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逢春卻是淡定地喝茶,聖上的身子骨弱不假,但常年給皇上調理身子的他卻清楚得很,這不過是皇上使的障眼法罷了。這點子春雨皇上還是受得住的。
洞沿之下幹燥的地兒越來越小,皇上也理所當然地與唐慕白越貼越近。
下雨天就該談論人生。以往還在玉女峰上,莫老道與爹每逢下雨天就叨叨個不停。受他倆影響,唐慕白每逢下雨,話也特別多。她總覺著自己與楚成功也算得上是半個熟人了,總有義務關心一下楚成功的私生活,於是問道:“你為什麼遲遲不與皇後圓房?”
楚成功心裏的心思自然不好對著一個小太監說破,於是拈輕避重:“自然是因為不喜歡她。”
唐慕白細細思量了一會兒:“皇後可是標致的美人,為什麼不喜歡呢?”
楚成功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唐慕白的小腦瓜:“朕像是那麼膚淺的人嗎?”
唐慕白肯定地點點頭。她在倚紅樓裏待了一陣子,見過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多了去了,李妍卻說男人其實都是一個樣,見色起意。
楚成功氣不打一處來,反問道:“那你是膚淺的人嗎?”
唐慕白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膛:“當然不是。”見色還不至於讓她起意,至多是垂涎一下而已。說到底,還是爹口中所說的米袋子對她誘惑力更大一些。隻是不知道究竟是幾袋子米就讓爹輕易把她給賣了,想來應該是很多、很多袋子米才對。畢竟她唐慕白的爹雖然不靠譜,但也是個有原則的人。
楚成功盯著唐慕白的胸口卻不由得出神了。唐慕白胸前的衣服竟有些微微鼓起來了,他隻怕又藏了些好吃的。謔,人要是都活得似唐慕白一樣單純,他的日子便也好過了。
唐慕白嘰嘰呱呱個不停。楚成功聽著卻像安眠曲,漸漸地枕著唐慕白的肩膀睡著了。
唐慕白憤憤不平。莫老道與爹下雨天談論人生的時候可沒有人會這麼煞風景。
唐慕白坐得屁股疼,身上被雨打濕了,有些冷得慌,於是一個勁兒地往楚成功身邊縮。等到楚成功醒來之時,天已經大亮了,唐慕白則縮在他的身邊,睡得像一隻安恬的小貓咪。
楚成功伸出指尖刮了刮她的鼻頭,淺淺一笑。也該回去了,這一夜怕是急壞石公公了。
楚成功推醒唐慕白,唐慕白倒是一點也不把楚成功當外人,亮晶晶的哈喇子順手擦在了楚成功的袖子上。
“現在你認識路了?”唐慕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楚成功搖頭:“走一步算一步。”
唐慕白沒轍,於是兩人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雨後的路泥濘無比,唐慕白早沒了當日在玉女峰上利索地爬上爬下的訣竅,沒走幾步腳便崴了。倒是楚成功一向惜命如金,走得謹慎,沒傷著自己。
唐慕白的腳沒一會兒便腫得老高,她風裏雨裏長大,其實不甚在意這點小傷,楚成功瞅著那腫得發亮的腳麵子,支支吾吾地說不能再傷了自己的命根子,竟主動提出要背唐慕白一陣子。
唐慕白覺得自己可算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以後回了白雲觀還有的吹噓,就說皇上都曾親自背過自己,那轉上天的莫須有瞎嘚瑟個什麼勁兒。
於是楚成功吃力地背上了唐慕白。
唐慕白聽得清清楚楚,楚成功的呼吸聲格外粗重。她像是心有餘悸地問道:“我莫不是很重?”
楚成功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唐慕白嘴一嘟:“還不是怪你,天天給我喂那麼多好吃的。”
楚成功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石公公冷不丁地跳出來後,黑著一張臉看著楚成功背上的唐慕白。他揪著耳朵把唐慕白揪了下來:“你活得膩歪了?竟敢讓皇上背你?”
唐慕白對石公公一向是笑臉相迎,雙手搖著小白旗:“是皇上自己要背我的。”
石公公冷哼一聲:“你是皇上什麼人啊?皇上竟要背你?”
唐慕白嘟囔道:“不就是暖床小太監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背一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石公公戳著唐慕白的腦門:“沒什麼了不起?他可是皇上。”
唐慕白噘起小嘴:“他要背,我不讓背,豈不是抗旨不遵?”
石公公啞口無言:“哼,你怎麼不讓我來背你呢?”
唐慕白為著鑰匙的緣故,很給石公公麵子,搖搖頭:“豈敢豈敢,石公公您可是大人物,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怎麼能讓您背?”
