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夢,驚醒(3 / 3)

“嗯,好了。”我無奈,大姨媽都走了我還暈什麼啊。

“那太好了,我就擔心你這身體不好,到時候遠足又累壞了。”喬苒好像放心了一樣笑著說。

“遠足?什麼遠足?”我有點不解地看著他。

“就是這禮拜的清明節啊,我們不是要去城郊遠足給烈士掃墓嗎?”

喬苒的一句話讓我頓覺五雷轟頂,瞬間換上犀利的目光看著他說:“我不去!”說完便硬生生地甩開他徑自跑上樓。

我之所以這麼恐懼這次清明節掃墓,是有原因的,我清晰地記得,就在這次清明節遠足的路上,喬苒向我告白,被我嚴詞拒絕之後在班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喬苒受到打擊很久都不跟我說話,班裏的同學也都對他十分同情,進而引發對我的各種排擠。這種局麵一直到高三下學期才緩解,這中間我在各種流言蜚語中背了多少黑鍋啊!

可是雖然嘴裏說著不要去,但胳膊終究是拗不過大腿的,年級主任洪姐對我一瞪眼:“所有高一高二年級的學生都必須參加,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你就算爬也得給我爬去!”我隻好窩囊地縮著頭,帶著驚恐的目光看著這個氣勢恢宏的老女人。

這一天,整個高一高二年級的學生,在所有任課老師的帶隊下,浩浩蕩蕩地徒步走向了城郊的烈士陵園。之所以叫遠足,是因為真的很遠啊!中途停下休息就停了兩次。我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看著情緒高昂的喬苒,他是班級的領隊,和我們的班主任龍哥以及程楓兩位領隊老師一起,帶領大家喊著口號,保持隊形。

中途有幾次他望向我這邊,我都很小心翼翼地躲過他的眼神看向別處了。可是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過的,休息時間一到,他就蹭過來了:“怎麼樣,累不累?”

他用那種首長慰問式的語氣跟我問話,搞得我莫名地火大,但是心裏還是告訴自己要淡定要淡定,十年前就是因為帶著怒火把他嗬斥走了才釀成大錯的。於是我隻好麵無表情地說了句:“還好。”眼神卻望向不遠處的小溪。

他也看著那條小溪,笑眯眯地說:“你看啊,那溪水多好啊,一江春水向東流,嗬嗬。”

我心想你沒文化就別亂吟詩,又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實在很悶,索性對他說了句:“咱們去溪邊走走吧。”

他高興地大叫了一聲好之後,便跟著我來到了溪邊,周圍的同學們至少離我們有十米的距離吧。

我看著他滿眼的興奮,覺得有點好笑,但是又告誡自己要慎重,畢竟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向女孩子告白,我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傷人了。想起來這件事對他的傷害一直到大學都沒有平息,大二暑假的同學聚會,他喝多了,抓著我的手號啕大哭,說要我賠他一顆完整的心。後來他終於有女友了,而且大學畢業後他很快就結了婚,雖然不知道結婚對象是否就是那時候的女友,但我還是看得出他是很幸福的,隻是自從那次聚會之後他就有點刻意避開我。

我腦子裏正在過電影一樣地回想著這些年來的種種說新不新說舊不舊的往事,喬苒像是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一般,深呼吸了三次,深情地開場:“夏未央,我有話想跟你說,這話憋在我心裏一年多了,如果再不說出來我大概會崩潰,所以能請你認真地聽我說嗎?”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他便好似放心了一樣,開始說道:“其實估計你也明白我想跟你說什麼了,但是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你。夏未央,我喜歡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我知道現在我們談這個很不適合,我也沒打算你現在就能接受我的表白做我女朋友,但是我就是想要說出來,我喜歡你一萬年都不會變的!如果你願意,就等我們高中畢業一起上同一所大學,然後我會很努力地給你幸福啊!”

