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要在這裏開百貨公司?”段啟杉笑了笑。

酒店餐廳的燈光很溫和,短短換上了新買的小短裙之後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跟著我一路到了餐廳。我說段啟杉訂了位,服務生立刻客氣地領著我們往裏走。

短短在這時突然站住了,自言自語地說:“那不是蔣競羽嗎?”

我扭頭看到蔣競羽正坐在窗邊的位置,對麵是一位身著紅裙的美豔女郎。蔣競羽像是無意間看到了我,向我微微笑了笑,我也點了點頭。

短短立刻說:“怎麼他認得你?”突然又興奮起來說,“聽說他不單隻是全美最好的心髒外科醫生,還是洛杉磯排行第七位的鑽石王老五,由美,不如考慮一下……”

“可我聽說他結婚了。”

“他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短短吃了一驚似的,又扭頭去看蔣競羽對麵的女人,我是故意的,補了一句說:“排行第七的鑽石王老五結婚,報紙上還不大登特登,叫你多讀書多看報的。”

短短立刻盯著蔣競羽對麵的女人看了又看,嘟著嘴埋怨了一句說:“怎麼看那女人都沒有你好看,真是沒眼光。”

“那不是他太太。”

“什麼?”

“你不覺得那個女人一看就是應召女郎嗎?”我偏過臉去看短短,歪著腦袋試探她說,“其實蔣競羽結婚了也不要緊,他不是還有個哥哥嗎?他哥哥可沒結婚呢。”

短短像是根本沒聽到,隻是自顧自地看著那女郎,忽然憤憤地咬了咬牙說:“兄弟兩個真是一模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說完也不等我再問一句,獨自扭頭走到段啟杉那桌去了。

我忙追上兩步,短短已經一屁股在段啟杉對麵坐了下來。

段啟杉正低頭在喝水,被短短嚇了一跳,抬起目光來看我。我有些抱歉地朝段啟杉點了點頭,段啟杉小心翼翼地低聲問我說:“她是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說:“別理她,更年期到了。”

結果晚飯短短要了兩份牛排,因為吃得太撐一直吵吵著不舒服,我給她買了藥吃下去,才算是安定一些。我退出短短的房間,看見段啟杉還坐在套間的沙發上翻雜誌,便走過去。

段啟杉從雜誌上抬起目光來,我抱歉地說:“真是不好意思,你還特地請我們吃飯……”

“沒什麼。”他放下手裏的雜誌,起身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我送他出門,到門口的時候,段啟杉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看我說,“明天的晚宴……”

我狐疑地“嗯”了一聲,他突然停下來,低了低頭,然後說:“沒什麼,玩得開心點。”

我點點頭,目送他進了電梯廳,才關上房門。

第二天的晚宴前,蔣競昶派人送來了賓客資料和禮服,禮服是深藍色的絲絨長裙,我正坐在梳妝鏡前梳頭的時候,門鈴響了,我看時間有些早,以為蔣競昶又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我,便起身去開門。

結果站在門外的卻是段啟杉,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才說:“想不到蔣競昶還蠻有眼光的。”我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禮服,忍不住也笑了。

他沒有進來,隻是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絨布盒子遞給我。

我小心地接過來,看起來像是首飾盒,但我沒敢打開,隻是問:“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我狐疑地看了看段啟杉,還是打開了盒子。果然裏麵是一副漂亮的珍珠首飾,我真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忙退給他說:“這個我不能要。”

“又不是送給你的,要還的。”段啟杉說著,拿出裏麵的項鏈來,將我背過身去,又說,“雖然把你借給蔣競昶用,但好歹你是我帶來的人,不能丟了麵子是不是。”

我低了低頭,段啟杉雖然說的不無道理,但這麼貴重的首飾,我真是戴一戴都覺得要折壽三年。我正膽戰心驚地看著項鏈,就聽見電梯廳裏的電梯響了。

蔣競昶正朝我走過來,看到段啟杉,便笑了一下調侃道:“你還真是不放心我啊。”走近了一些才說,“我隻是借用一下司徒小姐,又不會吃了她。”

“借給你。”段啟杉說著,將我略略推向蔣競昶,半開玩笑似的說,“記住,要還的。”又說,“少一根頭發我都會找你算賬的。”

蔣競昶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我拿起珍珠耳釘戴上。

晚宴在一個私人別墅舉辦的,我跟著蔣競昶進了場,四周立刻有人圍了上來。我雖然知道蔣競昶很有名,但不承想過他這樣年輕,就這樣受人尊敬。

其中有個穿著和服的日本老婦,還特地上前來給蔣競昶鞠了一躬。蔣競昶像是嚇了一跳,伸手要扶,那夫人溫和地低著頭說:“我先生承蒙貴弟的照顧,已經康複了,非常感謝。”

我這才知道,她是日本駐美大使的夫人。

等到人群散開,我忍不住笑了笑,蔣競昶正拿了一杯香檳給我,低頭看著我說:“有什麼好笑的事?”

我搖頭說:“我原本覺得蔣氏製藥不過是個企業,而你不過是個商人,現在我才知道,你真的是個醫生。”

聽見我說這話,蔣競昶的目光微微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良久才說:“他們不是受我,而是受蔣氏製藥和醫療團隊的幫助,我是替人受了這些讚譽,算是受之有愧。”

蔣競昶說著,若有所思地低頭喝了一口香檳,抬起目光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都來不及跟我說一聲,就放下香檳快步走上了二樓。

我忙跟了上去,撥開人群的一刹那,就聽見蔣競昶說:“你怎麼來了?”

