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2007投入情感是最重要的(一)(3 / 3)

8.惡搞

整個學期前半段的幾次寫作練習,總有人來問我:惡搞,可以嗎?我說可以。

他們有一陣熱衷於“惡搞”。這幾乎是他們能想到的超越現實的唯一手法,不然,就要老老實實寫出上下銜接,合乎邏輯和人物情理的對話和情節。顯然,惡搞更自由更沒約束,更容易完成任務。

在課堂上表演“惡搞”也討巧,總能引來哄堂大笑。太多年積壓的“一本正經”了,一貫的作文訓練,受盡規範和虛假的約束,試試“惡搞”也是解放。隨著課程的進展,接近學期末,“惡搞”在他們的作業和課上練習中幾乎完全消失,它自然而然消失了,我沒提示過什麼,作業中出現了更多的對現實生活的關注,這可是好事情。

“惡搞”從熱衷到消失都是他們自覺的取舍,我很高興。

9.他們印象中的詩歌

有些寫現代詩的人麵對這個現實恐怕又要悲哀了:在“詩意”這一環節,我們以“想象杜甫”做作業,好幾個同學交上來的是詩歌,都是古典詩詞,分行,七言或五言,老朽僵死的句子羅列,連“好詞好句”都沒有。

沒有寫現代詩的,一個都沒有。

10.什麼是詩意

首先我說,我不知道什麼是詩意,我不能一句話告訴你們,它是什麼。但是,這門課有這個部分,而文字影像繪畫音樂作品中常常確實能透露出某種可以叫做“詩意”的感覺,不能回避。

下麵竊竊私語,我知道,他們覺得有點好笑,“詩意”在他們的理解中常常就是肉麻,是虛假做作,是空泛抒情,是舞台上聳動的表情手勢和朗誦腔,長長的瘮人的一聲“啊——”。多年以來,教科書、電視機、不同的老師灌輸給他們的固定印象。

其實,詩意常常待在最沒詩意的地方,因為真正的詩意必須是新鮮的,是那些還沒有被賦予詩意的,隻有偶然被賦予了新鮮的感受之後,它才忽然獲得了詩意——聽了我的解釋,下麵全是迷茫。我肯定解決不了他們的迷茫,他們隻能靠自己。

11.讓我們開始使用活語言

官話,在古代叫“雅言”,類似於今天的普通話。據說從秦朝起,中國的官僚階層就被要求講統一的“雅言”,不然,官員和官員之間沒法溝通,政令沒法上傳下達。

去上課的路上,聽到後麵的幾個男生聊天,居然全使用“假如”“坎坷”“然而”之類的書麵語。三個人在勸解一個人,讓他振奮起來。一上課,我就把剛聽到的對話給學生們說了,經過我的轉述,他們也感到滿口書麵語的好笑。

我告訴他們,在官方語言為英語的尼日利亞,民間有250多種語言以“地下”的方式流傳應用著,而中國的方言恐怕超過250種。我把不久前一個威爾士詩人發言的結束語轉述給他們,威爾士詩人說:下麵,我將用閱讀《聖經》的虔誠,為大家讀出威爾士語中“啄木鳥”的七種不同發音,請聽聽我們已近消失的古老而美麗的語言。

他們聽進去了,從眼神看得出來。誰不想使用自己脫口而出的語言說話?

很快,表演自己寫的小品,有人用了方言。有兩個同桌女生同時起身回答一個小問題,竟然是用山東方言給大家表演了一段有趣的對話。

12.一篇關於細節的作業

這個學期,學校運動場有一場張學友演唱會,對於追星族,這是件大事。

課間,有人舉著一張演唱會門票在推銷:每個班隻“配給”一張優惠票,才一百塊錢。底下一片嗡嗡的,都喊貴。最後,八十個學生,除了維持秩序的幾個“幸運兒”,沒人能進入演唱會現場,一張優惠票也被社會上的人買走了。

而關於細節的作業練習,就是“張學友演唱會”。我說,你們可以從任何角度寫,不是必須親臨現場。

下麵是其中一篇,作者是一班的梁毅麟:

細節——張學友演唱會

(原注:細節細節,沒有邏輯哦。)

1.我發現運支架運舞台的貨車車牌有贛、蘇、浙、粵、閩,還有兩輛瓊。我琢磨著那是從各地各廠訂製,又用當地車運到海南。不過,司機有統一製服,看來是某大貨運公司,涵蓋了半個雞肚子。

2.舞台像翻不過身的蟹,腳爪合攏如籠。

3.這次跟張學友合作的是英皇。香港產明星的“廠家”之一。

4.工作人員有大量香港人,這從他們說話的口音就清楚了。

5.有聯通的網絡應急車,大概有些地方能看到直播。

6.背屏測試時播的是《冰河世紀2》,夢工場這幾年的東西總被用來作機能檢測。

7.舞台背後有兩排約24個高1米的巨大功放,壘成一個矩陣。這種程度的音箱兩個就能轟遍我們的田徑場。可以想象當時的音浪有多奔放。

8.聽說張學友扮狼了。

9.看台上的柱子也印有座位號,後來擦掉……證明噴漆的家夥沒用腦子。

10.結束的時候有公安機關的頭兒上台指揮離場,嗓音沙啞礙耳,跟“張同學”比一人一獸,光聽聲音就能構出一個啤酒肚吃劣煙臉有橫肉的大叔形象。

11.收場後,田徑場的情況就很中國了……幾萬人,不,幾萬中國群眾洶湧過的地方能有多和諧呢?嗯,禿筆難書……這好像是大節。

我給梁毅麟的批語是:

這應當是最細的觀察和最原初的記錄,不能算做“文學的細節”,卻是“真實的細節”,是留心觀察過的結果,而且,你的觀察廣泛寬闊有洞察力。

梁毅麟同學來自廣州,名冊上寫著呢。他是個安靜的人,我總是看見他耷拉著頭,獨自一人走,溜著邊兒,在椰樹下麵,戴一頂沒扣嚴的帽子,瘦嶙嶙的。上課時候常常低著頭自言自語,幾乎從來不挺胸抬頭,偶爾抬眼向前快速無焦點地掃視一下,嘴裏念念有詞,很快又埋下頭。但是,我知道他在聽,聽到有趣的地方,他對著桌麵自己發笑或者嘟囔,兩手並攏搭在桌邊。

我問他怎麼想到來海南上學。他嚶嚶地說,想離開廣州,沒考上別的學校。

期末,進入2008年了,他發短信問我的郵箱,說寫了東西讓我看看。但是,一直沒見他有文字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