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悔,齒痕
48.
我回到教室的時候,測驗剛結束,同學們正一個個走到講台上交卷子,我走回座位的時候正好與楊逸擦身而過。
他用餘光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也回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已經轉過臉去了。
不知道怎的,我心裏突然有點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我出去了一晚上,他肯定是知道我去和程楓見麵了吧,這樣冷淡的反應,連一句平日裏習慣性的嘲諷都沒有,反倒讓我覺得缺點什麼似的。
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嗎?我這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晚自習下課鈴打響了,小雪伸了個懶腰:“哎呀,累死我了。未央,你剛剛自己去哪兒了,出去這麼久?”
“我怕打攪你,就在走廊裏閑逛來著。”我回答。
“你一個人大晚上的不害怕嗎?萬一遇到什麼變態怎麼辦啊!”小雪擔心地說。
“哪能呢?這裏是學校,哪有什麼變態啊?”我回答。
“難為你了,這麼替我著想。”小雪感動地說著,便開始幫我收拾書包。
“夏未央,那個,你能幫我看看這道物理題怎麼做嗎?”坐在我前麵的金心怡忽然轉過頭來。
“啊?好啊!”我有點詫異,但是馬上笑著回答。
這個女生雖然就坐在我前麵,卻很少和我說話。今天早上就問候了我的傷,現在又找我問問題,總覺得有點蹊蹺呢。
“就是這裏的電磁場分析,你那個方向選錯了……”我很耐心地給她講起來。
“啊,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我一直都沒算對。”金心怡恍然大悟的樣子。
“謝謝你啊,你物理學得真好。怎麼學的啊,教教我吧!”金心怡問。
“啊?這個,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上課比較認真聽吧。”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怪不得程老師這麼喜歡你。唉,要是什麼時候程老師也能像喜歡你一樣喜歡我就好了。”金心怡的眼神裏帶著憧憬。
我心裏暗笑,這個還是不要了吧,程楓給我一個就夠了。
“收拾好了,咱們走吧!”一旁的小雪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我們。
“好,走吧。明天見。”我用笑容和金心怡道別。
出門的時候我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個安靜的小女生。她太安靜了,以至於十年來我對她的印象就隻剩下一個名字。
怎麼感覺有人盯著我似的?我環顧教室,發現了汪露露正忙著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不是吧,她又在打什麼主意,又要算計我嗎?
“未央,你不要理那個金心怡了。我不喜歡她。”在路上的時候小雪跟我說。
“啊?她做了什麼事讓你討厭了嗎?”我好奇地問。
“那倒沒有,就是說不出為什麼很討厭她,反正你不要跟她多接觸了,搞不好她就和汪露露一樣,都是背後算計人的那種女生。”小雪說。
我無奈地笑笑,青春期的孩子們就是會毫無緣由地討厭或者喜歡別人。小雪的這種情緒和我一樣,都是最直接的那種。
“對了,你知道嗎?茵茵說她還有一年就要去法國了。”小雪忽然說。
“啊,她告訴你們了?”我平淡地問。
“什麼嘛,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小雪有些不滿地說。
“嗯,她上次跟我聊天的時候說的。”我想起了那一次讓我終生難忘的對話。
“上次去醫院看你回來的路上,她自己說的,當時都把我們驚呆了。出國啊,我們這幾個人裏居然有人要出國了!”小雪瞪大了眼睛說。
我心裏感慨著,再過幾年就又有一個要出國的人了。
“當時我特別傷心,都差點哭出來了!咱們幾個這麼好,真不敢想象會有一天要分開。”小雪感慨著。
這就是成長必然要經曆的離別的痛。上了大學之後我們五個女孩子就隻有我和小雪在上海,秦雨蒙離家最近,就在本市上大學,任淩初去了北京,施茵茵遠在法國。而大學畢業之後,我也去了美國,秦雨蒙在家找了份工作,很快便嫁作人婦,小雪留在上海工作,小初則大老遠地從北京跑去了廣州。
再過十年,我們幾個又會怎樣?雨蒙應該會帶著她的小孩來看我們,小雪也應該會堅持真愛到底,最後與洛英奇結婚,茵茵必然會在法國嫁一個老外,變成一個淑女的小初也肯定會挽著一個愛她的男人。而我呢?
