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去,回來(2 / 3)

內心藏著的悲傷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壓迫了我緊繃的神經,淚水奔湧而出。

“對不起,楊逸,我……”我哽咽著完全說不出話。

“哎,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哭了呢,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嗎?”楊逸慌了,四處尋找可以幫我擦眼淚的東西。

我不應該哭的,這樣的眼淚他不會懂。可是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大顆大顆的淚珠滴在我右臂的繃帶上,留下一片水印。

楊逸最終也沒能找到什麼東西來幫我擦眼淚,於是慌亂地握起我的手。

“不要哭,未央,你一向都是最堅強最樂觀的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要哭!”楊逸說。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我驚詫地著他看,淚水也瞬間止住了:“你剛剛說什麼?”我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

“我說你不要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楊逸被我的詭異舉動搞得也愣了。

我眼前又出現了加護病房裏的那個楊逸,他深情地握著我的手說:“不要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所以十年的時間於楊逸而言,其實什麼都沒有變。楊逸依舊是那個楊逸,可夏未央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夏未央了。

可惜十年前的楊逸已經是個早熟的老成少年,而十年後的夏未央卻是個後知後覺的木訥女子。

“嗬嗬,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大叔相啊!”我強製自己壓抑住內心的情緒,故意笑道。

“我難得鼓勵你一次,你就這麼損我啊?再說你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怎麼回事,精神錯亂啊?”楊逸有點小惱火。

“謝謝你,說真的。”我收起笑容真誠地看著他說。

楊逸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這對他來說是很罕見的表情。

“錯過了物理奧賽也不要緊,你趕快好起來,然後把落下的課補上,高考也肯定沒問題的。”

好誠懇的安慰,太不像楊逸的風格了,他一向都不服氣我的成績比他好的。

“嗯,那是當然!我肯定會好好學習,然後考個一流大學,要不然淪落到跟你上一個大學那我可丟人了!”我笑著說。

其實我是故意這樣說的,因為我不想楊逸再和我進同一所大學了。

“切,考了一把第一就把你臭美的。你等著看吧,我到時候肯定要進一所比你好一百倍的大學,讓你羨慕嫉妒死。”楊逸還嘴說。

很好,這就是我期望的,這對我們倆來講都是一種解脫。

“那就一言為定,看我們倆到時候誰考得好!”我繼續道。

“那賭注呢?”楊逸忽然問道。

“嗯,如果我贏了,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輸了,那每年生日的巧克力泡芙我就不要了。”我想了一下然後狡猾地說。

說完這個我還是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畢竟這個賭,無論我輸了還是贏了,結果都會朝著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因為,如果我贏了,我要他做的那件事就是,忘了我。

“這個賭注不公平,要麼改成如果你贏了,我答應你一件事,如果你輸了,你答應我一件事;要麼改成如果你贏了,我每年送你雙份巧克力泡芙,如果你輸了,你每年送我一份巧克力泡芙。這兩種你選那一種?”楊逸思考了一下之後回答說。

果然,我這輩子都別想在楊逸的麵前耍小聰明。

被他這麼一說,局勢瞬間就逆轉到他那方去了。我衡量了半天,也拿捏不出到底哪一種選擇我占的便宜更大。

怎麼辦?隻有拚死一搏了。

“那就第一種吧,我一定會考過你,然後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揚起下巴高傲地說。

“好!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可別到時候考不過我耍賴啊!”楊逸毫不示弱。

“誰耍賴啊!一言為定,駟馬難追!”我激動地還嘴說。

“唉,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點語文水平怪不得天天被老師念。”楊逸無奈地笑了。

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可是心裏卻依舊裝著滿滿的不安與淒楚。

這個打賭,我能贏嗎?

42.

“未央,我們回來啦!快看看你到底喜歡哪一個!”小初扯著大嗓門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小雪和蘇漓。

“哎?雨蒙和茵茵呢?你是……楊逸?”小初不明狀況地發現了坐在我床前的楊逸。

楊逸有點尷尬地放開我的手,默默地點了點頭。

“喲,你小子說不來原來是想要偷著來看未央啊,哈哈,真有你的啊!”蘇漓笑嗬嗬地說。

“未央,茵茵和雨蒙呢?”小雪察覺到我的尷尬,一雙火眼金睛盯著我和楊逸上下打量。

“她們倆說出去給我買東西了,我也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怎麼找借口,隻好實話實說了。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楊逸站起身說。

