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執著，放棄
10.
“這麼多把鑰匙，哪一把才是啊？”我看著那一大串鑰匙有點發愁，而小雪正在隨便拿起一把使勁地往鑰匙孔裏捅。
“我覺得是這把……怎麼插不進去啊？難道是這一把？”小雪難掩一臉的興奮勁。
忽然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有人來了！我躡手躡腳地蹭到樓梯口一看，隻見到兩個人影正在上樓，嚇得我恨不得咬舌自盡了。再仔細看清楚，我的天，居然是喬苒和宋齊！
我這邊正努力地跟小雪比畫著告訴她有人來了，那邊小雪卻門把手一擰，辦公室的門終於開了。
眼看著我已經沒希望趁他們兩人看到我之前躲進辦公室，隻好對小雪打個手勢示意她先進屋，小雪見狀便立刻鑽進了辦公室。看著那辦公室的門關嚴了，我做了個深呼吸，索性站在走廊的窗台邊，假裝望向遠方。
“夏未央，你怎麼在這兒？”喬苒看到我很興奮地跑過來，他身後的宋齊一臉漠然。
“啊，我嫌教室裏太悶，出來透透氣。”我淺淺地微笑，掩飾內心的焦急。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還是別在這吹風了，回去坐一會兒吧，這裏涼。”喬苒很關切地說。
“沒事，我就是想要吹吹風的，嗬嗬，你們倆這是幹嗎去啊？”我欲轉移話題，希望能趕快支走他們。
“剛剛去了學生會那邊開會，這不是籃球賽這周末複賽嘛。”喬苒說到了籃球賽，眼睛突然放出了閃亮的光，“那個，我聽宋齊說了，你願意來給我加油，真是太好了！”
我看看身後的宋齊，心中百般無奈，但是嘴上還是輕輕地笑著說：“嗯，去看看籃球賽也挺好玩的。”
“你放心，有你在，我肯定能超常發揮的，哈哈！”喬苒的笑容燦爛得跟朵花似的，和身後宋齊陰冷的表情完全不同。
我沒心情繼續和他客套，一心想著怎麼趕快把這倆人支走，於是有點急迫地說了句：“那個，沒事的話你們先上去吧，我還想在這兒再站會兒。”
喬苒原本還有話想要說，可聽到我這句話之後，一下子安靜了，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哼，這麼急著趕我倆走，不會是在等什麼人吧？”宋齊突然冷不防來了這麼一句。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但表情還是盡量保持了淡定：“哪有啊，你別胡說！”
“還說沒有，你看看，人都來了！”宋齊揚揚下巴，示意我看向身後。
我轉過頭，才明白他剛剛說話的意思，以及喬苒笑容僵住的原因。程楓，正在緩緩地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就偏偏挑我想要偷幹壞事的節骨眼兒，這些人都出現了啊？淡定，我要淡定，小雪還躲在辦公室裏呢！
程楓看到我們，有點詫異，但還是麵帶笑容地走過來：“怎麼，大晚上的不好好上自習都跑走廊來了？”
“程老師好，我和宋齊剛剛去學生會開會來著，回來正好碰到走廊裏散步的夏未央，就聊了兩句。”我第一次這麼欣賞喬苒的簡潔話語。
“哦，你一個人沒事又偷懶出來溜達了？”程楓半開玩笑地盯著我看。
“嘿嘿，就是覺得教室裏太悶了，出來透透氣，程老師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學校啊，今晚不是不帶晚自習嗎？”我心裏緊張得想死了，你可千萬別說你要去辦公室啊！
“啊，本來準備走的，結果想起來有本書想要帶回家看看，就過來辦公室拿。”程楓好像看出我眼神裏的慌張，一直盯著我看。
我的天！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我能接受的預想範疇了！我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最壞的想法，他要拿的書，該不會就是那本《物理學基礎》吧，難道他知道我發現了那封信？
“程老師真是勤奮好學啊，我們真該向你學習，老師要看什麼書啊？”宋齊一臉拍馬屁的表情，和剛剛對我的那一臉冷漠判若兩人。
“想知道？那就過來看看吧。”程楓說著，便拿出了鑰匙走向辦公室門口。
於是我硬著頭皮和喬苒、宋齊二人跟過去，心裏隻盼著小雪一定要藏起來啊！
程楓打開門，辦公室裏的燈有一小部分是常年開著的，我借著隱約的光線拚命搜尋小雪的身影，在那兒，角落裏的椅子動了動，被發現了！
程楓也察覺到有人，隨即打開了全部的燈，看到小雪正嬉皮笑臉地看著我們。我已經徹底感覺到了我身邊的三個男人被嚇了一跳。
“小雪，你怎麼在這兒？”程楓看看小雪，又扭過頭看看我，隨即問道，“你們倆又在偷偷摸摸搞什麼古怪？”