繼續徜徉在我的過去不願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未來,然後變得莫名感傷。
如果可以,如果我能做到,那麼在2020年我們的聚會上,我好希望牽著程楓的手告訴我的姐妹們,這是我的愛人。
可這終究是不可能的吧?
我歎了一口氣,被小雪瞧見,以為我是在感慨茵茵的離開。
“你知道嗎?當時我們一行的六個人裏,誰最傷心?”小雪問。
“不是你嗎?是小初?”我問。
“不是我,不是小初,也不是雨蒙,而是蘇漓。”小雪黯然地說。
啊,我忘了,同行的人裏還有蘇漓和楊逸的存在。
所以我沒有忍心說出口的事實,最終還是傷了蘇漓的心。我們到底也是什麼都沒能改變得了。
所以茵茵會在那時候說出這個秘密,也是因為楊逸在吧。她故意說給楊逸聽,可是能喚起楊逸的不舍嗎?
“是他啊。”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嗯,蘇漓一直都喜歡施茵茵,你知道的吧?怕我傷心所以一直沒告訴我?”小雪神情黯然地問。
“對不起,我……”對於小雪的聰慧,我啞口無言。
“沒關係的,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的,所以不怪你。蘇漓可能真的不適合我,嗬嗬——我投降了,我決定徹底放棄。”小雪苦笑著說。
“小雪,謝謝你這麼理解我。”我感動地說。
“未央,那你也聽聽我的勸行嗎?我也是為了你好啊!你和程老師,真的不可以在一起的!”小雪凝視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原來她也知道了?
49.
最近我很深刻地體會到了那句俗語,“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和程楓的秘密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大家都知道了,虧我還自以為是地覺得隻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了嗎,還是有人看到了我們在小籃球場見麵的情景?
不過細想一下,要能保住這個秘密才怪。牆都能透風,更何況我們見麵的地方隻是個偏僻的小籃球場,連牆都沒有。
小雪語重心長的勸告讓我無言以對,我能說什麼呢?她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也是我一直以來心裏不安的原因之一。如果今天和程楓戀愛的是小雪,估計我也一定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人吧。
這是常識,這是道德,這是必然。
但是現在我腦子裏卻充斥著另一個詞語:執迷不悔。
真想不到我也有走進死胡同的一天,所謂的“一條道走到黑”說的就是我現在的心情了。可是別人都不了解的是,就連這條死胡同都是我拚了命穿越了兩次生死一線搶來的。
所以我不能放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愛情。
想到這些,我心裏覺得堅定了很多。“不要勉強自己”我又想起了程楓的話。這句話現在成了我每天來上學的動力。
我隻要做自己就好了,課堂上他是老師我是學生,課堂下我是他的未央他是我的程楓。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夠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恢複了平日裏的心情。上課,下課,偶然見到程楓就微笑,然後看著他溫暖的回應,心裏有滿滿的幸福。日子竟然過得意外的順暢,小雪沒有再多說什麼,宋齊也沒有繼續找我的麻煩,一切都變得那麼正常起來。
所以其實主導這一切的,說到底還是我們自己的內心。
唯一一點讓我覺得稍稍有些在意的就是楊逸,這幾天他和我幾乎沒有任何交流。自從那一天他強勢地把我從程楓的視線裏推走之後,他每每見到我都好像沒看到一樣。可是這種異常自然的無視又和喬苒那種刻意地帶著哀怨的逃避不同。
差別就在於,喬苒的刻意避開我是映在了全班同學的眼底的,最近越來越多的竊竊私語在班裏流傳,議論的就是我如何把喬苒這個陽光少年給毀成了如今這般的頹然模樣。而楊逸卻一直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仿佛他永遠都隻存在於大家視線的死角一樣,除了上一次我們大合唱排練的事情之外,他的一舉一動就從來沒有進入過我們班同學的話題之中。
這種神隱的功力到底是怎麼煉成的呢?