“哎,別急著走啊,我們兩位大小姐這打賭呢,你幫忙做個見證吧,我可是誰都惹不起啊!”蘇漓攔住楊逸。

“打什麼賭啊?”我有點好奇。

“賭你喜歡哪一個,嘿嘿!”小初笑嘻嘻地說。

我喜歡哪一個?說的是人嗎?楊逸和程楓?我心裏咯噔一下,做賊心虛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

不可能不可能,他們哪知道這些啊,我想太多了。理智馬上站出來給自己寬了心。

“喏,我左手提著的是冷麵,右手提著的是綠茶蛋糕,不告訴你是她倆誰買的,你說吧,你最想吃哪一個?”蘇漓把兩隻胳膊伸過來。

啊,原來是說吃的啊。

我仔細地看了看掛在蘇漓兩隻胳膊上的袋子,忍不住心裏偷笑,這還有什麼好不告訴的,一看就知道冷麵是小雪給我買的,綠茶蛋糕是小初買的。

想必是小雪對上次我吃冷麵時候激動的樣子印象深刻,所以提議了冷麵。這東西是我們從小吃到大的食物,幾乎和米飯、饅頭一樣普通,可就是百吃不膩。隻是年少時候很少有感觸,因為它太平常了,也沒覺得有多珍惜。也隻有在離開家鄉多年以後,偶然吃到一碗才會有淚流滿麵的衝動。

至於這綠茶蛋糕,也是有典故的。它是我們學校附近一家西點店裏的招牌商品,因為賣得比較貴,對於當年我們這些高中生來講是奢侈品,和巧克力泡芙一樣令人垂涎。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雖然它的價格早已經超出了我們日常午餐的消費水平,反而增大了它在學生心中的期待值。精明的店家為了招攬生意,總是把這誘人的綠茶蛋糕放在玻璃櫥窗最顯眼的位置,惹得走過路過的同學們每天都會忍不住朝那裏望幾眼。

而對我們幾個而言,也隻是偶爾趕上個什麼特殊日子才會奢侈一把,花幾十塊錢買那麼一小塊蛋糕,然後小心翼翼地幾口吃掉。我們五個人裏對這東西最執著的就是我和任淩初,可是一個人花那麼多錢買一小塊蛋糕總還是有些心虛,所以我們倆總是會慫恿著剩下的三個人一起買,這樣大家都奢侈了,自己的罪惡感也就不那麼重了。

兩種食物。一種是簡單平凡的家鄉小吃,卻在不知不覺中伴我成長;另一種是高貴奢侈的西式甜點,成長的記憶裏,這種食物隻可遠觀,極少褻玩焉。

我該怎麼選呢?

這個選擇題比起楊逸還是程楓那一題還要困難。

我盯著這兩種食物入了神,卻始終左右為難。正在艱難的抉擇時,我忽然發覺,不隻是我,站在我麵前的三個人,和坐在我身邊的楊逸,都在急切地等著我的選擇。

“嗬嗬,好難選啊,這倆都是我最喜歡吃的,嘿嘿,我都要!”我開始耍賴了。

“不帶這樣的!未央,我和小雪還打著賭呢,你必須給我選一個!”小初不答應。

“你這個貪心的家夥,不能專一點啊!”小雪笑著說,眼裏卻透著精明的光。

我低下頭,總覺得小雪這話就是在有意地指責我,可她說的也是沒錯的,誰叫我選不出來啊!

“你們打的是什麼賭啊?”我嚐試轉移話題。

“誰贏了蘇漓就教誰打籃球!”小初脫口而出。

啊?我驚訝地看著這三個人,小初傻嗬嗬地笑著,小雪卻有點扭捏地低下頭,站在中間的蘇漓一臉無辜。

我懂了,原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選擇題,這還關係著眼前這三個人的命運啊!

我瞪了一眼蘇漓,心想你這拈花惹草的家夥,明明心裏早已經隻有施茵茵一個人了,還這樣曖昧不明地跟小雪和小初糾纏什麼!

