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鬆對大部分人來說並不是競技比賽,完全不在於你是第幾名,你跑了多遠,根本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和自己的抗爭。在11月之前,我跑得最遠的一次是6月的耐克“一起精彩,女子5公裏跑”,再之前是大學時20分鍾跑完4公裏的訓練,再之前是高中運動會1500米比賽??一次次跑得更遠,才知道自己的極限遠遠不止想象的那麼容易達到。
幾個月之後我和一個沃頓商學院畢業的華裔聊到企業家精神,他突然問我:“你有沒有做過什麼你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我想了想說:“有,幾個月前我跑完了半程馬拉鬆。”他笑笑對我說:“你是個幸運的姑娘。”
後來我明白他為什麼說我“幸運”,不是強壯,不是健康,是幸運。一旦你做過一些你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做到的事,所有的自信心都會跑回來,所有的勇氣都充滿到身體裏,一瞬間覺得自己除了不能飛,什麼都可以。你需要這樣一些榮耀的時刻給自己打氣,讓自己相信,還能把極限推得更遠一些。
以前每次在我爬山累了想歇的時候,在我騎車騎到半程想放棄的時候,男友都會轉過來對我大喊:“加油!你一定能行!不要現在放棄再回家後悔!”我慶幸自己從沒有放棄過,我總是能堅持到終點。因為我知道在我拖著半殘的身體回家時,當肌肉酸痛過去的時候,我會比以前更強壯。
柏瑞爾·馬卡姆在《夜航西飛》裏寫:“當你與他人閑坐交談時,你是孤獨的——其他人也是如此。無論你在哪裏,隻要夜晚降臨,火苗隨著來去自如的風勢自由燃燒,你就是孤獨的。你說的話,除了自己又有誰在聽?你想的事,對他人又有何意義?世界在那邊,而你在此處——這是僅存的兩極,也是唯一的現實。”
人生就像一場跑不到頭的馬拉鬆,誰都無法替你痛、替你歡笑、替你跑過一個個轉彎。會有人給你加油,有人給你遞水,甚至幸運的話會有人相伴一起前行,但一步一步,終究是自己的雙腳落在大地上。有時候我們需要聽到歡呼,有時候你隻想和自己獨處一會兒,隻想聽心髒跳動的頻率和一呼一吸的聲音。然後覺得慶幸,這段路是自己走過來的,這簡直就是一場了不起的勝利。
我總覺得成長就跟小時候玩紅白機上的超級瑪麗一樣,一個小人兒孤獨地向前奔跑,一點點吃金幣攢命,吃蘑菇長大,吃花學會扔子彈打怪獸,運氣好時吃顆星星還能暫時進入無敵狀態,可一不小心碰到小烏龜會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弄死惡龍卻總被告知公主在另一個城堡裏。剛開始玩隻能勉強打完前幾關,玩多了就一點點能走得更遠,直到第一次打通關,再回頭看哪個關卡都簡單幼稚得要命。其實我們打敗的哪裏是吐著火球的惡龍,本來就是上次死在前一關的自己。一次次重複奔跑,一次次比上次跑得更遠,小瑪麗總能在最後救出公主。
我不是一個自信的人,我需要一個個小勝利、一個個不可能,給自己勇氣在早晨從床上爬起來,去迎接門外的滾滾紅塵,去迎接別人的質疑、自己的惶恐。在我怯弱的時候,猶豫的時候,患得患失的時候,自我否定的時候,我會想起來紅白機裏拚命奔跑的小瑪麗,想起馬拉鬆最後的3公裏,我頂著冷風一步一步跑過的3公裏,我知道如果那時候我能堅持下來,現在一定也可以。
但願你們都比我聰明,不用去花3個小時呼吸空氣裏的懸浮顆粒,也能從自己的身體裏找到勇氣,找到答案,找到神奇的力量。
故事從未發生
去年夏天的尾巴上,我在老書蟲二樓的天台上見到了陳冠中。他的書裏我最喜歡這兩本:《我們這一代香港人》和《一切都沒有發生》。後麵那本書裏,主人公張得誌——“做專業的事,賺錢,住五星酒店,享受這個世界所能提供的最好美食、紅酒、女人,一切錢能買到的東西。收藏6隻鑲鑽黃金表和700瓶最昂貴的紅酒。他是國際資本的港籍雇傭兵。為誰?無所謂。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愛自己。”台北的某一個晚上,張得誌身中兩槍倒在血泊裏,死前他放不下兩個念頭,他為未謀麵的兒子準備了20萬美金的教育基金,和他存在英國的金表和紅酒。這一輩子張得誌就想做一個“完全沒有牽掛”的人,可死之前,他要命地惦記著自己沒完成的計劃,它們永遠都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