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明月卻不見蹤影,暗藍色的天幕稀疏的落下幾顆星子,它們巴眨著眼,提心吊膽的俯視黑魆魆的大地。在那裏,淩厲的風肆無忌憚的抽打著草原。那些早在初秋就已枯黃的草,現在在殘暴的強者麵前更是惶恐無依,瑟瑟的抖動著,隨風ling辱。因之,一陣陣的悲鳴嗚咽不絕,像洶湧澎湃的波濤,蔓延到無窮的天際。
草原深處的匈奴人向來驃悍,以天之驕子的身份寄傲於天地,睥睨萬物,自認為天下之大,莫可能敵。事實上,他們也幾乎真的是莫可能敵。但這一晚,聽著一陣陣的悲鳴,便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寒意,總覺得有不祥之兆。於是,為了驅除寒意,解除疑慮,大夥都聚集在篝火邊,不分貴賤,大杯喝酒,大塊吃肉,大聲笑談,極盡娛樂。有人擺弄起胡笳,自然就有人和音而歌,粗獷豪邁的歌聲隨風飄散,倒真的將蕭殺的秋意驅逐到幾千裏之外。
然而,風畢竟不解人意,它卷土重來,勁猛的刮著,仿佛還帶來了什麼氣味。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抬起頭,警覺的嗅了嗅。邊上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笑道:“籍若侯產大叔,你這是幹什麼?”
被稱呼為“籍若侯產”的老者看上去已年過六十,但身子骨依然強健,特別是那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時時給人一種寶刀未老的強烈感覺。從周圍的人對他的恭敬態度來看,他是個很有身份的長者。現下,他緩緩放下盛滿酒的碗,低聲說道:“羅姑比,你有沒有嗅到什麼氣味?或是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羅姑比滿不在乎的“嘿嘿”笑:“大叔,你擔心個什麼呀!你忘了今天傍晚大單於那邊傳來的戰報了麼?就憑那些個在女人的眼淚裏泡大的漢朝男人,也敢和我們大匈奴鬥!”說罷一口幹盡碗裏的酒。老者還在猶豫:“你可以小看別人,但不要小看衛青。他不單偷襲過龍城,也奪取過河朔草原,他憑的可是真刀真槍。”
“大叔,那個衛青不過是僥幸贏了我們幾仗,算不得真有本事。難道他還能來偷襲麼?咱們昆侖神的子孫都知道:同一棵樹不會被閃電擊倒兩次。這可是距離前線上千裏的大後方,就算他衛青有能耐,他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到這!何況這一仗他和大單於打,不但沒贏,還大傷元氣,不是有個叫趙信的漢將降了我們麼?這個趙信,從前你是見過的,就是那個刺毒部族的小王。他投降漢朝,改得了姓名,改不了麵皮,這不又回來了。在草原跑野了的馬,哪拉得慣車呀!”
老者還在沉吟,在另一邊一直傾聽的一個中年人開口道:“籍若侯產大人,咱們大匈奴有昆侖神保佑,有英明的伊稚斜大單於領導,還有成千上萬的鐵騎,那些個漢朝人,他們要能打到這來,咱們早就踏平長安千百回了!”
這話招來一片響亮而驕傲的笑聲,附和的聲音七嘴八舌。
“相國大人說得好,漢朝的那些個男人算什麼男人哪!要不是大單於把咱們放在後方,咱們這些老家夥照樣跨駿馬,揮大刀,殺得他們喊爹叫娘,下輩子都不敢踏進草原半步!”
“走!咱們現在就拿砍刀上前線,剁他幾個人頭來下酒!”
“對,那些個嫩羊哪是咱們這些個老狐狸的對手!當戶大人,我和你去!”
籍若侯產皺了一下眉頭,他知道這些人喝醉了,說的話雖然有些托大,但確是實情。憑他幾十年來和漢朝人打過的上百次戰役,他清楚的懂得漢朝雖說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是敢打硬仗,往死裏拚的將軍士兵卻沒幾個,何況要千裏奔襲,那就更沒人才了。那些個漢朝人,曆來隻懂得玩心計,哼,你漢朝人會玩心計,難道我昆侖神的子孫就是笨的麼?看來,是自己多慮,太高估對手了。
忽然,不遠處傳來嘈雜聲,籍若侯產心一沉,拿起軍刀,站起來,喝道:“什麼事?”周圍的人愣了一下,也放下手中的碗,扔掉嘴裏的骨頭,抓起軍刀,紛紛站起來。不多會,跑來一個士兵:“籍若侯產大人,是白天我們抓住的那三個漢朝人想趁亂逃走,警衛的兄弟又把他們抓回來了。”
一聽這話,站起來的人又一一坐下,重新開始劃拳喝酒,快意呼叫。籍若侯產則吩咐到:“既如此,就把那三個人押上來。”
很快,幾個凶悍的匈奴兵推推嚷嚷的把三個瑟瑟縮縮,恐懼不安的人押到籍若侯產的麵前。籍若侯產冷眼打量那三人,確切講來,應該是一個大人兩個小孩——其中一男一女。籍若侯產記得他們是一家子,受雇於人,跟著一支商隊想穿過大草原的腹地,到西域去做生意。今早,這夥漢朝人撞到他們這些留在後方的匈奴兵的手裏,不到一頓飯的工夫,這支商隊死的死,傷的傷,就剩下他們三人。哼,竟然想乘夜逃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找死!
“嗬嗬,這個妞不錯。籍若侯產大叔,把她賞給我吧。”羅姑比端著酒湊上來,他現在雖然醉了幾分,但是欣賞美女的眼光卻沒半點含糊。籍若侯產細看一眼那個拚命縮到大人背後的小女孩,她雖蓬頭垢麵,蔽衣破鞋,年不足十四,那臉蛋倒也真是漂亮,比之那些嫁過來的漢公主尤勝幾分。籍若侯產沉吟著,想把此女獻給自己的外孫伊稚斜大單於,羅姑比卻等不及了,他一揚手,碗砸在石頭上,清脆一聲,裂成四片。他獰笑著撲向小女孩。小女孩惶恐的尖叫,拚命掙紮。但哪裏敵得過強悍高大的匈奴人,眨眼間,衣服就被撕得粉碎。所有的匈奴人都曉有興味的看著,粗魯而滿足的笑聲此起彼伏。小女孩的父親和兄弟急紅了眼,雖然他們聽不懂匈奴人的話,但是自己親人即將受到的ling辱他們是看得真真切切。父子倆從匈奴兵的手中掙脫出來,不顧一切的撲向羅姑比——父親扯他的肩,兒子咬他的大腿。羅姑比“嗷嗷”的慘叫兩聲,狼狽的退了下來,周圍的匈奴人笑得更響亮。羅姑比羞惱交加,惡從膽邊生,抓起大刀,砍向那對父子。做父親的猛的推開兒子,擋在女兒麵前。大刀不偏不倚的砍在他的腦袋上,頓時鮮血四濺,不僅噴了羅姑比一身,他女兒的臉上,身上,手上,也沾滿了他的血。在父親倒下的同時,女兒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