蘇漓察覺了我憤怒的眼神,看向我的眼神裏透著無奈的求助。

啊,應該不是蘇漓的錯。肯定是小雪不死心提出來的,然後小初稀裏糊塗地就跟著起哄了。

那我該怎麼選?選小雪?不行,這樣暫時遂了她的心意並不是幫她,她這次得逞了下次肯定會得寸進尺,可是陷得越深,傷得越重。選小初?那小雪不會跟我翻臉也會鬧一陣子脾氣,而且我還不清楚,小初對蘇漓到底是什麼情況。

於是我更加混亂,更加不知道該選哪個了。

艱難無助的我把眼神投向身邊的楊逸,發現這家夥正津津有味地圍觀著我們幾個人的為難模樣。

他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實在太欠揍了。

我這到底是怎麼了?這樣的猶猶豫豫,完全不是夏未央的風格啊!想那麼多幹什麼啊,不就是個吃的東西嗎?朋友的感情糾葛,我管那麼多幹嗎啊?

我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了,還有什麼資格去幹涉別人的內心?

“我現在想吃綠茶蛋糕,因為我左手拿不了筷子,等一會兒我媽媽來了要她喂我吃冷麵。蘇漓,你們三個的打賭什麼的,就別拿我這個回答做決定了,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吧!”我給出了一個最理性的回答,然後把身上的重擔推給了他們。

他們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點不知所措。

“不就是教籃球嘛,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蘇漓,這倆徒弟你就都收了唄,有什麼好為難的?”楊逸忽然開口道。

“哈哈,楊逸還是你老奸巨猾啊,說得對啊,反正隻要是美女我都照單全收。嗬嗬,幹脆未央,你胳膊好了以後也一起,再叫上施茵茵和秦雨蒙,我到時候開個美女籃球班吧!”蘇漓感激地看著楊逸回答說。

“哎,這個想法好啊!多幾個人還能練傳球,暑假就開始吧!”小初拍手叫好說。

我看著笑得燦爛的任淩初,還真說不清她心裏到底是真的這樣單純,還是故意做出這副滿不在乎,對一切都淺嚐輒止置身事外的態度。

可是聯想到她上大學以後的巨大改變,任淩初的男孩子個性果然不是她的本意吧?

“唉,你們都是貪心的壞孩子!”小雪用撒嬌的語氣說。

我聽出她心裏的無奈,於是覺得有些抱歉。

“你們回來了?”門口處雨蒙拉著施茵茵走了進來。

看到楊逸,茵茵不自覺地往邊上站了站。

“未央,我們倆剛剛出去給你買了幾本雜誌,你看物理書學習累了,就看看這些消遣一下吧!”雨蒙把幾本花花綠綠的雜誌放在桌上。

“太好啦,你們真貼心!”我笑著回答。

“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再不走趕不上晚自習了。”秦雨蒙看看手表說。

“那我們走了啊,你乖乖地休息,早點回來上課!”小雪親昵地摸摸我的臉說。

我放心了許多,她沒有在意剛剛我的逃避。

他們幾個人走出門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一條一環套著一環的鎖鏈,無形地將這幾個花季少男少女連在了一起。

每個人心裏都有著一個打不開的環,於是任意一環的輕微顫動,引起的都是整條鎖鏈的震蕩,隨之而來的是環環相扣的劇烈摩擦帶來的糾結和心痛。

43.

在醫院裏躺了四天之後,我的身體狀況已經基本恢複了,除了右手手臂還裹著石膏之外,我已經可以沒事下床轉轉了,甚至學會了用一隻手獨立上廁所。白天沒事我就翻翻書,看看雜誌,晚上天一黑就馬上躺下睡覺。日子過得如此簡單,倒也樂得悠閑。

睡得早其實不是因為貪睡,而是想讓爸爸媽媽早點回家休息。畢竟我這一受傷,最受折騰的是我的父母,所以盡量讓他們早點安心回家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是怕萬一程楓晚上來看我的時候被我爸媽撞見。

可是事實證明這個想法隻是我的多慮而已,四天來,程楓除了在我受傷那天夜裏和周一中午各出現了一次以外,就沒有再來看過我。

可能是他太忙了吧。肯定是的,他要是有時間一定會來看我的。他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我在等他啊!

可是雖然這樣想著,我心裏還是難免有著一絲失落感。就像是幼兒園的小孩子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著家長來接自己回家,卻等到天黑也不見人影的那種焦慮。

明明知道對方肯定會來的,可是等待中的失落還是抑製不住地往上湧。

這幾天我每天都會翻看那本《物理學基礎》,然後停在附錄那裏,默默地念一遍那首《錦瑟》。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這說的不就是我們兩個錯過了十年的愛情嗎?

想到這裏我不禁一哆嗦,我這是怎麼了?太文藝了,搞得快跟汪露露一樣了是怎麼回事?