我看著喬苒,他的眼神裏有兩團火焰,我忽然有點被感動了。這樣簡單的告白,這麼真摯的情感,隻屬於高中這個最清純的年代。但我卻簡單地笑笑:“謝謝你,喬苒,我知道你喜歡我,也很感激你喜歡我,不過,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這份感情,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喬苒看著我篤定的眼神,淒慘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肯定會被你拒絕了,不過沒關係的,我不會放棄,喜歡一個人的心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我會永遠喜歡你!”

“不要輕易說永遠,因為沒有人敵得過永遠。”我這個穿越了十年的人,也許是最有資格說這話的人了吧。我看到他難過的表情,便又開口說,“喬苒,你相信我嗎?”

“相信,當然相信你!”喬苒的眼神是那麼直接,那麼真誠。

“那好,你聽我說,我不接受你的感情並不代表你不好,隻是我們不合適而已。你上大學以後會遇到比我更好、讓你更喜歡的女孩子,大二的時候你會有很甜蜜的戀愛,大學畢業之後你會很快和你的女友結婚,畢業之後你留在北京工作會發展得很順利,然後你會有一個孩子,你的家庭會非常幸福。”我一口氣“預言”了他今後的十年,但是我知道他以後就會感慨我的預言是多麼精準。

他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帶著各種迷惑與不解,我有點後悔,這樣做是不是嚇到他了?他靜默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嗬嗬,未央你真逗,未來的事情你怎麼這麼清楚呢?為了拒絕我也不用說這麼多吧?你叫未央,不叫未來!”

我完全無奈了,但是也知道要他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預言很難,便眉毛一挑故作生氣地說:“你不是說你相信我嗎?這麼快就不信了?”

他聽我這麼一說,忽然收起笑容:“我信,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信你,就算隻是為了安慰我的謊言我也信!但是我也相信我的未來由我自己創造,所以我也相信隻要我不放棄,我還是有機會追到你的!”

我心裏更加感動了,這就是年輕,這就是青春啊!

“喬苒,你恨我嗎?”我還是有點擔心地問了他這句。

“當然不恨,我為什麼會恨你呢?”喬苒很坦蕩的回答讓我安心。

“那你以後會不理我嗎?”我繼續追問。

“當然不會,我還是會繼續對你好,直到打動你為止!”

我心想你隻要和我繼續保持朋友關係就行了,也不用繼續對我好這麼誇張,但還是開口說了句真心話:“謝謝你,喬苒,謝謝你!”

“嗬嗬,你謝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帶著苦笑撓撓頭。

“你還記得高一的運動會嗎?”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我一句。

“啊,運動會?怎麼了?”我完全不明所以地問道。

“那次運動會我一個人報了5個項目,你是拉拉隊隊長啊!”

喬苒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因為我們重點班學生都比較柔弱,比起普通班裏滿滿的體育健將,我們班拿得出手的稍有運動細胞的就隻有喬苒了,所以他為了不讓班級的運動會成績太丟人,一個人幾乎包攬了各種競技項目,我記得當時我還一腔熱血,自告奮勇地當了拉拉隊的隊長,扯著大嗓門給運動員們加油。可這又和喬苒有什麼關係啊?

“啊,我記得,然後呢?”我等著他的下文。

“可能你都不記得了,我跑完第四個項目接力的時候已經累得不行了,腳還扭傷了,可是接下來還有一個一千米要跑。”

我有點印象了,那時候他硬撐著說沒事,可是我明明看到他額頭上的冷汗,班裏的同學都在為他加油,說著表麵上很激勵人心其實很沒人性的話,什麼加油啦,你一定行啦,跑完就可以休息啦之類的。

