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成長和寫作
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的與後來有關的事情很少了,上一年級時重重摔了一跤,掉了許多童年記憶。小學時的我,基本上是無聲無息的,四年級以前一直是個悶嘴葫蘆。後來文革就來了,文革中的一段時間,不用讀書,我有了放開自己的機會,喜歡帶著比我小一點的男孩女孩出去亂玩。可能大家覺得我性格比較內斂文靜,其實也許是假象,或者是表麵現象,或者是一個人的兩麵性,我小時候和長大起來後都有許多大膽的作為,說出來也不比男孩子差。後來就跟著大人全家下放了,在江浙交界的地方,叫桃源公社。我們人在江蘇的桃源公社,但上街卻到浙江的烏鎮,因為烏鎮離我們更近。在農村我們還不夠勞動的年齡,卻喜歡勞動,就一邊在農村學校念書一邊勞動。再後來到縣中上高中,父母也相繼調到縣委,1974年縣高中畢業後,我又一個人遠行——不是遠行,很近,就在縣城附近的一個公社,吳江縣湖濱公社插隊,這裏也和桃源公社一樣是半農半桑地區。但這次是一個人下鄉了,不是遠行也是獨行。在農村賣力地勞動,還入了黨,一邊記日記說要紮根農村,一邊也在想著什麼時候能夠上調。再後來就考大學,沒頭沒腦的,考大學的前天晚上還去看電影,內容早就忘記了。回來被哥哥罵了一頓,父母倒沒罵。成為江蘇師範學院(現為蘇州大學)中文係77級的學生。
一個人在農村插隊時,環境差,條件差,內心卻是敏感的,思想是活躍的,
但沒有書看,也沒有人交流,隻有到寫作中尋找精神安慰。所以那時候就開始練習寫作。在勞動之餘,在筆記本上寫一些古詩詞,也寫過一個所謂的“長篇小說”,但從來沒有投寄過,也根本不知道往哪裏寄稿,甚至沒有投稿這樣的概念。到現在這部“長篇小說”還在我的舊筆記本裏待著呢。真正的寫作開始於大學二年級,開始寫短篇小說,投寄過幾篇,大約到第三或第四篇的時候,就被《上海文學》錄用了,那是1980年第九期,一個短篇小說《夜歸》,寫的是從農村進入大學的年輕人對自由的渴望。.
這是我寫作生活的正式開始。畢業後留校工作三年後,我就離開了蘇州
大學,到江蘇省作協當了專業作家一這就是我的簡單成長和寫作的道路。
我從七十年代末開始寫作,一直堅持以小說為主,頭些年主要寫短篇,到1985年發表第一個中篇小說,1987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調:褲襠巷風流記》,以後仍以小說創作為主,也寫過散文隨筆以及電視劇等。
經常有人會問,寫作能給你帶來什麼?我總覺得,我是因為喜歡寫作而寫作。寫作可以給我帶來許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快樂。寫作對我的意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這話可能比較通俗,但事實就是如此。也有人問寫作是不是我關照生活的最好方式,我想說,它不一定是我關照世間的最好或最重要的方式,但它能給我帶來精神上的極大的收獲和滿足。
我在大學期間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我比較喜歡托爾斯泰、海明威等。另外,在我小的時候,書很少,早年的《紅旗譜》、《青春之歌》、《歐陽海之歌》、《豔陽天〉簿作品都給了我很大的影響。他們對我的寫作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滲人到骨子裏。在我重視閱讀書籍的同時,我更重視閱讀生活這本大書,所以,我雖然較早就進人了專業創作,工作經曆簡單,但生活的經曆並不單調,因為我時時刻刻關注、感受、投人豐富多彩的生活。
在成為一個專業作家以後,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寫作,記得年輕的時候最多一天可寫一萬字,現在一天大概能寫兩三千字。這麼多年來,為了寫作,為了將寫作堅持下去,我一直堅持記筆記的習慣,點點滴滴地記錄下在生活中看到、聽到的與寫作有關的任何內容。這些筆記對我的創作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我覺得,前輩作家的影響和自己童年少年生活的影響,都是形成我創作風格的重要原因。地域性的藝術視角也是來源於生活的影響和對生活的感悟,我在蘇州寫作的最大感受,就是我是一個蘇州人,我與蘇州是融為一體的。
經常有人說我的創作風格比較內斂,我想這可能屬於藝術追求的個人品味,也可以說是一種小說的觀念。說到小說觀念,它是一直在變化著的,直到現在還在變化,所以很難說清什麼是我的小說觀念。我曾經覺得小說可以寫得很清淡,要淡而有味,我也曾經一直這麼寫,但是現在我也在懷疑這種觀念,一方麵我的小說仍然是屬於清淡的,但另一方麵我始終在懷疑,也始終在動搖,我覺得我近期的小說發生了某些變化。從前我曾經認為寫小說也應該和人生一樣比較隨緣一點,至少要做出和達到隨緣的效果,現在我也懷
疑這種觀念。我過去覺得寫小說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人感覺什麼也沒有,但其實是有些什麼的,這種想法也許得不到許多讀者的認同,如果讀者知道你的小說裏什麼也沒有,他們為什麼還要來讀你的小說呢?