“哈哈，把你們嚇了一跳吧！未央，我們成功啦！”小雪露出調皮的笑容，衝我使了一個眼色。
雖然不清楚她到底打算怎麼圓這個謊，我還是很配合地也跟著笑了起來。身邊的三人徹底暈了。
“你倆這大晚上的裝神弄鬼幹嗎啊？”宋齊一臉狐疑地問道，略帶著些惱羞成怒。
“哎喲，樂死我啦。沒什麼啊，就是未央不舒服，我就找我媽媽要了鑰匙來辦公室拿東西給她，然後正趕上你們幾個要闖進來，索性就嚇唬你們一下唄！”小雪的演技相當精湛，我心下不禁對她感到佩服。
“未央不舒服？那你給她拿什麼東西啊？”喬苒一臉困惑，繼續追問道。
但喬苒很快被身邊的宋齊推了一把，宋齊對他眨了眨眼睛：“這種事你就別問了！”
程楓沉默了一會兒，有點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小雪，然後笑道：“你們倆啊，一天到晚就愛捉弄人，行了，拿了東西就回去吧。”
小雪笑嘻嘻地站起來拉著我便往門外走，走到程楓身邊忽然又站住，問道：“程老師到底要拿什麼書啊？要不咱們一塊走，再鎖門好了。”
“嗯，好啊，我這就去。”程楓說著，便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去，過了兩分鍾，手裏拿著一本書和我們走出來，關了燈，鎖了門。
我盯著他手上的那本書，大腦又一次被閃電擊中，隻覺得強烈的電流刺激得視網膜要破裂了，真的是那本《物理學基礎》 ！
小雪好像完全沒有意外似的，看到那本書，做個鬼臉說：“什麼嘛，這本書，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哈哈！”隨即拉起我便跑向了樓梯旁的女衛生間。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靜悄悄地等著走廊裏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然後彼此互看著，這才都鬆了一口氣。我已經魂不守舍了。
看到鏡子裏我的臉色慘白一片，小雪大笑起來。
“哎呀，我聰明吧，有沒有當間諜的潛質？看到你臉色蒼白，我瞬間就想起你上次暈倒的真實理由了，他們三個一尷尬就什麼都不好問了，哈哈哈！”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感慨道：“親愛的你太聰明了！我崇拜你！”說完卻發現小雪的神色有些異常，這是怎麼回事？
“小雪，那封信，你看到了嗎？”我沮喪地尋求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啊，哪有什麼信？我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你們就進來了。”小雪眼神看向別處，說出的話語裏卻透著一分格外的堅定。
“啊？沒有？不可能，我明明今天白天還看到的！而且程楓會晚上特意過來拿那本書，不就是怕我發現嗎？”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真的沒有，我可仔細地翻來著，什麼信都沒有啊，你還是別胡思亂想了，要麼就是根本沒有這個信，要麼就是他知道你發現了早就換地方了，反正我沒看到。”
小雪有點激動的回答讓我更加確定了她有事情故意隱瞞我，可是我又不能直接拆穿她的謊言，怎麼辦？為什麼會這樣啊？難道她故意不想要我看到信？我看著她，完全混亂了。
小雪看出我沒有完全信她，但還是繼續說道：“未央，你要相信我啊，我也希望你能看到信，這樣你就可以徹底對程老師死心，可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已經徹底沮喪了，眼淚差點沒掉出來：“嗯，我相信你啊，可能是他早就把信藏到別的地方了吧。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再等十年吧。”
小雪看到我的沮喪，也有點難過似的，抓住我的手說：“這世界上好男生那麼多，你又何苦喜歡有家室的程老師呢？咱們不是約定好，要一起找到真愛嗎？”
我看看她，忽然好像有點明白她這麼做的意思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希望我破壞程楓的家庭的，眼看著她父母離異的悲劇，我理解她的心情。可是又覺得有些可笑，小雪你根本不必這麼擔心啊，我就是一個學生而已，別說我本來對程楓就沒什麼癡心妄想，就算有，就憑我，能得到程老師的心和他真的戀愛嗎？
可是，等一下，莫非小雪她是已經看到了信才這麼做的？難道……一個驚人的念頭像一道流星忽然劃過的心頭。
11.
