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濱江路的這家咖啡館雖然臨著江,環境優美,但常常是空無一人。這也難怪,旁邊就是省圖書館——一棟五層樓的玻璃建築,既可眺望遠處的江景,又可享受安靜愜意的書香氣氛,誰還願意到咖啡館來。

但此刻,早上八點不到,在咖啡館的角落裏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櫥窗後麵,有一男一女正討論著他。

服務生乙掏出手機一看,驚歎,真準時,七點五十五分,每次他來,都是這個時間,坐的位置也不變,隱在假的棕櫚樹後麵,似乎不願意有人打擾到他。廚師甲忙著擺盤,從烤箱裏拿出最新的糕點,一個一個擺進櫥窗裏。服務生乙的手在空氣中一個虛晃,讓他看:“他又來了呢。”

如經驗老到的偵探,服務生乙摸清了少年的行程表,七點五十五分來,九點三十分離開,在咖啡館逗留一個半小時。其間,他會點一份麥芬蛋糕、一杯意式Espresso咖啡,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會有一個像大雄的司機來接他。

一切都毫無異常,可是,他為什麼會來這裏呢?這個年紀,這個時間段,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雖然麥芬蛋糕是最簡單的糕點,廚師甲也懷疑,莫非是他做的麥芬特別好吃?他端著模具去後麵清洗,立萱走出來的時候,差點跟他撞個滿懷。服務生乙拉著立萱說:“他又來了呢。”

可不是,又來了。十二月的天氣已經不暖和了,昨天告訴過他早上穿單衣太單薄,今天他加了一件毛衣。外套敞開著,衣袖卷起,又好像很熱。立萱解開圍裙,去為他點餐。她徑直走過去,問他吃什麼,等了良久,也不見他說話。

立萱瞪了他一眼,強迫他說話:“吃什麼?”她還拿了紙筆,準備記錄。

可是,他的喜好,她不是都清楚嗎?抵不住她的淩厲架勢,他說:“麥芬。”立萱回頭看到服務生乙聳了聳肩,他又猜對了。立萱說:“牛奶、巧克力、黑加侖、椰香、咖啡味,要哪種?”

她在故意為難他吧,昨天說過,讓他早上別過來,可是他今天又來了。他不知道麥芬有這麼多口味,之前全是她為他挑選。他快速地眨著眼,顯得有一些焦慮,這些有什麼不同呢?可是她今天仿佛非要他回答不可,那就選最簡單的好了,他說:“咖啡。”

這個答案讓她皺眉,顯然不合她的心意。蛋糕要咖啡味的,還要一杯意式咖啡,全世界又不是隻有咖啡。她說:“咖啡不行。”他就笑了,這才像她嘛。她為他下了單,蜂蜜蛋糕外加一杯夏威夷果茶,不容許他有異議。

而後忙碌的早晨開始了,他繼續坐在角落裏翻看他的iPad,立萱則去櫃台為顧客結賬,順便跟誌琪通了電話。立萱問她什麼時候回來,誌琪說:“下午的火車,我在咖啡店的兼職如何?”

“放心吧,”她抬頭看了一下坐在角落裏的人,“除了有不速之客以外,一切良好。”

早上咖啡館的客人最多,大多數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早餐外帶。這其中有一個人,立萱認識,是她同校法學專業的學長,傅餘生。他就住在圖書館後麵的小區,早上去學校會經過這家咖啡館,也會來買早餐,外帶中杯的摩卡。

但今天,他似乎晚了一些。大四的課本來就很少,但每個周三他都去得很早,他買咖啡時也跟立萱閑聊幾句,立萱知道他們早上有專業文獻檢索的課。立萱跟他正好相反,每個周三的上午,她們係沒有課,所以誌琪有事要回家時,她就來這裏為她代班,其實全不為錢,全為他。但當事人恐怕並不知情。

好不容易有一個間隙,立萱走到咖啡館外,左右張望,快九點了,傅餘生還沒有來。隔著玻璃,立萱倒是看到角落裏的人睡著了,陽光悄悄爬過了半個桌子,他趴在桌子上,一半手臂在陽光裏,睡得真安靜,睫毛都沒有動一下。立萱敲了敲厚重的玻璃,他沒有醒。起得太早了吧,從倪家別墅過來,少說也要一個半小時。蛋糕他吃了三分之一,果茶還是滿滿的,一口也沒有動,立萱撇了撇嘴,挑食!