我寫作的文化背景是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交織的一張網,我既生活在一個傳統文化積澱深厚的古城,又習慣現代意識的思維。在現代的寫作中,信息壓力很大,但這就是信息時代,你想躲也躲不過各種各樣的信息,生活中的事情超出想象時,隻能讓我感歎生活的了不起。所以我所理解的生活和文學的關係,就是寫作者要敏感、用心、藝術地學習生活、了解生活、感悟生活,才可能有文學。同時,作家還應該堅持自己的精神立場,而我的精神立場,則在我的小說中體現出來。
過去多強調作家關心現實,關心社會,這是毫無疑義的,但同時我覺得作家也應該關懷自己,我想,作家對自己的關懷,就是要盡量讓自己在物欲的社會中保持平心靜氣。
我經常覺得自己的作品不能讓自己滿意,就是所謂的寫砸。雖然寫砸這個詞比較含糊,對我來說,自己不太滿意的,都算是寫砸了,所以就比較多了。其實關鍵不在於寫砸後的感覺,隻怕明明寫砸了自己卻不覺得,那就無可救藥了。
還想再說一點,我對小說的態度,也就是我對生活的態度,既無可奈何,又溫婉諒解。我對我自己的創作的理解,就是始終不溫不火,慢慢進步,中間也許還退幾步,但無所謂,重要的是我一直在寫,還會一直寫下去。
高郵,我們共同的家多
許多年了,汪曾祺的一本書,一直就放在我的手邊,書已經很舊了,這是出版於1987年的汪曾祺自選集,裏邊收有汪曾祺不同時期寫作的小說散文隨筆等各種文體的的作品。我讀其中一篇《塗白》感動不已,這是一篇寫冬天為了防凍給樹刷石灰的小文,隻有幾百字,甚至說不上是一篇散文或者隨筆,差不多就是一篇說明文,卻使我眼中蘊含淚水。這樣的一種文字的力量,這樣的一種與文字的緣份和感情,許多年來一直陪伴著我,不離不棄。
已經記不太清是什麼時候開始讀汪曾祺的小說的,但是有一個印象卻是十分深刻而又清晰,自從讀過汪曾祺的小說後,有一個名詞就深深地烙在了心底裏,再也抹不掉了,這個名詞就是“高郵”。
高郵是汪曾祺的家鄉。到底是汪曾祺有幸,因為他生長在高郵,還是高郵有幸,因為她誕生了汪曾祺,我想,這兩者必定是互樸互融的,高郵與文人,幾乎就是一個同義詞,就是一種共同的現象,高郵可以是文人故鄉的代稱,凡文人成長或適合文人成長的土壤,必定有如高郵那般,能給人一種天然的親近的感覺。
這就是高郵的魅力。一千多年前,高郵就已經是天下文人向往和賢集之處了,秦少遊曾寫道“吾鄉如覆盂,±也處揚楚脊,環以萬頃湖,天粘四無壁”,那時候,高郵的文遊台,就是大家來了又去,去了來的地方,蘇軾、孫覺、秦觀、王鞏……他們給髙郵留下了詩文書畫,留下了溫潤的氣息,留下了高尚的品格,留下了文人之間純淨美好的相知相交和相敬。千百年過去之後,這樣的氣息,這樣的品格,這樣的交往,仍然在高郵的大地行走,仍然在高郵的天空回蕩,它們象陽光雨露一般,滋潤著一代又一代的高郵人。
於是,七十年代後期到八十年代初期,汪曾祺和他的作品,裹挾著高郵的泥土氣息,攜帶著高郵的曆史滄桑,從這裏出發,走向了全國,走向了世界。今天,十位高郵籍作家,陸建華、子川、朱軍、於宇、陳其昌、薑文定、周榮池、徐曉思、王玉清、張榮權,又執手相助,共同推出了《文遊台創作叢書》。
《文遊台創作叢書》,是高郵文人對“吾鄉”的彙報和回報,是這十位作家交給“吾鄉”的一份答卷,這份沉甸甸的答卷,飽含了他們對“吾鄉”濃得抹不開的情感,透溢出“吾鄉”養育出來的品味和氣質,將汪曾祺開創的新時代高郵文脈延續、發揚、走向前方。
