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暖床之路遙且艱
沒幾日,宮裏的人說的話漸漸地難聽了起來,說是玖嬪和嫿嬪好心好意跟盧婕妤做伴,盧婕妤不僅態度傲慢,愛理不理,甚至不顧宮裏的規矩坐了上座。這嬪可是九嬪之首,比婕妤的位分尊貴許多。
石公公在唐慕白的耳朵邊叨叨個不停:“主子,你沒長心眼就甭去和那些人來往了好嗎?”
楚成功卻是不準石公公這樣對唐慕白說話:“嬪算什麼,朕明日便封唐慕白為妃子,讓那兩個人見著唐慕白都給朕跪著走。”
石公公淡淡地說道:“皇上,您這不是疼愛主子,而是把主子當作了靶子。”
皇上聽明白了,唐慕白卻是聽得模棱兩可,歎口氣,誰讓自己攤上的是個糧倉呢,哪兒都好,就是老婆太多了。她透過雕花窗欞看了看窗外逼仄的天空,沒有一絲活力,遠遠比不得玉女峰上的天空。
“我想回家……”唐慕白畢竟還是掛心自己的父親,不論父親是救得活也好還是救不活,她總得回去再見他一麵才是。
“不準。朕明日就升你的位分,真的。”楚成功牽住了唐慕白的雙手,生怕自己一鬆開手這人便不見了。
唐慕白微笑著反握住了楚成功的手:“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爹了。”
楚成功再也沒法開口拒絕了:“可是……可是……”他突然找到了絕佳的理由,“萬一朕又中了無名之毒呢?盧逢春醫術不精,隻有你才能救朕。”
盧逢春在太醫院裏遠遠地打了個噴嚏。
唐慕白見他的表情很是落寞,便也沒忍心戳穿他的謊言。甭說是放血救人了,就是盧逢春想研究一下藥人,都被楚成功給瞪得遠遠的,就差在唐慕白的額頭上寫上鬥大的幾個字“除朕以外,生人勿近”。
唐慕白的眼睛盯著窗外的一草一木,宮裏的花匠把它們伺候得妥妥帖帖,但是總也沒有玉女峰上的花草有生機、有活力。
唐慕白的眼神看得楚成功心酸,他卻隻當自己看不見,自私地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可前朝的那些大臣卻是越來越不給楚成功好日子過了,總是不約而同地上書個不停,紛紛要求皇上清理門戶,認為大楚王宮之中不該有盧婕妤這樣來路不明且經常把後宮鬧得烏煙瘴氣的女人。
淳親王站在皇位之下似笑非笑地看著楚成功。
楚成功頂著壓力才沒讓這些話傳進唐慕白的耳朵裏,鄭棠卻是來來回回地跑乾清宮的次數越來越多,言語間總把老丈人的架子端了個十成十。皇上雖不待見鄭水水,但這好歹算是皇上的家事,鄭棠也沒法子多嘴,可鄭棠言語間總隱晦地指出了若不是自己,楚成功早被淳親王吃進了肚子,怕是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了。
太後那頭也是隔三岔五地來哭訴一回,擾得楚成功不厭其煩。
其實,楚成功攔得再周到,石公公也還是把楚成功所麵臨的種種壓力一一說給了唐慕白聽,指望這人真心心疼皇上一回,知難而退。
石公公甚至說道:“主子不是想回家看看嗎?奴才可以給您安排。”
唐慕白卻搖搖頭,楚成功既然不希望她離開,她便會假裝不知道這一切留在這裏陪著他。
石公公倒沒料到唐慕白竟有這樣的膽色,多次勸說無果後也隻得作罷。
到底最後還是楚成功頂不住壓力了,也不敢看唐慕白:“明日一早朕便命人送你回家。”
唐慕白本是撚著桂花糕吃著,一聽這話噎著了,咳得驚天動地。
楚成功上前輕拍著她的後背:“待宮裏平靜了,朕會去親自接你回宮。”
唐慕白也不多問,有他這句話足矣。於是第二天一早,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離開了。楚成功囑咐石公公跟著去服侍唐慕白,石公公雖不情願,卻也隻得去了。
一路上,馬車並未照著唐慕白的吩咐走,而是繞了不少彎路。
唐慕白不解,石公公解釋道:“誰知道主子你結下了多少仇怨,萬一這路上冒出個仇家來怎麼辦?”
唐慕白不吭聲,終於耐不住了問道:“你和淳親王究竟是什麼關係?”
石公公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唐慕白。
唐慕白嚷道:“別一副你懂的表情,我不懂,我做什麼要懂你一個太監?”
石公公別過頭去不看她。
唐慕白既然起了這個話頭便不丟開了:“我見你對皇上也算是真心實意,可為什麼卻和淳親王密謀要……要……”眼下,哪怕是說楚成功一個不好的字,她都不忍心開口。
石公公始終不吭聲。
唐慕白卻牙尖嘴利地賭咒說道:“你若是敢對皇上不利,休怪我無情無義。”
唐慕白本不是個狠戾角色,這會兒說出這番嚴厲的話語來,倒是逗得石公公笑了。
“不許笑,嚴肅!”
