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2007投入情感是最重要的(一)(1 / 3)

始終感覺2007年的課上得不夠好,最初原因是聽說學生人數一下子增加近一倍,心想我不可能認得全這麼多人,這種內心的自我暗示不好,開學後,沒及時調整應變,課就順著時司上下去。雖然已經感到有問題,一時沒找到扭轉的辦法。好像冥冥中要給我補救的機會,到2010年又能給這個班上課,司隔三年後還能再認識他們。中國有個詞叫“秉性”,在這個班的學生身上,我看到了秉性這東西,殘留著三年前印象的學生,機巧的依舊機巧,炫耀的依舊炫耀,憨厚的依舊憨厚。

2007年的課上得不滿意,還很吃力,堅持“不插電”就得呼喊著上課。加倍的作業量也壓人,想保證認真看每一份作業,隻有減少作業次數,後麵的幾年直都在減作業。聽說,有的大學教授帶不同年級的研究生,讓學生之司互相批改作業,希望這麼做是為了使學生司有更好的交流而不是教授圖省事。

直避免行又中太多渲染,但現在還能記得讀出《南方周末》上那篇《考上大學的女兒,咋就變成了吸血鬼》的時候,教室裏的反應真熱烈,每讀出一組數字,都招來一片唏噓,七嘴八舌的,好像那會兒他們人人都成了那個“吸血鬼女孩”的父母。

2007年的課上了快一半的時候,感覺要調整,一直在找辦法,一直收效不大。直到2009年終於明白,把課上要講的內容設計好自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一個老師對他的學生要付出人和人之間的最平常樸素又真誠的情感,人文學科的課業,講授者不投入情感,課是不可能上好的。

從2007年這一年開始,開始在課上加新聞,沒再中斷過。起因很偶然,是那次簽字事件。

沒有細寫那個不來上課,又專門等在教室門口,下課鈴一響就出現,想通過跟老師聊幾句好話就獲得學分的女生。好幾次看見她頂著出去的人流想進教室,一看見我,馬上露出笑臉,她得多累。而我心裏多矛盾,不止一次閃過這念頭:真聰明,真會取巧,中國社會真是個情感社會。

1.八十個學生

學院教務說,今年的戲劇影視文學專業招新生共八十人,兩個班級。

我實在嚇了一跳,這麼多人!很快,他們都安靜地坐在下麵了,齊整整的。我把上課時間都選在晚上,現在的人到了晚上腦子才最好用。

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麵,揚著八十張剛被軍訓曬黑的臉。這些麵孔年輕又完全陌生,能感到第一次麵對滿屋子陌生人的疏遠、距離、隔閡。

雖然有人提議用麥克,免得課堂上對這八十人拚命呼喊,可我實在不喜歡“電”的聲音。我對他們說,我走來走去給你們講課。這個學期,我得做一個“移動哨”。

八十個人,在短短的三個月裏,我不可能記住這麼多名字。這個潛意識下的提示很不好,弄得到了學期末,我能叫得出名字的大約隻有他們中間的十幾個。不過,這些年輕的麵孔都漸漸地熟悉、親切、活靈活現了。

他們都安靜著,第一排學生就坐在講台下麵的不到兩米處,他們每一個都是這個國家青年知識分子中的具體一員,農民的兒女超過一半。

下課路上,全無來由地想到很多年前有本小說的書名:《新兒女英雄傳》。

2.專業

我問他們:喜歡這個專業嗎?

回應很遲鈍。和前兩屆新生差不多,2007屆我的學生中大約隻有10%選報了這個專業,其他都是被調劑來的,他們對這個專業幾乎一無所知,甚至有人失望懊悔:如果高考分數能再高出幾分,也許就能去學熱門專業,經濟、法律或者英語了。

80人來自中國的21個省區,來自鄉村的超過城鎮的。從鄉村考上來的學生家境多貧困,其中,父母種田為生的占三分之一,父母常年外出打工的也占三分之一。

70%的學生,從來沒進過電影院。八十個人中,進過劇場的隻有兩個,當然不是看歌劇話劇實驗劇,是看地方戲。很多學生不能從類型上區分電影和電視。有人起身自報他最喜歡的電視劇是《衝出亞馬遜》,有人在下麵訂正:那是電影。不少人都以為通過電視機看到的故事片就是電視劇。

據說,當今已經是現代傳媒最發達的時代。就我對學生的了解,他們人人有不離手的手機,偶爾跑到校外網吧去上

QQ聊天,但是,對日漸發達的網絡信息和紙質傳媒幾乎不關心。

我說,來自鄉村的同學,不必為自己缺少見識而自卑,你們還沒意識到,你的全部鄉村經驗就是你自己的寶庫,那裏麵才有你自己的獨到發現,你自己可能創造的全部故事和詩意,隻有它是你的,別人編造不出來的。顯然,他們一下子聽不進去,隔一會兒,就眼睛向下掃一眼手機,他們現在最急切的是洗掉自己身上的全部“泥土氣”。現在的學生即使出生在最偏遠貧困的農村,也是“讀書人”,從小到大都是農民眼裏的“學生”,很少做土地裏的勞動,沒經曆過春種秋收,沒時間為田裏的旱澇收成著急,既沒有足夠的興趣情感去理解他的鄉村,又急不可待地盼望著一步跨進大城市,享受時尚的新生活。

課間,幾個同學的言談透出了對海口這個邊遠省會城市的失望:它真夠土氣的。

有個學生說:在這個不時尚的地方,學上了這麼個時尚的專業,搞笑吧。

這時候一個男生快步過來問:老師,不發教材嗎?

我們這個課沒有教材,不需要,我說。

那男生猶豫了一下,走出教室了。

3.哪兒來的優越

有兩個學生分別過來對我說,老師,我從中學起就愛好文學。

兩個人都說到自己準備寫書,有一個都開始動筆了。很快,我注意到,他們有點特立獨行。

半個學期下來,總是感到和他們接近起來有什麼障礙。按理說,我該特別關注那些喜歡文學的孩子,我和他們的關係應當親近,事實卻相反,我總是感到這兩個學生身上透出某些自鳴得意,能感到他們有異於普通同學的優越感。他們交上來的作業不夠踏實,喜歡空洞的抒情,除了華麗的句子,絲毫沒見到比別人突出。

文學難道是一件披在身上的漂亮錦衣?我沒有再過問他們是不是在動筆寫書。

4.誰認識羅密歐、朱麗葉

今天的作業是為俄國畫家夏加爾的作品《小鎮》寫一篇短文。我事先說了,可不要寫成羅密歐、朱麗葉,誰認識那些古老浪漫的外國人?我們就寫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作業交上來,幾乎一塌糊塗,簡直沒有真實。開始我有點生氣,覺得他們在應付。經過了提示,不見羅密歐和朱麗葉了,但是牛郎織女來了,有很多人交上來的通篇都是抒情,堆砌著假大空的“好詞好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