四月底，陰雨連連，空氣裏全是濕潤的剛剛蘇醒的大地的芬芳。我趴在桌子上，側著頭呆呆地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
自從上次偷信失敗，我已經這樣發呆了三天。我的腦子裏說不出是混亂還是空白，好像在思考什麼，其實又什麼也沒想。
我穿越回來到底為了什麼？那封信到底寫的什麼？程楓對我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小雪到底看到信沒有？各種問題千頭萬緒一塊壓過來，堵塞的大腦便進入死機狀態。想想覺得自己真是太遜了吧，怎麼也是個在國外經曆過非人虐待的PhD生活的科研人士，當年橫掃歐美學生的難題也沒能難倒我，如今回到高中這點人情世故倒徹底把我打敗了。唉，我真後悔為什麼當初沒選修一門心理學。
小雪把這當成我人生的第一次失戀，於是對我百依百順，連說話都不敢像平時那麼放肆了。這樣的小心翼翼，倒更讓我懷疑是源自她對我問心有愧。可是我也不怪她，因為說到底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要知道那封信的內容，更說不清那封信到底對我有何重大意義，所以看不到信的損失也就無從談起了。
周末到了，小雪很熱情地答應陪我一起去看球賽。我很是感激，如果沒有小雪在我身邊，那場球賽對我來講必然是個煎熬。
我們倆還約好了比賽那天一起穿裙子。雙休日對於每天必須穿校服的高中生來講就是個節日，女孩子們都是從周一就開始偷偷思索著周六、周日穿什麼，當年的我和小雪也不例外。我們倆永遠都是班裏最早穿裙子的女生，總是很享受在尚未溫暖的春風中瑟瑟發抖地換上心儀的裙子，然後帶點高傲地，大搖大擺地從一大群穿校服的女生麵前走過。
周六早上，意外的是個大晴天。我穿上了媽媽給我準備好的方格裙子，站在鏡子前照了照。藏藍色與紅色相間的格子裙，白色的襯衫，因為怕冷又罩上了一件鵝黃色的毛衣，黑色的褲襪配棕色皮鞋。這就是我理想的動漫裏日本高中生的造型，因為媽媽也很喜歡這個風格，所以特意去商場一件一件地給我配齊了。這在十年前其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畢竟那時候學院風還沒有盛行。我看著鏡子裏自己十年前的模樣，又想想十年後整日的T恤牛仔褲裝扮，忽然感慨起來，這樣刻意又精心雕琢自己的心情，我已經很久沒有重溫過了。
到了球場，我遠遠地就看到小雪穿著一身毛茸茸的淡粉色連衣裙站在那兒，我向她走過去，帶著誌同道合的微笑。她看著我，也露出了同道中人的會心眼神。
“夏未央？真的是你！”還沒等我走到小雪身邊，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我。
“啊？”我回頭一看，一個高挑細長的身影杵在我麵前，太高了，我揚起頭看著他，原來是我的初中同學，蘇漓。
“哇，我還以為我看錯啦，居然真的是你啊，一陣子沒見著又變漂亮了啊！”蘇漓一臉的笑。
“不敢當不敢當，倒是你啊，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啊！”我笑著回應。
我對眼前這個高高的男生太過了解，就是三個字——沒正經。不過倒也挺可愛的，我們初中就經常有事沒事地亂嘻哈，他其實人相當風趣，雖然油腔滑調，但是也不討人厭。
“哇，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是啊是啊，我又長高了0.5厘米，難不成你一直在偷窺我？哎呀其實用不著偷窺啦，大大方方地就好啦！”那家夥的口氣很是誇張，聽得我想抽他。
