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公隻覺得眼前一黑,扶住了桌子才站穩:“你你你……誰讓你都吃光了?”
唐慕白牢記著奇珍閣的鑰匙在這人身上,一心想討好他,滿臉堆笑:“哎呀,石公公,您瞅瞅我這記性,說好了要拿些好吃的孝敬您,卻忙得忘了。”
石公公隻餘下兩個鼻孔出氣。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忙得忘了?這分明就是吃得忘了好嗎?他怒氣衝衝地拍著桌子:“你你你……說你什麼好呢?誰讓你把禦膳都吃了?”
因為下巴都瘦得尖了,所以唐慕白的眼睛大得詭異。她眨巴著眼睛:“可不是您把我推進來吃的嗎?”
石公公氣結:“我讓你都吃了嗎?”那會兒太後正大駕光臨,石公公把這人推進偏殿後便忘在了腦後。他以為淳親王是要幹大事的人,總得安插個靠譜的人進宮才是,誰知道這人卻這麼不上道!
“罷罷罷。”人既然是他經手安排進皇宮的,少不得還得他來擦屁股。
鄭水水卻一路找來了偏殿。石公公頗忌憚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後,她每來一次乾清宮,勢必都要鬧個人仰馬翻才能心滿意足。皇上卻有通天的本事,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走。天可憐見的,他隻能留下來獨自承受皇後的腥風血雨。
“石——評——梅——”腥風血雨來了。
說起來石公公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但這宮裏也就鄭水水仗著自己老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鄭相敢這麼吼他。
“皇上人呢?”鄭水水氣得鼻子都歪了。
石公公規規矩矩地答道:“皇後您也瞧見了,皇上他……又跑了。”
一個“又”字好似一把利刃不偏不倚地插進了鄭水水的心房。她堂堂一個相國千金,憑什麼總拿自己的熱臉來貼皇上的冷屁股?更何況,現在就連冷屁股,皇上都不給她貼一下。
鄭水水空前的委屈,竟抽抽搭搭了起來。
石公公習慣了皇後對著自己大呼小叫、頤指氣使,乍一見皇後哭得梨花帶雨,不由得慌了手腳。他沒提防,那豆芽菜似的小人兒竄到了鄭水水跟前。
唐慕白哪懂什麼規矩,撩起袖子就給鄭水水擦眼淚。
鄭水水哭到了傷心處,也不計較,還順道擤了下鼻涕。
唐慕白眉頭都沒皺一下。當初還在倚紅樓,但憑是誰欺負了倚紅樓的姑娘,她都第一個跳出來罵得唾沫星子滿天飛,再氣不過了操起手邊的東西就往那些個不是東西的男人身上砸。她管這叫作見義勇為、憐香惜玉。
“這是怎麼了?”唐慕白絲毫不覺得自己出現在那兒有什麼不對勁。
石公公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豆芽菜先是把禦膳吃了個一幹二淨,現在又吃飽了撐著要當婦女主任嗎?
鄭水水不吐不快,哭哭啼啼地把自己這半年來的心酸圓房史說給唐慕白聽。說到動情處,鄭水水指著石公公:“他,你看看他,我這半年見著他的次數都比皇上多。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
唐慕白弄明白了來龍去脈,不由得很是義憤填膺,不快地罵道:“這人也真是瞎了眼,放著你這麼漂亮的老婆不要。”
石公公被唐慕白這話唬得心肝顫了又顫,要知道這人口中瞎了眼的人可是當今聖上啊!
鄭水水高興有人向著自己,卻又有些生氣:“你不能說他壞話。”
唐慕白這下更了不得了:“嘖嘖嘖,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這麼維護他,他卻……唉。”
這話一出,鄭水水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
容嬤嬤可算是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鄭水水卻不願跟她走,非要和唐慕白閑話家常。
唐慕白深得鄭水水的歡心,鄭水水朝著石公公勾勾手指:“這人我要了。”
石公公忙弓著腰拒絕:“娘娘,這人笨手笨腳的,哪有福氣服侍娘娘?”甭說這人的確笨手笨腳,就是不笨手笨腳,怎麼著也不能把淳親王的人安排到皇後身邊去。鄭相那隻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燈!
鄭水水不依:“我就要。”
石公公擺擺手。
鄭水水一叉腰,杏眼圓睜:“石公公,你膽子肥了?”
唐慕白不知好歹地插進話來:“石公公,我也不算笨好嗎?”試毒小太監與服侍皇後在她看來沒什麼差別,她就隻想早日偷得萬靈丹好回玉女峰去。既然皇後這麼喜歡她,絕對有機可乘,她可不是個有便宜不占的老好人。
石公公瞪了唐慕白一眼。
鄭水水一甩手:“哼,你不給我,我管太後討去。”
石公公賠著笑臉把鄭水水送出了乾清宮,哭笑不得,皇後管太後討人,太後到最後還不是得來找自己?
石公公虎著臉訓斥了一番唐慕白:“宮中哪比得了外頭,謹言慎行,謹言慎行,誰讓你跟個婦女主任似的在那兒安慰皇後的?”
