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家:來吧做回你自己(1 / 3)

“我唯一的法則就是大自然,在恐懼中認識世界。”1970年,26歲的他首登上了世界第9高峰南迦帕爾巴特峰(Nanga Parbat,8125m),16年後,他成了世界上第一個征服14座高峰的“登山皇帝”。他說:“我就是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永不停歇地將那塊巨石推向山頂就是我的命運。”他就是意大利登山家萊因霍爾德·梅斯納爾。

每一天行走在這個與山為伍、探險終身的“山峰先生(Mr.Mountain)”曾經走過的山徑上,我們的身體都會因山峰而熱血沸騰。前麵是雪山,後麵是雪山,拐個彎又是雪山,山中有山,山超越山,搞得我們的心髒都受不了啦,而每一次的抬頭眼裏都會有敬畏與虔誠生出來,徒步就像一場絢爛而冒險的旅程,我們要做的就是堅定地推動著那塊神秘的大滾石向前。

從南池往回走時,路途漫長,但大多是下坡,有大半的路程是9天前走過的,沿途風景依舊,心境卻今非昔比,身體有了一種脫胎換骨、桶底脫落、轉世為人的輕盈。伊戈爾說他穿的Nike鞋底藏有一層氣墊,那個記步器會記錄下今天我們要走的15公裏路程中一共會走動約2萬步,顱骨裏的大腦因此也會經受同樣次數的衝擊,受刺激的大腦中分泌出的腦內啡物質類似於嗎啡,可以使人產生愉悅的心情,這就是為什麼徒步、跑步、登山、遊泳、越野滑雪、長距離劃船、騎單車、有氧運動舞或球類等運動過後,身體就會感覺很舒服、很快樂的原因。當然“性”也總是吸引人的,原因是跟性有關的活動總是能激發大量的腦內啡分泌,所以,“性”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打坐、冥想、吃辣椒、旅遊、聽音樂、娛樂時,大腦內的腦內啡濃度也在增加,一切能激發人興趣的事物都能刺激腦內啡的分泌。今天伊戈爾穿著速幹短褲,背包的插袋裏放著“You are beautiful”的音樂,走得興起時,他把鞋子、襪子都脫了,直接赤裸著雙腳在石板小道上行走。我想我們的身體是需要恣意地充電的,讓泥土的味道在我們的腳尖上爆發,而我們在山徑上每行走20分鍾,就超過了一般美國人一個星期走的路,現代美國人外出時要走的所有路中的93%,不管距離遠近都是開車去的,總共加起來每周6.6公裏,一天僅走320米,這實在是太荒謬了。當我們背馱著所需的一切,不是坐在車上呼嘯而過時,我們的思想在敏捷地飛來飛去,我們的身體在蒙受宇宙愛的恩典,而我們的能量也真的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轉身背對著陽光

Turn Your Back against the Sun

去盧卡拉的路經由法克定在切普倫分道,這片神奇的土地依然風景如畫,壯觀的水槽狀冰峰直插雲霄,垂直高度達3公裏多,鬆樹林漫溢著芬芳,在500年前這裏就已不是蠻荒之地了,狹長的、台階式的土地上種滿了各種作物,土豆和犛牛是他們生活的依靠。在低海拔的索盧地區,夏爾巴人種植的土豆、小麥和玉米除了自給外,還有餘糧供應其他地區的居民,但在高海拔的昆布地區,隻能生長蕎麥、蘿卜和土豆。這裏原本不生長土豆,是探險的歐洲人帶來的。在海拔超過3000米的貧瘠土地上,這種小土豆飽受陽光與冰雪的浸潤,它的裏麵是亮黃色的,撒一點岩鹽,混在土豆裏麵,口感像栗子一樣,是我們每日徒步中吃到的味道最濃厚最香醇的食物。收割土豆一般在9月進行,挖掘土豆是一項繁重的勞動,夏爾巴男人是不屑去幹這種活兒的,參加收割的婦女們則情緒高昂,她們會邊勞動邊唱歌,歡娛的歌聲回響在山穀裏。