立萱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叫醒他吃早餐,有人騎車來了。車子倒映在玻璃上,立萱轉過身,迎著陽光,看到帥氣的學長傅餘生。還好她反應快,要不然讓學長看到她隔著玻璃打量人,太丟臉。

立萱將手背在身後,有點小天真的模樣:“你今天要遲到了。”不知道男生是不是都不怕冷,傅餘生也是襯衣外套著一件深藍色的呢衣。他停好自行車,整理被風吹亂的圍脖:“今天三教大教室有就業講座,課都推遲了。”立萱會意地點了點頭,推開咖啡館的門,一邊微笑著問他:“還是照舊?”心裏卻閃過一個念頭,剛才某人照舊,她覺得礙眼,但她卻遷就著傅學長的照舊,足見她待他是不同的,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加快。

雖然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立萱還是臉上一紅。傅餘生問:“誌琪還沒有回來?”傅餘生知道咖啡館的這份兼職是誌琪的,立萱隻是過來“客串”,立萱說:“下午的火車。”傅餘生說:“最近降溫太快了,聽說下周要下雪呢。”

“真的嗎?”立萱說,“那聖誕節不是可以看到雪嗎?”

聊天的氣氛倒真不錯,傅餘生果然照舊點了麵包加摩卡。立萱打包遞給他時,他問:“你打工的時間到了嗎?我順路送你回學校吧。”學校不近不遠,沿著這條濱江大道走下去,在十字路口右轉就到了。立萱愣了半刻,理解透他的話後,立刻說:“好啊。”正好咖啡館早晨的高峰已經過去了。等到立萱拿著小挎包推開門時,才想到另一件事,角落裏還睡著一個人呢。立萱對走到門外的傅餘生說:“學長你等我一下。”她跑回櫃台撕了一張黃色便簽,寫了一行字,又數了一些零錢,一起壓在果茶下。

等他醒了,就能看到她的留言了——垨真,我有很重要的事先走了。咖啡加了你愛的蜂蜜,等金司機來接你。

這是倪太太失蹤的第四年。

這四年,薑意珍已然成為倪家的女主人。她跟倪先生不常來別墅,前山有房子,跟兒子住在一起,一家人——雖然在法律上算不得一家人——其樂融融。倪先生的事業越做越大,報上也有報道,還附有他和薑意珍同進同出的照片。珠光寶氣之下,薑意珍有一種異樣的美麗,記者的長篇大論早就偏了主題,說薑意珍旺夫。前山門庭若市,相比之下,倪家別墅倒有點冷冷清清。

這一年,垨真十七歲,而立萱升到大四了。

立萱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要準備論文,要找工作,還要忙著戀愛這件大事——雖然當事人並不知情,最多算是暗戀。

算一算,立萱認識傅餘生四年了。才進大學的那年,誌琪加入了學校的“向日葵”劇社。報名那天,立萱陪她去,為她壯膽。傅餘生也是跟朋友一起去的。那天見麵的場景,已經遙遠得都有點模糊了,隻是傅餘生站在遠處,一點也不模糊,立萱現在還想得起來,清瘦幹淨的男孩,帥氣的笑容,開朗如明媚日光。

要了解他並不困難,因為品學兼優,傅餘生是學校公告欄上的紅人。他兼修了本校的法學和西班牙語,上個月學校宣布保研名單,他直升了法學係的研究生。如果真有運氣這種東西,立萱覺得傅餘生就是命運之神特別偏愛的人,當然他自己也非常努力。大四之前,傅餘生還在學校住校的時候,立萱若起得早,在通向操場的小樹林邊,能看到他在誦讀西班牙語。立萱也背過幾天英語單詞,全無恒心堅持下去,但為了跟傅餘生遇見,有一陣子她也早起過。將明未明的清晨,一切都像是蒙著一層輕紗,他若見到她,也會含笑點點頭。