“嗯,是我跟你說了什麼嗎?”我又追問道。

“嗯,當時所有人都在為我加油,要我站起來繼續跑,隻有你在我身邊幫我擦汗,小聲地跟我說要是扛不住就放棄吧。”喬苒看著我,眼神好似他身後的一汪春水。

“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大家從來都是鼓勵我要克服所有的困難站起來,你也許不清楚,我的家境其實很不好,我從小就被教育要努力要為家裏爭氣,所以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再沒哭過,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人咬牙挺住的。在你跟我說那句話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挺不住的時候要放棄,可是你的那句話卻徹底把我感動了,也就是從那之後我對你就充滿了好感,然後一點點地了解你,發現你是那麼率直,那麼可愛,你的生活是那麼多姿多彩,那麼快樂,我就越來越喜歡你了。”喬苒依然深情地看著我,我終於體會到了他那份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是後來你還是跑了,這就是你,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行事原則,我的話是我的立場,你做事還是要按你的立場。”我似乎體會到了喬苒陽光的外表下的處世之道,覺得有點心疼。

“對,我跑了,但是我的心裏是暖的,因為你的那句話!”喬苒那麼直接的眼神,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無心的一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卻可以透過那麼厚的層層包裹,溫暖到一個七尺男兒的心房。這就是無心插柳嗎?還是隻是我們都太脆弱?

8.

看著喬苒遠去的背影,我的心裏始終很不舒服,說不上是愧疚,是落寞,還是一絲心疼。喬苒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男生,這個評價不止出自我自己,我們全班,甚至全學年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他總是那麼陽光,那麼積極向上,他高漲的情緒總是可以感染大家,在他身上永遠看不到沮喪的影子。

可是今天,我看著他強忍心中的難過依舊高亢地喊著口號,想起他剛剛的那一番話,深刻地體會到了喬苒內心的柔軟與憂鬱。這一刻,我才覺得他給我的感覺終於是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男孩了。說實話,以前對他沒好感主要就是受不了他那種太過平麵的性格,就像從小到大學到的課本裏的榜樣標兵一樣,看得多了,逆反心理也就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如今第一次體會到了喬苒的處世哲學,覺得他其實很累,真的很累。

但是我又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這件事總算是被我和平解決了。不會再引起十年前的千夫指,他應該也不會那麼消沉了,看來年紀長了,果然為人處世也更淡定圓滑了。

拖著一身的疲憊,大家終於走到了那個烈士陵園。雖已是清明節,卻仍春寒料峭,烈士陵園裏更是冷得出奇。春風一點也不和煦地呼呼吹著,我的手腳早已冰涼了,卻還要站在墓碑前聽政教主任長達40分鍾的愛國主義教育,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終於,愛國主義教育結束了,同學們開始分區進行掃墓工作。說是掃墓,其實能做的也不多,就是隨便掃掃,拔拔雜草而已。我已經完全沒了力氣,看著大家忙活起來,便趁著別人不注意獨自走到了角落裏,一屁股坐在花壇上,一邊搓手一邊哈著熱氣取暖。

陽光很好,透過四周樹林裏的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影子。一陣強風吹過,那影子也隨著枝葉晃動起來,我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心想著革命烈士們就長眠在這樣一片冰涼的土地上,就算墓碑打掃得再幹淨,他們泉下有知,也還是會覺得冷吧。

我忽然覺得身後有人,心裏一驚,尚未回頭,肩膀卻已被一件厚重的外套嚴嚴地罩住。我猛地回頭一看,居然是程楓老師。

他看到我驚恐的表情,有點尷尬地笑笑:“我看你好像覺得很冷,擔心著可別再暈倒了就過來看看。”說完眼神有點不自然地飄向遠處。

“啊?”我一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那件外套很重,厚厚地壓在我的肩膀上,讓我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我的腦子完全處於混亂狀態,可是心裏始終覺得這樣不是很好,於是用最後僅存的那點意識取下了外套遞給他,勉強地說了句:“我不冷,程老師你還是拿回去吧。”然後低下頭不敢看他。

他頓了一下,接過外套,卻沒有披上,隻是搭在手臂,然後微笑:“你不穿?那一會兒暈過去可沒人背你啊!”

我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嘻嘻,放心吧,我沒事的!”心裏還是各種慌張。

“沒事就好,那就別偷懶了,過去和大家一起幹活吧!”