因為汪曾祺的小說,讓我們這些本來與高郵並沒有什麼聯係和關係的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與高郵的親近,因為十位作家的叢書,又給了我們一個更加走近高郵的機會。
秦少遊的“吾鄉”,又何嚐不是天下文人的“吾鄉”,它曾在千百年前吸引了許多文人賢士,又何嚐不是今天的文人的精神的著落點。
在你的人生中,在你的心中,總有那麼一個地方,無論這個地方與你是近是遠,有多少距離,有多少間隔,這個地方是一定會永久地存留在你的內心深處的,就和你自己的故鄉一樣。
後來的花絮
——紀念我的父親
我是“春來沙家浜”征文大賽的評委之一,大賽結束後的一天,我父親忽然當著大家的麵對我說,你是一個大義滅親的人。我嚇了一跳,不知所指。接著父親告訴大家,他也參加了這次大賽,用的是筆名,投稿後連水花也沒見濺起一點點,就別說獲什麼二等獎三等獎了。父親這個人向來愛開玩笑,碰到我這樣的老實人,總是會把玩笑當真,我急了,說,不是我大義滅親,是你自己大義滅親,你參加征文賽,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父親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卻說,我一看到“沙家浜”三個字,就想起了你母親,一想起你母親,就想起了弗拉基米爾?伊利奇?列寧,於是我就用了伊寧這個筆名。
我父母親都是南通人,他們的相識相戀,肯定不是在沙家浜,確實地說,是在南通市中學堂街我母親家的老屋裏,與遠在蘇南常熟的這個水鄉小鎮一點關係也搭不上,他們也沒有去過蘇聯,與列寧更無半點牽扯,但是父親卻把這些事情聯係在一起了。但是如果我可以沿著父親的思緒走一走,我就會發現,在毫無關聯的幾件事情背後,是有著一個共同的詞彙的,那就是:革命。
兩個革命的青年,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母親,因為革命的理想和革命的浪漫主義,走到了一起,結成了夫婦。那時候兩個革命的小知識分子談得最多的就是弗拉基米爾?伊利奇?列寧,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沙家浜,沙家浜是後來的事情,是藝術家的創造,但後來被創造出來的事情,也能後來居上,和先前的事情趕成了一趟,因為它們共同的背景是革命。
於是就出現了沙家浜一我母親一一伊寧,這樣奇怪的組合,我仿佛看到我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女師的同學們一起走在遊行的隊伍裏,她們一邊喊著口號,一邊聽見調皮的男生騙她們說,手絹兒掉了。這時候我父親參加了華大,正隨著解放大軍,走在蘇北趕往蘇南的路上,從地理方位上推測,從南通南下的隊伍,那一天很可能途經了沙家浜。
我想我能夠理解父親看到“沙家浜”三個字,傾刻間就產生出的聯想和
感動。當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回憶。當我們站在今天的沙家浜風景區修舊如舊的老街時,我們這一代人,心裏浮泛起的是青少年時期鄉間的那些苦澀而又甘甜的日子。我們在土灶上做飯,蹲在田頭吞下大碗大碗的青菜米飯,或者沒有青菜,幾根醃蘿卜條也咬得嘎嗦香脆。一天的食量,放在今天吃三四天一星期都沒問題,我自己就有過一頓吃下一斤米飯的記錄。還覺得不算多,因為那是新米,見重,一斤飯也就兩碗而已。所以那天當我們走過沙家浜老街的第一家小飯店,看到店裏那些支支歪歪的木條凳,大家忍不住蜂湧而入坐了下去,吃麵條吃餛飩,更是去重溫久違了的鄉村時光,尋找丟失在從前的樸素和單純。果然,那位農村大嫂的麵和餛飩做得實在樸素,樸素得盡是土氣,就歪打正著地吻合了我們的情感所需。這樣的精神需求,也許帶了點驕情,但是在一個殘酷激烈、大踏步向前走著的時代,少來一點點驕情也蠻溫馨的。