他們的交情也止於此。

最親密的那一次是在KTV,他們一起合唱過一首《小酒窩》。去KTV是劇社的活動,人也多,不知道是誰點的這首歌,誌琪搶著麥說:“這歌立萱會唱。”明知道要起哄,傅餘生還是出來跟她一起唱。

鬼迷心竅真是天下最奇怪的一件事,她跟他似乎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他們隻通過一次電話,也是在KTV時,傅餘生出去買零食。他剛出去,立萱就撥了他的號碼,讓他捎帶一瓶小蘇打水。明明並不在身邊的人,可是手機貼在耳邊,就像是他在身側低喃。後來她非要給錢,他不要,他們為了這件事情糾纏了很久,其實不過是幾塊錢的事情。

現在,又多了一件“第一次”,她坐在了他的自行車後座。總要聊些什麼才不至於尷尬,立萱問:“怎麼搬出來住了?”她坐在後麵,不順風,聲音又小,說了兩遍他才聽清楚了。傅餘生偏過頭說:“我接了一些翻譯的兼職,宿舍熄燈時間早,不太方便。”聽上去似乎要挑燈夜讀。

明明已經保研了,還這麼努力,立萱在心底默默稱讚。自行車猛然拐了一下,立萱沒坐穩,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傅餘生的衣服。她試著向前探頭:“怎麼了?”傅餘生偏頭說:“有個飲料盒子。”他隻顧著跟她聊天,沒有看清路麵。立萱又縮了回去,她的動作又讓自行車輕輕拐了幾下。等到平穩行駛的時候,立萱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很溫暖,帶著他起伏的呼吸,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圈住了他的腰。立萱瞬間放開了手,暗自慶幸她坐在後座,他也看不到她的窘迫。

後來,他們進了西區校園,立萱等傅餘生停放自行車。正是要上課的時候,綠蔭道上車子來來往往,西區是老區,本來道路就窄,左右還停了兩排車,顯得更擠。偶有速度快的車呼嘯著開過去,立萱膽小要停頓一秒。

傅餘生倒是仔細,他說:“你走這邊。”把內側安全的位置留出來讓給立萱。立萱道了謝,笑容淺淺。

在這綠蔭道盡頭,垨真正好看到這一幕,連立萱的笑也莫名覺得有些刺眼。

他在咖啡館醒來時對著便簽發了好一會兒呆,金司機依然準點來接他。她說有很重要的事,是多重要的事,把他撇下先走,叫醒他不行嗎?垨真心裏覺得委屈,可是表達不出來。

他對公共場所有一種本能的抗拒,覺得連空氣都是渾濁的。但今天,垨真決定要去學校看看立萱。車子駛進了西區,還沒有打電話給她驚喜,卻看到她坐在別人的自行車後座上。隔著一段距離,她整個人好像在光暈裏,眉飛色舞地與人談天說地,垨真方覺得他與立萱雖然親近,卻也話少。

金司機停好車,才熄了火,垨真說:“回去。”金司機不解地轉過了頭,不是才來嗎?好不容易他願意出來一次,總要見到人再回去吧。透過車窗,順著垨真的目光望去,金司機也看到了立萱。茂密的槐樹下,她與一個高個子的男生並肩向教學樓走去,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她眉眼都笑彎了,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到車子裏來,金司機的心沒由來地抽了一下。

垨真一路上都臭著臉,行為倒並不古怪,他現在長大了,也能稍微有一些自控力。回到倪家後他照例做自己的事。今天滑水會的朋友要來,薛阿姨在做小點心,也察覺到垨真怪怪的,雖然他平時話也很少,可今天就是感覺怪怪的。避開垨真,薛阿姨拉著金司機在大門外說話。金司機說:“去學校找立萱了。”薛阿姨說:“那不是很好嗎?從前叫他去他也不去,說人多。”金司機說:“看是看到了,可是又走了。”他把當時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