我聽著他爽朗的回答,可是心裏卻始終覺得他的話語裏有點淒涼的味道,一定是我太迷糊了,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但我還是衝著他噘了噘嘴道:“就知道老師是發現我偷懶,來找我幹活的!”說完這句卻連頭都不敢抬起看他,立刻落荒而逃。

跑了一段距離,發覺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來,我有點遲疑地停步,轉身,回頭,卻看到他依舊站立於原處,靜默著,陽光透過樹林灑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那麼瘦長,在凜冽的春風裏,一動不動。

我覺得胸口好像有塊大石頭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這是怎麼了啊?不行,我不能再這樣一個人待著了,我要找人說說話,小雪,小雪在哪裏?

我急忙在一群一群的同學中間搜尋小雪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她,這才回想起來一路上因為太過在意喬苒的事情都沒怎麼和小雪說話,不過小雪今天好像也有些反常的安靜。

“小雪,你怎麼在這兒啊,我找了你半天呢!”我終於在一塊石碑後麵發現了一個人蹲在地上的小雪,可是,她這是怎麼了?

小雪抬起頭,看著我,依舊是沉默,眼神裏卻裝著滿滿的哀傷。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我擔心起來。

“未央,我爸媽……昨天……離婚了。”小雪的聲音那麼弱,一顆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了一圈之後悄然滑落。

我看著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隻能跪在地上,雙臂緊緊地抱住她,努力地想把自己身體裏的溫暖全都傳給她。

我的同桌小雪,其實叫容雪,但是她堅持要我們叫她林雪,因為她不希望跟她爸爸姓容,而希望跟她媽媽姓林。原因就是她父母常年不合,她站在她媽媽這邊。小雪的媽媽是我們學校最厲害的化學老師,為人精幹,又個性率直,是個連校長都要敬三分的狠角色。可是這樣一個女強人卻一門心思撲在學生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家事。小雪的爸爸是個處級幹部,難免整日應酬,花天酒地。日子久了,夫妻關係越來越淡,每日僅有的交談也都是以吵架收場。小雪不喜歡她的爸爸,她曾經偷偷地告訴我她知道她爸爸在外麵有女人,於是下定決心不要認這個爸爸。

可是畢竟小雪的姓是寫在戶籍上的,她讓大家叫她林雪,到底也是沒幾個人響應的,更何況大家都不清楚緣由,所以高一那時候大家基本上都還是叫她容雪。我作為她的同桌,了解了個中緣由,便幫她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去掉姓,直接叫小雪,然後在我的帶頭下,大家慢慢地都叫小雪叫順了口,到了高二,已經很少有人記得小雪到底姓什麼了。

小雪在我懷裏哭了一小會兒,然後抬頭看著我,堅強地笑笑,說:“這下好了,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改名叫林雪了。”

我聽了心裏一陣酸楚,小雪的父母離異這件事在十年前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十年之後的我,看著這樣的她,卻依舊語塞。

“你相信愛情嗎,未央?”小雪忽然開口問我,眼角還掛著一絲淚痕。

“我……”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我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看著小雪,又想到今後她與洛英奇的那段苦戀,我堅定地露出笑容道:“當然相信,真愛是存在的。”

“你當然相信了,那麼多人都這麼喜歡你,喬苒剛剛跟你表白了吧?你拒絕他了?”小雪的回答讓我震驚,她居然發現了剛剛的事情。

“嗯,我們不合適。”我也隻好老實地點點頭。

“我就知道你對他沒感覺,但是喬苒人挺好的,你們如果以後在一起,你會很幸福的。還是,你依舊在等著你的真愛?”小雪的眼神閃閃發亮。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心裏一片淒楚,我的真愛在哪啊?我可是等了十年了!

“會有的,對嗎?我們都會找到真愛的,對嗎?我不會和媽媽一樣,對嗎?”小雪語氣裏透著哀求。

“會的,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真愛的!你媽媽失去了愛人,但是她還有你!”我緊緊地抱著她,是在告訴她,也是告訴我自己。

9.

