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世上的兄弟姐妹們都在熬受著生死之苦,萬物都不得安寧……”悉達多太子坐在緩緩行進的象車上,傷心地喃喃自語。

這一天的所見所聞,像一條鞭子似的拷打著悉達多的靈魂。他豁然明了,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暗無天日、多災多難的世界。

夜幕垂落時,車官甩了一下響鞭,象車停在王宮門前了。悉達多煞住跌宕起伏的思潮,起身一個健步跳下車,進了宮門,繞過一片翠竹遍布的園林,獨自向新官走去。

淨飯王一直等得焦灼不安,聽說車官領著太子在郊野四處利遊逛。他氣得大發雷霆。

悉達多看破了人生的沉湎和哀傷,認為一切聲色物相到頭來都是一場短暫虛妄,他執意著要修築一座心靈的寺院。

為了將悉達多太子禁錮在宮中享樂,與世隔絕,淨飯王除了使用禁衛隊而外,還召集近臣們密議,計謀著用一種什麼辦法,才能把太子牢牢地拴住。

淨飯王雙眉緊蹙,顯出一籌莫展的神情,問道:“眾臣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有一個老謀臣,名叫優陀夷,他說:“陛下,臣倒有一個愚見,不知當不當談出來?”

“說吧,說吧!”

“臣下以為,自從那一天太子出遊以後,好像有一把厭俗之斧,砍傷了他的靈魂和肉體,從此萎靡不振。我們當務之急乃是用一種辦法,來彌補太子心靈的創傷。那麼臣以為,當下必須讓太子享受人間不尋常的幸福和歡樂。讓他知道,世間除了痛苦而外,還有享不完的幸福,嚐不完的甘味。”

“快,趕快說下去,說下去!”

“依臣下的愚見,陛下明天就下諭,從全國挑選100名美女,個個體態苗條,姿色絕美,能歌善舞,叫天上下凡的神仙看見也動心。陛下,我告訴你,太子現在的心,實在是夠清靜的了。據他自己說,像金剛石似的堅固。可愚臣不相信,難道女人嬌美的腰肢,豔麗的容貌,就打動不了他的心?據愚臣所知,從前天竺國有一個叫做通力自在的大仙人,他說他修煉至極,世間萬物不能動其心。結果你猜怎麼樣,陛下?”

“唔,結果怎麼樣了?”

“那時候,天竺國裏有一個美人,叫孫陀麗,這個美人鳳眼含情,峨眉帶秀,腰如弱柳臨風,麵似嬌花拂水。豈不知,那個自詡修煉到家的通力自在大仙,一見了她就三魂出竅,骨酥肉麻了。哈哈,大仙多少年修行的定力,眨眼之間都煙消雲散了。陛下,叫100個美女來到太子身邊,像蜜蜂纏著鮮花似的,太子不動心才怪哩?”

“唔,朕明白了。”淨飯王點點頭。

淨飯王立即下諭,舉國選美。

一天早晨,在禦花園裏,當悉達多的心靈純淨如洗的時候,突然,一群美女一擁而上。

“太子,你喜歡我嗎?”

“太子,我前來陪伴你遊玩好嗎?”

既不厭惡和憂怨,也不喜歡和惱怒,隻是閉目定坐,身心靜寂。

這時那個老謀深算的大臣優陀夷,正隱藏在花間樹叢裏,在暗處用眼睛盯著悉達多。優陀夷做夢也想不到,太子會有如此驚人的定力……

幾天後,太子在新宮低沉地喃喃自語:“這個不幹淨的地方,我實在是一天也呆不了啦,這簡直是對我的汙辱和折磨。與其活著,勿寧死去!”

“太子,你這是怎麼了?”

耶輸陀羅公主聽了,深情地抓住丈夫的手,上前問道。悉達多把近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妻子,並說他已被紛亂無章的生活攪得喘不過氣兒來。感到迷惘,感到悲從中來。他今天才知道,人們無不聲色熏心,奢望無窮,被愚癡迷住了心竅。

“公主,我仔細地想過了。”悉達多惆悵而低沉地表示“這個世界上有無數芸芸眾生,他們好似駕著無底的孤舟,在苦海中夜航,不知道倏忽間將麵臨滅頂之災。我怎麼能不設法解救他們呢?”

