西行2日記(3 / 3)

說起來,這一種和醫院的緣分,比起姻緣啦或別的什麼緣份,有時候會讓人覺得有點尷尬,有點不倫不類,就像我們平時知道我們的親朋好友鄰居或熟人中的誰誰誰是在醫院工作的,我們一方麵和他們開玩笑,說著“我們可不願意去找你、最好永遠不要見到你”之類的話,但是另一方麵,想到有這麼一個人在醫院做事,我們的心裏會踏實,會覺得有依靠有後路,這就是我們對醫院的割舍不掉的感情罷。

我從小的時候起,也隔三差五要生病,生了病,總是聽大人對話:問:去哪個醫院?答:一院。一院離家不算太遠,但是去一?院的路途中卻還有兩所醫院,之所以舍近而求遠,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長大了才想,可能是出於大人對一院的信任。一次我跌破了頭,也仍然舍近而求遠地去一院縫補跌破了的腦袋,長大後又跌破一次頭,但這一次沒有去一院,因為是交警救助的,救人要緊,自然不會再舍近求遠了。

家庭的作風是會遺傳的,遺傳到我自己長大了,有了什麼病,哪怕是牙疼了,也都往一院跑,原來住在滄浪區,跑一院也理所當然,後來搬到吳中區了,就遠了一點,但仍然往一院跑,我的工作單位在南京,行政上我在蘇

州沒有定點醫院,那一院就是我心裏的點定醫院。倒不是不相信其他醫院醫生的水平,.實在是去一個地方的次數多了,時間長了,熟門熟路了,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熟悉,掛號,配藥,掛水,門診,病區,急診,哪裏在哪裏,閉著眼睛也能摸著了,還不方便?要換個醫院,一切得從頭摸索起來,怕麻煩。但也有不方便的時候,一院的電梯太老了,一次被關在電梯裏,幸好電梯比較寬大,救助也及時,關的時間不算長,而且電梯工把她凳子讓給我坐了,沒覺得心慌氣悶。

家庭的作風繼續遺傳下去,我的孩子出生在一院,小時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帶他上一院,後來慢慢長大,也習慣了大人的習慣,打球傷了腳,臉上長疙瘩,或者肯德基吃多了不舒服,要上醫院了,問他:要到哪個醫院,答得不要太爽快:一院。有時候大人嫌麻煩,會說,就附近看一下吧,但孩子不同意,他對自己倒是挺負責的,堅持自己的意見:還是去一院吧。隻有一回例外,非典後期的五月底,他有一點發熱了,但這回不敢去一院了,一院的醫生萬一太認真,把他關起來就麻煩了,錯誤的思想,好像別的醫院的醫生就不會太認真?

雖然一院早已經在心底深處,但最好是身體健康,不要去醫院,那就永遠擱在心底珍藏,不要拿出來用。

去看看台資企業

想象中的台資企業,好像應該有豪華的企業大樓,門前有寬暢的大路,廠區是園林式的,還有噴泉,等等,但是這個台資企業不是這樣,它在一個偏僻的鄉間,是泥濘曲折的道路,廠房是舊了的,工人是當地村裏的農民,眼中是我們已經久違了的樸拙的目光,用手工的方式生產著外銷的漂亮的汽球,這一個台資的企業,高昌公司,就是這樣默默地存在在大陸江南鄉間的某個角落,創造著財富,也營造著一種與我們的想象相去甚遠的奇特的生活。

唯一看得出它是台式的,可能就是出來迎接我們的老板陳永龍先生了。握著手的時候,就已經在想,這個儒雅溫和的陳先生,與這個鄉村尚落後的環境相應相適嗎?但很快就知道這種想法是錯了,橋頭村的農民,與陳先生是熟透了的,陳先生十年前來這裏辦廠,他早就是他們中的一分子。當然,對鄉民來說,陳先生恐怕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另類的分子。陳先生有一艘小快艇,他自己會開,高興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有客人的時候,沒客人的時候,他都會開到陽澄湖上去兜風,鄉民隻是偶而會在外國電影裏看到這樣的鏡頭。一個老農婦看我們坐在小艇上要出去了,她嘀咕說,老板會白相的。這就是鄉人眼裏另類的陳先生,他們即便是有了像陳先生一樣多的錢,也不會像陳先生這樣生活在鄉間的。他們在台資企業上班,將工資積攢下來,造新房子,給兒子造了,再給孫子造,有馬賽克貼牆和藍玻璃遮陽,門麵上光鮮起來,隻是他們的衛生習慣可能依然有些問題,使得本來應該清沏的河水,變得複雜起來,我們的小艇在許多可疑的雜物間漂浮,心頭也不免浮起了一些遺憾。

