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好大家都怕死
鄭水水這幾日頗有些趾高氣揚的意思,自己雖是進宮大半載了才撈到了機會圓房,但卻是頭一個懷上了龍種,讓她麵上頗為高興,想著自己也不算給父親丟人,一直以來的抑鬱心事總算是丟到了腦後,頗把自己當那麼一回事。
太後也很寵著鄭水水,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囑咐免了,經常差人送些好東西去坤寧宮。皇上拗不過太後的意思,也總是親自去坤寧宮看望一下皇後,略坐會兒便離開了。
今日皇上還沒進坤寧宮便聽見裏頭熱熱鬧鬧的笑聲。一個尖利的聲音說道:“謔,那個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的盧婕妤聽說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也虧得皇上還能那樣寵著她。”
鄭水水撲哧一聲笑了:“下不了蛋的母雞?這是什麼話?”
那尖利的聲音卻是更為放肆了:“可不是嘛?我哥哥就在太醫院就職,聽說盧大人每日都是親自熬好了調理藥送到乾清宮去,可這麼多藥都灌進去了,那人的肚子不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哪有咱們皇後這樣的好福氣呢?”
一個稍顯溫和的聲音也插進話來:“玖嬪,這等私密的事也虧您能打聽到。”
尖利的聲音繼續說道:“嗨,我聽說這盧婕妤不僅生不出孩子,進了宗人府後,身上也被刺了字呢,有這樣的人在宮裏,隻覺得這宮裏頭都烏煙瘴氣了許多。”
皇上的拳頭捏得緊了又緊,這宮裏確確實實很是烏煙瘴氣,但卻不是因為唐慕白。他更不容許唐慕白的努力在這些嚼舌根的人嘴裏變成了一樁笑話。許久後皇上才當作沒事人一樣,施施然走進了內殿。
在場的一眾佳麗正笑得花枝亂顫,冷不防皇上突然走了進來。除去鄭水水外,其餘人全都忙不迭地行禮,鄭水水隻欠了欠身,朝著一步一步靠近的皇上嬌嗔道:“皇上要來怎麼不讓人通傳一聲呢?好讓臣妾準備準備。”
皇上擺擺手:“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來看看而已,沒得打擾你安胎。”
那個耳熟的溫柔聲音這時柔柔地加進話來:“皇上待皇後娘娘可真是體貼關懷,讓人好生羨慕。”
“誰說不是呢?”那這就是編派唐慕白是下不了蛋的母雞的人了。
皇上從這兩個人臉上淡淡地掃視了一眼,許久後才笑著說道:“這兩位瞧著還有些麵生呢。”
兩人交換了一個欣喜的眼神,跪下朗聲報上姓名:“玖嬪、嫿嬪,參見皇上。”
皇上點點頭:“好好好,果真人如其名哪!皇後就有勞你們多費心陪著了,朕朝中還有要務,便先走了。”
鄭水水追在後頭問:“皇上今日可來用晚膳?”
皇上的目光卻在玖嬪和嫿嬪的身上打著轉:“聽聞浣花閣的素糕點一向引得人讚不絕口,朕不知可有這個福氣能吃上一口?”
玖嬪欣喜若狂,哪裏料得到皇上竟知道自己住在浣花閣呢!她忙與嫿嬪紛紛叩頭:“臣妾定當備好糕點,恭迎聖駕!”
鄭水水的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了。自己本是留下二人陪自己說說話,解解乏,誰料得到這兩人卻是把皇上都勾走了。可她說到底是一朝皇後,也不好太失態,隻與早已心不在焉的兩人又說笑了一陣,便推說自己乏了,讓她們退下。
玖嬪和嫿嬪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忙不迭地回宮換了衣裳和妝容,又精心備下了糕點,隻等皇上大駕光臨。
晚膳的時辰,皇上卻照舊陪著唐慕白。唐慕白這幾日沉默了許多,宮中的流言蜚語皇上是想擋也擋不住,加之她總是為孩子揪心,所以有些悶悶不樂。
晚膳撤下後,唐慕白和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皇上這才晃晃悠悠地去了浣花閣,順道還拐去了太醫院問盧逢春討了些東西。
玖嬪和嫿嬪打扮得花枝招展,雙雙簇擁著皇上進了浣花閣,一杯小酒,一碟素點心,吃得食不知味。他的腦海裏總是晃悠著唐慕白不展愁眉的表情。他頓了頓,從袖兜裏掏出了一包東西擱在了桌上:“朕今晚還有些事,這是朕從太醫院討來的安胎藥,你們替朕送到皇後宮中去,囑咐皇後一定要按時煎了藥服下。”
玖嬪和嫿嬪挽留皇上不得,隻得笑意盈盈地送走了皇上。兩人興奮勁兒沒過去,忙不迭地去了坤寧宮。
鄭水水托著腮聽玖嬪嘰裏呱啦地說著皇上對素點心的稱讚,一副興趣懨懨的樣子。還是嫿嬪記起了安胎藥的事,雙手呈給了皇後,鄭水水這才麵色稍稍緩和了些。
可這宮中安靜到了後半夜後,坤寧宮裏突然人聲喧嘩,徹徹底底地亂了套。鄭水水無緣由地大出血,坤寧宮裏的人早亂了陣腳,有人忙著去請盧逢春,也有人忙來喚皇上去瞧一眼。
唐慕白早被這動靜折騰醒了,揉著自己惺忪的睡眼:“怎麼了這是?”