“那就是說,你要離開我……”

“恩愛的夫妻也隻不過是一桌宴席,能永遠不散嗎?即使我們現在享受人間大富大貴、安逸舒適的生活,可將來哪一個人也免不了生離死別。”

就在悉達多對人生尋根探源,感到困惑艱難時,他從前的恩師跋陀羅尼老人,又一次來到了王宮。

這位婆羅門學者此番前來,是想看一看自己的門生弟子這些年來有了哪些進步。不料,淨飯王一見到這位老學者就大發牢騷,說太子違逆王室,不愛江山,厭惡聲色,日夜胡思亂想,探求什麼宇宙和人生的真諦,妄想解救芸芸眾生於苦海,並挽留他繼續在宮中供職,不吝教悔,引太子走向正路。淨飯王認為,如果這位老學者能夠留下來,那真是王國的福德,太子的萬幸。然而老學者聽了,卻撚著白花花的胡須犯愁。他表示,他何嚐不希望國運昌盛,後繼有人,太子前程似錦。怎奈,他已經把自己全部的學識都已教給了太子,再也沒有什麼可教的了。至於學問一道,比五明深奧的,卻還有,那就是《吠陀經》。他說,這種字字珠璣、句句金玉的聖書,當年他雖然也想研求,終因天資愚鈍,才力不勝,未能鑽進去,更談不到徹悟全貌。因此他不敢持教,唯恐貽誤學人。

淨飯王一聽,流露出抑製不住的焦灼神情,急促發問:“請問尊敬的學者,世上還有沒有體悟《吠陀經》的人呢?”

老學者默思有頃:“回稟國王,有這樣的人。如今,世間有一個人。”跋陀羅尼換上一副爽快的口氣,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是一位冥修的隱士,少時與臣同窗。他早年鑽研吠陀之學,淵博精深,淋漓貫通。此後又經曆了數十年寒暑,摒除俗界,不問世事,專心讀經,實在是當代一位道德高尚、情操堅毅的博學大師。”

“唔,”淨飯王傾慕之情,溢於言表,“他姓甚名誰?現住何處?”

“回稟國王,他叫毗奢密多羅,現住在西天竺的密締山上。”

淨飯王歡天喜地,立即吩咐下臣預備應聘的厚禮,以及太子與師傅的車騎,吩咐他們翌日前去拜求那位名師。跋陀羅尼領旨後,仍回到藏經閣,把事情向悉達多說明。太子心猿意馬,求賢若渴,正想找到一位明師。聽到這一消息,他興奮得不能自己。這幾天他正一腔怨憤無處排遣,早就渴望著掙脫這個欲念熏心、濃豔俗色的牢籠,哪怕幾天也好。想不到這一天夢幻似的來臨了!老師真是他的恩人!

第二天,悉達多話別妻兒,準備啟程了。

悉達多和跋陀羅尼向淨飯王辭駕後,登上象車,自有隨從人員等,簇擁著取道向西印度而行。

他們一行人,曉行夜宿,一直向西印度進發。經過二十多個晝夜的顛簸,車抵西印度的密締山麓。悉達多仰頭一望,隻見這裏峰巒起伏,群山重疊,一眼望不到邊的崇山峻嶺,莽莽蒼蒼,完全被曉霧索繞著,撲朔迷離,勝似世外仙境。

跋陀羅尼老師指著這座氣勢磅礴的高山說,這就是隱士毗奢密多羅隱居的地方。他們望著那險崖絕壁的山勢,知道山中道路崎嶇,車輛難行,便將隨從們安頓下來。悉達多和師傅隻選了兩名精壯相隨,一行四人,覓路入山。

一路上,隻能由他頭前領路。途中,山路驚險曲折,崖高岩巉,驚人心魄。所過之處,林木蔽障,亂石縱橫,掛衣礙步,很不易行走。如此約行進了七八裏路,山徑才稍漸平坦。又繞過一個山崖轉彎,隻見懸崖劈空,壁立千仞。山巔僻處,老遠有一座石屋,掩映在峰壑爭秀的山巒中,四周古鬆成蔭,翠柏環抱,別是一番洞天。悉達多自出娘胎,還從未見過這樣天然優秀的境界,真好似來到世外仙境,天外桃源,感到一種難以體味的神秘和空靈。

跋陀羅尼老人遙指著那座遠處山崖上的石屋:“太子,你看沒看見那個地方?”

