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子奪嫡之亂,朕不會再追問。隻要你替朕看緊了一個人,查出他與朝中哪些大臣有聯絡或是他來京城究竟所為何事,朕自然放你回去。”
秦楓料不到竟有這等好事落在自己的頭上,暗下決心道:“你說。”
沒幾日,秦楓便被曝出在牢中畏罪自盡。楚成功倒是頗為憤慨:“嗬,淳親王籠絡人心的本事倒不錯,這人寧願死,也不願意交代出當年的真相來。”
石公公看著皇上,並不答話。他的心裏狐疑得很。皇上這幾日一直再無動靜,就像是把唐慕白被關一事忘到了腦後一樣,可以皇上的個性該不會這樣輕易罷休才對。太後那頭早來囑咐過了,讓他看緊了皇上,鬧出狀告皇上一事已是讓皇室丟了顏麵,豈可再出差錯。至於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唐慕白,這二進天牢的大門豈會再讓她出來?
楚成功不知怎的卻好像當真放下了唐慕白被關押一事,不僅不再提起此事,甚至竟開始有興致與後宮中的一眾嬪妃們調笑度日。太後看在眼裏,隻以為皇上開了竅,也不甚往心裏去。
一日午後,楚成功急吼吼地要出宮,石公公不緊不慢地跟上了一步。
楚成功擺擺手:“你回去。”
石公公不依,站在原地。
楚成功卻是抿嘴一笑:“朕去逛妓院,你去做什麼?”
石公公的臉上些微發燙,最後還是被皇上打發去清理奇珍閣去了。他有些料不定皇上此行出宮當真是為了尋花問柳還是為了唐慕白的事情奔波。隻是,皇上因為鄭棠的打壓,身邊一直沒個親近的人,唯一的盧逢春也已經進了大牢,自己又牢記著太後的吩咐,不敢在此事上出力。這皇上總不能親自去打探此事吧?這不僅太過惹眼,也更加說不通。
倚紅樓,李妍的屋子裏,李妍洗了洗手後烹煮香茗,楚成功則時不時地看一眼屋門,甚是焦灼。
李妍心中不由得有些吃味:“皇上也真是憐惜唐慕白。”她在這倚紅樓已有些年月了,交好的恩客也不算少,卻鮮有人能似皇上待唐慕白一樣對她掏心掏肺,否則她也早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楚成功並不回答。
李妍追問道:“皇上何時能為家父平反?家父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受盡屈辱而死想必心中一定不好受。而……我背負著罪人之後的名聲,也隻能活得這樣辛苦。”李越若能平反,李妍定要為自己贖身,從此以後,不再以色事人。
楚成功這幾日早翻看了大理寺的卷宗,李妍之父李越卻是因為些模棱兩可的理由被關進了大牢之中。他一時間有些難以麵對李妍,想必李妍有所不知的是,當初要了他父親性命的人正是他的親哥哥啊!
門吱嘎一聲開了。
楚成功忽的一下站起身:“怎麼樣了?”
來人朝著楚成功施施然行禮:“查到了。”他摘下了頭上的瓜皮帽,竟赫然是前些日子在大牢之中畏罪自盡的秦楓。
“李家被江浙總督刁難,生意上出了難關,李成蹊這才進京找人打點。”
楚成功追問道:“誰?”
“鄭棠。”
答案在楚成功的意料之中。他心中有數後朝秦楓吩咐道:“你暫且仍留在京中,朕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不想秦楓並未回答,卻突然跪下了:“還請皇上吩咐。草民願助皇上一臂之力。”
楚成功見秦楓這樣,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秦楓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說道:“若不是鄭棠,王爺死不了。王爺待我不薄,草民隻是想替王爺報仇。”
楚成功“謔”了一聲:“淳親王的死,朕也有份兒。你也要一並了結了朕嗎?”
秦楓卻笑了:“皇上也算救過草民一命,我自然不會恩將仇報。”
“那就好。”楚成功雙手別在身後,“李姑娘代我好生招待秦爺,朕就不多留了。”
鄭棠照例將一些他認為需要給楚成功過目的奏折親自送來了乾清宮。
楚成功雙手接過奏折:“我大楚虧得有鄭相這樣鞠躬盡瘁的人才才能安享太平盛世啊!”
鄭棠隻淡淡地笑:“皇上過獎了。這是老臣的職責所在。”
楚成功隨意翻看了一下奏折,突然說道:“鄭相不妨將近日和商賈有關的奏折呈上來給朕看一看。”
鄭相長長地“哦”了一聲:“為何?”
楚成功心中有些微的氣,他堂堂一國之君想看份奏折卻還得耐著性子先回答他的一句“為何”是什麼道理,看來這個鄭棠真是越發留不得了。此次鏟除淳親王,鄭棠總覺得自己居功至偉,越發有些蹬鼻子上臉了。這一回他竟敢這樣明目張膽地算計唐慕白更讓楚成功心頭冒出了火花來。
楚成功笑,把手邊的奏折推到了一邊:“我大楚一向重農抑商,商賈不過是些小事而已,朕不能一直依賴鄭相,總得學著自己處理政務,不如就從這商賈開始。鄭相覺得如何?”