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可我也不想再招惹他主動說話了。這樣做我自己良心上都過不去,因為一見到他,我就會忍不住想起十年後在加護病房裏他流淚的那一幕。
就這樣吧,我們兩個本來那一日在學校的天台上,就應該結束了。就像雖然衝出了烏雲的夕陽,最終還是會被暗夜吞沒一樣。
可這日子過得太順暢了,我心裏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周六到了,我特意拖到了下午才出門,很慚愧地跟媽媽撒謊說要去圖書館幫小雪她們複習物理,這樣的謊言居然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一樣輕鬆地就脫口而出了。
來到那個小籃球場的入口,我停下了腳步,程楓會在那裏坐著等我嗎?這樣的擔心讓我猶豫得邁不出這一步。
雖然說希望他等我,可是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吧,畢竟我來得有些太早了,明明自己心裏那麼著急,我還在猶豫什麼呢?就算是他現在沒到,也一定會來的。
那就讓我等他一次吧。
於是我走進了那個空蕩蕩的球場,果然,石階那裏是空的。我走過去,坐在程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努力地讓自己的心情像他一樣從容。
他一定會來的,他說過見到我比喝酒還能讓他心情變好。他一定會來的,他說過他會把事情痛快地做個了結。
環視著這個小小的籃球場,有兩麵是高高的圍牆,另外兩側是鐵網的圍欄,鐵網後麵是教工宿舍和食堂。如此一個偏僻的地方,當時我怎麼就會亂逛著走到這來呢?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在這裏遇見程楓的場景,那個穿著紅色運動衫,帥氣投籃的身影,讓我人生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真正的心動。
這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嗎?
我竟然也開始相信命運這個東西了。那麼指引我回到過去的,是程楓未實現的願望嗎?
不,這不隻是程楓未實現的願望,更是我青春歲月裏未曾實現的一個隱隱的期許,我何嚐不想要在最青春的時候痛快地愛一個人呢?
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隻是隱隱地覺得腿有些麻了,我才掙紮著站起來,活動一下。
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那一晚的程楓也是這樣堅信著我一定會出現的吧?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幾聲腳步聲,於是欣喜若狂地轉過頭,卻沒有見到程楓的影子。啊,我又產生幻覺了嗎?真是太不爭氣了。
一邊嘲笑著自己,一邊轉過身去,強製著自己不要再往入口的方向看,我始終也做不到那一日程楓的怡然自得。
耳朵裏又傳進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唉,今天注定要在各種幻覺裏度過了。我沒有回頭,不想希望再一次落空。
“未央。”一個聲音輕輕地呼喚我。
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轉過頭來,可驚喜的表情馬上凝固了,站在我麵前的不是程楓。
是楊逸。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難道就隻許程楓出現在這裏嗎?”楊逸看到了我希望落空的神情,冷冷地說。
他知道我和程楓在這兒見麵的事情?我瞬間就被他這句話驚呆了。
“我在樓上看了你很久了,你就一直這樣傻坐在這裏等他嗎?”楊逸問。
“樓上?哪裏的樓上?”我疑惑地問。
“圖書館的樓上,你難道一直都不知道你這個位置會被人看到嗎?”楊逸無奈地說。
圖書館?我在原地轉了一圈,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周圍的建築。啊,原來圖書館就在那個教工宿舍樓的斜後方,但是圖書館有七層,教工宿舍隻有五層,所以常去二樓上自習的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小籃球場。
這就是所謂的登得高望得遠吧。我和程楓在這兒的一舉一動就這樣成了站在圖書館五樓以上的人們眼中的風景了。
“嗬嗬,我在這裏看風景,圖書館樓上看風景的人在看我嗎?”我苦笑著說。
“唉,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楊逸歎了一口氣之後,拉起了我的左手。
“我不走!你放開我!”我掙紮著想要從他手裏逃開,可是我隻有一隻手,根本抵抗不了他的拉扯。
