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麼？”莫須有被唐慕白的眼淚嚇了一跳。
“我爹死了，還不讓人哭一會兒嗎？”唐慕白蹲下了身子。盧望春站在一邊，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隻得不聲不響地當作人肉背景板。
“你爹死了？不會啊，前幾日才和師父一道去了華山。”
“什麼？”唐慕白驚呼一聲，嗖的一下站起身來，莫須有的衣領便又回到了唐慕白的手心之中。
“我爹沒死？”
“對啊。”莫須有點點頭，推開了唐慕白的手，“好好的衣服都被你的鹹豬手弄皺了。”
唐慕白破涕為笑：“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也沒問哪。”莫須有還在關心著自己的衣裳。
唐慕白則惡狠狠地戳了一下莫須有的腦門：“以後說話，撿重要的事說知道嗎？”
莫須有冷哼一聲，朝著盧望春笑道：“來者是客，走走走，嚐嚐我們道觀裏的齋飯。”
“我也要。”唐慕白唰的一下舉起了手。
莫須有則回過頭瞪了她一眼：“你這些年蹭飯的飯錢可還沒付上呢，付錢之前，免談。”
盧望春這時默默地舉起了手：“我吃飯要給錢嗎？”
唐慕白卻故意岔開話題：“我爹怎麼會活過來了？”
莫須有一本正經地回道：“怕是餓了吧？”
盧望春迅速地瞥了一眼唐慕白，瞧見她竟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覺得自己跟著來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唐慕白的爹所犯的病已經不是醫學範圍內可以解釋得了的了。
唐慕白那不靠譜的爹跟著莫老道去了華山，左右也不過就是幾天的時間而已，唐慕白便慫恿盧望春安心住了下來等著她爹回來。盧望春原是極不情願，但一見玉女峰上有不少奇珍的藥材，忙一口應承下來。
皇宮中，宮女與太監們忙得好似陀螺一樣團團轉。今日便是晉升容妃為後的好日子了，所有的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楚成功自然是例外，一身的明黃色襯著他晦暗不明的臉色，看得人心頭不由得一緊。
盧逢春隻覺得皇上安靜得詭異，問道：“皇上在琢磨什麼？”
楚成功回過神，茫然若失地搖搖頭，卻又突然猛地點點頭。
盧逢春有些擔憂：“皇上您可別想不開。”
楚成功苦笑：“想不開什麼？再壞還能壞過眼前的情形嗎？”
盧逢春沒吭聲。
楚成功卻問道：“你大哥可曾聯係你了？”
盧逢春知道他掛念唐慕白，於是回道：“他們已經平安到了，但是唐慕白的父親卻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醒過來了。”
楚成功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這麼些日子以來，總算是聽到了一樁好消息了。
石公公過來催促道：“皇上，吉時已到。”
楚成功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乾清宮。今日他若是能鼓足勇氣跨出去那一步，今後他的生活便不一樣了。可這不一樣裏，意料以外的風險終究太大。
太和殿前，所有的朝官都是一身朝服，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兩側。那其中，容震嵐的身影格外刺眼。
楚成功走上了高台之上，並不坐下，而是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底下的官員們，這其中有不少人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在鄭相案後，依照他的旨意，大刀闊斧地改革，總算是將鄭相一手打理朝政期間的積弊去得一一二二了。
楚成功的目光最後定格在了容震嵐的身上，他一臉春風得意的表情，楚成功卻不想讓這人得逞。大楚王朝絕不需要第二個鄭相。
“今日在此，朕要做的並非晉升容妃為皇後，而是要為大家誦讀一篇《罪己詔》。”楚成功從容震嵐的身上收回了目光，但是容震嵐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了幾下仍是沒逃得過楚成功的餘光。
底下站著的官員們麵麵相覷，紛紛議論開了。說好的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呢？皇上這卻是唱的哪一出戲？《罪己詔》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容震嵐此時已經恢複了平靜，一臉嗬嗬嗬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皇上。