“老師,我看見了。那可真是個幽靜的地方啊!”

“那座石屋,就是隱士毗奢密多羅靜修的地方。”

悉達多一聽,激動得抑製不住怦怦跳動的心,既顧不得山路艱險,也無心賞覽風景,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腳步。

隻見石屋正壁前有兩扇木門,深深地關閉著。跋陀羅尼來到跟前,舉起手中的竹杖,對著木門,啪啪連敲幾下,然後靜立等待,半晌不見動靜。隻聽咿呀一聲,門開了,一個眉目清秀、眸子奇亮的小童子探出頭來,驚奇地打量著他們一行四人,撲閃著兩隻大眼睛:“咦,你們是什麼人?一來就敲我們石屋的門?”

跋陀羅尼上前說明了來意。

小童子聽了,說道:“師父早晨課誦剛才完畢,現在他正在靜坐養神呢?”

跋陀羅尼表示,請不必打擾主人,他們寧願站在門外等一等。小童子說,待老人靜坐完畢,他當即稟報。

不久,忽聽裏麵傳出一陣哈哈的開懷暢笑聲,幽暗中出現一位慈眉善目銀發白須的老人。他見了跋陀羅尼,親切寒暄後,才把目光轉到悉達多身上。老人一眼瞥見悉達多那清澈流動的目光,禁不住一愣,即刻把頭轉向跋陀羅尼,問道:“恕老朽敢問,這是哪一位?”

跋陀羅尼立即介紹,並說明了他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的目的。

毗奢密多羅老聖聽了,笑聲震穀:“哈哈,好一位勤學不倦的王太子。你居然放棄了俗世的富貴功名,到深山老嶽裏受苦來了!”

“不苦不苦,”悉達多禮拜後,謙和地表示:“學生不遠千裏,特前來拜師求學。”

“哈哈,太好了!”老聖人又用他那清瀅透徹的目光,在悉達多臉上掃了一下:“我看得出來,智者尊嚴,勇者威儀。將來如欲救世,舍王子其誰?”

悉達多經過了整整一天的山路奔波,翻峰越嶺,起勁攀登時,倒也不覺著勞累,如今休息下來,心也定了,才覺得疲乏無力,筋酥骨軟,一躺在虎皮毯子上,就沉沉入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曙光微明的清晨。他起身走出帳篷,抬頭一看,見曉星隱沒,朝雲鋪岫,一片片濛濛的霧氣籠罩著奇峰聳拔的山穀。他忽然產生一個念頭,如果能留在這密締大山裏,潛心學習,領悟人生,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傍午時分,隻見毗奢密多羅老人,背著一隻裝滿了書籍的竹篋,飄飄欲仙,手拄著竹杖,從雲纏霧繞的山巒中閃現出來。悉達多第一個迎上前去,劈頭就說明了他剛才腦海裏產生的念頭。老人聽了,禁不住一怔:“太子,你是想留在這密締山裏,讓我在這裏給你講學,從此再不回王城了?”

“是的,師傅,我實在不願意回去。這山野裏太幽靜,太令人留戀了!”

老人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淨飯大王特為太子厚禮聘師,請我到貴國京城裏給你設壇講學。如果我把你留在這裏,那不是欺騙君王嗎?有欺人之意,怎麼能修正內心,實現自性呢?”

老人的口氣不容置疑。太子無言以對,再不吭聲。

於是,悉達多便吩咐隨從們備好車騎,卸了帳篷,一簇人馬向歸途進發。

第二天,淨飯王將毗奢密多羅老人宣至殿上,正式封為國師。悉達多禮拜後,全朝設宴,君臣陪侍,以示隆重,共樂一天。晚上,送毗奢密多羅老人到藏經閣休息。

毗奢密多羅淨手潔席,正襟危坐,雙手捧著一部黃卷古經,他每講一段,悉達多就朗誦一段。藏書閣裏一時間充滿了生機與書氣。

有一天,他們師生正在藏經閣裏熱烈地討論學問。此時,淨飯王也正在坐朝料理國務,忽然司門官前來稟告,說有一個外邦人士,蓬首垢麵,瘋瘋癲癲,闖進宮門。禁衛軍上前阻止,那人卻說是毗奢密多羅師傅的朋友,因路過此地,聽人說國師在這裏執教,他無論如何要見一見。

