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水水沉默無言。這算不得最好的結果,但是也不壞。
容嬤嬤哄道:“皇後,吃點藥吧。”
鄭水水笑笑,自己接過藥碗:“我哪裏還是皇後?”說完她看向了唐慕白,“隻怕皇上心中屬意的皇後是你。”
唐慕白搖搖手:“怎麼會?”
鄭水水心中苦到了極點,竟也不似從前嬌滴滴地畏懼吃藥了,一氣將一碗黑乎乎的藥灌進了肚子。她才把藥碗放下了,竟是軟綿綿地倒下了。
容嬤嬤大驚失色,搖晃了鄭水水幾下毫無反應,她猛地跳起來揪住了唐慕白的頭發:“我就說你沒安好心?皇後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她嗎?”
唐慕白冷冷淡淡地推開了容嬤嬤的手:“石公公一會兒會過來收屍。”
容嬤嬤仰天大哭。鄭家這是作了什麼孽?
石公公那廂得了信兒過來收斂鄭水水的屍身。容嬤嬤卻是扒住了石公公的手不鬆開:“石公公,你可得為皇後做主呀!”
石公公掃視了她一眼:“做主?做什麼主?這可是皇上的意思。”
容嬤嬤絕望至極,癱倒在地上,這才放聲大哭了起來。
楚成功那頭得了信兒,隻聽說鄭水水也自盡了,並未多往心上去,隻囑咐石公公好生安葬鄭水水,他自己卻並不想再多瞧一眼。
隔天一早,唐慕白卻是出了宮,說是孟美麗與盧望春好容易出獄了,她得去賀喜一番。楚成功手頭政務多,一時走不開,有些抱歉:“朕隔日一定登門去道歉。”
唐慕白擺擺手:“你忙你的便是。”她與盧逢春等在京城西門外,石公公依約而來,駕駛著一輛簡陋的馬車,車上載著的自然是容嬤嬤與鄭水水。
唐慕白給鄭水水塞進去了一顆藥丸,對著容嬤嬤說道:“會有人帶你們去嶺南,從此以後把這京城裏的事忘了吧。”
容嬤嬤不作聲,雙眼早已哭得紅腫了,整個人怔忡無比。
枕著容嬤嬤膝蓋的鄭水水這時卻是突然詭異地動了一下,竟悠悠然醒轉過來。
容嬤嬤嚇了一跳,轉而喜極而泣:“皇後……”
鄭水水看著唐慕白:“是你?”
唐慕白點點頭,早前她喂給鄭水水的湯藥中摻雜了盧逢春研製的毒藥,此種藥可以製造出假死的跡象,讓人難辨真假。
鄭水水卻是沉下了臉色:“我不會感謝你。”
唐慕白擺擺手:“無妨,今生我也不希望再與你相見。”
馬車絕塵而去。唐慕白這才了了一樁心事。她到最後也沒有將楚成功才是殺害孩子的凶手一事和盤托出。在這之前,她猶豫了許久,原是想把實情告訴鄭水水,再後來卻還是不願再在鄭水水的傷口上添上一道傷疤,於是作罷,也算是為楚成功積點德,免得鄭水水日後總是惦記著他、日夜不分地記恨著他。
鄭相案的告破令楚成功大為振奮,心裏雖揪心可會有鄭相的擁躉冷不防地跳出來揭露當年八子奪嫡之亂的真相,但他想得也明白,總不能因為潛在的隱患將朝中與鄭棠結交的大臣全都推出去斬了,所以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借機宣布大赦天下,李成蹊自然是順理成章地重獲自由。
出獄的前一晚,楚成功去了一趟大牢。李成蹊被折磨了幾天後,早沒了當日的翩翩佳公子的風範。他也不急著追問自己何時能出獄,隻急急地要皇上保證李家一定可以重新主導鹽鐵生意。
楚成功卻是賣了一個關子:“可以是可以,就看李公子願不願意合作了?”
李成蹊眉頭一皺:“合作?鄭相已經扳倒了,還要合作什麼?”
楚成功也不繞彎子了:“解除你與唐慕白的婚約。”
嗬,這個皇上也真是……這婚約其實本就是沒有影子的事。李成蹊自然一口應承下來,表情甚是輕鬆。他心底有自己相戀多年的戀人,所以並無哀怨之情。
楚成功卻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樣的好姑娘,解除了婚約,你不可惜?”