“怎麼，難不成今天我們班是對你們班的籃球賽？”我恍然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
“哎呀，真是料事如神哈，不但變漂亮了還變聰明啦！沒錯啊，這場複賽我們班對你們班，怎樣，想要多少分啊？”蘇漓繼續沒正經地回答道。
“啊，什麼想要多少分啊？”我沒聽懂。
“哈哈，你想要我贏你們班多少分啊？他們還挺厲害的，連你都給抓來看比賽了，想當年咱們初中班比賽你從來都不出現啊，今天我得好好表現一下才行，哈哈。”蘇漓的表情告訴我他完全沒把我們班隊當回事。
不過這也很正常啊，畢竟蘇漓能進我們重點高中就是憑著體育特長，他們普通班的學生讀書雖然不行，體育可都是相當厲害的。
“哎，你也不要這麼說嘛，我來就是隨便看看，沒說要特意給哪一方加油。”我心裏特別怕蘇漓認真起來讓喬苒他們輸太慘，然後宋齊必然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於是不得不說了這種瞎話。
“穿這麼漂亮來的還不是特意給他們加油啊。哈哈，那好啊，我幹脆跟你們班那幾個人約好，把你當勝利的獎品貢在這兒吧，誰贏了誰領回去，哈哈！”
蘇漓這話一出口，我已經忍不了了，一巴掌揮過去，可惜他一躲，我隻拍在他肩膀上。
“你這家夥沒句正經話！”我瞪著他，但其實沒怎麼生氣，反倒是嘴角怎麼也掩不住一絲笑意。
“哈哈，別忍了，想笑就笑唄，不跟你扯了，我去跟我們班的隊員訓訓話，今兒要打起精神來好好比賽，有美女看著呢，哈哈！”蘇漓說著，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轉身準備走回我們班的方向，一回頭卻忽然發覺事態嚴重了，一夥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地盯著我，喬苒、宋齊、小雪、汪露露，居然還有楊逸！
我很是別扭地走過去，對小雪笑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是怎麼回事，叫你來給喬苒加油，怎麼比賽還沒開始就被拐去對方那邊了？”宋齊一臉沒好氣地瞪著我。
“那是我初中同學，打個招呼還不行啊！”我惡狠狠地頂回去。
“嗬嗬，你這個同學打球可厲害了，我都很尊敬他呢！”喬苒笑著打圓場。
尊敬？這年頭對同輩人用“尊敬”這個詞，也隻有喬苒說得出口吧？
“那你今天要好好加油啊，他們都說要認真打了。”我看向喬苒幹笑。
喬苒和宋齊走去場上開始熱身，汪露露忽然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一聲不吭地扭頭走了。
我正好奇這是什麼情況，身邊的小雪推了我一下，笑嘻嘻地說：“跟那麼高的大帥哥打情罵俏，怪不得你拒絕喬苒了。”
“你別取笑我了行不，他哪是大帥哥啊，分明就是一個沒正經的小混混。”我被宋齊冰冷的目光刺激到，現在還渾身不舒服。
旁邊一直沉默的楊逸聽到這句忽然笑了，他和我從小學起就同班一直到現在，對蘇漓同學的了解絕對不比我少。
“哎呀別笑了，那家夥雖然是混混，打球可是相當厲害的，咱們班今天肯定輸得很慘了，你還不想想對策啊！”我瞪著楊逸，有點著急地說。
“我有什麼辦法，麵對他們，也隻能盡力打了。”楊逸說得很是輕鬆，然後蹲下身子拍起球來。
他總是這樣，對任何事情都不是那麼上心，總是一副泰然自若老氣橫秋的口吻，對人對事都很冷淡，除了經常對我冷嘲熱諷之外。
“你怎麼不上場啊？”我才發覺比賽都開始了，楊逸還站在我們身邊。
“我是終極武器，隻在關鍵時刻出馬。”楊逸淡定地說了這麼一句讓人想吐的話。
我懶得理他，把頭轉向小雪，卻看到小雪一臉興奮的表情，原來她已經完全投入到比賽中去了。等一下，我怎麼覺得她眼神不太對勁，她好像一直盯著一個人看啊？
12.