從烈士陵園回來之後,小雪的情緒一直是陰鬱的,原本一雙閃亮的眸子就這樣蒙上了一層霧,經常課上一臉漠然地神遊。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倒也不是那麼擔心,因為模糊的記憶告訴我這次變故之後的小雪變得更加堅強了,而且學習也更加努力了。人們都是這樣,不經曆一些挫折是永遠也長不大的。

果然,過了幾天她突然神采奕奕地拉住我的手,很認真地告訴我說她從現在要開始好好學習了,因為她要成為她媽媽的驕傲。我聽了發自心底地高興,便和她約定好我們一起努力,將來上同一所大學。可是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心裏還是難免有點傷懷,因為將來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們最終沒有上同一所大學,好在同在上海這座城市,感情還是很深。

將來的事情早已注定了,我還談什麼將來,期待什麼將來啊?

不管怎樣,小雪變得刻苦學習了,也帶動了我努力學習的熱情。想著物理奧賽也臨近了,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再學學的,可是心底又難免存在一絲隱憂,我真的可以改變曆史通過保送上大學嗎?

我正胡思亂想著,人已經走到了三樓教師辦公室的門口了。我來找程楓借那本超厚的奧賽輔導書,可是到了門口心裏卻突然有點慌,隻得定了定神做個深呼吸,這才抬手敲門,得到裏邊的回應後我走進去。

程楓的辦公桌在這間巨大的辦公室最靠窗的位置,怪不得那天我坐在假山上發呆會被他發現,從這兒的窗子看過去,假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一覽無餘啊。

我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桌子上有許多輔導書和堆得跟山一樣高的卷子,還有一隻淺綠色的茶杯,上麵印著很可愛的卡通兔子,我在心裏偷笑,看不出程老師還童心未泯啊!不過那隻杯子已經很舊了,杯口那裏好幾道劃痕,嗯,還真夠樸素的。

但我傻站在這兒等了快五分鍾了也沒等到程楓老師回來,感覺到周圍進進出出的各位老師們若有若無的眼神向我飄來,實在不怎麼舒服,心想幹脆自己找找拿了書再跟他講好了。

於是看周圍沒人注意,我便開始擅自翻起那堆書來。我記得奧賽輔導那本書應該是灰色的很厚的那本吧,唉,被壓在最底下了。我伸手去抽,摩擦力真是不可忽視的大,我一點點地往外拽著,眼看就要抽出來的時候,嘩啦——那堆書倒了。

我瞬間發覺自己成了這個偌大的辦公室的焦點,馬上蹲下去焦頭爛額地一本一本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書,何其狼狽。

我的視線忽然停在一本書上——《物理學基礎》,程老師居然有這本書。這可是當年大學專業基礎課的必修,我初到國外的時候還特意跑去書店花了一百多美金買了一本英文原版的。我捧著這本書,懷念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忍不住蹲在地上翻看起來,一個信封卻陡然映入眼簾,白色的最簡單的款式,出於好奇,我便翻過信封正麵,忽然覺得整個人就像被閃電擊中一樣,“未央親啟”,四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那麼熟悉。

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於是用力地揉了揉雙眼,又拿起那個信封仔細地看了又看。沒有錯,這就是他臨終前要笑笑交給我的那個信封。他真的寫了,寫了那封信給十年後的我,而且他真的藏了十年!

我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了,幾次拿起信封想要拆開,卻又放下。正在無比糾結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了程楓的笑聲,嚇得我馬上合起那本書,驚恐地回過頭。

他剛走進辦公室,正和其他老師打招呼,看到蹲在地上的我,有點詫異地走過來。我趕忙把那本書藏到其他書下麵,有點尷尬地衝他笑笑,說:“糟了,幹壞事被發現了!”

他聽我這麼一說,笑起來:“哎呀,那我錯了,早知道應該等你幹完壞事再出現的!”

我心裏想著就是啊就是啊,你這出現得實在太不巧了,可嘴上還是嬉皮笑臉地說:“沒事沒事,下次注意就好了,嘿嘿!”

他完全被我搞得無奈了,於是隻得擺出一副老師的威嚴來,故作嚴厲地問:“說,來幹什麼壞事來了?”