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沙家浜還是一個重要的情節,那就是兒時樣板戲的華美旋律和精致唱詞,這些東西幾乎刻骨銘心,以至於幾十年過去,仍然一張嘴就能哼唱出來。你看在荊歌的文章裏,在陶文瑜的文章裏,都提到小時候唱《沙家浜》,也都提到一個女同學,好像商量好了來寫的,隻是不知他們各自的女同學,現在還都好嗎?他們牽掛著她們,是不是該去找一找她們,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也來不及了。
沙家浜,是革命往事的代名詞,是情感寄托的著落點。沙家浜,讓許多人回憶過去,讓許多人重拾感動。許多新的事物,常常從回憶開始。“沙家浜”就是這樣引導著我們,從回憶走進展望,從過去走向未來。
我是個不省心的人,就把“伊寧”這事情擱在心上了,老是拿不掉,就老是想探聽到底是真是假。但父親他老人家總是一臉似真似假的笑,讓我實在捉摸不透。直到我記錄下這些發生在征文賽後的花絮,我仍然不知道父親到底有沒有用“伊寧”的筆名寫過這篇文章。但無論他寫沒寫過,我都能體會到他對沙家浜的敬意和感情,就象他對我母親、對弗拉基米爾?伊利奇-列寧、對革命的敬意和感情一樣。
(後記: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認真的人,沒想到《春來沙家浜》一書的主編範培鬆先生比我更認真,他看我的這篇《後來的花絮》後,竟真的到三百多篇初稿中去尋找“伊寧”了,還竟然真的給他找到了“伊寧”。他覺得這是大賽中的一段佳話,決定把“伊寧”的文章《紅色魅力》也收到這本集子裏。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潮潮迭起,讓人歡喜。)
(補記:這篇文章寫於2006年,那時候,父親的身體還非常好,當他聽說有“春來沙家浜”征文大賽,便獨自一人去了一趟沙家浜,回來就寫了文章參加大賽,卻故意對我保守秘密,特意用了筆名。_父親是個老頑童,喜歡到處跑,又喜歡動腦子,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他是一個閑不住的老人,不老的老人。
在這裏我摘取父親文章中的一段文字:
“春暖花開,一位老先生,來到沙家浜。
沒有長官陪同,也無名人相伴,獨自個兒走走,看看,好不自在自由,勝似乾隆皇帝下江南。
乾隆下江南,不是訪貧是訪美。山美水美人也美,是江南美的共有特色。老先生在江南工作五十年,走遍蘇杭,城裏的園林,古鎮的小橋、流水、人家,早就盡收眼底,新鮮感漸漸失去,但一進沙家浜,感覺迥然不同。
滿湖碧水,一片片蘆葦蕩,一條條小木船,穿著灰色軍服的新四軍,纏著繃帶的傷病員,在和鬼子捉迷藏。汽艇進蕩,槍聲驟起,人呢?人來了!在郭建光的指揮下。,小木船從蘆蕩深處突然湧出來,一束束手樹彈摔過去,鬼子人仰艇翻。一股敬意在老先生的遐想中油然升起。
……”
我的心好疼,我抄不下去了,因為,父親已經不在了。
在這段“讓人歡喜”的佳話發生後不到一年時間,父親就病倒了。
父親的病來得太突然,2007年5月下旬,他參加圍棋隊到安徽去下棋,回來後覺得身體不適,在家熬了兩天,6月2日晚,我從外地開會回來,到父親房間看望他,他跟我說:“小青,我明天要去醫院查一查,身#怎麼都黃了,社區醫院的醫生懷疑我得了黃膽肝炎。”
