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車鑰匙交給那人,又關照說:“停裏麵一點的車位吧。雖然不算什麼好車,但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免得被別人劃花了。”說完還瞥了我一眼。

我也冷冷地瞥回去,奔馳S600不算好車,那我們老板天天是開拖拉機來上班的嗎?

進入一個包間,他脫掉鞋子走進去,我隻能緊跟著脫掉鞋子坐進矮桌內。穿和服的女服務生來斟茶,他把手邊菜單遞上來給我說:“喜歡吃什麼自己點。”

我翻開菜單看了一眼,所有菜品後麵的價錢都能閃瞎我的眼。我覺得這一頓如果我不吃回他的本錢我就不姓司徒,於是我指著菜單上最貴的幾樣對服務生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他在對麵不緊不慢地用毛巾擦手,對我點了什麼並不在意。

等到服務生把菜端上來的時候,他才抬起眉毛看了我一眼說:“看你那麼瘦,胃口倒不小。”

我客氣地說:“你請我吃飯,我當然要給你麵子。”

他慵懶地抬了抬眼皮說:“我有說是我請嗎?”

我不留神被一口芥末嗆了,服務生嚇了一跳,手裏溫酒的瓶子一下子翻倒下來。還沒等我看清楚,段啟杉已經伸手握住了瓶子,瓶身被穩穩地放到桌上。

“先生,對不起。”女服務生嚇得低著頭。

“沒事。”他抬了抬手,握著酒瓶慢慢地斟滿一杯清酒。我有點目瞪口呆,那酒瓶竟然一點都沒有灑出來濺到他,他是學過霹靂還魂手嗎?

“段先生,你還會耍把式賣藝嗎?”我接過他遞來的清酒,目瞪口呆地看他。

“什麼?”

“你剛才……”

“本能反應吧。”他放下酒壺看我說,“怎麼不吃了?聽說要自己買單嚇到了?反正你連噴漆的費用都付了,想來這頓飯應該也算不了什麼。”

“算什麼,算什麼。”我忙說,“這些沒吃過的菜可以退嗎?”

他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說:“我還以為你發財了呢。”

這個人好像不太愛笑的樣子,即使嘴角上揚的時候,眼睛裏也沒有很明顯的笑意。

我用手巾擦了擦嘴,嘟囔著:“有也被你訛光了。”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隻是低著頭斟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上次說的那個色狼胖總監後來怎麼樣了?”

“為了你的瑪莎拉蒂重新噴漆,我都快要賣身給他了。”我憤怒地將杯子裏的清酒一飲而盡。他端著杯子放在唇邊,用升調輕輕地“哦”了一聲。

那纖薄的唇形很美,就著白瓷的清酒杯,像是一幅精致的畫卷。

“說不定你會就這樣當上了總監夫人,也不錯。”他垂下眼瞼,放下杯子,在手裏輕輕把玩。手指握住杯子的時候,形成漂亮的曲線。

“謝謝你費心。”我咬著牙說,“我對有錢人沒興趣。”

“是嗎?”他戲謔地看著我說,“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故意劃傷我的車來接近我?”

我一口清酒噴出來,忙抹了抹嘴。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我在心裏嘟囔著,喝了一口茶水才說,“你放心,我對你一百個沒興趣,我寧可找個正直的窮光蛋,也不會嫁給你們這些變態的有錢人。”

他交錯起修長的手指放在下巴上,輕輕地笑了一下。

不管這頓是不是最後我買單,我都不能客氣了。我埋頭苦吃了半個多小時,他卻隻是在對麵安靜地喝著酒,一杯又一杯,像是在品茶,又像是在賞玩那個杯子。

忽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看了一眼,我從盤子裏抬起頭來,他輕輕地笑了一下說:“你吃你的,我去接個電話。”說著起身走出了房間。

服務生來收盤子,我不禁問她:“他到底是誰?”

那姑娘向我靦腆地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果然是高級的地方,連服務生都訓練得守口如瓶,簡直像是保密局裏走出來的一樣。

我吃得很飽的時候,他終於從外麵進來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戰況,對我說:“夠了嗎?不夠的話再叫一點。”

我搖頭說:“不用了,我吃飽了。”

他坐下來,笑了一下說:“反正是你買單,不用跟自己客氣。”

我輕輕地哼了一聲,別開臉去不看他。他端起那個杯子,卻又放下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我看著他垂落的眼睫在臉頰上拉出一道光影。

他低頭看了看表說:“我還有點事,走吧。”我正要從包裏拿出信用卡,他抬手阻止我說,“不用了,記在我的賬上,到時候我會把賬單一起給你。”

我鄭重地將信用卡放回包裏,警告說:“不許多算錢!”