李成蹊頓時瞠目結舌,這皇上自己寵著唐慕白還嫌不夠嗎?竟是要說動天下人一起來寵著她嗎?他斟酌著詞句:“在下心裏……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畢竟也是……”
楚成功卻又惱了:“不許你難過。你難過什麼?唐慕白喜歡的可是朕。怎麼,你難過難道也是因為喜歡她?別癡心妄想了。”
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是皇上,李成蹊真是想痛痛快快地一拳揍過去。他轉而記起了曾聽人說過唐慕白著實愛吃,於是說道:“唐慕白那樣能吃,在下再富有,也怕是養不起的。”
楚成功冷哼一聲,表情傲嬌:“朕養得起。”
李成蹊賠著笑臉:“是是是。”邊說邊雙手奉上了解除婚約的信函。
楚成功滿意而歸。
唐慕白一見這信函卻是了不得了:“他算哪根蔥?要解除婚約,也該由我提出來嘛!討厭。”她惱得把信揉成了一團丟了,順手拿起一塊棗糕塞進了嘴巴裏,不住地嘟囔著,“就知道我爹不靠譜,這都找了個什麼人啊,居然還想把我嫁給他,嘖嘖嘖。”
楚成功見她雙頰鼓鼓囊囊的,怪好玩的,湊上前去附和道:“可不是嘛,真不靠譜。”
唐慕白瞪了他一眼:“誰準許你說我爹不靠譜的?”
楚成功先是一愣,而後忙說道:“是是是,泰山大人哪裏會不靠譜呢。”他趁機抱住了唐慕白,“以後,你可隻完完全全屬於朕了。”
唐慕白一張怨念重生的臉:“你可不止一個老婆。”話沒說完,楚成功從袖兜裏掏出了一枚簪子別在了唐慕白的發髻上,唐慕白伸手摸了摸,“什麼?”
楚成功忙拽回了她的手:“別動,這樣好看。”這是一枚楚成功自己雕刻的鳳簪,比起工匠的手藝,自然是差了許多。而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將真正的鳳簪贈予眼前這人。
唐慕白草草地收拾了一番,準備與盧逢春一道出宮,孟美麗說了為慶賀出獄,特意在家備下了酒席,讓唐慕白一定得去一趟。
“你真不去?”唐慕白再三確定。
楚成功擺擺手:“朕還有些事,這趟就不去了。”
唐慕白衝著楚成功笑得咯咯咯的:“你不去也好,那雞湯,就我一個人承包了。”孟美麗熬的雞湯那是一絕,唐慕白一直念念不忘。
楚成功點了一下唐慕白的額頭,一臉寵溺的微笑:“你呀!”
唐慕白也不再理會楚成功,拉上盧逢春:“快走快走。”兩人還沒出宮門,卻是被石公公攔住了:“唐慕白,事情也已經辦成了,說好的解藥呢?”那日送走了鄭水水與容嬤嬤後,石公公便上前討要解藥,唐慕白卻搪塞說解藥在太醫院裏,並未隨身帶上。石公公隻得作罷。
“什麼解藥?”唐慕白裝傻。
石公公一捋袖子:“你看看我的胳膊。”胳膊早已不青一塊、紫一塊了,隻是依舊奇癢無比,許多處都被撓出紅杠杠來了,看得唐慕白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
“你還笑?”他這次暗中幫著唐慕白救下了鄭水水,事情萬一敗露,唐慕白有皇上偏袒,自己可是個命苦的人,少不得要背上黑鍋,輕則被打上幾十大板,重則要掉腦袋。
唐慕白抿唇輕笑:“其實就給你吃了點癢癢粉啦,不會流膿、流血,更不會死的,放心。”
石公公的嘴巴張得幾乎能吞下一隻雞蛋:“癢癢粉?”就這一點子癢癢粉居然就威脅他拿項上人頭開玩笑嗎?這個唐慕白真是讓人拿她沒轍。自己也是活見鬼了,這麼深的道行,居然會被唐慕白哄得團團轉。
唐慕白卻是衝石公公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跑開了。
石公公追得鍥而不舍:“就是癢癢粉,你也得把解藥給我啊。”
“哈哈,童子尿啦……”唐慕白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石公公頓時就像霜打了一樣,蔫了。
童子尿?童子尿!好你個唐慕白!
盧府已經能瞧得見了,卻有一個人突然擋住了唐慕白與盧逢春的去路,竟是李妍。唐慕白此時與她再相見,說不出的尷尬和詭異。
盧逢春退到了一邊,容她們二人私下詳談。
李妍施施然欠欠身:“這次的事對不住了。”她覺得自己欠唐慕白一句解釋,於是親自來盧府問詢過一趟,這才得知唐慕白今日會出宮,於是在唐慕白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唐慕白不說話。
李妍繼續說道:“我並不想傷害你。”
唐慕白依舊不說話,專注地踢著腳下的石子玩。她心裏自然是氣李妍的,自己當初在倚紅樓的時候,置老鴇那張一罵人白粉就撲簌撲簌掉落的臉於不顧,拚死拚活地總想為她出頭,可是她卻這樣待自己,真是說不過去。
李妍隻得使出了撒手鐧:“倚紅樓的廚子特製的鹵鴨脖,我記得你最喜歡了。”
唐慕白雙眼放光,一把搶過鴨脖:“別以為一點鴨脖就能收買我。”
“無限量供應呢?”
“我考慮考慮。”
盧逢春卻是恨這人不爭氣:“一點鴨脖,你就變臉了。”
唐慕白已經撚起一隻鴨脖啃上了:“嗬,你不知道倚紅樓的廚子鹵鴨脖的手藝那可是一絕。”
盧逢春無奈地搖搖頭:“我隻知道你這人最是沒節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