唐慕白無辜地問道:“不可以安慰皇後嗎?”
石公公認真一思量,有了這人出來擋槍子,他所受的傷害銳減,於是他咳嗽了一聲:“也不是不可以。”他頓了頓才問,“剛剛進宮進得匆忙,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唐慕白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唐……慕白。”
石公公有意氣她:“還白?這臉跟煤球似的。”
唐慕白無奈。自己光天化日之下穿梭在玉女峰的角角落落裏,想不黑也沒法子不是。
“就叫小豆子好了,長得這麼像豆芽菜。”
“哎。”唐慕白點頭哈腰地退下了。皇後那邊還沒譜,可不能先把這人惹惱了。
楚成功在宮中轉了一圈兒,頭頂沾著片草葉回來了。
石公公楚楚可憐地迎上前去:“皇上,您可算回來了。”
楚成功四處張望了一圈,心有餘悸地問道:“皇後走了?”
石公公點頭,上前幫皇上收拾不整的衣衫:“皇上您這是何苦?娘娘也算清麗佳人,您為何總不待見她?”
楚成功頓了頓才悶聲悶氣地答道:“朕要鄭棠來牽製皇叔,可鄭棠卻也沒安好心,所以鄭水水這皇後……也隻能這樣了。”
石公公不吭聲。這話皇上倒還是頭一次對他說起,也不枉費他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總算能贏得這人的一絲信任了。
轉天才一早,鄭水水風姿綽約地去了慈寧宮。
太後早得了信兒,可對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她也是沒轍,總覺得這張老臉沒處放:“水水,你聽母後說……”
鄭水水卻不提昨晚又讓皇上跑了的話,大約也是覺得說出來自己臉上實在是無光,於是隻提要討唐慕白的話:“太後,水水想向你求一個人。”
太後求之不得有事能岔開鄭水水的注意力:“你說,你說……”
“我要皇上宮裏新來的試毒小太監。”
“試毒小太監?”太後很是狐疑。
鄭水水憑三寸不爛之舌把這人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就連太後都對這人上了心思,琢磨著要一睹廬山真麵目。
乾清宮裏,皇上正用著早膳,右手突然痙攣了一下,勺子滑落進了湯盞裏。
石公公以為皇上仍是鬧肚子,盧逢春開的藥劑還在,再喂一副藥便是。他正不慌不忙地叮囑宮女去熬藥,皇上卻冷不丁地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皇上……”石公公這才著了慌。
沒一會兒的工夫,盧逢春氣喘籲籲地趕來了,而唐慕白也被五大三粗的大內侍衛扔進了天牢之中。
盧逢春診了脈:“五毒散。”
石公公大驚失色。
太後那頭得了信兒:“皇上又病了?他這身子骨哀家可是費了好多心思了,怎的還是這樣弱不禁風?”
鄭水水這時節倒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了,坐在一邊不說話。
來傳信兒的小太監抹了把汗:“太後,皇上不是病了,是中毒了。”
“中毒?”太後與鄭水水忽的一下站起身,皆是花容失色。
盧逢春一時半會兒對五毒散還真是束手無策:“這五毒散煉製的過程中,每一味毒藥何時添加都有說法,如何解毒自然也不一樣,所以這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沒法子解毒。”
太後急得跳腳:“你可是院判大人,你都沒法子解毒,誰還有辦法?”
盧逢春盯著皇上慘白慘白的臉龐:“也不是沒法子解毒,隻是得一味一味地試藥,看皇上這體內究竟是怎樣的五毒散。”
鄭水水這說起來還是頭一回如此接近皇上,也不是不著急皇上昏迷不醒,但更多的心思卻是在皇上的身上。“楚成功”這名字取得差強人意,小臉倒長得很合鄭水水的心意,借著給皇上擦拭臉頰的工夫,鄭水水正大光明地揩了把油。就衝這張臉,鄭水水深深地覺得自己應該大人不記小人過,於是寬宏大量地原諒了皇上一次又一次地在圓房之夜放了自己鴿子。
盧逢春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今早的試毒小太監現在何處?”
石公公答道:“天牢。”石公公並不多嘴,這人是淳親王的人不假,但卻是他經手安排進宮的,所以還是少言少語為妙,免得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也拖下水。
盧逢春雖是醫者,但一向對這些個閹人也沒有多餘的憐憫之心:“便拿他來試藥。”
石公公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唐慕白被綁得嚴嚴實實地送進了太醫院。
盧逢春正研磨著藥粉:“你安的什麼心,想毒害皇上?”
唐慕白百思不得其解:“毒害皇上?怎麼會?我哪裏毒害他了?”
“早膳你吃了,沒事;皇上吃了卻中毒了。不是你下的毒還能是誰?”盧逢春手下加緊了些,皇上的病情耽擱不得。
唐慕白脖子一梗:“哼,明人不做暗事,我要害他才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招式。”更何況,她為什麼吃飽了撐得慌要毒害皇上?皇天後土為鑒,她就想要萬靈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