算了,不要想太多了,我還是老實地睡覺吧。

啊?好亮啊,明明閉著眼睛卻覺得有光刺眼地照過來……是誰把燈打開了?是誰在喊我的名字……咳咳咳……呼吸好困難啊……我這是怎麼了?

“未央,未央,你醒醒啊,睜開眼睛!”

誰?誰在叫我?

……這個聲音,是楊逸!

“未央,你不能死!你還欠我一個要求沒有做到,你說過的,你不會耍賴的!”

什麼東西滴在臉上了,冰涼的,是眼淚……楊逸的眼淚。

咳咳咳……不行,我不能睜開眼睛,我不要醒過來,我不要回到十年後的加護病房!

“未央,睜開眼睛看看我,你已經堅持了這麼久了,不要放棄自己!”

不,我不要,我不要睜開眼睛,那個世界沒有程楓,我不要回去!

“未央,未央,你醒醒。”

手,我的手被一隻手握住了。好溫暖,這不是楊逸冰涼的手。

“程楓!”

喊出這個名字的那一刻,我從噩夢裏驚醒,一身冷汗,可是左手卻依舊是溫暖的。黑漆漆的病房裏,我看到一隻大手正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你醒了,做噩夢了?”熟悉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程楓正坐在我的床前,黑暗中的雙眸依舊那麼明亮,像天上的星星。

我用有些僵硬的手指輕輕地碰了碰這隻大手,這是真的,不是夢境。

所以程楓還在,雖然經曆了剛剛那個驚心動魄的夢,我還是身處這個時空的。還好,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他。

一時間我又百感交集,經曆了兩次這種無法掌控的時空穿梭,我真的擔心起來,也許下次再做這樣的夢,我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一想到這裏,我又克製不住地悲從中來,於是我盯著程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隻能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一圈之後從眼角滑落。

“怎麼又哭了,被剛剛的噩夢嚇著了?”程楓有點擔心地問。

是啊,真的是被嚇著了。

“你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了你三天了,嗚嗚——”我哽咽著說。

此刻的我就是那個在幼兒園門口孤零零地等了一晚上,終於見到有人來接的時候,滿心歡喜卻又忍不住撒嬌生氣的小女孩。

“對不起,我來晚了。今天是物理奧賽決賽,這幾天我一直在給王天宇做賽前最後的輔導,每天都到很晚。本來你也應該參加的,可是……”程楓緩緩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我早就把比賽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可程楓還依舊在自責著。

“這樣啊,那我赦免你了,嘿嘿!”我不想讓他再繼續自責下去。

“其實我每天晚上都有過來看你的,隻是你都睡得很熟,我不舍得打擾你就沒叫醒你。剛剛本來也想看看你就走的,卻看到你好像很掙紮的表情,有點擔心就叫醒你了,沒想到你還喊了我的名字。”程楓說。

我一時間心裏又驚喜又懊惱,又害羞又恐懼,我精神錯亂了。

“原來你每天都有來偷看我啊!”我低下頭說。

最終這些混亂的情緒被一股甜蜜的感覺統統趕走了。

“嗯。”程楓點點頭。

我想要努力地藏起自己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於是索性抬起頭微笑著看著他。

程楓也笑了,這個笑容在月光下被鍍上了銀色的光暈,那麼迷人,那麼耀眼。

程楓探起身,他的臉慢慢靠近我的臉,越來越近,那個迷人的笑容閃著銀光,更加清晰明亮。

和他這樣短距離的四目相對,讓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於是我不知所措地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他溫熱的嘴唇輕輕地觸碰到了我的額頭,然後我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起來,輕飄飄的,靈魂都飛出來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他的鼻尖正在輕輕地摩擦著我的鼻尖,一時害羞得又想要閉上眼睛。

“未央,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程楓直視著我輕輕地說。

大腦裏最後的那點意識也不見了,我乖乖地聽著程楓的指示瞪著眼睛與他對視,屏住了呼吸。

然後眼睜睜地感受著他的雙唇壓在我的唇上,軟綿綿的,我整個人都像飄浮在雲端一樣。

“我現在已經完全掉進你這個叫夏未央的深穀裏麵爬不出來了,哪怕有一天見不到你都會心神不寧,因為你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性,變得不再是一個稱職的教師了,你說該怎麼辦?”

就連說這些情話的程楓也是那麼坦然,我忽然明白了,其實程楓從來都沒有刻意掩藏對我的感情。而過去的這份感情會蹉跎十年,隻是因為當年的我太笨了,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嗎?