皇上聽著這話覺得好玩,石公公是他跟前的紅人唐慕白不敢讓他背,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皇上,他倒是不忌憚了。等到大內侍衛前呼後擁地來了,他卻順勢倒在地上。
石公公也沒工夫再教訓唐慕白了:“太醫,太醫。”
唐慕白也大吃一驚,腳崴了的人分明是她好嗎?可為什麼暈倒的偏偏是楚成功呢?難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重到了這樣的地步?唐慕白心虛地戳了戳楚成功的手臂,見楚成功無甚反應,心下慌亂無比,緊緊地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肯撒手,生怕她這一撒手,楚成功便學她爹一樣,一走了之了。
“快,把盧大人傳來。”石公公高呼。
盧逢春匆匆趕來診脈,才搭上脈,皇上趁人不備反手捏了捏盧逢春的手腕。盧逢春會意,咳嗽了一聲:“皇上感染了風寒,少不得得臥床休息好幾天。”
唐慕白正為楚成功莫名其妙地暈倒而揪著心,自然無暇注意到這點小動作。
石公公一聽這話又把唐慕白拎來訓斥了好幾句:“你身子骨這麼壯,難道不知道給皇上擋著點雨?”
唐慕白心裏可不樂意了。壯?你才壯呢!你全家都壯!才進宮的時候,可是你管我叫小豆子的。
皇上順利地在圍場行宮賴了下來。淳親王在朝中卻是待不住了,鄭棠那隻老狐狸總喜歡和他過不去,不是揭他的短,就是公報私仇,把他名下的鋪子端掉了好幾個。
淳親王氣得奓毛,騎上馬直奔圍場行宮。
石公公攔住了淳親王:“皇上身子還沒大好,正休息!”
淳親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石公公:“你一個公公竟敢攔住本王的去路,也膽子忒大了點兒。”
石公公不為所動:“皇上責罰下來,你淳親王可也擔待不起。”
淳親王見石公公堅決如鐵,便朝著石公公使了個眼色。石公公會意,自去偏僻無人處等著淳親王。
“想辦法讓本王見唐慕白一麵。”淳親王本是無心插柳,誰知道卻已經柳成蔭。於是,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上好的機會。
石公公麵露為難之色:“皇上喜歡這人喜歡得緊,去哪兒都帶著。”
淳親王不管不顧:“最遲後天,本王一定要見這人一麵。”
石公公知道唐慕白跑了鵪鶉蛋燉天鵝肉,心裏總不爽快,於是哄騙唐慕白道:“我著人掏來了鵪鶉蛋,皇上打下的天鵝也還在,已經在廚房燉上了,隨後就給你端來。”
唐慕白聽得口水漣漣:“我要自己去看著。”說完她看向榻上的楚成功。這幾日楚成功病倒了,她沒機會暖床了,卻也被石公公勒令勤勤懇懇地陪起了床,算是她對皇上照顧不周的懲罰。
楚成功點頭應允。唐慕白撒著歡兒跑開了。她前腳才進了廚房,淳親王後腳便跟進去了。
唐慕白正哼著小調,冷不丁淳親王的聲音傳了過來,嚇得筷子上的鵪鶉蛋滾遠了。她頗怨懟地看了一眼淳親王。
“見了本王竟敢不行禮?”淳親王擺出了架子來。
唐慕白卻是貓在地上找鵪鶉蛋。她可是見了皇上都不大記得要行禮的人,不過是一個親王,有什麼了不得的。
“當初,你可允諾過要幫本王達成心願。”淳親王一字一頓地說道。
唐慕白傻了眼。她本是隻把淳親王當作進宮的跳腳石,一進宮自然就把這石頭蹬得遠遠的了,可現在這跳腳石卻自己滾了回來,還叫囂著要她兌現諾言。
唐慕白衝著淳親王傻笑:“什麼心願?”什麼鬼諾言,她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好嗎?
淳親王對唐慕白僅有的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虧得淳親王當日被感動得淚水漣漣。淳親王毫不隱瞞地說道:“我要取了皇上的性命。”
唐慕白不由得兩眼朝天翻,這人說得好生輕巧,就好像要取的不過是一顆鵪鶉蛋而已。哎喲,她的鵪鶉蛋呢!唐慕白又貓在地上找著。
此時石公公卻攛掇著皇上出去走走:“皇上,這雨後圍場裏的空氣甚是清新,也該出去走走了。”
皇上覺著也沒什麼不好,依言披上衣裳。
石公公在前頭領路,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後廚前的小花園。石公公指著一叢開得爛漫的薔薇:“這圍場裏頭也就這兒有薔薇花,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花,但是看著也很討人喜歡。”
皇上點點頭,心思卻飛到了唐慕白身上,執意要去瞧一眼。
石公公假意阻攔道:“皇上,廚房裏畢竟髒,仔細身子。”
皇上笑得虛弱:“朕哪就那樣嬌貴呢!”
石公公扶住了皇上:“可不就這麼嬌貴嘛!”
兩人緩緩地踱著步子,廚房裏的耳語聲斷斷續續地傳來。石公公調笑道:“這唐慕白,喜歡吃就算了,總不能還拉著廚子一道研究如何燉鵝吧!”
皇上若有所思地答道:“這倒是有可能。”
廚房裏的交談聲始終聽不分明,石公公咳嗽了一聲才推開廚房門。淳親王早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謔,你這燉的天鵝可真是肥美,改明兒去本王府上給本王也燉一隻。”
唐慕白瞧見來人,不知怎的臉紅了,像是心虛一樣,低聲說道:“還是皇上打的天鵝好!”
淳親王自然而然地走向了皇上:“好侄子,你的病這都好了?前幾日不是死活也不願意見我一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