司門官風風火火地稟告淨飯王:

“依臣看來,那個人根本不像是國師的朋友。”

“怎麼見得?”國王驚異地問道。

“回稟陛下,那個人頹唐失神,嬉皮笑麵,完全像個瘋子。”

“唔,這樣一個人來胡鬧?”淨飯王思忖片刻,最後猶豫地說.“你去把那個人帶來。如果真是國師的朋友,聯還要誠意地招待他。”

司門官剛剛邁出門坎,隻聽國王在他背後一迭聲地叮嚀:“任他胡言亂語,你千萬不可對他無禮!”

“是,陛下。”

這個異邦人,原來果真是毗奢密多羅老師的相知,但他們所研究的學問卻迥然不同,這個奇人原是以望氣修養之道,求保命長生多壽,預測吉凶禍福為己任,名叫阿私陀。

這個雲遊狂仙,來到殿上,也不向淨飯王施以常禮,放蕩無形,如入無人之境,自稱自己是精通奇門妙術的仙人。

當天午時過後,毗奢密多羅在藏經閣裏給太子講學,正談得高興,忽見國王駕到,急忙撤了講席,行過君臣之禮。一抬頭,驟然看見了阿私陀。於是,一麵寒暄,一麵問他,此番怎麼來到這裏。阿私陀說,他本來是萍水風絮,行蹤沒有一定目標,出來雲遊四方。不料,在路上遇見了離開宮中的跋陀羅尼,才知道毗奢密多羅在這裏收下了一個才華超凡的太子。聽說這位太子不僅敏而好學,而且壯誌超凡,他倒想見一見。

於是,毗奢密多羅老人指著阿私陀,向淨飯王介紹說:“陛下,我這位師伯,不僅擅長仙術,還會相人占卜。無論何人,一經他的法眼,一生的吉凶禍福,富貴夭壽,都可以立斷不疑,現時我倒有一個愚見,也不知當不當說?”

“不要拘束,請國師直言。”

“我的愚見是,以師伯既因聞太子聰明超群,才智不凡,特地跋涉而來,願以一見慰其夙望。那麼太子大可請仙人為之一相,豈不正好?”

“好,好主意!”淨飯王喜不自勝,繼而轉身對客人說:“既然聖仙精於此術,為太子一相,以斷將來結果如何?”

阿私陀聽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然後請太子端坐在他麵前,以待觀相。悉達多木然無聲地坐定。阿私陀對著他的麵孔,凝睛細看。

遊仙眉頭一皺:“從太子的麵相上看,他早已識破紅塵,看透了聲色。他的耳、鼻、眼、眉之間凝聚著一種巨大的力量,一種永遠尋求解脫生死之苦的力量。他把生看成苦,把色看成幻,把宮廷的富貴和紅男綠女看成是池魚籠鳥。在他看來,一切眾生,包括富貴的高官,貧賤的奴仆,在生老病死的‘巨輪’下,隻有被碾成粉碎的結局,別無抉擇。如果太子將來離開這喧囂的塵世,居進幽靜的山林,必定能求得人生最高的解脫之道,必定能成為前無古人的大智大悟者。陛下知道,一切星宿中以太陽最為光明。那麼到了那一天,太子將成為舉世尊崇的佛陀,他就是我天竺國億萬眾生景仰的太陽!”

說著,他跪在地上,對悉達多砰砰地叩頭不止。

悉達多在繼續深造學習的歲月中,與毗奢密多羅老師傅討論得最多,老師傅也常常坐在講席上大發宏論:“……每一個眾生,包括非凡人和平常人,都被命運要求在世上完成一個特殊的使命。一旦完成這個使命,他就無需生活在世。命運之神對他另有安排。這時,他便飄然離去,以便騰出地方,讓別人在這個長期延續的世間,完成他們的使命。神賦予眾生的使命……如此輪回不止。”

“那麼,依照老師說,”悉達多疑惑不解地問道:“衰老病死,這些可怕的災禍,全都操持在神的手中,對我們就無足輕重了。是嗎?”