垨真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堪稱無趣,朋友也少得可憐,來來去去,不是錦一,就是立萱。不知道其他自閉症患者是不是跟垨真一樣。薛阿姨能理解垨真,這幾年,她與垨真有時也說幾句話,不過那孩子對人不能完全敞開心扉。他這幾年越來越膩著立萱,對著別人幾乎不說什麼話,她來了則話多得煩人。可能是那麼好的朋友突然對別人也好,他一時無法適應吧。

低壓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下午陸錦一帶著滑水會的朋友過來。垨真這兩年迷上了衝浪滑水,陸錦一送來新買的滑水板。後來又說到馬來西亞有個衝浪比賽,問垨真要不要去。垨真一點沒有猶豫,他不肯出門。他興致不高,陸錦一也看出來了。

等到晚上朋友散盡了,陸錦一才從薛阿姨那裏知道早上立萱把垨真丟在咖啡館的事情。陸錦一覺得有點好笑,他認為垨真很孩子氣,立萱是很獨立的人,肯定有她自己的事。

垨真跟陸錦一也是無話不說的朋友,但今天總有什麼情緒說不清,壓抑中帶著一些憂傷,可在這壓抑傷感之下,又有一種沸騰著想要宣泄的暴躁。平常一目十行,現在在圖書室坐了兩個小時,垨真一頁書也沒有看進去。陸錦一沒有看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還在說著學校的趣事。突然,他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你知不知道立萱體育不達標?”

除開小學那四年,垨真幾乎再沒有在學校待過,但關於立萱的事,他格外上心。垨真說:“那會怎樣?”陸錦一笑著說:“搞不好,她會是我們學校建校以來,第一個因為體育不達標而畢不了業的人。”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笑出了聲,真有點幸災樂禍。

這時正在操場上跑圈圈的立萱,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月明星稀正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操場上盡是三三兩兩的人影,立萱這個正經跑步的反成了異類。硬著頭皮跑完一圈四百米,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腦部嚴重缺氧。體育不達標這件事情,發生得有點突然,確切地說,還有點狼狽。

早上她跟傅餘生從西區校門進來,經過學校的公告欄,真的隻是經過啊,看到那兒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立萱也好奇呢,又有誰得了表彰?她擠進去一看,先看到自己的名字,有一種好事近了的錯覺,目光移上去,她動也動彈不了了。

她想起來了,上次考八百米的時候,垨真突然打電話給她,她找了個借口沒去。從小學到大學,八百米是她的死敵。

她後來還跟誌琪在宿舍爭論過——

“學校不會因為體育不達標就扣住畢業證吧,學校還要抓就業率呢。”

“學校也不會因為你一個人畢不了業,就影響了就業率吧。”

這烏鴉嘴,她算是說對了。今天,她還被教務處的老師叫去說明情況,老師今天心情肯定不愉快,痛斥了她一番:“喬立萱同學,專業好就了不起了?至少要給體育部老師一點尊重。聽說你體育成績一向不好,是蝸牛,那也要把全程給‘磨嘰’完啊!”

在種種高壓和畢業證的麵前,喬立萱同學醒悟了,更重要的是,她絕對不能讓傅餘生學長瞧不起她。因為看到公告欄的時候,他眼裏盡是詫異,仿佛在問她,這也不能達標?所以,在教務處,立萱對老師說:“給我一次補考的機會吧,我一定會及格!”注意她說的是及格,不是達標。

立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的話會是她自己說出來的?老話不是說“衝動是魔鬼”嘛。

可悲的是,她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學校操場上,迎著呼呼的北風跑圈圈了。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瓶水,立萱渴得要死,想也沒想,接過來就喝下去。正要說謝謝,卻看到傅餘生正對著自己笑,喉嚨微縮,水進入了氣管。立萱偏頭一陣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來,聽到傅餘生說:“不怎麼理想啊,四百米跑了五分鍾。”這成績怎麼能達標呢?