小艇是停泊在一個小小的廢棄了的舊碼頭,我們找不到上碼頭的路,陳先生帶著我們走的,其實不是路,隻是雜草和幾個腳印,就這樣我們一點一滴地看一看陳先生鄉間生活的縮影。艇到了陽澄湖上,便是另一番情懷和景象了,遼闊豪邁,使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陳先生就曾經迷了湖,幸虧帶著手機,打出電話去問路,才摸了回來,有這一番冒險的經曆,陳先生對陽澄湖的感情卻更加深厚了。後來就看到了那隻捕魚捉蝦的小漁船,陳先生將

小艇靠攏去,拿地道的方言問道,阿有蝦?蝦是有的,而且鮮活,隻是小了一點,也貴了一點,但陳先生還是買下了。陳先生說,這是特意讓我們體會生活,真是要謝謝陳先生。一個朋友告訴我,陳先生來大陸辦廠十年,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太豐富的經曆,哪天讓他跟你說說。我想也許會有機會。但即使沒有更多的機會,也即使今後難得再見,關於高昌企業和陳先生的點點滴滴,我們都會很久很久記在心間的。

晚餐也是陳先生別出心裁設計,在農田環繞的廠區裏,露天的自助燒烤加啤酒,使得本來還有些陌生感的聚會生動燦爛起來,加夜班的工人在那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們,但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我手忙腳亂地對付著鄉下的蚊子,蚊子很凶,猛烈地攻擊我們這些曾經在鄉下待過、回去以後很少再到鄉下來的城裏人,大家不停地劈劈啪啪打蚊子,聽一個人在說,鄉下的蚊子大得像麻雀,大家笑他喝多了,但我注意到陳先生好像無動於衷,蚊子不咬他,大陸鄉下的蚊子認得陳先生,因為他在這裏待的時間,比我們多得多。

可惜我們不能看得更多更深一點,也無從了解什麼背景,所以我並不知道這個台資企業的產值利潤,也不清楚它的貢獻有多大,隻是覺得,一個事業有成的台灣商人,放棄舒適優越的生活,守在艱苦的大陸鄉村,日複一日做著一隻又一隻的汽球,這些汽球,會在世界各地飄飛宏揚。陳先生的這一種平常而又堅韌的奮鬥的精神,令我滋生出敬意。

那一晚在回家的路上,經滅渡橋,雖時間已晚,也疲勞,但還是有興致下車來看一看。看著運河沿岸閃爍的燈火,想到此時朋友散盡,高昌廠裏已是人去屋空,留下陳先生一人在寂寞的鄉間,秋蟲聲中,不知陳先生今夜睡得是否踏實安詳,或者為謀劃企業的明天,陳先生依然操勞著。

.在滅渡橋上,聽到許多人由衷讚歎,蘇州真美,聽著,心裏不由一動,想,這裏邊,不是也有著陳先生的一點貢獻嗎?

內行說玉,外行也說玉

玉是什麼?

字典上說它是一種礦物,質地細而有光澤。

但玉又不僅僅是一種礦物。礦物有許許多多,不是人們對所有的礦物都懷有對玉那樣一種感情,我自己雖然和玉沒有什麼特別的緣分,沒有用心收藏過玉,更沒有特意地了解過玉,但我卻感受過許多人對玉的敬仰心態,他們對玉的嗬護倍至,他們對玉的情感投入,讓我驚奇,更讓我感動。不是因為玉的價值城連,同樣昂貴的黃金白銀甚至鑽石都得不到這樣的尊重,也不是因為玉的光彩美麗。

世界上光彩美麗的物質比比皆是,但是它們永遠不能像玉那樣走進人的心靈深處,與人結緣,與人為伍,與人連成一種不解的情結。

這就是玉。它既是一種普通的物質,又不是一種普通的物質。

我知道許多人和玉有緣,他們能夠說出許多自己或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玉的美好的傳說和故事,本來我自覺與玉無緣,總覺慚愧,但是漸漸地我感受著大家的感受,聽了他們的故事,我心動了,我神往了,忽然就覺得,我原來和玉也是有緣的,雖然我手頭無玉,但我心裏有了玉,至少,我知道了玉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我也知道了玉在我心中的位置。