人群中陸喬飛轉過身來,黑色禮服襯得他挺拔英俊,像是五彩霓虹中一抹清亮的光。他向周圍的人打了個招呼,才轉向蔣競昶說:“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是要死了。”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蔣競昶有些生氣地皺起眉頭,左右看了看說,“競羽呢?”

“醫院突然有事,我讓他先回去了。”陸喬飛笑了笑,拍了拍蔣競昶的肩膀說,“我沒事的,隻是流鼻血而已,你把我跟個猩猩一樣關起來,我會悶死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蔣競昶聽到這句,突然就不堅持了。

陸喬飛在這時才看見了我,有些詫異地說:“怎麼司徒小姐也來了嗎?”

我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蔣競羽的話。他說陸喬飛因為八年前的事故,有嚴重的神經損傷和創傷後遺症,所以他對八年前的事,幾乎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抬起目光,是的,那個人是我認識的陸喬飛。

隻是,他再也不認得我了。

我終於用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禮貌地喊了一聲:“陸先生。”

蔣競昶這才說:“我以為你不來了,所以特地請司徒小姐來幫忙。”

“那很好啊,我就可以不用動腦子。”陸喬飛說著,從一旁侍者手裏的托盤上拿了一杯香檳,立刻被蔣競昶奪過去說:“醫生沒有跟你說不能喝酒嗎?”

“競羽他……”陸喬飛剛要爭辯,蔣競昶打斷他,說:“你別忘了,我也是你的醫生。”陸喬飛像是泄氣似的,不情不願地接過蔣競昶遞過來的果汁。

“反正你喝什麼不都一樣。”蔣競昶不放心,又叮囑說,“你就老實待著別亂動,一會兒我送你回去。”這才帶著我走回到人群裏,我轉身去,就看到陸喬飛站在人群裏,似是無意的,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

目光輕輕一碰,我聽見自己心裏有纖細的東西破裂了。

是的,陸喬飛,我們再也不是以前的司徒由美和陸喬飛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大約是看我突然不說話了,蔣競昶不禁問我:“怎麼了?”

我忙抬起頭來向他搖了搖頭,想了想才說:“怎麼蔣先生你也是醫生嗎?”

蔣競昶給我問得一愣,頓了一下才說:“以前是。”

這時候有個服務生走過來,附在蔣競昶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才朝我說:“不好意思,我離開一下。”我也點點頭。蔣競昶下了樓,我一個人有些無聊地趴在樓梯扶手邊看熱鬧。

這時,突然有人喊我:“司徒小姐?”

聲音有些熟悉,我便轉過身去,就看到段啟鴻站在我身後笑眯眯地望著我,看見真的是我,他驚訝了一下,才說:“真的是你呢,我以為表哥不來,你也不會來了呢。”

“小段先生。”為了區分,我想了想隻能這樣稱呼他。

段啟鴻走到我身邊的扶手旁站住了,向樓下看了一眼說:“怎麼表哥也來了嗎?我以為我辦的晚宴,他不會賞臉呢。”

我微微一怔,原來這晚宴是段啟鴻辦的嗎?

“不是,我是跟著別人一起來的。”

段啟鴻笑了笑看著我說:“司徒小姐,看來你的追求者還真不少呢。”目光在我身上頓了一下,忽然走近一步看我說,“這是……”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他又退回去說,“我表哥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你呢。”

我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但這句話,卻使我想起了那一日段啟杉的話。

他說,你真的看不出來,我是在追求你嗎?

我抬起目光搖了搖頭說:“小段先生,我想你誤會了。”

“誤會?”段啟鴻笑了笑,看著我脖子上的項鏈說,“他可是連姨媽留下的這套首飾都送給你了,不是把你當未來媳婦是什麼。”又說,“我還以為他喜歡男人呢。”

我被他說得心髒一陣亂跳,這首飾豈止價值連城,簡直要國破家亡了。

我有些慌亂,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說了一聲:“小段先生……”

“不過你這麼漂亮,換成是我的話,也會喜歡的。”段啟鴻揚起嘴角朝我笑了笑,轉身從經過的侍者那裏拿了一杯酒,對我說,“不管怎麼樣,來了就好好玩吧。”

我摸著項鏈,有些發怔地站在那裏。

四周人群湧動,我耳朵裏嗡嗡地響,轉身的時候,段啟鴻已經不見了。我扶著樓梯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忽然身後一個聲音說:“怎麼,你還認識段啟鴻?”

我嚇了一跳,轉身險些一步踏空。

陸喬飛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那裏,這時猛然伸手拽住了我。他笑了笑看著我說:“為什麼你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都一驚一乍的,我長得有那麼嚇人嗎?”

我抽回手,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陸先生。”聲音卻還是有些倉促。

他偏著腦袋看著我說:“好像除了我,你對誰都挺好的。”

我摸著心口說:“你嚇到我了。”

他笑了起來,扶著欄杆轉過身去看著樓下說:“看來我真是長得蠻嚇人的。”

燈光照著他溫和的眉眼,狹長的丹鳳眼裏,有醉人的神色。

我忙別開目光說:“我得去找蔣先生了。”說著急匆匆就向樓下走去,然而也不知道是走得太急,還真是的,那一刹那,有人從背後推了我一下,我腳下一步踩空,整個人失去重心向下摔去。

卻在這時,我看到陸喬飛丟下手裏的杯子,用力朝我撲來。我張開手,伸手拽住他的一刹那感覺他手指冰冷,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向下跌去。

我在驚恐中用力閉上眼睛,感覺到有人用力抱住了我。

仿佛是十年前的那個秋天的栗子樹下,陸喬飛握著我的手,對我說:“由美,不要怕。”

那時候他的手還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