就像擺在櫥窗裏的綠茶蛋糕一樣,每天路過垂涎兩眼是根本嚐不到它真正的味道的。過去的程楓對我而言就像那塊奢侈的綠茶蛋糕,望塵莫及的慨歎和後知後覺的笨拙讓這塊原本屬於我的蛋糕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擺設。

可悲的是即便是曆經了十年的青春流逝,我依舊沒有察覺到這本該香氣四溢的味道。

“那有什麼,既來之則安之。我這個山穀多好啊,一年十二個月都是夏天,永遠夏尚未央。”我笑嘻嘻地說。

“嗯,可是這樣真的是對的嗎?你是活潑的夏未央,我卻是滄桑的秋已至,我們的交接不是隻有半個夏天嗎?”程楓忽然感歎說。

我是夏未央,他是秋已至,我們的交接真的隻有匆匆的半個夏天嗎?

44.

從昨晚開始,程楓在我腦海裏就一直沒有消失,導致我的大腦一直是一片混沌,幾乎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剩下的隻有發呆。

仿佛一閉上眼睛,就又感覺到他的鼻尖輕摩著我的鼻尖,他溫熱柔軟的嘴唇又壓在我的唇上。

每每出現這個幻覺,我的臉頰就不自覺地發燙起來。我真是病入膏肓了。

這樣甜蜜的感覺,才是真正的接吻啊!我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美好的帶著滿滿的幸福感的吻。

可惜,這卻不是我的初吻。

唉,我的初吻不提也罷,想起來就糟心!

還記得那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去郊外春遊,去的是我們城市附近的一座山裏,白天爬山,晚上去天文台看星星。當時身為副班長的我,可是盡心盡力地幫老師打下手,管理班裏那群不聽話的淘小子們。

可是那時候的我雖然嗓門大氣勢足,身體素質卻是相當差。結果就是老師帶隊爬山的時候,我嘴裏剛喊完“要遵守秩序,不要亂跑”,身邊的那群男生們已經衝了出去,幾下就沒了人影。剩下我一個人悲催地在後麵如蝸牛般前行,完全跟不上他們的腳步。

幾個平日裏總跟我作對的淘氣男生很快就發現我落了後,便站在上麵衝著我大吼挑釁。我一怒之下開足火力猛地往上爬,眼看就要追上他們幾個的時候,腳下突然踩空了,接著人就摔了下去。可沒承想這一摔,我倒不要緊,我後麵的一個男生就慘了,因為我整個人四腳朝天,狠狠地摔在了那個胖胖男生的身上,還好摩擦阻力很大那家夥沒有繼續往下滑。

這一幕可樂壞了那群臭小子,一向愛損我的楊逸在一旁看到了,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雖然記不清那時候他到底說了什麼,可他的話是徹底把我惹毛了,於是我掙紮著從那個胖男生的身上站起來,直衝著楊逸就殺了過去。

本來就想著猛推他一下讓他也嚐嚐摔倒的滋味,可害人終害己,我猛力一推他的肩膀,自己卻也沒站穩,於是又摔倒了。隻不過,這一次,我是正麵直接衝著楊逸的臉摔過去的。可悲的是他和我身高差不多,於是我摔倒的那一刻,嘴唇正好撞在了楊逸的嘴唇上。我的初吻就這樣沒了。

當時把我窘的啊,把那群小屁孩樂的啊,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那麼丟臉的一刻。

楊逸爬起來的時候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隱約看見那裏麵摻著血絲。想來肯定是我那一摔太大力了,害他嘴裏都破了皮。

可是這一舉動在那群男生眼裏成了我被嫌棄的象征,於是大家笑得更開心了。我這副班長麵子掃地,也沒心情跟楊逸道歉了,於是隻好用猙獰的表情嚇唬那群家夥,警告他們不許說出去。

楊逸對這件事居然意外地始終保持了沉默。不過也有可能是想要對我發飆但是沒找到機會,因為從那天之後的好幾天我都刻意躲著他。沒辦法,實在是太丟人了。最讓我鬱悶的是,這起事故責任全在我,是我自己主動推倒了他,搞得跟強吻似的,還把他的嘴給磕出了血。一想到這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好在那幾個男生真的被我嚇唬住,沒敢把事情外傳。於是我也給自己催眠讓自己快點忘記這件事,然後過了一陣子就又大咧咧地跟楊逸各種吵架了。

其實小學四年級的我們對戀愛、接吻,都還隻是個模糊的概念。可是那一下確實是實實在在地親下去了,雖然除了丟人沒什麼別的感想。可那確實是我人生第一次把嘴唇貼到了除了爸爸媽媽之外的人嘴上。

所以我沒有刻意否認,那就是我的初吻。雖然那隻是個意外。

現在想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始終沒有在楊逸口中聽到關於那一次事件的隻言片語。盡管我安慰自己那家夥可能不記得了,但心裏還是明白得很,這種事楊逸肯定不會比我先忘記。

這樣一想忽然明白了,原來“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說的不是打賭輸掉的楊逸,真正“失足”的人是我啊!