“哎呀,也沒什麼,就是來借那本奧賽參考書,結果一不小心把您的書堆弄倒了,這不正在撿書將功補過嘛。”我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將地上的書都撿了起來,卻故意將那本《物理學基礎》壓在最下麵。

他似乎沒有發覺什麼異常,依舊笑著說:“來借書就提前說一聲嘛,挑我不在的時候真被人當成幹壞事了。”

“嗬嗬,是啊是啊,下次一定注意。”我一邊笑著拿起輔導書,一邊迅速地走出了辦公室,也不理會他好像還有話要說的表情。

快步走上樓,我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我這是怎麼了啊,為什麼這麼怕他知道我看到信了?我為什麼不索性就當著他的麵把信要來?卻這樣的慌張,這樣的掩飾,我到底是怎麼了啊?

可是如果我管他要,他會給我嗎?不會,他肯定會要我好好學習,等十年後再給我的,因為他不知道十年後的我根本沒機會看,人就穿越回來了。

這樣看來我也隻有自己偷著去拿了信看完,然後再放回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了。可是要怎麼偷著拿出來才不被人發現啊,像剛剛那樣實在太冒險了。不行,我要等夜深人靜了再去偷,可是晚上辦公室門就鎖了。鑰匙,我要三樓辦公室的鑰匙!

我費盡心機地思索著,到底該怎麼在夜裏潛入辦公室,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身邊的小雪捏了我一下:“一節課都在神遊,你想把龍哥氣死啊!”

“啊?”我看到小雪,忽然看到了希望。

“小雪,幫我個忙!”我激動地看著她。

“啊?你瞎盤算什麼呢?要我幫什麼忙?”小雪早已發現我的不對勁了。

“我想要借用一下三樓教師辦公室的鑰匙,你媽媽有吧?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我用一下就還回來?”我說完這話馬上就後悔了,因為我看到小雪已經興奮起來了,這事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嗎?

“啊?鑰匙啊,這個不難,我媽的鑰匙串裏就有,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打的什麼主意啊?”果然,小雪是不能糊弄的主。

可是我要怎麼告訴她呢?告訴她我是從十年後穿越來的,我想看那封程楓寫給十年後的我的信?肯定不行,她必然會哈哈大笑之後告訴我她是從先秦穿越來的阿房女。算了,還是隻說信的事情吧。

“是這樣的,那個,我想要看一封信,程老師把它夾在一本書裏了,我想偷偷……”

“啊?你要偷看程老師的信!什麼信?”小雪打斷我,激動得跟什麼一樣。

“是他寫給我的,不過是給十年後的我的。就是有一天我隨便扯淡要他寫一封信給十年後的我,沒想到他真的寫了,還說十年後給我,可是我想現在就看到。”我心裏惶惶的,不知道這樣荒誕的解釋小雪能不能接受。

“他寫給十年後的你的一封信?”小雪的眼裏滿是狐疑,可是看到我以堅定的眼神回應,她又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地問我,“未央,你跟我說實話,你該不會是……喜歡程老師吧?”

我知道這是小雪百般思量之後,得出的唯一可以解釋我現在這個荒誕舉動的結論,隻好硬著頭皮點點頭:“我也就是比較憧憬他吧,所以特別想知道他對我的看法,估計等我看完那信,我也就死心了。”

小雪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這代表她答應幫我了。雖然對她說了謊,但是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符合高中生心智發展的合理解釋了。高中生始終還是單純的,對世界上的事情總是期待著一個絕對的答案。所以現在承認我喜歡程楓,在她看來一切也就都變得合理了。可是我自己心裏還是很無奈的,我現在這般混亂的心情,早已經超出了可以用言語解釋的範疇了。

小雪在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還是決定幫我,她很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說:“你要答應我,看完那信就別再亂想了,程老師有妻子有女兒的,你可不能破壞他的家庭!”

