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我一直在嚐試極簡主義,想要捐掉所有看過的書,扔掉不再穿的衣服,我害怕自己會淹沒在這些沒有意義的物質裏,偏離我在乎的重心。於是我做了一個“末日背包”,裏麵裝著所有我最珍視的東西,除了它之外所有一切通通可以扔掉,毫不心疼。但它,每次搬家時我都會緊緊抱在懷裏,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偷走。在這個有點不清醒的晚上,我打開了這個被我塞到衣櫃深處的30L雙肩包,把裏麵的東西通通倒在地板上。從掉出來的這些東西裏我慢慢想起了我的過去。我看見一遝旅行時我寄給自己的明信片,上麵寫著諸如“2011年6月,我在烏鎮一個叫步步蓮花的酒吧喝酒,快醉了,但是好幸福”。我看見高中時的小男友在10年前給我的情書和送我的戒指,上麵的鑽石小到幾乎看不見,但我依然記得把手放進他校服口袋裏時無與倫比的滿足。我看見一本本記錄下過去很多很傻故事的日記,裏麵的字跡從稚拙變得工整然後又變得狂野。我看見跟朋友們的合影,我們看起來都很傻,但都笑得很開心。我看見那麼多散落在盒子裏的紅酒瓶塞,它們提醒我有過多少笑到要抽筋的聚餐。我看見那些朋友從不同國家帶回來的硬幣,慈善酒會上我做主持人時寫下的手卡,一大堆記錄了我人生軌跡的機票、火車票和船票,甚至還有高中上課時偷偷傳的小紙條。
然後我明白,我擁有的最棒的東西是這些回憶。我也許沒有好幾張可以放進保險箱裏的房產證或是有很多零的存折或者每秒鍾都在縮水的股票賬戶,但我並不貧窮。我所擁有的這一切會一直跟著我,不用擔心通貨膨脹,不用在乎在哪一個時區,也不會隨殘酷的時間而消失。一個叫馬良的作家在他的作品《自白書》裏寫:“我的身體裏住過我一生至今每個冬天的雪,住過大海,住過這世間所有流浪的愛人。”他說得太好了,我不需要用任何詞語去解釋或描述。就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以後隻會越來越貪婪,對一切更加充滿控製欲。但是在我還年輕和脆弱的時候,我寧願用這些非常傻,但是錯過就不會回來的經曆填滿每年的日曆本。我們都是小人物,也許一輩子都做不了一件改變世界的大事,但好在就算是沒有意義的一天,也可以讓它有意思。這就是我廉價但實在的快樂。
這個北京浮躁的夏天跟過去無數個夏天一樣,沒聲息地來,不經意地走。城市才不在乎你是孤獨終老還是夜夜笙歌,說到底這些人的故事除了活在我們的腦海裏之外,對世界毫無意義。每一天太陽照常升起,每一天雨打花落,我們都在人世間孤獨地走著,對世界一無所知。就像《再見南國,再見》裏麵寫的,人生不過是端著碗、蹲在地上吃飯,或是駕著車在無限漫長的路上無方向奔波。
我為什麼去跑馬拉鬆
2012年11月末一個空氣汙染指數爆表的寒冷冬天,我和其他3萬多人一起跑了北京馬拉鬆。我並不想成為一台空氣淨化器,隻是那段時間過得實在太糟糕了,我需要找個情緒的出口。
我的目標是10公裏,可惜北京賽區取消了10公裏的賽程。鑒於迷你跑和半程是一個價,我就報了半程。作為資深懶惰症患者,我一直拖著沒訓練,比賽當天早晨匆忙翻出在香格裏拉買的毛線帽、高中時買的舊跑鞋,帶著點宿醉未醒的頭疼和重在參與的心情就打車去了天安門。
前5公裏一點感覺都沒有,一大堆人熙熙攘攘的,群體興奮彌漫著整條長安街,簡直就是集體狂歡。
5公裏到10公裏也很輕鬆,路邊的小孩帶著看動物的表情開心地對我大喊:“姐姐加油!”
10公裏到15公裏跑跑停停,因為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期,覺得很爽,每見到一個裏程牌子就開心地拍照。
跑到16公裏時開始累,又舍不得放棄,於是硬撐下去。後麵的5公裏簡直太難熬了,我跑了差不多40分鍾。首先是怕,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極限在哪兒,我會不會傷害到自己。其次是餓,我幾次跑到人行道上厚著臉皮向給專業運動員提供食物的讚助商們要巧克力和功能飲料,到最後時手裏還攥著小半塊士力架沒舍得吃,那是精神食糧啊。然後是冷,每次停下來寒風都能吹透衣服,把皮膚表麵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熱量全都帶走。到後來完全就是身體的機械運動,腦子裏就隻有一句話不停循環:“我不能停,我不能停。”
到最後我跑完了半程,21公裏,覺得自己不隻是個女漢子,簡直是個女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