我的耳邊仿佛又聽到了加護病房裏楊逸聲嘶力竭地呼喚:“未央,未央,睜開眼睛!”

我心裏又是一陣涼風吹過。

好像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我在任性妄為地做著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一種愧疚又夾帶著不甘心的混雜情緒慢慢侵蝕了我的內心。

不行,不行,我怎麼能這樣呢?好不容易才剛剛品嚐到一點愛情的甜蜜,我要珍惜,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可我還是各種沒頭沒腦地胡思亂想了一整天。

傍晚的時候,喬苒代表全班同學和老師來探病了,令我意外的是,喬苒身後居然跟著那個陰陽怪氣的宋齊。

“夏未央,你的傷好點了嗎?我們倆代表全班同學和所有任課老師來探望你了,給你買了束鮮花,祝你早日康複。”

喬苒像背書一樣,用電視新聞裏少先隊探望烈士家屬的語氣念了這一大段開場白。

我看了看那束花,白的、黃的、粉的、紅的……各種顏色的康乃馨混雜著。我忍不住想笑,這挑花的眼光,必須是這位榜樣標兵的傑作啊。

“謝謝你們,還特意跑來一趟,其實我都快好了,下周就能出院了。”我用標準的笑容回答。

“本來想早點來看你的,可是這周事情特別多,你也知道的,周一是正式演出,後麵還有學生會的事情……”喬苒說。

這家夥真是不擅長偽裝啊。我看了一眼他身後一言不發的宋齊,就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對了,演出怎麼樣?我耽誤了演出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懶得深究那些原因,就直接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了。

“嗯,非常成功,好可惜你不在啊!對吧,宋齊?”喬苒轉頭,故意把話頭扔給宋齊。

“是啊,我們仨配合的效果特別好。”宋齊皮笑肉不笑地說。

哼!誰稀罕跟你們站一起演出似的!

“那就太好啦,這樣我對張老師的愧疚感也不會那麼重了。”我無奈地幹笑著說。

“張老師說了,要你好好休養身體,你放心好了。”喬苒說道。

“啊,是嗎?嗬嗬。”我已經沒話能說了。

麵對這倆人,我能做到的客套也就到此為止了。

“住院了還這麼不忘學習啊!”宋齊瞄了一眼桌上的物理書說。

“呀,這本書不是程老師的嗎,他來看過你了啊?”喬苒吃驚地望著那本《物理學基礎》說。

“嗯,是啊。他借我看的。”我尷尬地說。

“程老師對你真是特別照顧啊!都明明沒機會參賽了,還借你書看。”宋齊用特別的重音強調了“特別照顧”這四個字。

“我熱愛物理又不隻是為了參賽,程老師這是看出我對物理真感興趣了才幫我的。”我理直氣壯地狡辯。

“哦,隻是對物理有真興趣嗎,還是對他的人也有興趣啊?”宋齊的語氣比那一天楊逸的語氣還要挑釁。

對楊逸我還可以忍,對這家夥,我完全不必忍,一股怒火噌的一下躥了上來。

“我對什麼感興趣關你什麼事?哪裏礙到你了嗎?別成天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什麼事情都要插一腳,你管得了那麼多嗎?先管管你自己吧!”我一口氣怒喝道。

宋齊的臉瞬間就變色了。

“喬苒,你求我陪你來我來了,現在可以走了吧?這姑奶奶我可伺候不起,你們慢慢聊吧!”

扔下這一句話,宋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我剛剛好像有點說得太過了吧?隻是因為他那話一語擊中了我心底的秘密,我一下子就惱羞成怒了。

算了,反正和這種人我也沒必要裝好臉。

“唉,怎麼你倆一見麵就吵呢?”喬苒一臉無奈。

“你本來就不應該拉這種人一起來看我,明知道他看我不爽總找我茬兒。”我氣鼓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