“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你已經傻坐在這裏兩個小時了,你瘋了嗎?他不會來了!”楊逸聲嘶力竭地對我大吼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失去理性的楊逸。我認識他快二十年了,才知道對我永遠都是不溫不火的楊逸,竟然也會這麼失控地對我大吼。
“才兩個小時啊,上次他等我等了一整天呢。沒關係的,他一定會來的。”我極力做出堅強的樣子。
楊逸聽到這話,沉默了,但是手依然死死地抓住我不放。他看著我,眼神裏有兩團火在燒。
“楊逸,鬆開我吧。我沒事的,我很好,真的。”我用乞求的口吻說。
“可是我一點也不好!”楊逸說著這句話,抓住我的手猛力把我往他的懷裏一拉,然後緊緊地抱住我。
這是我和楊逸的第一次擁抱。認識他快二十年了,就連上大學第一年我倆關係最和諧的時候,也都隻有害羞的牽手而已。
“我本以為我可以一直忍下去,裝作和以前一樣對你的事情不聞不問。然後等著上大學之後你就會不得不和程楓分開,我就又有機會了。可是現在我看到你一個人這樣傻等,再也忍不下去了,夏未央你聽好了,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你被搶走的!”楊逸終於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他的心聲。
楊逸的心跳,第一次這樣直接地從他的胸腔傳到了我的體內。楊逸的體溫,依舊是冰涼的感覺,我被他緊緊地抱著,卻依舊覺得從裏到外冷得徹底。
“楊逸,放開我吧,這樣衝動太不像你了,我已經習慣了你那個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著急的個性了。”我淡淡地說。
“除非你答應我讓我送你回家,否則我不會放開你的。我要陪你一起等,直到你願意放棄為止。”楊逸不妥協。
“我不會走的,因為程楓一定會來的。”我堅定地說。
“那我就在這裏陪你等到他來,然後警告他不要再打你的主意了。他是個有家室的大人,這樣對你太沒有道德了!”楊逸抱得我更緊了。
“不,不要這樣做,求你了!”我緊張地用左手抓起楊逸後背的T恤。
不可以這樣,絕對不可以這樣!
“未央,你醒醒吧,他不可能真的愛你的!他隻是花言巧語地騙你而已。”楊逸的語氣變得哀怨起來。
“未央!楊逸!你在做什麼!”遠處一聲大吼,程楓拚命地跑了過來。
“快放開她!”程楓跑到我們麵前,用力地扳開了楊逸緊緊抱住我的胳膊。
那一刻我看到了這兩個男人眼中的怒火已經躥出了眼球,程楓硬生生地把我從楊逸的懷裏搶了過來,然後心疼地不停上下撫摸著我的背。
“未央,沒事了,不要怕。”程楓的語氣那麼溫柔。
“我沒事,楊逸沒有要對我怎麼樣,你誤會了,剛剛是我差點跌倒被他扶起來而已。”我撒了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謊。
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這兩個人產生正麵衝突。
程楓看著我,沒有說話,眼裏全是深邃的窺探。
楊逸也看著我,保持沉默,眼裏全是淒涼的哀怨。
“楊逸你回去吧,我和程老師約好了在這兒聊天的。”我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楊逸。
楊逸看到我的眼神,沒有再說一句話,轉過身,默默地離去了。
這就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的事嗎?
50.
看著楊逸蕭瑟離去的背影,我的心裏也刮起了一陣淒涼的北風。
從來沒想過我和楊逸還能有這樣的一天,他會這樣地主動,我卻隻能逃避。我的眼前又出現了加護病房裏那個因為我而焦躁不安、黯然淚流的男人的模樣。
我忽然明白了一點,這一次回到十年前的穿越,讓我看清的不隻是程楓對我隱匿了十年的暗戀,還有一直對我若即若離的楊逸的真心。
這兩份感情,無論當年的我得到了哪一份,我的青春時光都不會像現在一樣蒼白。
“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發生這種事情,是我不好!”程楓無比懊悔地對我說。
“沒事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一點都沒著急。”我微微笑地說。
“不,是我不好。我說過我來等你的,可是卻讓你等我了,而且還被楊逸糾纏。”程楓繼續懺悔著。
“你不用在意,楊逸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從小就認識了,所以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我說。
“不,我很在意,我非常在意!”程楓說著,突然將我抱得好緊。
“看到他抱著你,我差點要瘋了!就因為你們從小就認識,我才會更在意。他比我更了解你,而且我也早就看出你們的關係不一般。”程楓的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
這是因為他也有對自己不自信的一麵嗎?