一旦回到現實，我依舊是個對體育完全無感，看到各種球類就頭暈的科研宅女。大學時候曾經因為選課係統失靈被迫選了籃球課，結果考試隻得賄賂體育老師一份聖誕小禮物外加插科打諢才博取到一個70分。後來出國讀書，更是身在一個NBA強隊的城市依舊保持對籃球不聞不問的習慣。還記得當年被人拉去看NBA半決賽，全場都在興奮呐喊的時候我由於連續通宵趕論文而體力不支，結果在比賽最緊張的時候我卻睡得死死的。
可想而知此時站在場邊最中心位置的我是多麼的無助與無奈。我的視線完全無法集中在那顆球上，也根本跟不上拉拉隊的節奏。
倒是邊上的汪露露看得很是投入，一會喊一句“快攻”，一會又來一句“防守”，看來她是已經完全投入到赤木晴子的角色裏去了。
不過就算我對籃球再白癡，也還是看得出來，我們班打得很痛苦，全場的氣勢都倒向對方那邊了。
我也不得不承認，蘇漓這小子打球的時候確實好帥，不僅先天具備身高優勢，行動起來也十分敏捷。可要命的是，這家夥每進一個球，就要衝我這個方向看看，然後露出一個極其誇張的得意笑臉，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身邊的小雪也察覺到這一點，不停地用胳膊肘捅我：“未央，那個大帥哥總是朝咱們這邊看！你說他是在看誰？”
“我哪知道？看你吧，你今天穿的裙子這麼好看！”我半開玩笑地摟了一下小雪的腰。
“得了吧，別胡說了，他怎麼可能是看我！肯定是看你啊！”小雪粉撲撲的臉上帶著一絲少女的扭捏。
我看到她這表情忍不住想笑，一轉頭卻發現蘇漓又進了一個球衝我咧嘴，便急忙假裝沒看見，扭過頭去。
可沒想剛扭過頭卻又看到左側一直沉默的楊逸，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我深刻地體會到，這絕對是嘲笑！我本想開口損他兩句，可是礙於比賽進行中，隻得低頭作罷。
當我再次抬起頭看向賽場上的時候，目光又與冷冰冰的宋齊撞個正著。他那個眼神犀利得跟把刀似的，仿佛想要把我這個不好好看比賽還投敵叛國的禍水千刀萬剮了，驚得我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候，楊逸忽然站起身，衝裁判比了一個手勢，於是比賽暫停，雙方球員都回到各自場地，汪露露及時地為大家遞上了毛巾和礦泉水。
看到楊逸走過去和幾個隊員一起小聲嘀咕些什麼，我沒興趣聽便拉著小雪準備閑逛一下，剛要轉身卻被宋齊一把拉住。
“叫你來是給喬苒加油的，你怎麼一點積極的作用都起不了，反倒壞事呢！”宋齊的語氣好像嚴厲的私塾先生。
“我怎麼壞事了？我來不來，給誰加油，關你什麼事啊？”本人生平最忍不了被人擺布，於是麵對一臉責備的宋齊也爆發了。
“哎，你們這麼激動地聊什麼呢？”喬苒總是在適當的時刻出現，帶著一臉和平的笑容。
宋齊看看喬苒，又冷冷地看看我，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未央，你別跟他生氣啊，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真的。”喬苒看到宋齊走遠了，溫柔地說。
這家夥果然什麼都知道，於是我又一次對他裝糊塗的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實在不想再多說什麼，拉起小雪便打算開溜：“走，咱們四處逛逛去！”。
我就這樣拖著小雪頭也不回地離開球場，可沒走幾步，小雪忽然停住：“未央，咱們還走啊？比賽馬上開始了。”
我這才注意到小雪眼神裏隱藏的一絲焦急，想想覺得自己真沒出息，負氣逃走還得拉著小雪一塊陪我，明明都已經是大了十歲的人了！
“你還想繼續看比賽啊，那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隨便轉轉。”我知道她還有放不下的一個人，她想繼續看比賽。
“嗯，那我回去了啊，你也別逛久了早點回來吧，不要在意宋齊那個渾蛋了。”小雪說完便急匆匆地跑回了籃球場。
我看著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隻美麗的小蝴蝶，正翩翩起舞，我知道，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飛向那朵最美的花了。可是，那朵花真的屬於她嗎？十年後的事實告訴我，不是，絕對不是。可是我該告訴她嗎？
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漫步，腦子裏空蕩蕩的，不願再去回想剛剛的一切，隻覺得無聊。這麼在意別人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也是高中生這個敏感的青春階段的一個顯著特征了吧。
我獨自穿過一片空蕩蕩的草坪，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教工宿舍後麵的小花園，一團一團紫色的丁香花正開得濃豔，淡淡的甜味混合著其他植物的清香，隨著微風拂過麵頰，令人心曠神怡。
心剛剛靜下來許多，耳朵裏卻傳來了一陣拍球聲。我正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順著聲音走過去，才發現原來小花園後麵居然也有一個很小的籃球場。
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穿著深紅色的運動T恤，正在籃筐下運球，邊上還坐著一個小女孩。
那男子一邊運球一邊利落地轉了一個身，仿佛繞過了身旁無形的防守球員，隨即縱身一躍，手中的球便順順地進了球筐。坐在一旁的小女孩不停地拍手叫好。
我正為眼前這一景象瞧得出神，卻突然反應過來落入籃筐中的球彈在地上，正向我的方向滾來。
我有點尷尬得不知所措了十秒鍾，然後理智告訴我應該把球撿起來還給他們。於是我抱起球走過去，站定，卻驚呆了。
站在我麵前的，穿著紅色體恤的，剛剛帥氣投球的男子，竟然是——程楓老師。
13.
