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是要把賬單給我,有錢人的同情心都去了哪裏!
我不情不願地從包裏取出紙筆,他卻抽走我手裏的筆說:“不用這個,把電話給我。”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拿過我摸出一半的手機,按了幾個鍵之後,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那部不停振動的手機。
我終於明白他是怕我給他假號碼,有錢人真是連腸子都比別人多幾個彎。
“哼。”我一把奪下手機塞進包裏,“我可以換號碼!”
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他將電話揣進口袋說:“你可以換電話,甚至換工作,不過身份證號碼好像不能換吧?”他突然像變魔術一樣遞過來我的身份證說,“所以在賬單到達之前,你最好還是努力工作籌錢的好。”
見鬼,一定是剛才掉在地上的時候不小心被看到了。
我憤憤地接過身份證,他正拉開車門,似乎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說:“忘了告訴你,我記性還是不錯的。十八位身份證的話,其實背起來也不是太麻煩。”
我簡直要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上車前,他最後對我說:“雖然第一次見麵不太愉快,但是,司徒小姐,認識你還是很高興。”說完,那輛瑪莎拉蒂飛快地掉了個頭,很快連引擎聲都聽不到了。
高興個鬼。
我本想脫下一隻鞋砸過去,但脫了鞋子才發現我剛才踹車的那隻腳的大拇指已經莫名其妙地腫得像個小番茄了。
司徒由美,你這是造了什麼孽!
我提著鞋一瘸一拐地走出停車場,又驚奇地發現走錯了門,要白白多繞兩個彎才能到正門,正扶著牆舉步維艱,身後嘀嘀兩下汽車喇叭聲。
我一扭頭,就看到那輛瑪莎拉蒂正跟在我身後,引擎聲轟得人渾身發麻。駕駛座上的人搖下一半車窗看著我,我沒好氣地吼道:“連身份證號碼都背下來了你還怕我不還錢嗎?居然變態到跟蹤我。”
車裏的人淡淡地說:“我本來是看你瘸著腿,好心想要送你到車站,不過看起來你一定很介意坐我這個變態的車了。”
眼看他就要一腳踩下油門,我忙趴在車前蓋上說:“我不介意,我更不介意你直接把我送回家,我住在街尾道三十八號。”
在現實麵前,所有的尊嚴骨氣都是狗屁。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隔壁水果攤的大嬸第一次向我投來崇敬的目光。幾天後我去買水果的時候,她還念念不忘地問我:“那天送你回來的那輛車是瑪莎拉蒂嗎?我隻是在電視上看到過,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親眼看到瑪莎拉蒂了。”
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永遠把夢想設定得太過渺小。
等我一瘸一拐地走進公寓樓的時候,才發現那部古董電梯居然在今天“鴻運高照”地壞了。我惱火地踢了一腳電梯門,聽見身後的人說:“看起來隻瘸了一隻腳對你來說並不滿足。”
“瑪莎拉蒂”站在我身後,手裏拿著我的手機說:“你忘了這個。”
所以說“丟三落四”未必不是個好習慣,他把手機交給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我抬手拉住他說:“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偏了偏腦袋說:“我中文不太好。”
“那我解釋給你聽……”我拉著他不撒手,耐心地說,“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說既然你已經把我送到了樓下,那不如……”
“行了。”他抬手阻止我說下去,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你住幾樓?”
我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說:“十八樓。”
其實我本身並不很重,去年體檢我還因為體重不符合標準而被禁止獻血。但是“瑪莎拉蒂”背著我走了七層就顯得有些喘,我想這一定是有錢人平時大魚大肉又缺乏鍛煉的結果。
但我還是非常人道地問他:“那個……要不然你放下我休息一下?”
他非常克製地說:“你以為我放下後還會願意再把你背起來嗎?”
我緊緊地摟著他,說:“那就麻煩你了。”
等他把我背到十八樓,頸上的襯衫領口已經微微汗濕。我低著頭摸出鑰匙,抬起頭的時候他還站在那裏。我很好奇地問他說:“咦?你怎麼還在這裏?”
“中國人有句話叫‘知恩圖報’,我好歹背了你十八樓,不請我進去喝杯水嗎?”不等我回答,他已經抬手推開門,也不等我邀請擅自走了進去。
我奇怪地看他說:“咦?你不是說你中文不是不太好嗎?”
還好短短不在家,不然她一定會立刻打造個黃金籠子把這個漂亮的家夥豢養起來,然後以每人每次五元的價格,讓大樓裏的大嬸、婆婆們集體參觀。
我單腳跳到廚房邊,從架子上拿了兩個杯子。
“瑪莎拉蒂”饒有興趣地參觀了一圈我們的公寓,轉身在那張我和短短組裝了一個星期的破舊沙發上坐了下來,撣了撣西褲上的褶皺說:“你一個人住在這裏?”
“我還有個室友。”我端著水杯一跳一跳地跳到他麵前,把水杯遞給他說,“不過她現在大概去給我買蛋糕了。”
“蛋糕?”