“程楓,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窩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漸漸融化了我凍結的心。
程楓輕輕地鬆開我,溫柔的眼神盯著我害羞的臉頰,然後淺淺地笑了。
“你不是在睡夢了已經這樣叫過我了嗎?”他問。
“那是做夢,可是我一直都不敢當著你的麵這樣叫你的名字。”我弱弱地說。
“我喜歡你叫我程楓,這樣我會覺得我是在你心裏的那個人。可是每次你一緊張就會叫我程老師,都會讓我覺得很失落。”程楓雙手捧著我的臉輕輕地說。
我笑了,好想告訴他其實他一直都是我心裏的那個人,可是太肉麻了說不出口。
他也笑了,一直盯著我閃爍慌亂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我想要說什麼一樣。
這樣很好,他終於放下了剛剛的焦躁,變回這個溫柔淡定的程楓了。
“未央,謝謝你。”程楓很認真地對我說。
“為什麼謝我?”我問。
“謝謝你剛剛那麼淡定地化解了我和楊逸的衝突,謝謝你剛才說的這些讓我心裏溫暖的話,你真的好聰明。”程楓直接戳穿了我剛剛使的兩個小把戲。
“可是你更聰明啊,總是能這麼輕易地就看穿我。”我也很直接地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不過,你的聰明就比我的聰明弱一點點。”我調皮地豎起了小手指。
“哈哈哈——”程楓無奈地搖搖頭,大笑起來。
我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他的手指輕輕地抬起,然後看著他的臉慢慢湊過來,越來越近。
不行,這樣會被樓上的人看到!
就在他的唇馬上就要碰到我的唇的那一刻,我突然轉過了臉,躲了過去。
“不要這樣,現在是白天,會被樓上的人看到……”我慌忙地解釋著。
“你怕嗎?”程楓問。
我驚訝地看著他,問:“你不怕嗎?”
“從我答應在這兒見你那天起,就做好了這個覺悟了。”程楓笑笑說。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靈魂都飛出來了。他不怕被人知道我們的感情,他居然可以這樣坦蕩!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語,對我而言,比任何山盟海誓殺傷力都來得更強。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張著嘴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又一次靠近,他的唇貼在我的唇上,感受到他的舌頭在我的嘴裏蠕動。
我的眼睛就這樣超級近距離地觀察著程楓的臉,一張為愛癡迷的臉,那麼英俊,那麼深情。
漸漸地我看著他入了迷,眼角竟然莫名其妙地流出了淚。
我這是怎麼了?是因為太幸福了嗎?
程楓的唇沾上了我的淚,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不要哭,未央,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程楓溫柔地說。
又是這句話,從楊逸的口中說出過兩次的話,這一次從程楓口中說出來了。
所以我注定是一個需要人鼓勵的愛哭鬼嗎?
“我今天已經和她正式簽字離婚了,對不起,現在才想起來告訴你這個消息。從今天起,我是個自由的男人了。”程楓的語氣非常平淡。
“啊……是嗎。”我有些尷尬地說。
“怎麼你的反應這麼平淡啊?我以為你會反應很強烈呢。”程楓有點好奇地看著我。
你離婚這件事我十年前就知道了,還有什麼好驚奇的呢?
“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好像高興也不對,難過也不對。”我說出了自己的進退兩難。
“嗬嗬,結婚離婚這些事情對你們這些小孩子來說,還是太難理解了吧!其實我也一樣,說不清楚是覺得悲傷還是高興。這對我來說是個解脫,可還是覺得很難過,畢竟為了這段婚姻我付出了太多,可好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程楓說。
這是我第一次從程楓口中聽到關於他這段失敗婚姻的看法,勞燕分飛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應該會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他們相識相戀以及後來產生矛盾的細節吧。可是現在的我對於這一段程楓不堪回首的經曆,隻想保持沉默。
那是他的過去,我在意的是他的未來。
程楓看出了我沒有多問的意思,若有所思地摸摸我的頭發說:“看來有時候真得把你當大人來看呢。在感情上,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成熟。”
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啊!