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麵前的這個人，他高挑的身材，線條精壯，脖子很挺，臉頰棱角分明，眼眶很深，寬寬的雙眼皮，睫毛濃黑，眼睛裏緩緩地好似有什麼透明的東西在流動，皮膚很好，白皙裏帶著些許健康的棕色。他穿著一件寬鬆的紅色長袖T恤，袖子那麼隨意地挽起，黑色運動長褲，雙腿筆直。
這是怎樣一個完美的男人啊！
看著眼前的程楓，應該說是十年前的程楓，我不禁感歎起來。又想起他臨終前我們去探病時的憔悴模樣，明明隻差了十年，怎麼就這樣從一個溫潤如玉的英挺男子變成了風燭殘年的病患了呢？千思萬緒一下子向我湧過來，百感交集之後竟彙成一股強烈的想要流淚的衝動。
不行，我不能哭，這樣太沒邏輯的舉動，眼前的程老師肯定不能接受。我要忍住。
我強迫自己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露出平日裏大咧咧的笑容。
“程老師興致這麼好啊，周末還來學校打球。”開場白總是要有的，雖然這話怎麼聽都實在是覺得有點敷衍。
“嗬嗬，看著天氣不錯，就帶笑笑來學校運動一下，我在教她打籃球。”程楓也露出了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回頭看了一眼笑笑。
是啊，他是帶著女兒來玩的。我看著站在一旁的小女孩，她有著她父親一樣的眉眼，圓圓的小臉蛋上泛著粉撲撲的光暈。
於是我拿著球走過去，遞給她，笑著問道：“你會投籃嗎？”
笑笑接過球，眨了眨眼睛，帶著稚氣的童音說道：“當然了！我投得可好了！”
“哦？那給姐姐投一個球看看吧！”我饒有興趣地看著笑笑，多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啊，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呢。
於是我又不自覺地想到讀大三的時候，我在準備出國的英語考試，笑笑也正要準備升初中，於是我自告奮勇地跑去給她當家庭教師輔導英語。那時候的她已經長得很高了，像個小大人似的天天臭美。後來大學畢業，我出國留學，笑笑也進了重點初中，可我們始終保持著聯係。等我回國之後，再見到她，她已經完全是一個大姑娘了，就和現在此刻穿越回來之後的我一樣大。
十年的時間，剛剛好夠一個小女孩長成為花季少女，也剛剛好夠一個花季少女長成為擺脫掉青澀的成熟女人。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笑笑卻已經拿了球擺好姿勢準備射籃了。我看著她那麼小的身體，卻帶著驚人的自信和嫻熟的動作，驚訝中也開始覺得有些慚愧。
砰！那顆球被笑笑用力地拋出去，可惜畢竟是小孩子，隻見球在飛向籃筐的途中到達了拋物線的最高點，然後對稱地走完了拋物線的另一半便砸在了地上。
“哈哈！”站在一旁的程楓笑著走過去，撿起球又遞給笑笑，“告訴過你了，不要用蠻力，怎麼又忘了？是不是太想要在姐姐麵前出彩了？”
“才不是呢！”笑笑噘了噘小嘴，有點不開心地說道。
“哈哈，沒關係沒關係，笑笑已經投得很好了，比姐姐強多了，等你再長大一些肯定能投進！”我趕忙笑著打圓場。
“夏未央，你不會打籃球？”聽了我的話，程楓忽然轉向我，眼中帶著笑意問道。
“哎呀，根本不會，我天生少了運動這根筋，嘿嘿！”我有點尷尬地做了個鬼臉。
“哈哈，哪有的事，隻要想學肯定學得會，你長得又不矮，應該好好學學籃球，這樣身體也會健壯一些，就不會總暈倒了。”程楓的語氣認真中透著一絲關切。
“嘿嘿，程老師說得對啊！”我這話說得真是，連我自己都覺得心不在焉。
“姐姐，你也投一個吧！”笑笑忽然把球遞給我。
“這……”我遲疑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哈哈，對對，夏未央你也投一球試試吧！”程楓鼓勵著我。
“可是，我不會啊……”我心中百般無奈，我從小到大就沒正經投過球。
“沒關係，我教你！你就這樣，一隻手掌托著球，另一隻手輕輕地在側麵扶住，投的時候膝蓋用力，用這隻手掌把球頂出去。”程楓一邊比畫著，一邊矯正著我的投球姿勢。
就這樣，我心中帶著無數的怨念，大氣也不敢喘地固定了一個所謂的標準投球姿勢。唉，我這是造的哪門子孽啊，剛剛脫離了一個籃球場，又闖進了另一個！上一個隻用看就好了，這一個還要親自投球，早知道我乖乖在那兒看球賽就不走了。