第二天一早,我就聯係了醫院,讓父親住了進去,我相信父親不出幾天就能出院,他是一個永遠生龍活虎的父親啊!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2007年6月5日,這是個黑暗的可惡的我要永遠詛咒它的壞日子,那一天,天崩地裂,最後的診斷結果出來了:父親病了,病得非常重,幾乎已經無可挽救了。
2009年2月12日,在我們和父親一起與病魔慘烈搏鬥六百多個日日夜夜之後,父親走了。
若有來生仍然你為父親我為兒女
從今往後誰來送我出門迎我回家
2月16日,我和哥哥在父親的告別會上對父親說:
“爸爸走了。
這麼好的爸爸走了,說什麼都是多餘了。但是爸爸,我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跟您說,我們有太多太多的愛還沒有來及得給您,您就急急地走了,給我們留下了終身的遺憾和悲傷。
爸爸,您這一輩子頗多坎坷,但是您從來沒有抱怨過生活,您對生活始終是那麼的熱愛,那麼的寬容,那麼的充滿感情;您為人善良,極盡一生的努力,唯一一個目的,就是善待和幫助一切您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您身患重病手術後病情一直沒有好轉,2008年春節前,拖著虛弱的身子,還是堅持按照往年的老習慣,讓司機送著您,一家一家上門去看望您以往每年都要去看望的一些老領導老同事老朋友,到2009年春節前,也就是您臨走前二十天的左右,您已經不能下床了,還在遺憾,說今年不能去看望他們了。去年汶川地震時,您的病情已經很重,躺在病床從電視裏看著那些悲痛和感人的場麵掉淚,並讓家人代為捐款。爸爸,您生性豁達,個性開朗,朋友眾多,社會各界都有您的老朋友和忘年交,有您這樣的好爸爸,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和驕傲。
爸爸,您對兒女的愛,是一座讓我們可以依賴的大山,也是一股暖暖的細流,五十多年來,不斷地淌進我們的心底和血液,我們在您的嗬護和教育下,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著人生的路,慢慢地成長著,爸爸,謝謝您!
爸爸,在您得病後的近兩年時間裏,您以堅強的毅力,與病魔進行頑強的鬥爭,為了戰勝病魔,您逼著自己改變了許多生活習慣,您逼著自己喝下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藥,您幾乎從來沒有對兒女訴說過自己有多麼的痛苦,雖然最後病魔奪走了您的生命,但是您沒有輸。
爸爸,您的人生態度,您的積極進取、樂觀主義精神,是您留給我們的最美好最寶貴的財富。謝謝您,我們的好爸爸!
從2007年6月爸爸得病去上海手術,一直到爸爸去世的近兩年的時間裏,各級領導、爸爸生前的許多同事、朋友,都非常關心爸爸的病情,從聯係醫治到術後恢複等,大家都給了我們極大的幫助;許多人多次去醫院或到家裏來看望爸爸,送來祝福,這些都給予了爸爸最大的安慰,尤其在爸爸生命的最後日子裏,還能和棋友們下棋,這也應該是您留在人世間的最後的也是最美好的記憶。
親愛的爸爸,今天我們不是來向您告別的,我們沒有分別,我們永遠也不分別。今天隻是一個新的開始,您沒有走,沒有離開我們,您的英容笑貌,您的優秀品德,始終倍伴著我們,鼓舞著我們,支持著我們。
爸爸,您永遠活著!”