“今天是我生日。”
我盯著他的表情,如果這個家夥還有一點點良知的話,那麼至少他應該會給我個生日優惠,或者去掉點零頭什麼的當作我的生日禮物,但是他竟然隻是滿不在乎地“哦”了一聲,然後低著頭喝水。
我有點後悔怎麼沒有把短短那包過期的胡椒粉倒進水裏。
“那麼……”他放下杯子,站起來扣好西裝,看向我說,“到時候賬單就是寄到這裏嗎?”
我真是要一口鮮血吐給他看,這冷血無情的資本家。
他看著我的表情問:“還是你想寄到你的公司?”
“這裏,這裏。”我指了指地板說,“街尾道三十八號1803室。”
他看著我笑了一下,說了聲:“那好。”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我怔怔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頎長瀟灑的背影消失在門縫裏,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他是忘了說“再見”。
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
男人走出公寓,抬頭看了看天。
他站在街邊抬手拿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幫我查一個女孩。她叫司徒由美,應該是二十五歲,今天生日,身份證號碼是……”說完這些之後,他頓了一下,又說,“全部,關於這個人的全部我都要知道。”
掛斷電話,他抬手拉開車門,飛快地駕著那輛瑪莎拉蒂離開了。
短短回來的時候,手裏提著超市五點後打折的便宜蛋糕。
她一推門,我忽然一拍桌子大喝一聲:“蔣念心!”
嚇得短短手裏提著的購物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一邊蹲下身子撿起滾落一地的橙子,一邊瞪著眼珠子吼我:“司徒由美,你想嚇死我啊!如果明年你生日就是我的忌日,你不害怕嗎?”
“呸,童言無忌。”我憤怒地拍著桌子說,“你已經害得我夠慘了,就不要再詛咒我了好嗎?”
短短抱著一堆橙子茫然地看著我說:“咦?這是怎麼了?”
我一口氣將今天所有的不幸遭遇傾囊倒出之後,短短突然兩眼放光地抓著我不停地問:“那個‘瑪莎拉蒂’長得怎麼樣?多大年紀?戴了婚戒沒有?”
“你怎麼不問問重新噴漆的賬單會有多長?”
短短根本沒有理會我,隻是扶著額頭哀怨地感慨:“為什麼我劃了這麼多次車都沒有過這種豔遇?”
“為什麼我隻做了一次壞事就有了這種報應?”
“哎呀。”短短扔掉抱枕說,“你留了他的電話號碼沒?”
“我要他的電話號碼幹嗎?最好他一輩子都別來找我。”我把頭埋在靠枕裏。短短死命地搖晃著我的身體說:“司徒由美,振作起來!這是我們發家致富的機會,我不許你就這樣墮落下去!”
“你把我賣了吧,快賣了吧……”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拽著短短說,“你快告訴我,瑪莎拉蒂原廠重新噴一次漆大概要多少錢,我也好知道自己該賣多少錢?”
短短端過她那台跟拖拉機似的筆記本電腦搜索了一下,我看到那個數字後麵的千分位,立刻覺得有些頭暈。
前人誠不我欺,二十五歲真是個糟透了的年紀。
短短說得對,我不能就這樣墮落下去,我要振作起來。於是我星期一的早晨,就給那位曹總監打了電話,非常殷勤地表示除了那天我們談過的兩個產品,我們還有六個新產品要上架。
但即使它們全部上架,我估計我離賬單的距離還很遠。
倒是曹胖子欣然地應允了。於是我們把見麵的時間又往後推遲了一個星期,這樣我可能還可以多湊幾個產品上架,最起碼這個月的獎金可以支撐我吃幾頓方便麵。
然而,我還沒有募集到資金,“瑪莎拉蒂”的電話卻打來了。
我接起來聽見那個聲音,全身的細胞都戒備起來,他倒是不緊不慢地說:“我剛下飛機,你下班了嗎?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我想一定是賬單太長他沒有辦法寄給我,所以要當麵交給我。
當我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公司樓下的時候,他的新車,一輛奔馳S600已經停在了樓下。我看著那輛車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會是讓我付買這輛車的錢吧?
他一身傑尼亞站在車邊,倒是很棒的一幅汽車廣告畫。
公司女同事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紛紛發出了驚呼聲,大約隻有我想發出哀號聲。他看到我出來,很體貼地拉開了車門。我不太情願地走到車邊,看他說:“賬單來了嗎?給我就好。”
“難道你已經攢到足夠的錢了嗎?”
“還沒有。”
“那不著急。”他抬手推我上車,自己坐上駕駛座扣緊安全帶,才說,“我剛下飛機,還沒有好好吃飯,你呢?”
我搖搖頭。
他發動車子說:“我在餐廳定了位子,一起吧。”
車子停在北郊外的一個日本料理店門口,看門口的假山水池就知道這一定不是個隨便什麼人都能來的地方。果然他的車子一停下來,就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從裏麵走出來迎接,一臉諂媚地笑著說:“段先生,裏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