“好了，記住，不要用蠻力，跳起的時候用手臂把球順勢送出去。開始！”程楓發出了最終指令。
我順著他的指示彎曲膝蓋縱身一躍，跳起的時候，胳膊伸直把球扔了出去。看著那顆球離開我的雙手，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我心裏暗暗想著，隻要按照他說的做了就好，進不進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哐！那顆球砸在球筐上，然後圓滑地在上麵轉了一圈，掉進了網子，砰！砸在地上。
進了？居然進了？我人生第一次正式的投球，居然進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勝利快感襲來，我激動得大喊起來：“進了！進了！我居然真的投進了！”
“哈哈，我就說嘛，沒正經試過怎麼知道不會呢！”程楓也大笑。
“謝謝你程老師！我太開心了！居然、居然真的進了！”我無比興奮地和程楓擊掌歡呼，隨即抓住那隻大手，雀躍得像隻兔子。
他的眼神稍稍頓了一下，但是依舊大笑著配合我，好似完全沒有介意。
可是當我頭腦裏的熱度如煙花般消逝之後，便感覺到一種實際的觸感流入掌心。程老師的手，是那麼寬大，那麼溫暖。
消失的理智瞬間跑了出來，我於是趕忙鬆開他的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跑到笑笑的身邊和她擊掌，然後繼續裝作開心地歡呼，卻始終不敢再次回頭看他。
“啊，未央，原來你在這兒啊！”身後忽然傳來小雪的聲音。
我站起身，回頭一看，小雪正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看到程楓，她有些吃驚，但馬上禮貌性地客套了一句“老師好”。
“怎麼了，小雪，這麼著急？”我隱約察覺到一絲不祥的預感。
“打起來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宋齊和蘇漓，他們打起來了，比賽都中止了！”小雪著急地拉起我就要跑。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打著比賽還能變成打架？不過一想到宋齊那張充滿怨念的臉和蘇漓一副欠揍的模樣，忽然覺得這倆人會打起來也不足為奇了。
就在我整理思路研究著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被小雪拉著狂奔起來了。
不行，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我回頭，看到程楓依舊站在原地，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總是隱隱地感到一絲不舍。他身旁的笑笑剛撿起球，有點茫然地望著我們。
“小雪，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我完全不顧死命拉著我狂奔的小雪，掙脫開她的手，急匆匆地說。
小雪有點詫異地站住，望著我，卻什麼也沒說。
我沒有理會她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轉過身大步地向程楓跑過去。
程楓見到我去而又返，似乎有點吃驚，卻沒有問任何話，隻是靜靜地等著我開口。
“嗬……”我喘著粗氣，然後珍惜地看著眼前這個好似融入到風景中的男子。
“程老師，那個，籃球真的很有趣。要不，下周這個時候，我是說你如果再帶笑笑來玩的話，可不可以算我一份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居然就這樣說出了想說的話。
“哈哈，當然可以啦，難得激起了你對籃球的興趣呢！那就下周還在這兒，我繼續教你打籃球。”程楓很爽快地答應了，沒有絲毫為難的表情，笑得那麼開朗。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體內所有橫衝直撞的情緒一下子都安靜下來，是一種踏實的感覺。
“好，那下周這個時候，不見不散哈！”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帶著滿意的笑跑開了。
下周這個時候，花兒會開得更燦爛吧。
14.
