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2008我們都是主角(一)(1 / 3)

2008年,我們之間有了更多情感交流,現在也會偶然想到他們中間的某一個。

我的變化是留心傾聽他們的時候更多,淡化一些原來被我認為必須如此的東西,把我是主角漸漸轉換成我們共同都是主角。

現在回想,這一年很多印象深刻的:鬧霍亂封校,以為他們會有“籠中獸”的感覺,其實沒有,他們挺溫順地接受了被困的現實。

題目叫“一個小事件”那事,後來越想越不是小事,它是一直隱藏在學生中間的常態之一,不留神被我給窺見了,純粹偶然,讓齷齪一展真容。不過占用課上十分鍾的激辯,是我做老師以來唯一見到的學生間的真鬥爭,雖然我沒弄懂他們具體在爭什麼,為什麼突然熱血賁張。那也是我做老師以來唯一打斷了學生並真生了氣的一次。

還有這些沒記在這篇“上課記”正文中:

一天,陳小力在下麵接我的話說:老師怎麼總和餘秋雨過不去?時隔不過三年,在“90

後”學生中沒再遇到這麼發問的,應該相信十八歲的孩子也多是明眼人,他們已經有辨識能力了。當時我對學生們說了我理解的兩個成語:“趨炎附勢”和“搖身一變”。

討論《聞香識女人》,有同學很認真地發言:這電影中的中學生,那個人物不真實,給他那麼大的誘惑,而他要維護的又不是他的真朋友,沒必要堅持這個原則啊。這位同學是站起來說的,足夠認真,能看出他對那誘惑的惋惜。

臨近期末,收到一份作業,後麵有段附言:對不起老師,我覺得自己離單純清澄越來越遠了,坦誠講,我真不想這樣,對不起老師,對不起×××(他的姓名),我要單純。

有次課間休息,有女同學經過講台問:老師是不是隻用“心相印”紙巾?我正跟別人說話,沒留心看她,隨口說不是。鈴又響之後,講台一角出現方方正正“心相印”紙巾一包。

又一個課間,一個2006年我教過的同學來跟我說話,從口袋裏打開一個折疊過幾折的紙條遞過來,是防止霍亂傳染,學生們每天一日三次由專人監督吃下去的藥片的說明書,藥名“鹽酸多西環素片”,當時學生幹部隻負責發事先拆散的藥片,她在垃圾桶撿到這種藥的說明書,她說我有權知道我吃了什麼藥,這藥有什麼副作用。我說你做得對。

1.第一課

因為是給新生上課,一開學我還沒事,新生正軍訓,常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見到他們傻乎乎地四處巡遊,手裏倒提著武裝帶。沒見哪個穿那種草綠套裝是合身的,個個顯得格外傻。我的學生將在他們中間。

從這一屆開始,我的學生全部出生於20世紀90年代。我問:1989年出生的有嗎?沒有人舉手。這是我在大學四年裏的第一次,20世紀80年代就這樣被一筆勾銷。

9月23號的晚上,給2008年新生上第一次課。我請他們在紙條上回答四個問題,是自願的,可以不回答,問題是:

1.你來自縣城以下的村鎮?

2.你喜歡的書?

3.你喜歡的電影?

4.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真理?

關於真理,是我在第一節課上的保留問題,過去三年都是舉手,采用紙條是第一次。

一共46人,收上來的紙條有41份,統計結果是:

第一條:24人生活在縣城以下,13人不在,其餘未回答。

第二、第三條,回答很雜亂,不羅列。喜歡魯迅的不多,反而餘秋雨比魯迅略多。最意外的是個男生,他最喜歡的書是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我大覺好奇,找他來問,他趕緊解釋說,並沒看完,翻著看了幾段,那書是他的中學語文老師的,老師認為他平時太毛躁,說這本書能磨煉性格,順便推薦給他。這位毛躁的學生解釋完了還追加了一句:那書沒什麼意思,真的,老師你說那個寫書的人是不是有毛病?

第四條:關於相信真理。11人認為不確定。19人相信,女生多,其中有兩個女生說堅信。10人不相信。一個人沒回答。後來,我仔細查對了,這個沒回答的學生叫黃菊,名字好記,但是,過了快兩個月我才把這個名字和黃菊本人對上號,關於黃菊,在後麵說。

第一節下課,感覺喜歡這個班的學生,比起前三屆,他們更活潑歡騰興致勃勃,特喜歡鼓掌,雖然剛經過軍訓,仍舊心氣足,不疲憊。回來仔細看收上來的條子,他們的閱讀實在蕪雜蒼白,他們難道隻是些能考試的年輕人?

2.有人去了文理科實驗班

聽說,我教的戲劇影視專業大一學生中有三個考取了校文理科實驗班。

據說這是今年校方推出的新舉措,麵對全體新生隻招一個班,未來文理通讀,前途遠大。

下課後,就要轉去實驗班的三個學生之一曹昭明跟著我穿過草坪,她不斷問我,要不要去讀。我問她自己的意見。她喜歡我們這個專業,也喜歡這個集體,甚至想到將來自己拍第一部電視作品,一定要拉上全班同學做拍檔,沒想到,還沒上第三次課,就要徹底離開了。曹昭明已經去法律係聽了實驗班的課。她說:好不一樣啊。我們的課,你記得嗎,你拿著收上來的條子舉著對我們說,你喜歡這種感覺,長短不齊,帶著每個人的個性。但是法律那邊的老師收作業,我們全挨罵了,老師說看看你們交上來的都是什麼,七長八短,一點都不規整。我問她家裏的意見,曹昭明說,遠在湖南的父親堅決不同意她再留在戲影。她說:那邊的老師都忽悠我們,什麼精英什麼幸運兒的,好像天上掉餡餅了。我勸她留在那邊,起碼能學得更多。她撅著嘴走了。

過幾天又遇見她,她說:我一個人這麼遠從湖南跑到海南來都沒哭過,就是上這個實驗班,我都哭了,好枯燥好沒意思啊。11月她出現在我們教室後麵,下課後對我吐舌頭說那邊的課逃了。12月,在草坪上上課,她又拉了另一個從我們班考走的同學來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