在通往南池的路上,我們不斷相遇無數背著從低海拔地區砍伐下來的木材趕路的背夫,每根2米長的木材至少有40公斤重,看著他們靈活地走在懸崖峭壁間,好像在做蹺蹺板表演一樣,我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而背夫用自己的血汗換取的僅僅是每天3美元的報酬。在小路上還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徒步者、犛牛群、馱幫、穿紅袍的僧侶和被煤油、飲料壓彎了腰的赤足的夏爾巴人。“山峰先生”梅斯納爾曾感慨這裏已像一條高速公路了,遊客多得簡直能讓你想起倫敦堵車時的街道。事實上無論好壞,昆布地區的經濟和文化不可避免地依附於每年隨季節湧入的約1.8萬名徒步者和登山者,為了滿足日益增長的外國登山者和徒步者的需求,各種新建的客棧、茶屋、餐吧如雨後春筍,整個山穀的樹木被砍伐做成了柴火使用的燃料,或修成了多層房屋,徒步登山線路經過的山域,樹木的數量也在急劇減少。曾到過昆布的環保專家、人文專家無不為日益火爆的旅遊熱和西方登山者給這片人間天堂、世外桃源所帶來的變化感到悲哀和憂慮。

這個國家的旅遊就是森林和山峰,也就是獨一無二的自然資源,但隨著遊客越來越多,因生活需要砍伐、破壞掉的自然資源就會越來越多,尼泊爾正麵臨著國家貧窮而引起的惡性循環,而山地探險旅遊給當地帶來的環境影響除了自然方麵的,還有社會方麵的。

在尼泊爾的國家公園製度——即不得砍伐樹木作為能源和建築材料頒布之前,當地大部分的樹林就已被砍伐光了,而在如此高的緯度上要重新長出這些樹來需要漫長的60年時間。現在所有的團隊都被要求自帶燃料,如煤油、柴油、液化爐,嚴禁沿途的客棧使用木材燃料而改用了煤油,小型的發電站和太陽能站也越來越常見,但這主要用來照明而不是煮飯,昆布的夏爾巴人正從旅遊的興起中收益頗豐,但和外國人尤其是西方人越來越多的接觸無疑也加速了當地文化的蛻變,這種轉變即使在最深處的小村落裏都有所體現。聚集在南池台球室、沙狐球室裏的年輕人大多穿著美國牛仔褲、芝加哥公牛隊與AC米蘭隊的T恤而不是傳統的精美藏袍,錄像廳裏放映的是印度歌舞片和好萊塢最新動作大片,生活在這片高山之上的人們,並不想與現代社會或人類進程割裂,夏爾巴人最不願意的就是像瑪雅人或印第安人那樣成為人類學博物館裏的標本。

頭上飄動的雲朵,在秋日的光線中轉動,冷風將遠處山丘上乍然出現的彩虹下的最後一滴雨吹走,我們背對著陽光一步步穿越了正在消失的昆布森林,8小時後來到了飛臨在大德河穀之上的盧卡拉村莊(Lukla)。盧卡拉是隻有一條街道的繁華小鎮,坐落在2866米的山腰上,20多家客棧、餐吧沿著“L”形的飛機跑道而建,從標誌性的吉祥拱門一直到類似鄉村公共汽車站的飛機場。一看見鐵絲網裏畫著的白色24標誌的飛停斑馬線,我16天來頂著的一口氣立馬就泄了下來。呼吸著裹挾著充足氧離子味的輕風,享受著低海拔行走自如的快樂,其實挺好。伊戈爾問我走夠了嗎?我說就這樣完了呀?他說那我倆再重走一遍吧,我一下感動得淚崩!明天一早,我們要搭乘不同航空公司的航班飛離盧卡拉回國,我的心裏翻湧著離別的憂傷,此時我的眼裏看見的隻有太陽如愛神維納斯那頭柔軟的金發一樣,正從一望無際的藍色天空上投射下最後一縷溫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