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好大家都怕死(3 / 3)

自從楚成功登基後,淳親王臥薪嚐膽,從不輕易與朝上任何一樁勢力,尤其是鄭棠為敵,免得露出破綻來,生怕沒熬到自己當皇上就先去見了父親和哥哥。可這次鄭棠卻是欺負到自家門前來了,淳親王心裏咽不下這口氣,一聽說皇上大怒,心裏一掂量,直覺自己扳回局勢的機會來了,於是問道:“皇上的身子可是當真不行了?”

石公公歎口氣:“可不是嘛?盧大人都不敢離開一步。”

淳親王無所謂地笑笑。這天下,這一回終於該輪到他來坐了。楚成功膝下無子,於是遍觀大楚,也隻剩下他一人有資格登上皇位了。他一轉念卻又問道:“那個什麼唐慕白不是藥人嗎?她也救不回皇上嗎?”

石公公知道皇上為保唐慕白平安已經將她送去了盧府,此時經淳親王這麼一問,斟酌了許久才回道:“這個奴才也是不知道,隻說藥人確是可以解除百毒,但皇上這是積弱成疾,怕是救不回的。”

淳親王雖點了頭,卻仍是存了個心眼,問下了唐慕白現如今身在何處,以免到這個節骨眼上再橫生枝節。石公公才走,淳親王後腳便叫人去盯著盧府的一舉一動,尤其要看緊唐慕白這人。

手下得令去了,淳親王一邊開始暗中聯係自己的親信,一邊整了整著裝去見楚成功。

楚成功的麵色差極,已是初夏時節了,卻是縮在被窩裏,不由得讓人有些可憐。

淳親王竟也看得眼一酸,坐在楚成功的床頭久久沒有吭聲。

楚成功咳嗽得厲害:“皇叔今兒個怎麼有空來見朕?”

淳親王直到此時竟像是才感覺到了親人間的羈絆,衝著楚成功笑笑:“本王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小得可憐,一隻小鞋子便可以包住你,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你活不長久,沒想到卻也長成了翩翩少年,隻是這身體一向差得很。”

楚成功無力地笑笑,臉上泛出了慘白的微笑。

淳親王本是想來說幾句鄭棠的不好,想想還是作罷。楚成功也就這樣了,這許多年他都等過來了,這幾日,他也等得。隻要看緊了唐慕白,免得那藥人當真有這樣神奇的功效,連病入膏肓之人也救得,那自己的江山便已經坐穩當了。至於鄭棠,就再讓他嘚瑟幾日好了。楚成功離大去之期不遠矣,而鄭棠的好日子自然也是屈指可數。

鄭棠卻是變本加厲了,一直罔顧楚成功的意願,許多事都代楚成功拍板決定了。

楚成功躺在病榻之上,氣得指著鄭棠的鼻子“你你你……”了半晌卻也沒能再擠得出來半個字。他這一動怒折騰得盧逢春忙了好幾個時辰,總算是又為楚成功續下了性命。

這話照舊一字不差地傳到了淳親王的耳朵裏,淳親王又去探望了一番楚成功。淳親王絲毫不提朝中之事,楚成功也虛弱地笑笑:“這麼些年,你我叔侄一場,卻是到現在才有了幾分親人的模樣。”

淳親王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總覺得心中堅硬的鎧甲裂開了一道口子。

楚成功突然不再看向淳親王:“朕若歸去,這大楚,也隻得皇叔你……”他突然歎口氣,“還望皇叔你記著朕的八個哥哥的死,好生守著這大楚的江山,也算是贖罪了。”

淳親王的腦袋嗡地響了一聲,楚成功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自己苦心籌謀的東西到最後卻是來得這樣容易嗎?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楚成功仍是不看淳親王一眼:“朕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這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淳親王假惺惺地安慰道:“不會的,皇上您正值盛年,哪有熬不過去的病痛?”

楚成功一臉坦然:“人到臨了也才知道仇恨其實也沒什麼,朕若離去,唯望皇叔好生照料太後。她白發人又送黑發人,該痛不欲生才是。”

淳親王的心裏湧動著莫大的喜悅,可這喜悅來得太輕易,總有種空洞且不真實的感覺。但總歸也是他盼了許久的事情,所以接受得也並不難。隻是鄭棠那隻老狐狸,卻仍得花心思對付一番,以免重蹈覆轍。

鄭棠那一頭動作迅疾,不僅把才痊愈的鄭水水送到了別宮,陪侍在楚成功的病榻前,甚至還別有心機地將鄭家最有出息的一名子侄鄭重秋也一道送進了別宮。

淳親王諷刺鄭棠乃是狼子野心、癡心妄想,鄭棠卻不理會,隻說皇後娘娘遭歹人暗算痛失孩子,鄭重秋這孩子乖巧喜人,也算是給皇後解解悶兒,言語中竟也毫不隱晦地說起要將這個孩子過繼給皇後。

令淳親王甚為在意的是楚成功對鄭棠的這一舉動像是毫無反應。他坐不住了,楚成功話裏話外的意思明明是要將這大楚的江山托付給自己的,可這憑空冒出來個鄭重秋,又算怎麼一回事呢?他總算是尋了沒人的機會,也顧不得楚成功病得奄奄一息,隻質問道:“你現在當真是病得糊塗了嗎?由著你的老丈人牽著鼻子走?”