記得有一次陪外來的客人吃飯,當時因為有規定,中午不能喝酒。少了酒,這頓飯就吃得有點沉悶,後來不知是誰先開了個頭,談起了玉,先是他從自己的頸項上摘下一塊玉,大家輪番觀賞,一一小心傳遞,有懂的,有不懂的,有半懂不懂的,個個爭先恐後,還發表感想,而無論是內行還是外行的,無論是懂還是不懂,大家都頗有興致,有一個人還當場從口袋裏摸出了放大鏡——這是專門為鑒定玉而準備的工具,這已經夠令我驚訝。接下來的事情就更讓我目瞪口呆了,接二連三的,在場的人幾乎人人身上都能掏出一兩塊玉來,幾乎掏出玉來的人,人人都能說出這塊玉的來曆,幾乎這些來曆,個個都是神奇而令人向往的故事。即使有個別人身上沒有玉,但他也能說出

關於玉的一二三四五。於是,這頓本來與玉完全無關的宴請,最後變成了玉的專場討論會,大家興致勃勃,情緒高昂,以至於有兩位客人,當時就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要化言論為行動,提前退場了,說是要到本地的古玩市場去看玉了。

我感受到了玉的神奇而巨大的魅力,內行說玉,外行也說玉,玉已經把人給玉化了,他們成了我眼中的“玉人”。當然,對於玉的了解和感悟,我連一點皮毛也沒有沾及呢。對於玉的豐富的內涵和深奧的文化,我更是摸不著邊際,但是玉的靈性多多少少感染了我,讓我開始關注起這些“玉人”來。在以後的某些飯局聚會或旅途中,我仍然常常聽到關於玉的談論,從來沒有人會對其他有形的物質的東西如此投入,從來不會有人把戴著的金項鏈或鑽戒拿出來給人欣賞,不會有人把銀行卡從錢包裏翻出來,談車說房也都是有限度的,唯有玉,不斷地有人談,有人展示,不斷有新人加入“玉人”隊伍,恐怕很少再有什麼東西會如此普遍如此普及地隨時隨地出現在人們的話語裏。

這是自古以來我們對玉的認識和評價,對玉的品格的認同,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對玉的讚詞:玉潔冰清,玉容花貌,玉骨冰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玉是一種物質,更是一種精神,它存在於現實中,更存在於人的心靈間,它在現實中可以待價而沽,雕鑿成器,它在人的心底裏永遠無形無價。

感悟語文

我曾經和幾個作家朋友聊天,談到很想到郊縣的民工子弟小學去上一堂語文課,結果大家都非常讚同,這讓我看到,在大家的心裏底裏,都有這樣的一種向往和渴求,這一方麵可以說是作家在關注農民工這個群體,但其實更多的是作家自己內心的一種需求,這種需求是和文學緊密相連的,也和作家們年少時的語文學習分不開。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去民工子弟小學上語文課這個想法一直未能實現,但是有這樣的一種心情有這樣的一種願望時時伴隨著我們的煩雜浮躁的生活,那是美好的,是能夠讓人安靜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每一個成年人的內心,都有著小時候的語文情節,至少我和我經常接觸的人群中,許多人都是從語文課堂上開始做文學夢的,也許是因為小學語文課本中的某個篇章,或者是因為語文老師的某一次朗讀,這個夢想就紮下了根。不一定每一個人以後都插上文學的翅膀,都走上文學的道路,但是因為語文教學給我們帶來的豐富營養,能夠滋潤我們一輩子的生活,哪怕生活是平淡枯燥的,哪怕生活是平庸無奇的,但是小時候的語文教學,替我們打出一口深井,這口深井在我們的內心,源源不斷地滋生出活力之水。

以我個人的理解,中小學的語文教學,更多的應該是啟迪孩子們感性的感悟,而不是作更多的理性的分析。我不太了解現在的中小學的語文課到底是怎麼上的,所以沒有更多的發言權,我隻知道在從前的許多年裏,老師依靠著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等等進行教學,這是理性的分析,不是不需要,但它隻應該是語文教學中的一部分,一小部分,更多的語文課文,應該讓學生去感悟,可以背誦,也可以默讀,但它應該是整體的,不應該是被分解得支離破碎的。甚至可以讓學生模仿著課文去寫一篇作文,這可能也比死記硬背他們所不能領會和理解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更有實際意義,更有幫助。

許多年過去後,沒有人再記得當年背得滾瓜爛熟的考試時寫得一字不差的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而留下來的,是某一篇課文的印象,美感,也許已經記不太清,但那一種印象,那一種哪怕已經模糊的情景,會一直印在你的內心,久久不會離去。

如果為了應試,不得不教導和學習一些理性的清清楚楚的東西,那麼,在這同時,希望孩子們能夠從語文課的課文中,感悟一些不那麼清楚的,不那麼理性的東西,感性的東西不容易說清楚,但是可以體會,一旦體會到了,它對人生的作用無形而又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