我心裏苦笑,雖然程楓現在還沒有離婚,可是和他妻子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還用得著我去破壞?但是我還是堅定地回答她說:“嗯,我這個心願了結了,就不再多想,專心學習!”

於是我倆定好了作戰計劃,下午放學她去找她媽媽要鑰匙說要回家,自己沒帶鑰匙,然後晚自習我倆趁沒人的時候潛入三樓辦公室拿了信偷看完再放回去,晚自習結束她再把鑰匙還給她媽媽。

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小雪還是難掩興奮,帶著一副要去冒險的表情期待著下午放學的鈴聲。放學鈴才一響,她便歡實地跑去找她媽媽拿鑰匙了。

我心裏還是一片糾結,依舊想不清楚自己這麼做到底為的是什麼,可是那封信,我是無論如何都要看的。這樣想著,我就漸漸覺得堅定起來。

“夏未央,你出來一下,我有點話跟你說。”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的思緒被打斷,回頭一看,竟然是宋齊,我們的班長。

我心裏吃了一驚,但還是跟著他走出了教室,我有點好奇地問:“什麼事啊?”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沒帶多少好感,但是隨即用略帶勉強的舒緩語氣說道:“這周末學年籃球賽複賽,我希望你能去,給喬苒加油。”

“啊?”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下子沒明白怎麼回事。

“啊什麼啊,你把他傷成那樣,去給他加個油還不行啊?”宋齊看到我的反應馬上卸下麵具,一臉沒好氣地說。

我明白了,回憶又湧了上來。宋齊和喬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據說這倆人從小學開始就形影不離。不過宋齊家境殷實,基本上是被慣大的,他和喬苒關係這麼好,我總覺得是因為喬苒事事都隨他的意。

這倆人因為成績很好,個子又高,臉蛋長得也不錯,從一上高中起就成為萬千女生心馳神往的二人組。喬苒是熱情的陽光型,宋齊則走的是裝酷耍帥路線。他會當上我們這個重點班的班長,就是因為高一剛入學,班主任龍老師要大家互相推薦班長人選,這家夥很臭屁地毛遂自薦,於是在完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輕鬆當選。而喬苒也在他的提攜之下,擔任了團支書。於是這倆人在我們班就成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主,大家雖然不怎麼喜歡宋齊,可是礙著喬苒的麵子也都對他禮讓三分。

對於宋齊,我還和他結過一個梁子。高一時候的我年少輕狂,看著各種耍帥臭屁的宋齊就是不爽。於是在愚人節那天,我聯合了班裏一群同樣自稱看不上宋齊的女生一起,用匿名的形式給他寫了一封情書,內容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拚起來的,我負責執筆,故意寫得誇張得別人認不出的字體,約他下午放課後在學校小涼亭裏見。我們把信放在他桌上之後,大家就忍著笑等著看好戲。這家夥看到信真的以為有人暗戀他,欣然赴約。結果就是他一個人在小涼亭裏眼睜睜地看著樓上我們全班女生對他爆笑,丟盡了麵子。回到班裏,他怒氣衝衝地詢問是誰幹的,然後我就光榮地被其餘女生供了出來。這事他一直記著,所以對我基本上除了討厭沒有別的感覺,但因為喬苒一直在旁邊做和事佬,他也不能奈我何。

就這樣,我和宋齊的梁子一結就是三年。記得當年喬苒被我傷害了之後,就是宋齊帶領著全班同學對我施加各種壓力,處處排擠我的。這件事情一直到了高三下學期,喬苒原諒我之後才緩解。這期間我是多麼地想要暗殺他啊!

現在這家夥來找我,很明顯的也是為了喬苒的事情才對我帶著很重的怨氣。算了,我還是不要為這股怨氣的成長添加陽光雨露了。於是我擠出一個笑臉,回答說:“好啊,我去。”

他看我回答得這麼爽快,吃了一驚。然後他也大方地露出一個笑臉:“那好,周六上午九點二區籃球場,別遲到。”

“沒問題!”我很誇張地點點頭,看到前方借拿鑰匙回來的小雪,馬上朝她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