楚成功咳嗽了幾聲:“皇叔為何事這樣生氣?”

淳親王冷哼一聲:“你甭裝傻,這節骨眼上要把鄭重秋過繼給皇後,可不是惦記著……”他的拳頭慢慢地攥緊了,大楚的江山隻能姓楚,豈可不知不覺地易了主?

楚成功歎口氣:“朕勢單力薄,拗不過鄭相。”

淳親王皺著眉頭問道:“那咱們這大楚的江山,從今往後便要姓鄭了嗎?”

楚成功微微閉上雙眼:“這也是你我叔侄這麼多年未曾和解鬧下的,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辦法?朝中皆是鄭相的人,朕……也是無能為力。”

淳親王默不作聲。從鄭棠當日扶持楚成功登基後,他便一直暗中積蓄力量、明哲保身,現在看來是他亮出利齒的時候了。他對楚成功這個侄子的憐惜早被鄭棠接二連三的舉動衝散了,當場便要討皇上的一句話:“本王求皇上個準話?”

“皇叔但說無妨。”

“本王也可出麵主持朝政,打壓鄭相的氣焰,守住我楚家的江山。”

楚成功淚眼零星地看著淳親王:“皇叔此話當真?”淳親王這人本事太高,做事從不露相,就連當年一手策劃的八子奪嫡之亂也是如此,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來,所以竟也沒有辦法治得了他的罪。唯有他願意放手,才有可乘之機。所以,楚成功等的便是這個機會。

淳親王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楚成功倒長舒了一口氣:“朕總算還有幾分顏麵去見父皇。”淳親王欣然離開,楚成功卻是望著他的背影漸漸地捏緊了拳頭。

不日,楚成功宣布淳親王出任攝政王,與鄭相共同打理朝政。兩股勢力的鬥爭也終於被搬到了台麵上,漸趨白熱化。

民間百姓們對此自然是知之甚少的,隻是皇上病重的消息卻還是藏不住,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京城裏的人全都知道了。

孟美麗心事重重地看著翻檢藥材的唐慕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她去趕集回來後,腦海裏隻剩下皇上病危一事。可盧逢春卻又囑咐得明明白白,無論發生何事,都堅決不能允許唐慕白離開盧府一步。

孟美麗實在是坐不住了,隻覺得自己再不告訴唐慕白實情,自己能活活憋死。於是她一咬牙,上前拉住了唐慕白的手,選擇迂回前進:“你為何會喜歡上那樣的人?”她對唐慕白先進京再進宮的事也有所耳聞,但卻未曾聽唐慕白說過兩人緣起何處,故有此一問。

唐慕白還是改不了這習慣,撚起一根草藥塞進嘴裏:“也沒有為什麼,好像……好像就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微微一笑,記起了頭一次見到楚成功的樣子。遠山眉下的雙眸中氤氳著一潭秋水,讓她不知不覺地深陷在其中,想要透過那潭秋水看一看這個人的心。可是那一顆心還沒看得分明,她的心卻早已裝不下旁人了。

“你走吧!”孟美麗把盧府剩下的唯一一匹馬的韁繩塞進了唐慕白的手裏。

唐慕白愣住了:“這是做什麼?”她知道盧望春與孟美麗待她如親身妹子一樣,自然是不會讓她掃地出門。

“皇上病重,所有的人都說他……活不了幾日了。”

唐慕白大吃一驚,離開皇宮前,那人明明答應了自己的,不是嗎?她本欲離開,卻又轉過頭問道:“可知道是什麼病?”她入宮伴駕也有多時,乾清宮裏雖是終年藥味不斷,但楚成功的身子卻沒有傳言中那樣差,甚至於還有八塊完完整整的腹肌。

孟美麗搖搖頭:“這等事,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哪裏會知道?”

唐慕白卻是暗中斷定楚成功是中毒了。若是那樣,有她這個藥人在身邊,興許才能保得住楚成功的性命。

盧望春此時卻是跳出來阻攔道:“小春說了,外頭隨便說啥,你都不能走。”

唐慕白坐在馬背之上朝著盧望春拱了拱拳:“盧大哥,多謝照顧,唐慕白不得不走。”唐慕白翻身上馬的那一瞬間已經想好了,若是隻有萬靈丹才能救得回楚成功,自己便先去奈何橋邊等著他。與其失去楚成功,倒不如嚐一嚐被烈火焚燒的錐心蝕骨的痛來得更輕鬆一些。

盧望春卻是個認死理的人,死死地攔住了大門。

孟美麗揪住了盧望春的耳朵:“你個死鬼,瞎折騰什麼?趕明兒你要死了,是不是也不讓我再見你一麵呢?”

盧望春是出了名的怕老婆,隻得縮在一邊畫圈圈:“可是小春……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