門童把他的那輛S600開到門口,剛才那名穿和服的女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的,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禮品袋,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麼,恭恭敬敬地遞給了“瑪莎拉蒂”。

我忍不住看了那女服務生一眼,如果是飯後甜點,為什麼他有我沒有?但是那女服務生根本連眼皮子都沒有朝我抬一下,隻是低著頭朝我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我對這個金錢至上的世界絕望了。

看見“瑪莎拉蒂”坐進駕駛座,我對他說:“你喝了酒能開車嗎?”

“難道你來開?”他望了我一眼說,“那恐怕就不是刮花這麼簡單了。”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拉緊安全帶扣好。

雖然明明看他喝了很多酒,但是身上卻並沒有酒氣,車子開起來也很穩。上了高架下橋的時候就到了公寓門口,他熄了火。我正要下車的時候,他突然說:“你吃那麼多,不覺得撐嗎?”

我愣住了,難道要我吐給他嗎?

我扭頭看他的時候,他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罐乳酸菌飲料。

我的舌頭有些打結,不知道為什麼耳根子也有點紅。

我平時不愛喝乳酸菌飲料,但是這時候我卻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過來。

“你剛才出去買這個了?”我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沒有。”他扶著方向盤說,“好像是上次人家落在車上的,忘了是什麼時候的了。”

我嗆了一口,急忙翻過瓶子看生產日期,卻是昨天的。

“哼。”我用力擰上瓶蓋,他笑了一下。

站在路邊,看著他的車漸行漸遠,我忽然又擔心起來。剛才在餐桌上他什麼都沒有吃,這個時候,會不會覺得餓呢?還是說……他根本早就已經吃過了,那他為什麼還要帶我出去吃飯?

我揣著一肚子疑惑回到家,短短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我進門一下子從沙發上蹦起來說:“快說,剛才送你回來的那輛S600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個有錢人唄。”

“什麼樣的有錢人?多有錢,比‘瑪莎拉蒂’還有錢嗎?”

“我怎麼知道。”

“你都坐人家車回來了,居然什麼都沒有調查清楚,你到底是在幹什麼,司徒由美!”

我知道短短是個急性子,恨不得我一天就能跟有錢人生兒育女,子孫滿堂。

至於這個“有錢人”是誰,並不是關鍵。

看我蔫兒了一樣地趴在沙發上,短短忽然驚呼道:“該不會是那個死胖子色狼吧?你居然為了‘瑪莎拉蒂’墮落到投入死胖子色狼的懷抱?”

看來這個“有錢人”是誰,短短還是有所謂的。

那之後一個多星期,我都沒有接到過“瑪莎拉蒂”的電話。

倒是死胖子一直殷勤地在跟我“聯絡”業務,本來我應該為了賬單君的神秘消失而振臂歡呼,但我知道有錢人的心性才不是我等這類窮人能猜得到的。

萬一哪天他突然想起來把賬單寄過來了,我會發瘋的。

所以,為了賬單君,我還是要繼續努力。

所以,跟死胖子的約會還是要繼續。

整理好產品目錄,我有備而來地穿了長褲長袖套裝出現在約定的餐廳裏。胖子看到我這樣全副武裝倒是沒有立刻擺臉子給我看,而是一如既往殷勤地拉開椅子,之後更加殷勤地問我:“司徒小姐,你不熱嗎?”

“不會啊。”我摸了一下扣緊的襯衫領口說,“我有點感冒。”

胖子腦門上的光亮了亮,算是好脾氣地坐了下來。我忙打開文件夾說:“上次說的另外六件商品和需要補齊的材料我帶來了,曹總監要不要先看一下?”

我翻開目錄,那肥豬爪就一把覆在了我的手上。

我僵硬的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想抽回手,試了幾次卻沒有成功。

“司徒小姐,其實你也知道,產品上不上架的關鍵,並不是產品本身。”胖子眯著眼睛看向我,手已經順著我的手腕爬上了我的肩膀。我正試圖在不傷害他感情的情況下脫身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如果上不上架不是由產品本身決定的話,那我倒很想知道是什麼決定的?”

這聲音搞得我渾身一個激靈,忽然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而死胖子那光亮的腦門一陣發綠,望著我身後的人臉色煞白,半天才張口結舌地喊道:“段、段先生。”

站在我身後的人一身灰色傑尼亞,右手上的百達翡麗閃耀奪目。他望著我,如同第一次在停車場見麵時那樣,目光慢慢地滑過我的臉孔,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

“難道,是由這位小姐的衣服布料的多少來決定的嗎?”

胖子的臉一瞬間像是冰凍三文魚那樣通紅而僵硬,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段先生,其實我是在跟司徒小姐談關於這一季的新產品……啊,那個……這位是AC公司的產品助理司徒由美小姐。”他轉向我又說,“司徒小姐,這位是集團總公司的運營總裁……”

我看著身後那一身灰色傑尼亞的“瑪莎拉蒂”,他今天看起來和前兩次有些不同,除了西裝的款式和領帶的顏色不同,似乎還有什麼地方也有些不一樣了。

但我知道是同一個人,他就是“瑪莎拉蒂”。

他向我伸出手來,說:“段啟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