立萱說:“學長怎麼也在?”她心想,該不會是專程到操場來看她跑步的吧?可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人家可是法學係的風雲學長,人品好,聽說籃球也打得不錯,肯定是例行每天體能訓練了的唄。

果然,傅餘生說:“來跑步啊。”丟了一個奇怪的眼神給她。

立萱懷疑自己在進行之前那番思想鬥爭的時候,麵部表情出賣了自己,立刻傻笑著說:“一起跑啊。”傅餘生看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便說:“休息一會兒。”

兩個人跑總比一個人有動力,傅餘生是男生嘛,速度比立萱要快,他在前麵領跑,立萱在後麵追。可是暗戀的力量再偉大,也大不過體力啊。立萱堅持了一百米,速度慢了下來,傅餘生又折回來,配合立萱的速度,可後來立萱實在跟不上他的節奏,傅餘生跑在前麵,對立萱伸出了手:“我帶你跑。”立萱愣了半秒鍾,當然絕不是猶豫,而是有點不敢相信,她輕輕拉住他的手,男孩子的手果然是不一樣的,寬大有力。

立萱隻夠感覺到這一個細節,因為傅餘生在加速,拖著她向前跑,立萱什麼也顧不得了,斷斷續續聽到傅餘生說:“有節奏地呼吸,記住這個速度。”立萱喉嚨裏像火在燒,呼吸急促,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隻對他點了點頭。以為隻是跑一圈,他卻拖著她跑了八百米,立萱停下來喘氣的時候,傅餘生看了看手表,說,“五分五十秒。”

立萱驚呼了一聲,差一點就想抱住他歡呼,高中結束之後,她從來沒有跑過這麼快呢。

傅餘生說:“明天晚上九點,我在這裏等你,練習一周,應該可以達標。”他說完去拿礦泉水解渴,立萱有點受寵若驚,他在黑暗中的背影也顯得熠熠生輝。

很多年以後,想到傅餘生,立萱總是想到他拖著自己在操場上跑步,回憶裏他呼吸沉穩。她反複念著他的名字,傅餘生,傅餘生,多好的名字,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他後來也說:“喬立萱,那天晚上等著你來的時候,我一共跑了一千四百米,操場太大了,天太黑了,我怕遇不到你。”

一想到曾經被人那麼溫柔地愛過,心裏就暖起來。可是當時的立萱卻完全不知情,她接過礦泉水,純情得連視線也不敢跟人碰一碰,更不要說流露心底的愛慕。

但這樣的花前月下,來了一個不相幹的第三人。陸錦一路過操場。

立萱看他一身的休閑運動裝,罩著一件敞開的輕薄羽絨服,頭發半濕未幹,像是剛遊過泳。立萱猜測他是從倪家出來,倪家的恒溫池四季都適合遊泳。不得不說,陸錦一這人真是衣服架子,從頭到腳一身的休閑,卻半點懶散的樣子也沒有。

立萱在本校碰到過他幾次,也跟誌琪討論過陸錦一。誌琪說他真人比照片還帥,因為上次本校女生因失戀在學校的BBS上痛哭,男主角是旁邊醫科大的男生,被人肉出來,還曝光了照片。這件事情雖然鬧得瓊瑤劇似的轟轟烈烈,陸錦一本人卻半個字也沒有提過,搞得跟不關他的事一樣。

陸錦一雖然愛玩,卻不是紈絝子弟,聽陸律師說他在醫學院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有一個律師老爸天天督導,可不是出來混的。更有甚者,郭醫生有時候對垨真進行會診的時候,也會聽取他的意見,畢竟他主攻的方向是臨床心理學。

陸錦一是準備打電話的時候發現立萱在操場上的。他晃了晃手裏的零食,禮貌地對傅餘生說:“能借她十分鍾嗎?”

立萱這幾年慢慢跟陸錦一熟悉了,他有時候也跟她開開玩笑:“不打擾你談情說愛吧?”立萱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我體育不達標,要補考!”言下之意,傅學長可是來幫她練習的。陸錦一一聽就笑了,她跟他可不是一個級別的,立萱立刻說,“陸錦一,嚴肅點啊。”她才不是那些被他迷得團團轉的小女生。兩個人在竊竊私語的時候,傅餘生就慢跑著離開了。立萱轉過身,看到之前傅餘生站立的地方空無一人,心裏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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