今天,我給當年的文章做“補記“的時候,父親離開我們已經一年半了,但是我從沒感覺父親已經走了,我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父親說,我要為父親寫很多很多的文字,可是這一年半,偏偏是我人生中最為艱難最為辛苦的時間,我一直沒有動筆寫父親,我也一直不敢想父親去世這件事,因為隻要一想,我就會撐不下去,我就會垮掉,我就會癱倒。
每每從南京辛苦工作後身心疲憊回到蘇州的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推開父親房間的門,仔細端詳父親的照片,然後我和父親說話,告訴他一些事情,給他泡一杯茶,給他加一點酒。下次回來的時候,酒杯裏的酒少了,我知道父親回來喝過了,我再給滿上一點。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著,父親始終沒有離去,我也始終沒有動筆寫我的父親,直到今天,我也隻是做一點補記,我仍然克製著自己,但是我知道,有一天,我對父親的全部的情感會奔泄而出。)
紀念我的母親
從1986年到1966年,我母親去世已經整整二十一年了。
1986年4月8日,我生孩子後的第十七天,母親離開了我們。
母親去世前,替我的孩子取了名字,這是她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我孩子很小的時候,就把這件事情永遠地記在心上了。在他慢慢地長大的過程中,也會有人跟他開玩笑,說,你改個名字吧,叫什麼什麼吧。我的孩子會很認真地告訴他們,不行,我的名字是外婆取的,不能改。那時候他還很小,根本還不能理解人的名字到底算是什麼,更不知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一說,但他已經認定了這一個理。
為什麼外婆取的名字不能改,誰也沒有告訴過他,誰也沒有向他灌輸過這樣的想法,但這樣的想法就天生地存在於他的心中。我想,這是解釋不清楚,也不用解釋的。有一點是肯定的,我的孩子對外婆替他取的名字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他心中始終有這麼一個單純而堅定的信念,我想,這也許是他對外婆的一種特殊的感情!
家裏來了新的朋友,或者不知道他的名字來曆的人,我常聽兒子告訴他們,我的名字是我外婆取的,我生下來十七天,我外婆就去世了。
有一位退了休的醫生告訴我兒子,醫生說,你外婆那時候,躺在病床上,你媽媽將生下才七天的你抱到醫院給你外婆看,你外婆摸了摸你的腳,笑了。
我生孩子時的病曆記錄,一直在我家放著,兒子從那上麵看到了他自己的小小的腳印,兒子很驚訝,他反複地說,我的腳這麼小?外婆就是摸的這隻腳?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母親和我兒子是見過而的,但足從另一種意義上說,他們沒有見過麵,因為我兒子沒有印象,母親是有印象的,但她的印象隻維持了十天,在這十天中,我母親曾經向守護在身邊的人說起她的擔心。
母親說,這個孩子,怎麼這麼黑?
我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那是胎氣的緣故,很快兒子就脫了胎氣,
一點也不黑,但是,母親她竟沒有等得及聽一聽,更沒有等得及看一看。
值得欣慰的是,兒子雖然對外婆沒有印象,但外婆的一切,在他心中卻是最神聖的。
兒子自己的東西,如學習用具之類,總是丟三拉四,亂七八糟,從來不知道整理,你替整理也是白搭,你前腳收拾好了,他後腳就給你搞亂了,沒有辦法。可是有一天,兒子忽然很緊張很嚴肅地跑到我身邊,說,媽媽,床頭櫃裏掉出一包東西。
床頭櫃本來是我父親用的,後來移到兒子床邊,裏邊塞得滿滿的,都是舊報紙包的。兒子從來沒有想到要看看是些什麼,這一天突然從櫃了裏掉出一包東西,兒子打開來,他看到裏麵都是些信件啦,筆記啦。他看著那陌生的筆跡和陌生的語句,心裏突然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慌慌張張來告訴我,並且問我,媽媽,那裏邊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