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段啟杉又說:“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那塊章魚。我欲哭無淚地看著服務員遞過來的粥,無奈地接過來,才看向段啟杉說:“什麼要什麼?”

段啟杉淡淡地笑了笑說:“我想替你做一件事,什麼都好,你想要什麼?”

我放下粥碗,看著他說:“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拿起筷子,說,“我隻是想為你做一件事,想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一件事。”又說,“以後這種機會,大概也不會很多了。”

我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段啟杉已經神態自若地吃了起來。

我慢慢地攪了幾下碗裏的粥,段啟杉抬起目光看著我說:“怎麼了?不好吃嗎?”

我搖了搖頭。他笑了一下說:“還是我剛才嚇到你了。”

我還是搖了搖頭,然後抬手指了指那鍋粥說:“我……想要吃剛才那塊章魚。”

段啟杉看了一眼那鍋粥,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到家的時候,段啟杉看起來已經好多了。我推門下車的一刹那,他突然喊我:“由美?”

我收回手,轉身看著他。

“你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討厭我,是真的嗎?”看到我確信地點了點頭,段啟杉才放心地笑了一下說,“謝謝你。”

“段先生……”我握著門把手看著他說,“你剛才說要為我做一件事?”

“是。”

“什麼都可以嗎?”

“什麼都可以。”

“那麼……”我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說,“那麼,你答應我為了我好好地活著,可以嗎?”

段啟杉微微怔了一下。

他大約是不知道,這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隻要你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以後我們都不能再見麵了,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看他許久都沒有回答我,我又問了一次:“可以嗎?”

他垂了垂眼睫,像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才點了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我放心地笑了一下,抬手推開車門。

那一夜我睡得很好,也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因為最近的煩心事都一一消失了,連夢都沒有做,就那樣一夜睡到了天亮。如果不是門鈴聲太吵的話,我估計還要睡下去。

看了一眼時鍾,隻是早上九點而已。

我喊了幾聲短短,沒有人應,大概她又去加班了。掙紮著起了床,我連頭發也沒有梳就跑出去開門,想來不是推銷就是物業管理員,但是打開門的一刹那,我卻愣在那裏。

門口站著兩個我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他們既不像是物業管理員,也不像是推銷員。

他們看到我也像是有些吃驚,大概誰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都會有些吃驚,這樣蓬頭垢麵衣衫不整的,我正要折返回去換衣服,卻聽見男人問:“你是司徒由美?”

“我是。”我停下腳步看向他們說,“請問你們……”

“我們是西城區重案組的警員。”其中一個男人說著,兩人都向我出示了一下證件。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氣氛隱隱有些不太對,我也跟著警覺起來,看了看他們說:“你們找我?”

“是。”矮個兒的警員收起警官證說,“我們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一樁殺人案。”

“殺人?”一刹那我手腳冰冷,手心裏都滲出汗來,“誰……”

不知道該問什麼,我在心裏兜兜轉轉了幾秒鍾,終於還是問:“誰被殺了?”

兩名警員麵麵相覷了一陣,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對我說實話一樣,過了好一會兒,那名高個兒的警員才點了點頭,矮個兒警員轉向我,不輕不重地說出了那三個字。

“傅文洲。”

傅文洲死了。

據說他死在兩天前的半夜,今天早晨管理員發現有異常,去敲門才發現了傅文洲的屍體。那個人好歹也算是一個體麵人,死的時候卻這樣不體麵。

警方第一個就懷疑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傅文洲和我的關係千絲萬縷,稍微扯出一絲來都足以置我於死地,更何況如今,傅文洲還是被謀殺的。

坐在我對麵的女警員冷冷地看著我,也不知道她們是習慣了這個表情,還是因為我是殺人嫌疑犯才對我“另眼相看”。她翻了翻手裏的筆錄紙,才看向我說:“司徒小姐。”

我仍然是沒有說話。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裏,從我換好衣服上了警員的車到被帶到詢問室裏詢問,我一直都是一言不發,我不想說,也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女警員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手裏的筆說:“司徒由美,你不要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們就什麼都查不到,你沒有時間證人,但是有作案動機和前科,你以為你脫得了幹係嗎?”

