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2010在生活的角落,每一個孩子都在發光(一)(3 / 3)

5.一本書的傳遞——北島《城門開》

帶了香港牛津版的《七十年代》去上課,一個學生翻看它。我說可以借給你看。他拿到手上說:哎呀,這麼沉啊!

一個女生告訴我,她平時讀書,文學少,厚書少,多數是圖片什麼的。

網絡時代加劇了對圖書的忽視,典籍和名著都有退後和失效,學生也不再唯老師是聽,由個人興趣引發的對某些信息的探求和研究,很多都遠超過老師。在詩歌課上,我盡量帶去相關資料:海子手抄的詩稿,顧城的信,1979年的《今天》和《這一代》,在有圖有真相的時代,實物更有說服力。

有學生向我借北島的《城門開》,書交他之前,我急著往《城門開》裏夾幾頁白紙,囑咐他記記感想。大約三個月後書還回來,沒留隻言片語,那幾頁紙也沒了。這事讓我想測試一下,像《城門開》這本不厚的書,一個學生要看多久。有二十個人自願報名讀它。我說有兩個條件:一、要寫書評;二、我要測試你們的閱讀速度,抓緊看,抓緊傳遞。他們突然來了興致,躍躍欲試:老師,就像傳一隻漂流瓶嗎?原本,我想到的隻是傳遞一本書,沒想到這其中的遊戲感。

第一個星期過去,我問了,隻有一個人看完了,我催他們說這可是測試。一個月過去,有十二個人讀完這本書,平均每個人兩天多,都寫了讀書筆記。餘亨報名晚了,排在最後,他自己去買了三聯版的《城門開》,讀後,寫了相當有見解的書評。

即使想讀書的學生,也常常不知道該讀什麼書。買書太貴,他們承擔不起。圖書館匱乏,聽說書籍混亂,每本書都待在它不應該待的書架上。而圖書館閱覽室被考研大軍霸占了,隻要占座人說考研,其他人就得讓位,秋天以後,這成了校圖書館的潛規則。年底的校園,考研的組成了最盛大壯觀的群體。體育館看台一角有個背英語的,一經過,我就想到對天狂吠。

四個學生在研究生考試結束後和我聯係,都說終於結束了。很多人好像是被外星球力量推動著才去考,好像和自己沒關係,一個程序,它完成了,對自己有交代了,拜拜。

本學期還介紹另四本書給學生:《夾邊溝記事》《尋找家園》《國家記憶——美國國家檔案館收藏中緬印戰場影像》《中國在梁莊》。

6.新聞和曆史

從2007年在課上偶然加入新聞環節,後來就發現它其實必不可少。

2010年9月到12月,社會新聞照例多,且猝不及防驚心動魄。最初的一個月由我來說新聞,後來大家自願參與,大約十分之一的學生上台講過新聞。他們課下做準備,有配圖,有加音樂,也有帶個人觀點的時事短評。他們選的新聞,比我的更活潑更時尚,有的更尖銳犀利。網絡時代信息過剩,好玩的東西和本人直接相關的都看不過來,有人看頁麵上一跳出新聞框就關閉,現在課上大家一起談論新聞,超過90%的學生表示讚同和有興趣,甚至有人就是奔著這個環節來的。我希望他們關注新聞關注現實,因為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所有事件,都關乎我們活著的背景和我們的未來。

和新聞同樣重要的還有曆史。所有的新聞事件在發生之後自然成為曆史,我們的此刻在下一刻就進入曆史。曆史的真實絕不是鎖定在書本上,而是存活在具體的每個個人的鮮活記憶中,聽我這麼說,有人讚同,有人遲疑。關於曆史,和學生之間曾經有過這段對話:

學生問:老師你平時看什麼書?

我說:曆史的多。

學生轉過頭來問:是我們書上的?

從她的神色我確信,她說的是曆史教材。

很多曆史事件和細節,因為中考高考都不會涉及,多數中學老師會提示這些不用記,該記的內容還記不過來,何況不會考的?開學初我們有調查“你知道什麼新時期的細節”,有人直接回答不知道。我要讓他們知道。

7.學生名單和一盤散沙

我保留著2005年起每一屆教過的學生名單。2005年,教師拿到的名單有以下九項:學號、學生姓名、性別、宿舍編號、個人電話、宿舍電話、家庭地址、家庭郵編、家長電話。後來逐年簡略,到了2010年,下發給老師的學生名單隻剩兩項:前麵一串數字學號,後麵是學生姓名,是男是女都不再標出。

報名讀詩的時候,有個班的學生先寫學號,後麵才寫自己名字。我幾次提醒不用寫學號,直接寫名字。少數幾個改正了,很快,後麵的又自覺恢複了學號。

我問為什麼。

他們說:習慣了,老師都要求寫學號。

每個學生對應一組數字,方便老師在電子檔名單和紙質名單上查找和填寫分數。但是,人被數字取代,老師不再方便記住和認識每一個學生。

正是這個“酷愛”填學號的班,有學生告訴我:我們這個班從剛入學的軍訓就被校領導罵過,說我們一盤散沙,後來所有老師一提我們這個班就頭疼,都說這班將來出不來什麼人,太散了,集體活動搞不起來,各幹各的。

我認真觀察了這個班,作為個體足夠活潑靈動,很願意表達自己的想法。

一盤散沙是慣用貶義詞,我讀書時候就常聽,常反感。一盤散沙,正是現代人的最通常狀態,一盤散沙就是不趨同不湊熱鬧不非理性不一鍋端。

而很多學生對被定格為一盤散沙,倒是很在意,很不情願,多人和我討論這說法。年齡出身經濟條件和未知的未來,讓人格外感到弱小,格外渴望集體,渴望從更多的人那兒獲得溫暖和力量。梁紀元和李亞駒都和我強調過這種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