第一次我產生了一股衝動想要告訴他我真實的來曆,我想要讓他知道站在他麵前的夏未央雖然看起來隻有十七歲,可其實是穿越了十年回來這裏的大人。
可是,我能說嗎?這樣算不算是泄露了天機,會不會被曆史懲罰?
我知道我變得越來越迷信了,可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於是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隻閃了一下便消失了。
“都說了我心裏是個大人!”我笑著說。
“本來準備了一堆話要跟你講,就怕你會多心想太多,看來是我多慮了。”程楓說。
“你能來見我,就足夠能說明一切了。”我微微笑著說。
程楓聽完這句話眼神裏迸射出的激動神情就像絢麗的煙火,他又一次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右手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背。
“未央,我這樣一片殘破的楓葉,到底是何德何能可以進入到你這個四季如夏的山穀了呢?”程楓抱得我好緊。
“我是夏未央,你是秋已至,可是我會用我的全部能量把你留在這個交接的半夏。”我堅定地說。
51.
窗外的葉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午後的天空呈現出一種淡淡的藍色,幾片薄薄的雲懶散地飄在空中。天氣很熱,但是陽光很好,讓人好想要出去活動一下,出一身汗,然後痛快地洗個澡。
可是此刻的我被關在家裏哪兒也不能去。這一周是學校的期末考試,我的手臂還沒好,隻能留在家中休養。
雖然說我一直很羨慕那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逍遙,可這日子閑得多了,自然也就沒那麼有意思了。這幾天小雪肯定都在考場上爭分奪秒地奮力掙紮吧,一想到她提起我不用參加期末考試時那羨慕嫉妒恨糾結在一起的小眼神,我就忍不住想笑。
自從上周六在學校見到程楓之後,我這幾天一直都待在家中。周二他們終於考完了,可是周三又放假,所以我徹徹底底在家放了近一周的小長假。直到周四發考試答案,我才有機會來到學校。
我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過去學校上課,隻是因為待在家中完全沒事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一來到學校就聽到了一個讓我振奮的好消息,周六我們要去郊遊了。
看著小雪激動的神情,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確實有過這麼一回事。這也算是我們學校的慣例吧,每年夏天期末考之後暑假來之前,都會組織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出去郊外集體露營,讓學生們體驗一下野生環境,既能磨煉大家吃苦耐勞的品質,也能親近大自然。
其實這件事對於高一的學生來說很無聊。雖說是去郊外野營,可什麼事情一旦變成學校組織,各種要求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來,不能放開來玩,當然會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可是這次郊遊對於即將升上高三的高二學生來講,卻是極其珍貴的。因為郊遊回來暑假基本上也就結束了,剩下的是無止境的暑期補習,和高三的巨大陰影。簡言之,對於我們這批即將被送往屠宰場的羊羔來說,這次露營就是最後撒歡的機會了。
我這個傷員本來是被禁止參加的,但是我費盡口舌和年級主任洪姐進行了一番深刻的精神對談之後,她終於答應了我可以去,但前提是做一切事情都必須有人陪同。
從洪姐的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程楓,我不假思索地就衝了過去。
“程老師,周六的郊遊,洪老師允許我參加了!”我高興地說。
“哦?說通了洪老師,費了很大勁兒吧?”程楓看著洪方源的辦公室,一下子就明白了,笑著說。
“嗯,不過她說我無論做什麼都必須有人陪同。唉,受個傷真麻煩,都不能劃船了!”我說。
“還是安全要緊,可別一提到玩你就什麼都不顧了!”程楓故意裝出老師的威嚴來說。
“嘿嘿!”我傻笑著,然後從他身邊走過。
“我會保護你的!”擦身而過的那一刻,程楓溫柔的聲音飄進了我的耳朵。
我一下子站住,忍不住回頭,卻看到他已經走遠了。雖然隻剩下背影,我卻好像已經見到了他臉上綻放的甜蜜笑容一樣,於是我也掩飾不住心裏的甜蜜,美滋滋地笑了。
轉身上樓的時候,笑容還掛在臉上,怎麼都收不住。一抬眼,發現楊逸站在樓梯轉角那裏,正死死地盯著我。
於是我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