鄭棠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老臣去整理出來交給皇上看看。”
楚成功順道把鄭棠剛塞給他的一堆奏折遞了回去:“這些鄭相看著處理就好。”
鄭棠也沒有反駁。沒一會兒的工夫,便有書記官替鄭棠跑腿,送來了一打奏折。楚成功略微翻看了一圈,大楚各地的奏折都齊全了,獨獨少了江浙一帶的。嗬,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楚成功對書記官說道:“鄭相怕是老了有些糊塗了,江浙一帶的奏折並未送來,你過去找了送來。”
書記官唯唯諾諾地領命退下。
楚成功卻又叮囑道:“鄭相操勞政務不易,這等小事便不要驚動他了。”
書記官領命而去,心中嘖嘖感慨著皇上對鄭相的體貼。
奏折送來了,楚成功大致瀏覽了一遍發現鄭棠的的確確是明裏暗裏將好處都給了李家,尤其是在油水太足的鹽鐵生意上給他行了不少便利。楚成功冷笑,提起朱筆,重新批閱了這幾份奏折,然後便喚來了小太監:“把這幾份奏折送到各衙門去。”
楚成功心中默算了下日子,應該沒幾日李成蹊便會發現他為李家討來的好處早已消失殆盡了。而他的唐慕白……楚成功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沒幾日,鄭棠單獨來見楚成功,言語間竟有種興師問罪的感覺:“皇上為何改了老臣的批複?”
楚成功也不看他:“哦?怎的,朕想改一下批複也不行嗎?還是鄭相覺得朕的批複不如鄭相的好?”
鄭棠一時間語結:“老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隻是……”
楚成功揮揮手:“不過是樁小事而已。朕聽聞李家財大氣粗,還是得照顧些小商賈才是,要不然這飽的太飽,饑的太饑,未免有失偏頗。”
楚成功的話合情合理,鄭棠一時間無法反駁,隻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成功便告退了。
時機已然成熟。楚成功又去了一趟倚紅樓,命李妍請來了李成蹊。
李成蹊倒是沒料到自己會在倚紅樓見著皇上,行了一禮。
楚成功用下巴指了指對麵的位置:“坐。”
李成蹊也不推讓,麵上的表情並不十分明朗,讓人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李公子有心事?”嗬,他大筆一揮李家至少得少上千萬兩銀子的進項,沒有心事才怪。
李成蹊勉強地笑笑,並不回答。
楚成功接過李妍泡好的茶:“李姑娘的茶一向泡得極好,都快趕上朕的奉茶宮女了。”
李成蹊依舊不說話,唇角壓得格外低,薄薄的嘴唇,線條分明。
楚成功輕輕地抿了一口茶:“嗬,今日這茶可是真苦。”他帶笑看著李成蹊,“李公子不來一口嗎?聽說苦茶與有心事的人才更相配。”
李成蹊終於不易察覺地歎口氣。
楚成功見這人始終不開口,隻得開門見山地說道:“李公子可是為著李家再無權染指鹽鐵生意一事而犯愁?”
李成蹊猛地盯緊了皇上,嘴唇微張了張,卻依舊沒吐出一個字來。當初鄭棠可是向自己保證過這事他能全權做主,不想他費盡心機把唐慕白拉出了後宮後這事卻是黃了。
楚成功為他的態度著實有幾分生氣,茶杯也摜在了桌上:“怎的?你寧願相信鄭相有能力幫你吃定朝廷的鹽鐵生意,也不相信朕照樣可以免了你的特權?”
李成蹊猶豫了半晌後才說道:“嗬,全天下的百姓,誰不知道這當今聖上不過……不過是個傀儡。”
楚成功幾乎惱羞成怒:“你好大的膽子!”
李成蹊卻也並不畏懼:“可是在下的話戳到了皇上的傷疤?”
楚成功卻莫名其妙地鼓起了掌:“也難怪你有膽色來刑部狀告朕。”
李成蹊反倒是展開了愁眉,不慌不忙地抿一口茶。
楚成功看著杯中的茶葉浮浮沉沉,突然問道:“那不知李公子可有興趣與朕這個傀儡合作一程?”
李成蹊沒頭沒尾地說道:“商人以誠信走天下。”
楚成功忽的笑了:“朕倒是聽說商人隻為利益奔走。”
李成蹊沒吭聲。他的心裏其實沒底,不知道皇上究竟知道了多少實情,即使皇上奈何不了鄭相,想整治他這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卻是易如反掌的事。隻是事已至此,若是當真在皇上跟前露了怯,豈不是連這點起死回生的機會也沒了?他低著頭,一副冷靜沉著的模樣,心裏頭卻是乒乒乓乓地打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