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誌成當時並沒有意識到,我們將親身見證白馬山之戰——在西南解放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一次大型戰役。
次日一早,白馬山已是皚皚雪山。
還在吃早餐,戰役突然打響了。孟指導員親自到後勤股找徐股長:“要打衝鋒了。請老弟幫忙照看好這兩個後生!不能讓他們上戰場!”說完,他就帶著隊伍往山上衝去。
徐股長一看就知道是個身經百戰的老軍官,他把後勤股全體官兵叫到一起,高聲訓話:“解放全中國,就隻剩下這麼幾仗了!再不撈幾個勝仗,再不撈幾個軍功,咱就沒機會了!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應聲整齊洪亮,威震雪林。
徐股長特意叫我倆不要害怕。他說,老兵怕機槍,新兵怕大炮。其實炮聲雖然嚇人,但炮彈在天上飛,躲在隊伍後邊根本就打不著。
槍炮聲中,徐股長沉著地帶領後勤股往上衝。我和楊誌成緊緊跟在他們屁股後麵衝。後勤股與一線部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最近時隻有四五十米,遠時有一兩百米。
後勤股的任務的任務是打掃戰場。我和楊誌成參與其中。
打掃戰場是個十分辛苦的活兒:牽騾馬、押俘虜、收戰利品等。
戰鬥一打響,***兵或四散逃跑,或集中在一起一動不動等著被俘。對逃跑的***兵,後勤股人手少管不了,後勤股隻負責押解那些等著被俘的官兵和家眷,把他們押到後方指定位置。有時俘虜太多,兩個後勤戰士就能押解上百名俘虜。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上百名俘虜對付兩名後勤戰士實在是綽綽有餘的。我納悶那些***兵,怎麼就那麼一副副熊樣!
***兵的騾馬是用來拖運槍炮的。這些牲口怕聽槍炮聲。戰鬥一打響,它們就撒開蹄子滿山跑。後勤股的人就去牽。幾百匹騾馬,幾個人哪裏牽得完?有些逃得無影無蹤。這些逃跑的騾馬大部分被當地農民撿去,也有的成為山裏虎豹的肉食。
戰利品五花八門,但主要是***兵的槍炮、彈藥箱、糧食和背包。徐股長和後勤戰士把長槍短槍長刀短刀大炮小炮分門別類堆成堆。還有些戰士從屍體身上撿戰利品:手表、懷表、打火機、香煙、望遠鏡……戰士們撿了戰利品都交公,所以從來不哄搶。
白馬山之戰打了整整三天三夜,山坡上的雪地變成了鮮紅的、暗紅的、黑紅的顏色。數不清的斷手、斷腿像衣服一樣掛在樹枝上,“衣服”有的雪地裏滴熱血,有的結著紅色的冰棱。我從沒見到過那麼多的鮮血、汙血和屍體。我和戰士們掩埋了不計其數的屍體。那些悲慘的場景害得我像得了病一樣,腦袋昏沉沉的,茶不思飯不想。
那場戰役,解放軍殲敵3000餘人,生俘敵軍和隨軍家眷12000餘人,繳獲汽車200餘輛、騾馬600餘匹——我估計,戰役中逃掉的騾馬肯定超過1000匹。
24日晚,白馬山戰役結束。繳獲的汽車成為解放軍的行軍工具。徐股長和另一名軍官喬裝成***軍官,開一輛吉普車到重慶辦差,順帶捎上我。楊誌成沒跟我一起坐車回重慶,他留下來,在白馬山下參加了解放軍。
楊誌成決定參加解放軍前,與我有過一次談心。在誌成中學讀書時,老師曾告訴我們,***的兵都是沒有文化的地痞流氓當的,讀書人不當兵。雖然我早已看出來,孟指導員和徐股長都是有文化的人,我們跟隨的這支部隊沒有一個地痞流氓,但我從來沒打算過當兵,我一直想謀個正正當當工人的職業混口平平安安的飯吃。再說,我急著要回重慶參加新驥哥的母親陳四娭毑的八十歲生日。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徐股長和另一名軍官那次從白馬山驅車奔赴重慶的任務,是奉命聯絡***重慶守軍將領、15兵團司令羅廣文及其部下賈應華等,秘密進行策反工作。我是坐在一輛寫入了重慶解放曆史,並且改寫了重慶解放曆史的吉普車裏回到重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