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辰光似海洋/(1 / 3)

/唯有辰光似海洋/

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一趟那裏。而且一定要住在那個叫“歸”的小旅館。在那裏,你會知道,什麼才是葵花鎮最出名的。

隻要你相信,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

1.

如果你生在南方,當然,北方也行,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去一趟葵花鎮。葵花鎮位於祖國的最南部,是雲南的一個偏遠小鎮。這裏是中國最大的葵花種植地,每天都有無數個畫家和攝影愛好者來這裏創作。耀眼的金黃,一瀉千裏,連呼吸都帶著生機盎然的味道。但是這裏最出名的並不是葵花。

如果你有幸來到這裏,你會在鎮口看到一個石碑。石碑上麵隻寫了兩個字——葵花。你一定會以為這是小鎮的名字,其實也不全是。

葵花,是一個人的名字。

現在在這個石碑前就站著一個人。他背著大大的旅行包,靜靜地站在那兒出神。他大概也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腳上那雙白鞋子汙濁不堪。他應該不經常旅行,因為有經驗的旅行者不會穿白鞋子旅行,不僅容易髒,還容易破。

那麼,一個不常旅行的人,為什麼會來葵花鎮呢?

他在那個石碑前佇立了很久,他始終麵無表情。時值夕陽西下,那金黃色的餘光輕輕地灑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就像葵花一般,不對,葵花絕對沒有他臉上的那道滄桑。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去了鎮子上的旅館。葵花鎮除了葵花,就剩旅館最多了。這裏每年來的畫家和攝影家給這個小鎮帶來了不少收入。他一直走,一直走,拐過三條小巷,最後在一個非常小的旅館前停下來。這個旅館雖然小,可是卻有一個好聽又詩意的名字——歸。

旅館沒有其他的客人,店主是個垂暮婦人。他看到她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小憩,還放著鋼琴曲。他在門口佇立著沒說話,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那婦人說:“要住店?”

他掏出身份證登記。他的名字叫安誌軒,22歲,來自東北沈陽。

那一晚,安誌軒沒有早早入睡。他把旅行包放到房間後便去了鎮上那條繁華的街道。街麵還算幹淨,街道的兩邊旅館占了大多數的店麵。街上亦有不少行人,不過行人雖多,卻並不嘈雜。安誌軒隨著人群移動,直到在一家賣畫的店前停下腳步。

安誌軒還沒有踏進去門便突然被打開了,從門裏麵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她身上穿著灰色的裙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手上端著一個塑料盆正要往外倒水。安誌軒看到她的時候有點兒不知所措,他靜靜地看著她倒完水然後轉身朝店裏走去。就在她要關門的時候,他喊:“小婷。”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女孩轉身朝他燦爛地笑,“我在哪裏見過你嗎?”

不知為何,看到小婷笑的時候,安誌軒突然就淚流滿麵。他說:“見過,而且我們還很熟。”

2.

說起來,這種燦爛的笑,安誌軒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那個時候他正和女友鬧分手,不過是因為一些瑣事。感情通常就是這樣子的,來的時候沒有原因,去的時候也總顯得隨意。

安誌軒並不難過。他長著一張帥氣的臉,還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進入大學兩年來,他靠這個贏得了不少女生的芳心。唯一遺憾的是,這次分手,卻是女生開的口,這多少讓他有點兒難堪。他還記得那個女生轉身的時候說:“安誌軒,你不要以為長得人模狗樣就能隨便玩弄女人的感情,你會遭報應的。”

那天安誌軒騎著單車從校園裏出來,可能那女生的話真的應驗了,單車在剛出校門的時候鏈子便斷了。他本來就有火沒處發,跳下來把那輛單車狠狠地罵了一頓。他覺得不解氣,還踹了兩腳。就在他打算扔下單車不管的時候突然聽到“咯咯”的笑,很清脆。下一秒他抬頭的時候便看到穿著黑色高跟鞋黑色短裙黑色襯衫的葵花。

那一身醒目的黑,是他記憶裏最深刻的印象。在安誌軒見過的女生裏,從來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特別。說是特別,其實特別之處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或許是那一種氣場吧,安誌軒就是這樣被她迷住的。他真的就不管單車了,問她:“你笑什麼?”

“我笑你可愛啊!”葵花不停地笑,“一個大男生找輛車子出氣。”

那個時候安誌軒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怎麼可能想得到,一個穿一身黑的女子會取那樣一個文雅的小女生味道的名字。以至於葵花說出她的名字時,安誌軒絲毫不信。他們互相交換姓名是在安誌軒所在大學的湖邊。

湖邊三三兩兩皆是抱著書的學生,葵花看著他們的時候嘴角就一直含著笑。如果不是她提議到校園走一走,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搭訕。這種現象讓安誌軒很不解,他一向在女生麵前瀟灑自如,沒想到在一個陌生少女麵前卻如此不知所措。

但安誌軒看到她從口袋裏掏出煙的時候心情就變了,他突然說:“不好意思,校園裏不準抽煙。”其實那不過是幌子罷了,他自己也常抽煙。隻不過今天,一切都好像變得奇怪起來。

嗬嗬,葵花不安地笑:“我忘了,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這是學校了。”

那一刻安誌軒突然就明白了讓他不安的原因,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笑。他又問她:“你是不是懷念你的校園時代?”

