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毛煙嗆得司馬文騫一個勁地咳嗽。
雖然,三十多年前司馬文騫在這個邊境地區的生產建設兵團裏麵當知識青年的時候,每天抽得就是這種他從死去的傣家老人窩棚兒裏搶來的毛煙,但後來連續十幾年的養尊處優的生活,使得已經抽慣了進口高級香煙的司馬文騫無法再度適應這種未經過加工的原始毛煙。對於殺死無辜的傣家老人一事,司馬文騫沒有再做懺悔,司馬文騫知道,如果上帝真的坐在天上,他也已經不可能再度寬恕自己的罪惡了!對於那種口是心非的偽懺悔,連司馬文騫自己都懶得去進行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走到了罪無可赦的地步!即使把一部《聖經》背頌下來,耶和華一定也不肯伸出手來,去把他拉進天國了!
可是,地獄裏麵到底是什麼樣呢?不知道!自己沒有去過!真的也不太想去!司馬文騫隻知道,自己目前還活著!自己還沒有被警察用冰冷的手銬把手銬起來!也就是說地獄之門對於自己暫時還是關著的!自己得跑!自己得想盡一切辦法逃跑出警察們撒下的法律之網!司馬文騫的心裏突然間感到了十分納悶兒,為什麼在不到一年之前,自己能夠平靜地去書寫《我的絕命詞》、能夠平靜地去精心策劃自己自殺的一切細節!而今天,在犯下了如此之多的滔天大罪之後,卻又對生命如此地眷戀!這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呀?行走在那一大片黑洞洞的菠蘿田上,司馬文騫在心裏默默地拷問著自己!
三十餘載的光陰,使司馬文騫已經無法再次尋找到那個深深地烙記在他心中的舊的瑞麗。
他跌跌撞撞地赤裸著兩隻腳在入骨的恐懼中行走著,希望能夠在天亮之前走到一個他熟悉的山形水影,或者是能夠找到一個能讓他給已經到達瑞麗市前來接應自己的夏素打上一個電話的小店,從吉普車中逃跑時,倉皇之中司馬文騫一部手機都沒有帶。司馬文騫一生中第一次感到後悔,他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果斷地留在哀牢山口,為什麼不在哀牢山口當上個小老板就算了!自己都已經淪落到逃命了,還計較什麼信譽呀?氣急敗壞之中,司馬文騫看到了微微星光下有一個路牌——猛龍寨。司馬文騫好像是看見了上帝本人一樣,熱情澎湃地跑向那個路牌!看了一下路牌下麵的水泥馬路,司馬文騫高興得差一下沒從搶來的筒裙內那條濕巴巴的內衣裏麵跳出來!他知道自己腳下踩著的這條水泥馬路當年僅僅是一根兒羊腸小道,越過羊腸小道再向東方走九百米便是隱藏在一叢叢鳳尾竹林裏麵的中緬第!
司馬文騫一把扔出銅炮槍,如同瘋子一樣向國境線跑去,他決定,不管怎麼樣,先越過國境線之後再說,哪怕是到了境外再與夏素電話裏麵聯係也不遲。司馬文騫絕對不會再放棄這個機會了!
但是,邊界那邊突然傳出了兩聲狗叫,不是像剛才被自己用高壓鋼珠手槍擊斃的看門狗那樣的連續不停的狂叫,而是短短的兩聲,叫得幹淨利落。司馬文騫的一身冷汗刷得一下從全身皮膚的裏麵滲透了出來,他知道,那是警犬!
毫無辦法,司馬文騫趕緊趴在地上,來了一個就地十八滾,稀裏劃拉兒地滾過水泥馬路,又撿回了那竿剛剛讓自己扔掉了的銅炮槍,彎下腰去朝著來路狂奔而去。可是,那兩聲之間略有停頓的警犬的叫聲還是越來越近了!司馬文騫一邊跑,一邊慌亂地扯下傣家老人那件白色的無領襯衫,拚命地向一旁扔去,希望能夠去分散一下警犬的嗅覺。但警犬卻筆直地向著赤裸著上身的司馬文騫追擊過來,警犬的後麵,也亮起了一大片手電筒。司馬文騫知道,地獄的大門已經開始為自己打開了!
終於,司馬文騫氣喘噓噓地跑到了傣家老人看守菠蘿田的那個窩棚兒。他說什麼也跑不動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是無路可跑了!在那條曾經吞沒了司馬文騫八年青春的瑞麗江岸,司馬文騫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排火把,他知道,那些人是來給他司馬文騫來送葬的瑞麗市邊境民兵巡邏隊!
“司馬文騫!你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把雙手放在頭上!站在原地不許動!”在循訊追蹤而來的人群之中,突然間傳來了鵬海市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隊一級警司張思國那威嚴的吼聲。
這個臭警察!你居然追到這來了!司馬文騫惡向膽邊生,他瘋狂而冷漠地舉起了銅炮槍,打開了撞針的開關,瞄準了那隻白色的電池擴音器開了一槍!
叭!叭!警察們也開了兩槍。司馬文騫覺得自己的左腿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子似地,當時就麻木了,然後是一股鑽心的疼。司馬文騫知道,自己挨了一槍!他也知道,自己早晚是還得再挨上一槍!但是,那一槍,司馬文騫實在不想讓警察再打了。他絕望地閉上了疲倦的雙眼,舉起了手中的高壓鋼珠手槍,慢慢地對準了自己那髒兮兮的太陽穴。可是,警犬猛撲上來,一口咬住了司馬文騫持槍的手腕兒。隨即,司馬文騫的雙手便被一副冷冰冰的手銬從背後給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