楚成功表情十分悲壯，就好像現在他腳下的是斷頭台一樣。他先是沉痛地檢討了自己登基多年來的不作為，一眾官員聽著毫無反應。若是為這點子事便要大動幹戈地整出個什麼《罪己詔》簡直是太荒謬。果真，勁爆的在後頭，皇上並不明說是誰，隻是說自己多年來的不作為是因為被朝中一名官員手中所握有的秘密而威脅，生怕他將此秘密泄露出來，壞了皇室的威嚴和名聲。但是現在他楚成功想明白了，正是自己的懦弱才讓心懷不軌之徒有了可乘之機，所以他決心自己主動將這樁秘密說出來，並向天下人負荊請罪，甚至可以為此脫下這一身龍袍，請天下人再擇賢明統治大楚。
底下的官員們這時闃寂無聲，所有的人臉上都寫著“八卦”這兩個鬥大的字。
太後卻是坐不住了，有種不祥的預感。
楚成功此時撩開衣襟跪下去了：“八子奪嫡之亂中，先帝並非暴斃而亡，而是被皇長子有預謀地下毒害死了。”
官員們一陣嘩然。
“而朕的親哥哥皇七子與母後對此事均是知情的，但為著一己私欲，而對先帝見死不救，這才釀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禍。”
“朕背負著這個秘密活得甚是辛苦，而今將它公之於眾，讓想憑此威脅朕的歹人再無念想，也就此向天下人負荊請罪。原是楚家人犯下的錯，卻是牽涉進了不少無辜之人。朕承諾，定要為所有在八子奪嫡之亂中蒙冤的人平反，並以此為戒，造福天下百姓。”
在場的官員們早被此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封後什麼的早拋到腦後去了。
太後再也坐不住了，扶住了嬤嬤的手，先行退回了慈寧宮。隻餘下濃妝豔抹的容妃，站在那兒不知該做些什麼才好，隻愣愣地看看自己的爹再看看已經褪下龍袍的楚成功。
官員們齊刷刷地磕著響頭，懇請皇上穿上龍袍，切不可再拿禪讓一事當兒戲。
楚成功忸怩了半晌，還是在石公公的服侍下穿回了那一身明黃色的衣服。
轉天一早，大楚晚報上的頭版頭條便是皇上的罪己詔。百姓們全都傳瘋了，有人痛斥皇家人的陰險狡詐，竟連親情也置之於不顧；也有人很是佩服楚成功的勇氣，竟敢主動說破此事；更多的人則是為親人的沉冤得雪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李妍也得了一份大楚晚報，被平反的官員中，她的父親赫然在列。
至於玉女峰上，那是一片世外桃源，對此事自然一無所知。
容震嵐返回邊關前曾去乾清宮麵見皇上。他跪得恭恭敬敬，對這個看著斯斯文文的小皇帝早有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崇敬之情：“皇上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著實妙。”
楚成功微微一笑。
容震嵐卻反問道：“皇上難道不怕這天下從此以後坐不穩嗎？”
楚成功胸有成竹：“這天下坐不坐得穩，全在你容將軍的一念之差。”
“哦？”容震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皇上，“皇上難道是怕微臣擁兵自立？”
楚成功點點頭：“自然。”
容震嵐也笑，不怕才有鬼，全大楚的百姓都知道這個皇帝最是怕死了：“那皇上為何這樣大膽地揭露當年的秘密？”
“與其心驚膽戰地怕別人說出來，倒不如自己說出來來得痛快些。更何況，朕在賭。”
“賭什麼？”容震嵐有些疑惑。
“你曾是七哥的騎射老師，你告訴過七哥，容家的家訓便是精忠報國，生生不息。所以朕在賭，賭你不會背叛容家的家訓，更不會背叛大楚。”而他最想要的便是容震嵐可以知難而退。
“嗬……”容震嵐微微一笑。他心底裏確實沒有反叛大楚的意思，不過是想給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一個配得上她的稱號罷了。事已至此，他也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微臣就此別過。小女……也罷……”
“將軍珍重。”
“皇上也請珍重。”
“朕自然會珍重，朕最怕死了。”楚成功笑得坦坦蕩蕩。
華山腳下，莫老道與唐慕白她爹相對而坐，人手一份大楚晚報看得盡興。
“嗬，你這個徒弟可是好膽色。”唐慕白她爹不住地嘖嘖感慨。
“不也是你的好女婿嗎？”莫老道突然打了一下唐慕白她爹的手，“這個雞腿，是我的，你的已經吃完了好嗎？”
唐慕白她爹瞪了莫老道一眼：“道士吃什麼雞腿？像不像話？再說我都躺了這麼長時間了，你還不讓我多吃點？”
莫老道冷哼一聲：“我的就是我的，甭搶。”正說著，他把大楚晚報往唐慕白她爹手裏一杵：“你有這麼個好女婿，吃穿不愁，還和我一個道士搶雞腿？像不像話？”
唐慕白她爹眼睛滴溜溜一轉：“哎，要不然咱們去京城找你的好徒弟，順道弄點禦膳吃吃。”
莫老道雙眼放光：“好主意。唐慕白那丫頭也在京城，順道一起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