是啊,我沒有時間證人。

兩天前的夜晚,我從蔣競昶的住處回到家裏倒頭就睡了,而那時候短短已經睡了,第二天我出門的時候她還在睡著,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人可以證明那一晚我是在家睡覺。

而我有作案動機,有前科。

兩年前我因為故意傷害罪入獄,傷害的對象那麼巧,也是傅文洲。而那一次,我甚至想都沒有想就認下罪來,不是短短的話,兩年前我就應該在監獄裏度過餘生。

但是這一次,我沒有殺人。

我抬起目光看那女警員,她不會相信我的,也許,沒有人會相信我。

我曾經被傅文洲包養了六年,因故意傷害罪入獄,我和他糾糾纏纏這麼多年,甚至那日在段壽山的壽宴上也有人看到他對我惡語相向,有人為我大打出手。

沒有人會相信殺傅文洲的人,不是我。

“司徒由美!”女警員看著我低下頭,突然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扶著桌子逼近我,卻還不等她再開口逼問,詢問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門外的人喊了一聲:“由美。”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短短站在門外,像兩年前在路燈下那樣。她擰著眉頭看我,她喊我:“由美。”然後都不等我完全站起身來,就已經走過來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的身體一刹那僵住了,仿佛過了很久,我終於艱澀地從喉嚨裏吐出兩個字。

我說:“短短。”

還不等我說下去,短短已經輕輕地搖了搖頭,臉頰在我頸間輕輕蹭了蹭,說:“你什麼都不要說,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一刻熬了那麼久的我突然忍不住想哭。

繃在心頭的那一點點的防禦,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擊破,我也抬手抱住了短短,雖不願意,卻還是哭了出來。

短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推開我說:“好了,不哭了。”

這時門口漸漸有個人影走近了,向著領短短過來的那名警官道:“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是蔣競昶的聲音。

我擦了擦眼睫上凝著的水珠,抬起目光看向站在門口的人。蔣競昶目光裏沒有情緒,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像是在告訴我沒事的,然後仍然看向那名警官。

那警官看起來官職不小,他一推門裏麵的詢問警員立刻就收聲行禮。這時候聽見蔣競昶這樣說,那名女警員立刻走上來道:“長官,我們好不容易才……”

“你閉嘴。”那警官厲聲嗬斥了女警員之後,才向蔣競昶道,“蔣先生,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司徒小姐是您的朋友,這是個誤會,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怔怔地看著蔣競昶,他既沒有因為這警官的道歉感到高興,也沒有絲毫因為那女警員的怒視而動容。他隻是那樣淡淡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說:“既然沒什麼事,我們先走了。”

短短拉起我的手,頭也不回地穿過走廊。

我忍不住問:“怎麼回事?”

“你先別問。”短短看了看我,示意我噤聲。

我卻有些不安,盡量快步跟上短短的步子。在走到大廳的一刹那,我看到段啟杉的身影,他像是很著急地從門外進來,在看到我從裏麵走出來的一刹那,那緊繃的神經一瞬間放鬆了。

然後他迎過來,向蔣競昶點了點頭才說:“怎麼回事?”

“沒事。”蔣競昶回頭看了看短短說,“你們先上車等我,我有話跟啟杉說。”

短短點點頭,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短短這麼聽話。

而且還是聽蔣競昶的話。

我被短短拉著帶出一段距離,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段啟杉的神色變了一變,他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人的消息,不禁又扭過頭來看向我,目光對視的一刹那,我渾身一震。

“怎麼了?”我抬手拽住了短短。

“不知道,大概是他們生意上的事。”短短把我往車裏塞了塞,“你什麼都別想了,快回去睡覺,你的臉都白了。最近這一出一出的,真的快嚇死我了。”

我承認我最近是風波不斷,但我也沒有要嚇唬短短的意思,看她這麼焦慮我心裏很抱歉。所以當我沒有什麼睡意,但是她非要把我拖上床睡覺的時候,我還是順從地躺下了。

也不知道怎麼睡著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見外麵的爭吵聲時我終於還是醒了。一開始迷迷糊糊以為是電視機的聲音,但仔細一聽,似乎是短短的聲音。

短短在吵架?

跟誰?

我坐起身來找拖鞋的時候,就聽見短短吼了一聲:“蔣競昶,你不要得寸進尺。”

是蔣競昶?

“這跟得寸進尺有什麼關係,這件事人命關天……”

“誰的人命?”

“你明知道……”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陸喬飛是我的朋友。”

“司徒由美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蔣競昶似乎歎了口氣:“念心,現在不是你跟我賭氣的時候,你讓我見一見司徒由美,她怎麼決定都可以,但是這件事我得讓她知道,至少她去一次,陸喬飛不會做傻事。”

“他做不做傻事關我什麼事,你想讓她去替陸喬飛,我偏不!”

“蔣念心,你講不講理!”

“不講!”

我拉著門的手緊了緊,他們說陸喬飛,什麼事?跟陸喬飛又有什麼關係?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我拉門的聲音就有點突兀。

“由美?”看到我出來短短先是一愣,而後將我往屋子裏推,“你出來幹嗎,不是讓你睡覺嗎?”

“司徒小姐……”蔣競昶一看到我就開口了,卻被短短大聲吼了回去:“蔣競昶你敢說!”

蔣競昶愣了一下,我推開短短抓著我的手,皺著眉頭看她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吵得鄰居都要投訴了。”

“沒什麼事。”短短搶先說,“就是一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