“是的,太子,無足輕重,無足輕重。你想想看,因為隻要我們活著,死亡便不會伴隨我們;而一旦死亡降臨,我們的一切也不複存在了。既然如此,無論生者或死者都與此無關,因為前者無需考慮,而後者不可能考慮。”

“不,師傅,”太子搖搖頭,轉動著機警的眼睛,“我認為,死亡時時刻刻在伴隨著我們活著的人。誰要是自稱麵對死亡無所畏懼,他便是撒謊。人皆怕死,這是有感覺生物的天性,沒有這個天性,整個人類將麵臨毀滅。至於師傅所說的神,是它主宰人的生老病死。那麼,主宰神的人,又是誰呢?”

“哈哈,高深,高深,深不可測!妙哉,妙哉,妙不可言!”

毗奢密多羅師傅抖著白胡須,哈哈大笑,抑揚頓挫地自言自語,所答非所問。他們沉默了。

賢者毗奢密多羅做夢也沒有料到,他所講授的四部《吠陀經》,盡管是哲理絕學,玄妙幽深,然而,在未來的釋迦牟尼悉達多看來,還不及滄海一粟。

有一天,毗奢密多羅領著他出去郊遊。倆人各乘駿馬,緩轡徐行,一同出了京城北門。師生倆人來到一座天然園林跟前,隻見竹林叢密,旁有溪泉,林中獨有一棵盤根錯結的婆娑大樹,高可矗霄,灑下一片濃蔭翠影。太子見了,說道:

“師傅,我們在這裏歇一歇吧!”

老人點點頭。

兩個人同時放轡下馬。正坐在怪石上休息,忽見遠處一個人走來。那人相貌不俗,威儀有度,圓頂方袍,精神朗澈,一手托著一隻紫金缽盂,一手拄著一根竹杖,目不旁視。當他來到跟前時,太子禁不住站起來,恭敬地問道:

“請問,尊長是什麼人?一個人徘徊在這山野之間?”

“啊,年輕人,你問我這個嗎?”那老人含笑停下了腳步,“我是一個以四海為家的沙門。”

“沙門,什麼是沙門?”

“沙門就是脫離一切世俗愛欲的人,厭離生老病死苦惱的人,逃脫人生瞬息萬變無常的人。唔,年輕人,你懂嗎?”

“我懂了。”悉達多點點頭。“那麼,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呢?”

“年輕人,我的來路,卻正是你的去路;而我的去路,卻正是你的歸途。來去分明,隻要你不昧前因,定會領悟,不必我多事饒舌了。”

說罷,老人竟向悉達多太子來時的路走去,頭也不回。

悉達多再沒有閑情逸致遊山玩水了,與師傅各自上馬,循舊路入城回宮。當天晚上,他就去見淨飯王,懇求允許他出家。父親一聽,像一聲霹靂衝進他的耳朵,又震驚又傷心,激起的已經不是眼淚,而是長久的沉默。

“父王,一切世間法都是虛幻無常的,國家、江山、權力、富貴、甚至父母的慈祥,妻兒的恩愛,都是燈前的幻影,水中的流月,一閃即逝。而留戀這一切,就是留戀煩惱。留戀煩惱,最後難免落成一堆屍骨,一事無成。”

最後,悉達多提出,如果淨飯王能滿足他的四個願望,他就不出家。

國王聽了,雙眉舒展,臉上露出笑意:“說吧,哪怕上九天攬月,到海底撈針,朕也能夠滿足你!”

“第一不衰老;第二無病苦;第三不死別;第四不生離。”

淨飯王聽了,麵色鐵青,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父王,”悉達多理直氣壯地繼續表白,“如果你不能滿足我,那麼,就請你開絕大之恩,讓我自己去尋求真道,破生死的根本,去成就這四願吧!”

說罷,回到了藏經閣。

當天,國王著令禁衛隊嚴加守護,沒有他的命令,絕禁太子外出。用國王自己的話來說:“誰要是放走了太子,朕就砍掉他的腦袋!”

是夜,當朦隴的月光隱入浮雲時,太子步出寢宮,心中頓覺產生一個念頭:此時不走,還等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