“說不上懷念,”葵花收起煙來,“我沒讀過什麼書。不過,我喜歡校園。”

安誌軒看到她說完之後嘴角又輕輕地挑起,他的一切煩惱便在她的微笑裏煙消雲散。那個下午,安誌軒帶著葵花把校園參觀了一遍,一路上他的話多得一發不可收拾。倒是葵花,不多言,隻是一個勁兒地笑。她越是笑,安誌軒講得越來勁兒。直到葵花接了一個電話,一切突然要宣告結束。

葵花說:“謝謝你,我要走了。”

安誌軒的傷感就突然襲來了,他望著她轉身的背影問她:“不留下我的手機號嗎?我們還會再見麵吧?”

可是葵花給他的答案卻讓他的傷感更加深了,她說:“不用了,我想不會了。”

3.

小婷要比安誌軒想象中懂事得多,她雖然隻有七八歲,卻像個小大人一樣。她拉著安誌軒的手往店裏去:“看,我就在這兒工作。”

安誌軒並沒有為她難過,相反,他覺得她這麼小就能自食其力,反倒為她開心。畫店不大,賣的畫也大部分都是葵花。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熱情地邀安誌軒一起吃晚飯,還一直不停地誇小婷懂事。

可是他卻拒絕了,他說:“今晚我可以帶小婷出去吃嗎?我是她的親戚,好久沒見了。”

出門的時候,小婷不停地問他:“你到底是我什麼親戚啊?你真的是我的親戚嗎?我隻有一個姐姐,我姐姐告訴我,這世上我隻有她一個親人。不過她出遠門了,要我乖。要是你真的是我的親戚,剛好我們可以一起等我姐姐回來。”

安誌軒一直沒有說話,他緊緊地握著小婷的手,聽她不停地說。

他們去了鎮上唯一一家星級的飯店,安誌軒把菜單交給小婷的時候,看到她瞪大眼睛說:“真的嗎?點什麼都可以嗎?”

安誌軒微笑著點頭,但是等小婷點完了,才發現桌子上隻有一個像樣的菜。他便重新叫了滿滿一桌子。小婷吃得很矜持,一點也沒他想象中的狼吞虎咽。這一點,倒真出乎他的意料。小婷邊吃邊說:“我叫你什麼呢?哥哥嗎?”

安誌軒想了一會兒,說:“不如你也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安誌軒。”

小婷嘻嘻地笑:“那好吧,軒哥哥。”

吃完飯的時候,安誌軒又牽著小婷的手往回走。他問她:“你想你姐姐嗎?”

“想啊,”小婷說,“不過,姐姐說,等我長大了她就會回來了。我很快就會長大的,所以不怕。”

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小婷突然鬆開安誌軒的手往飯店裏跑:“糟糕,我忘了把飯打包了,你等我一下。”

等小婷回來的時候,她手上拎著飯盒又拉著安誌軒飛跑,嘴裏還說:“和你說話太興奮了,把婆婆的飯都忘了。婆婆該餓了,我們快跑。”

安誌軒莫名其妙地被小婷輾轉拉回了旅館,那個“歸”字泛著淡黃色的光。小婷嘴裏的婆婆就是旅館的店主,他看著小婷把飯盒打開放到那個垂暮婦人麵前的桌子上:“婆婆,飯來了,今天加餐哦,還有水煮魚。我來給你挑刺吧。”

安誌軒倚在門口,看著屋內那一老一少忙活,突然就覺得很幸福。對,是幸福。

4.

安誌軒的幸福,源自他沒想到不到一個星期他就重新看到了那個穿著一身黑的少女。她依舊穿著黑衣,不過讓他驚訝的是,葵花並沒有穿黑色高跟鞋,準確地說她連鞋都沒穿。她大步走在小巷裏,又蹦又跳。一轉頭就看到身後推著單車的安誌軒:“嘿,是你啊!”

安誌軒偷笑,他在十分鍾前就看到前麵那個熟悉的身影了,可是他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跟在她後麵,看她赤腳走路,還哼著歌。雖然他聽不清是什麼歌,可是曲調卻很歡快。他衝她笑:“你不穿鞋的樣子很可愛。”

葵花打趣道:“真的啊?那我以後就不穿了。”

可是等安誌軒走近了看到她的腳紅腫的樣子卻沒興趣跟她開玩笑了,他丟下一句“等我一下”便飛車跑開了。十分鍾以後,他拎著一雙紅色高跟鞋停在葵花麵前:“我媽的,她唯一的一雙高跟鞋,看看合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