石公公卻感歎道:“皇上惦記著你也算是情有可原。”石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也算是看著楚成功從一個小豆丁長成了一個弱不禁風的翩翩少年,可這個少年的眉灣裏,卻是隻有遇見了唐慕白後,才盛滿了笑意。
這才去京幾十裏地,唐慕白便開始懷念起楚成功來了。他什麼時候才能接自己回去呢?唐慕白倒也不害臊,反正已經是他的人,就算胳膊肘向外拐,爹應該也沒話說。隻是可憐了那個不知名的米袋子,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哪個旮旯裏等著娶自己過門。唉……
唐慕白才被皇上送走了,太後那頭便得了信兒,心裏才稍安,轉頭聽說皇上鬧脾氣,不願上早朝,便又顫顫巍巍地去了乾清宮。
楚成功也不行禮,隻呆坐著,手裏卷著一本詞曲。唐慕白前些日子閑得發慌從禦書房裏找來的,她也不把這詞曲殘本當回事,隻把不認識的字都給圈出來了,指望楚成功給她一一講解。
太後自己坐下,端著杯茶:“皇上怎的還這樣小孩子脾氣?”
皇上翻了個身不說話。
太後卻是有些生氣了:“你我孤兒寡母走到今天才換來的這一切,難道你想拱手讓人?”
楚成功搖搖頭。
太後這才麵色稍改:“母後知道你的性子,不喜與人相爭,可是這都由不得你。要是你七哥還活著,哀家哪會這樣逼你?”
楚成功坐直了,望著母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有時朕也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七哥。”唐慕白若是在,隻怕聽到這話定會衝上來給自己一個大耳光了。
太後愣住了,雙眼失去了神采:“你也好,老七也好,都是母後的心頭肉。”
楚成功並不答話。
太後起身預備離開,卻又丟下了一句話:“唐慕白那小丫頭哀家不準備留著。而鄭水水,眼下皇上你既然還沒辦法撇開鄭相獨自與淳親王為敵,所以還是自己掂量清楚才好。”
楚成功驚慌失措地看著母後的背影,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追上了太後:“母後,你怎麼能……”
太後淡淡地看了一眼楚成功揪住自己衣袖的手:“嗬,這許多年了,你悲喜從不外露,卻原來也並不是木頭。”
楚成功不再理會太後,高聲喊道:“來人哪,朕要出宮。”
太後說道:“來不及了。”
楚成功看向太後的眼神中有憤怒、有驚懼,他的拳頭先是握緊了,最後仍是慢慢地鬆開了。眼前這人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又能拿她如何?說到底,還是他自己害慘了唐慕白。
楚成功無力地跪下了。離宮前,唐慕白死活不願告訴楚成功她家在何處,隻說怕楚成功想自己想得緊了連夜追了過去。可楚成功何嚐不知道唐慕白不過是希望他安心處理宮中的繁雜事務,但這一別,竟是永別了嗎?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自己是有心讓她成為這大楚王朝的一國之母的。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太後於心不忍,說道:“不殺她也可以,你須得與鄭水水圓房。”
楚成功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吮到了點點滴滴的血腥味時才鬆口點點頭。
那一夜,楚成功喂了自己一碗春藥,像是醉了一樣,問道:“這會有生命危險嗎?”他答應過唐慕白會活得好好兒地去接她回來。
盧逢春看得觸目驚心,卻也明白自己勸不得此人,半晌後才麵無表情地說道:“沒有。”
鄭水水倒是一改往日的飛橫跋扈,做嬌俏可人狀,與渾渾噩噩的楚成功纏綿了許久,而後心滿意足地在楚成功的身邊沉沉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醒來時,鄭水水摸了摸身邊的床榻,早已涼了。
楚成功後半夜就離開坤寧宮去了裕德池,吩咐小太監拿來了搓澡巾,直把全身上下搓得紅通通的仍是不喊停。小太監嚇得六神無主,手上不敢使勁,楚成功卻惱了,自己劈手奪過澡巾使勁擦洗著。
楚成功一出裕德池就紅著雙眼去上早朝,今兒個朝中格外安靜,再也沒人吵著楚成功要他清理門戶了。一下朝,楚成功直奔慈寧宮,也不進門,隻淡淡地說:“答應過兒臣的事還望母後能做到。”
太後點點頭:“自然。”楚成功這傻小子與老七不一樣,老七善權謀,有心機,可楚成功卻是往往把身邊的人想得太簡單。太後哪裏能夠容忍一個混過青樓、進過宗人府的野丫頭三番五次地爬上龍榻呢?既已借此哄騙了楚成功與鄭水水圓房,那唐慕白自然還是留不得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石公公猶豫了又猶豫,掀開車簾對唐慕白說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