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一個母親的死亡(1 / 2)

小奕在我的印象裏,總是笑眯眯的。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是在麵試的時候。麵試在大會議室舉行,輪著誰,就進去,其餘的人在辦公室裏等。正是十二月的好天氣,辦公室窗外就是黃海,我忘了緊張,把海看不夠。小奕就笑眯眯地看著我。

當時錄取名額還沒敲定,如果是兩個,就是我倆,如果是一個,就得絕殺出一個。她是名校畢業,我是非名任教;她是笑臉,我是冷臉;她活潑,我穩重;她有熱情,我有經驗。狹路相逢,沒怯陣的道理。好在我們專業方向不同,兩邊都要人,最後人事處批下兩個名額,我們就成了同事。

到手的瓜都不甜,在海邊住定,我立刻覺得百無聊賴,萬事懶得用力。分宿舍時,給我二樓,我就搬二樓,兩人一間,我就兩人一間。小奕和房產科的人爭持了幾句,被分在三樓,單獨一間。這間房沒住多久,她就結婚了,然後看房,買房,貸款,搬家,最快速度安定下來了。

她搬走之前,讓我去住她的屋子。我搬上去之後,把牆上的密密麻麻的釘子拔出來,用白色的繪圖紙把滿是釘子孔的牆麵貼住,接電線,鋪地板膠,撒蟑螂藥,花了大半年時間,才讓 9平方米的房子有了個樣子,但整箱的書還是碼在床底下,需要時就拖出來,打開頂蓋,摳出一兩本急需的來。但不久後事實就證明,原來的釘子,全都釘在必需的地方,這裏掛接線板,那裏掛菜刀,一個也不能少,我又隻好挨個給釘回去。這麼敲敲打打,兩年就過去了。

雖說是同事,其實除了開例會,我和小奕很少見麵。各上各的課,下課提包就走了。她那時已在城北買了房,和丈夫過著小日子,飽滿甜蜜。我本來人情就淡,心也懶散,躲進小屋成一統,度過了很多寂寞無聊的日子。

寂寞和無聊一旦成為生活方式,就不再是個問題,而且成了護身符。

我在西北的一個學生,畢業後在青島開公司,有聲有色的,家產比我大幾倍,加之剛娶了嬌妻,養了名狗,搬了新房,正是鴻運當頭。他怕我寂寞,常約我聚聚,我答應得好好的,臨出門就又變卦了,說下雨,說頭暈,各種推辭,他火了,說你架子大得了得,我隻好說,是你我還掙紮下,是別人我一口就拒絕了。

我和小奕真正的熟識,是前年的事了。她是基督教徒,非常虔誠,肯早上五點起床參加晨禱。那時我正經曆心理危機,病急亂投醫,

問她關於宗教的事,她聽了很欣喜,請我去她家裏做客,給我一本

聖經,指點我去學校附近的教會,介紹我認識教友,並悄悄對我說:我會為你爸爸祈禱的。那個教會我去了幾次。出乎意料,有很多大學生,有一個竟然是我學生的舍友。教堂的說教很冗長,又煽情,又經不起推敲,去了幾次都半路睡著了。到了冬天,烏泱烏泱的一屋子的人或念或哭,又不開窗,氣氛很差,雖然臨近聖誕有唱詩班出乎意料的演出,但我還是作罷,從此也就再沒去過。

後半年傳來確鑿的消息,說學院要搬到嶗山區。我和耳東陳就商量買房,我們手裏的錢,城南的濱海一線完全不用考慮,受了幾次打擊之後,終於下決心去城北。小奕一聽很高興,說以後我們近了,可以多走動的啊。於是很熱心地幫我們聯係中介,帶著我看戶型,問價錢,打聽消息。我們很快就買定了,和她家的小區就隔著一條馬路。

去年春天,小奕突然懷孕了。這消息對我很突然,因為我正忙著貸款啊,裝修啊,對她是很驚喜。可到了六月份,突然又說流產了。細問起來,說是胚胎停止發育,什麼指標都測不到,小兩口兒急得四處投醫,最後還是保不住,流掉了。六月份我正裝修房子,忙得四腳朝天,去探病的事就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院裏要交一個表,她正休病假,我就給她帶過去,也是去看看她。

她家的小區我認得,但幾棟幾門記不真切,我提著牛奶、水果邊走邊看,看見有個瘦小的女人拎著一塑料袋豆芽,走在我前麵,步子很輕很小。雖然從來沒見過,但我腦子第一個反應,這人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