楚成功卻是一直未睡,隻躺在唐慕白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見她醒了便把她拖進了懷裏:“沒事,你好好睡覺,朕去瞧瞧。”
唐慕白倒是有些憂心忡忡:“皇後是雙身子的人,可不能出事。”
楚成功詫異地看了一眼唐慕白:“朕以為你不喜歡皇後,也不喜歡這個孩子。”
唐慕白半坐起了身,來通傳的小太監仍等在門外,她推了一把楚成功:“是不喜歡……可那總歸是你的孩子。你去看看吧。”
楚成功披衣起身。
唐慕白麵朝床榻裏麵睡下了:“我便不等你了。”
楚成功卻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且放寬心,我們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的。”
唐慕白低聲“嗯”了一下。
皇上趕到坤寧宮的時候,皇後正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沒了:“明明傍晚的時候盧大人診脈還說孩子好好的,怎麼這才一轉眼的工夫……我的孩子……皇上,我們的孩子……”
盧逢春診脈後隻麵無表情地說道:“皇後服用了大量的藏紅花,孩子流掉了也不算意外。”
太後此時也顫顫巍巍地趕來了。這可是楚家的頭一個孩子,好好兒的卻又沒了。她心中有氣,也心酸,默默地抹著淚水。
玖嬪和嫿嬪早被人請來了坤寧宮,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皇上掃視了二人一眼:“朕信任你們,命你們給皇後送安胎藥,你們這送的是什麼安胎藥?”
玖嬪不敢吱聲,冷汗直下。還是嫿嬪大著膽子說道:“皇上給我們的安胎藥,我們可是原封不動地送來了坤寧宮。”
皇上一拍桌子,氣得咳嗽了起來:“嫿嬪的意思是朕給皇後下了藏紅花,要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
太後本是坐在一邊抹眼淚,一聽這話不由得快步上前,一巴掌把嫿嬪扇倒在地上:“賤婢!害死了皇後的孩子,卻還要誣陷皇上嗎?真是膽大包天,罪不可恕。”
嫿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犯了怎樣的大忌,也不敢再吭聲,嘴角滲出了血絲也不敢抹一下。
“來人哪,給哀家掌嘴!”
坤寧宮裏直鬧到天邊犯魚肚白才漸漸消停了,皇後肚子裏的孩子鐵定是保不住了,虧得有盧逢春在,才沒讓大出血且心灰意冷的鄭水水一道離世。
玖嬪和嫿嬪被宗人府收押,不日問斬,株連九族。
皇上紅著雙眼回到乾清宮時,唐慕白已經起了,一對黑眼圈明晃晃的。楚成功摸了摸她的頭,這個傻丫頭說好了不等自己卻還是睡不著。
唐慕白早聽說了坤寧宮裏的事,皺著眉頭問道:“你還好嗎?”
楚成功微微走神,沒聽清楚:“嗯?你說什麼?”
唐慕白輕輕地環住了楚成功的頭:“你還好嗎?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楚成功不作聲,把臉埋在唐慕白的胸前。他哪裏能對這樣的唐慕白說得出口,他其實是食子的毒虎。因為鄭棠的緣故,鄭水水的這個孩子留不得。但說到底,讓他最終動了殺機的還是玖嬪與嫿嬪的那一番話。他容不得人這樣詆毀他的唐慕白,尤其是直到此刻唐慕白所擔心的也是痛失孩子的自己。
玖嬪和嫿嬪被問斬的那一日,楚成功有些不敢去看唐慕白一眼。他自己本就怕死,所以也並非嗜殺之人。他更不敢去見唐慕白,唐慕白一心以為下毒手的確是玖嬪和嫿嬪,於是背地裏顛來倒、倒來去地把這兩個人咒得祖墳上都冒青煙了。甚至這幾日唐慕白還曾巴巴兒地去坤寧宮看過鄭水水,鄭水水隻以為唐慕白是來看笑話的,給了她好一頓羞辱,把她轟走了。這些唐慕白從未曾對自己說過,而自己即使知道了,卻也不曾在她麵前再說起過,免得惹起她的傷心事。
許久未見的太後微駝著背來見楚成功,楚成功把她讓上了上座。
太後卻是不肯坐,隻坐在末位:“皇上現在的心是越發狠了,讓哀家這個老太婆都不由得有幾分忌憚。”
楚成功估摸著太後早已弄清楚了鄭水水的孩子究竟是怎樣流掉的,也不說話。
太後卻整了整衣裳說道:“你若是為了不讓鄭棠的勢力成氣候出此下策,哀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你若是為了唐慕白那小丫頭片子,休怪哀家一不做二不休。”
楚成功牙關咬緊,半晌後服了軟:“兒臣當然是懼怕鄭棠一手遮天。”
太後以食指輕叩桌麵:“好,哀家便再信你一回。隻是你的手段還是太嫩了,許多事還得哀家來替你圓圓場。”
沒幾日,宮中便傳遍了,說是玖嬪與嫿嬪其實不過是淳親王的棋子,想借這兩位嬪妃之手斷絕了楚成功的子嗣,好製造機會讓自己登上皇位。巧就巧在玖嬪與嫿嬪的父親確確實實與淳親王過從甚密,所以倒也沒人懷疑此事的真假。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瞧楚成功與鄭棠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