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到達南池的旅人都會在此休息一天適應環境,因為隨後每天的最高點都要超過4000~5000米,得AMS的人往往都是那些自認為適應性最強且最健康的人,因他們不注意調整,使身體負擔過重,最終導致患病或“報銷”。大多數的“催客”會坐在有大玻璃窗的起居室裏喝茶曬太陽,或爬到對麵近百米高的冰磧坡上進行適應性訓練,俯瞰村莊裏斑駁的瑪尼石塔和藏紅色的貢巴安靜地庇佑著昆布冰川。
伊戈爾是個軍士,如同主神宙斯的兒子赫爾墨斯有雙長有飛翼的長腳,越戰越勇,他像行路者的傳令兵一樣讓我和他一起去昆均村(Khumjung)拜訪希拉裏學校(Hillary School),下午再回到南池休息,而我全身散了架般地無力,隻想賴在輕柔的始祖鳥睡袋裏,羽翼藏鋒,睡他個昏天黑地。
在阿爾卑斯客棧(Alpine Lodge)喝完清晨的第一碗酥油茶後,我的精氣神兒仿佛又回來了,能走,能爬,臉也不腫,也沒高原反應了。我讓帕桑去他村子裏的親戚朋友們處串門,放假一天,我和伊戈爾則沿著村子外長滿蕨類和苔蘚的瑪尼石牆,經過紮羅克村(Zarok),朝正北方向的昆均村爬去。大約2小時後我們看見了一個房屋色調與風格都很一致的村落,兩層樓的綠白屋體圍繞著一塊不大的開闊平地,那樣青翠的綠色屋頂在藍天白雲下顯得特別的幽靜和安寧,直覺告訴我那就是希拉裏學校。
曾9次登上珠峰的希拉裏爵士雖然對尼泊爾的文化及人民有著深深的認同感,但這種認同和欣賞並沒有使他忽略尼泊爾這個貧窮小國所麵對的社會問題——這裏的人們缺醫少藥,孩子們缺少受教育的機會,不知道如何計劃自己的將來。1960年,希拉裏成立了喜馬拉雅基金會,1年後他重返尼泊爾,用籌來的資金在3780米的昆均村建立了第一所隻有3間房子的學校,然後又在緊鄰昆均的昆德村(Khunde)蓋了一所醫院。1972年,他在盧卡拉村建造了一座小型機場,目的是把各種材料和器材運進來,幫助昆布地區建立更多的學校和診所。有了這座機場,今天的登山隊和徒步者隻花幾十分鍾時間,就可從加德滿都飛到盧卡拉村,並在一周後到達海拔5300米高的登山大本營。但尼泊爾這個希拉裏的福地,卻在1975年帶給了他這一生中最大的傷痛。那一年,他妻子路易絲帶著小女兒貝琳達去找正在幫助夏爾巴人建造醫院的希拉裏,她們乘坐的小飛機不幸墜毀。希拉裏一下失去了生命中的兩個最愛,夏爾巴人為路易絲和貝琳達在昆均村建立了祭壇,但希拉裏幾乎不能直視這兩座白塔,無數個傍晚,當他一個人漫步在昆均的山岡時,麵對著喜馬拉雅,淚水常常不知不覺地就爬上了臉頰。希拉裏也曾消沉過,但他明白,對妻女最好的紀念就是留在尼泊爾,用他的一生來回報曾經幫助過他的夏爾巴人、他所熱愛的喜馬拉雅山。在希拉裏首次登頂後的55年裏,他在尼泊爾建成了27所學校、2所醫院和13間診所,來自新西蘭、加拿大、美國及荷蘭等地的教師、醫生們成了高山上的忠實義工。2008年,希拉裏永遠離開了他熟悉的河流和山脈,而古老、幽冥的山河已讓他的靈魂變得像聖母峰一樣深沉。夏爾巴人再次為他建起了一座祭壇,以表夏爾巴民族對他們一家的尊敬和感恩,這3座聖潔的白塔在雪山下永遠地依偎在了一起。
現在希拉裏學校可以容納350個孩子在這裏接受小學至初中的教育,夏天來臨時孩子們在操場的長條木桌上做作業,學習尼泊爾語、夏爾巴語和英語,春天時則在山岡上種上新的樹種。1951年希拉裏第一次到昆均時,那裏到處都是蔥蘢的樹木,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都長滿了參天古木和大片大片的杜鵑。但隨著旅遊者的增加,珠峰已快變成一個大垃圾場了,希拉裏意識到無遏製的登山活動對環境所造成的破壞,他開始越來越多地投入到環保及重新造林的活動中,他和孩子們在那裏種下了許多的小樹,希拉裏夢想著二三十年後昆均地區的森林就可以恢複到50年前他第一次深情凝視時的景致了。
我們從學校一路爬上昆均村的最高點、4100米的山頂時,遠遠地就看見了那3座白塔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耀,看著白塔下大片大片的野菊花和用石頭壘砌的瑪尼堆,我想起一句話:“以這曾經盛開的生命,紀念心中的苦難。”我想在我們一路走來的整個旅途中,我們的身心已不僅僅是在紀念苦難,更多的時候還是在改變和見證,改變自己,改變隔膜,改變消極,改變不美好;見證成長,見證變化,見證生命的旺盛、卑微的頑強和綻放的快樂。
和伊戈爾攜手站立在雪山下時,我許了一個願,我想有一天,我們也能成為喜馬拉雅無國界誌願者中的一員,在這裏教書、上課,與孩子們一起娛樂。白雪覆蓋了冬天,到了春天時就會融化,溪流彙入的是藍色的大海,或許也正因為有了你我,所以喜馬拉雅的天空永遠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