我再次跑回到小雪身邊，果然見到小雪一臉的疑慮，卻也無暇再多跟她做解釋，便趕忙轉移話題：“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宋齊故意犯規用胳膊撞傷了蘇漓的眼角，然後他們就打起來了！”小雪的語氣很是急切，果然是關心則亂嗎？
於是我們兩個加快了腳步跑回比賽的球場。果然，兩個班的學生都圍成一團，嘈雜一片。
我被小雪強拉過圍觀的人群，擠進了正中間，果然見到蘇漓和宋齊正在劍拔弩張地對峙著，而夾在兩人中間的是楊逸和喬苒。一邊楊逸按住蘇漓的胳膊，另一邊喬苒也用身體擋住宋齊死命地往後退。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打比賽嗎，怎麼打架呢？”我看著兩邊的人臉上或身上都帶著些淤青，實在有些生氣，什麼年少輕狂，什麼血氣方剛，暴力是最愚蠢的行為了！
正在僵持的兩方聽到我的話都轉過頭來，於是我一下子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這讓我覺得更加不爽了。
“夏未央你來得正好，你們班這個班長啊，打球輸不起就使小動作傷人，腦子好的學生心眼都這麼壞嗎？”蘇漓指著他滲著血絲的眼角，對我吼道。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這不是我故意的，要不是你先犯規帶球走，我也不會追那麼近去防你！”宋齊的嘴角也掛著一塊淤青。
“你少胡扯！對付你們我還用故意犯規？就是欠揍！”蘇漓的脾氣一上來，又要撲過去，還好楊逸及時攔住了他。
“你說誰欠揍？”宋齊聽了這話，氣得嗓門又提高了八度。
“你閉嘴！還說什麼！咱們重點班的臉都給你丟光了！”我大聲喝道，並且狠狠地瞪了宋齊一眼。
宋齊被我吼得一下子愣了，然後居然乖乖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哈哈，果然還是未央厲害啊！”蘇漓有些得意地嘲笑道。
“你也別囂張！你是什麼人我不知道嗎？”我馬上又轉過頭對他大吼一句。
於是，蘇漓也被我猙獰的表情嚇到，安靜了。
終於兩邊都消停下來了，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種小兒科的打架事件為什麼被我給攤上了呢？忽然腦海中一絲記憶浮現出來，我想起來了！
這次的打架事件十年前確實是發生過的，而且還造成了很大的轟動，導致我們重點班一下子成了整個年級其他十四個普通班的公敵。本來我們班的同學就比較傲慢，不受普通班學生的歡迎，因為這次打架事件，經過蘇漓等人的添油加醋之後，一傳十十傳百，變得人盡皆知。而我們兩個班也因此被取消了籃球賽的資格，更慘的是，我們班的同學從那之後都不敢隨便去籃球場打球了。
可是由於我本來就對籃球賽沒興趣，而且十年前的我根本沒有來看這場比賽，所以這件事在我的記憶裏隻是平淡的一幕，淡到與我毫不相幹，誰叫我本身就與這個班格格不入呢。
可是現在，我深陷其中，而且雖然不能說全部，但我總覺得，這場比賽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有一部分責任。我心裏雖然十分不情願，但是這件事我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看著周圍的同學們好奇的眼神紛紛投到我身上，我知道，他們在等著我來解決這個難題。
於是我又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走到蘇漓麵前，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淡中帶著關切，用舒緩的語調說：“眼睛還疼嗎？不管宋齊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代他跟你道歉，比賽中會不小心傷到別人不也是常事嗎？你打了這麼多年球，還不能體諒一下？”
蘇漓好像被我的話打動了，他放下了剛剛凶狠的表情，用手輕撫了一下眼角，說：“也沒什麼，一點小傷，既然你都出來說話了，就算了吧！”
我聽到這話放了一大半心：“就知道你不是愛計較的人！我要告訴你啊，你打球的時候帥得迷倒一群人呢！”說著這句，我不自覺地用眼神掃了一下身邊的小雪。
蘇漓被我一誇，更開心了：“嘿嘿，那是當然！”隨即臭屁地甩了甩頭。
好的，這邊搞定了，接下來就是那個刺蝟頭了。我給楊逸使了一個眼色，便轉過身去。
於是我又走向宋齊，這家夥剛剛被我吼完就一直低著頭不發一言，可是聽到我安撫蘇漓的話，他又燃起了憤怒和不屑的眼神。
“幹嗎要搞成這樣呢？因為打架擾亂了比賽對咱們班一點好處都沒有，甚至比輸了比賽還丟人！”我沒等宋齊開口，便先發製人。
“是他們先動的手，我隻是自衛！”宋齊一臉不屑地回答。
“你成熟點不行嗎？你覺得在場的人有多少人會向著你說話？誰先犯的規，誰先動的手，這些有意義嗎？因為你這樣的魯莽讓咱們班失去比賽資格，然後被全年級恥笑，你願意嗎？”我本想平靜地和他談話，但沒說兩句又忍不住大聲起來。
對付這種優越感極強而心智發展不夠健全的高中生，言語的聲勢往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