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單於回過頭來,滿意的說:“好!漢朝人有句話說的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咱們大匈奴多的是英雄!他霍去病就是如狼凶猛,我也有你這個好獵人候著他!”
說罷,兩人相顧一笑,其聲長遠,震得遠山陣陣轟鳴。也是,真正的英雄,當在群雄逐鹿中脫穎而出,睥睨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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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很快,不知不覺中,傍晚就來了。休憩了大半個白天的霍去病醒過來,他愜意的伸個懶腰,便精神抖擻的走出帳篷。他看了看周圍,見火頭兵們正在打火造飯,其餘兵士則來來往往的忙碌,他這才記起睡前舅舅說過的話:吃過晚飯就拔營回長安。一想起舅舅,霍去病心頭就一陣溫暖。
霍去病是私生子,三歲以前,隨同大姨衛君孺,母親衛少兒,小姨衛子夫,舅舅衛青,一齊是劉徹的姐姐平陽長公主家的家奴。原來,衛氏一門全是私生子,都不被父親相認或是相容,隻能借著外婆的關係,在平陽侯府找口飯吃。霍去病的外婆是平陽長公主的梳頭傭人,向來極得信任,兼之平陽長公主仁慈寬厚,因而一家子才能安身立命,團聚在一起。後來,作歌女的小姨被劉徹帶進宮,一年後成了他最寵愛的女子,去病一家人才擺脫低賤的地位。隨之舅舅得到劉徹的重用,成長為大漢朝的第一名將,衛霍兩家便成為長安城內赫赫有名的望族。然人前人後,霍去病明顯感覺得到飛短流長撲麵而來,時時將他卷裹在其中。小霍去病不知道,這隻不過是人們對幸運者嫉妒的一種表達方式,他隻能照著自己的理解,用拳頭去解決。然而問題不但沒解決,反而是越弄越大,落得個“那姓霍的雜種是外戚,他就是仗勢欺人!咱們惹不起,躲得起”的臭名聲。他的母親和姨母們做慣了奴隸,不習慣新得的身份,因而在更多的時候,不管對錯,總是責備他。對他責備得最嚴厲的,就數他的繼父——詹事陳掌(大漢朝名相陳平的孫子),怪小去病壞了他陳家“宅心人厚”的清白名聲。霍去病性子倔強,辯解了一兩次,見家人根本不予以理會,尤其是給母親帶來種種痛苦,便拿定主意:不管再碰到什麼委屈,絕不開口,隻認罰。他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於是,他和家人的關係雖還親密,卻也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隻有舅舅——那個和他一般沉默,但比他溫柔的漢子能理解他。同樣的身世,同樣的環境,同樣不屈不撓的性格(隻是一個表現得剛烈,一個表現得柔韌),這些都促使衛青深深的關注這個外甥。他認真傾聽小去病的話,教小去病騎馬,陪小去病舞劍使刀,他盡可能的和小去病在一起,努力的保護他。不知不覺中,隻比霍去病大十四歲的衛青替代了他心目中念念不忘的父親。隨著舅舅的軍功累積,舅舅又成為霍去病崇拜的偶像,然霍去病最大的心願則是超越舅舅,成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神話,讓舅舅為“虎父無犬子”而驕傲!為著這個原因,他無論如何都要上戰場,再也不肯呆在安全的後方。其實在衛青的心裏,也存有同樣的心思:他對霍去病的關愛,也早就超出一個舅舅對外甥的程度;在他眼裏,這個外甥無異於就是他的一個孩子。所以今晨看到去病從戰場平安歸來,他激動得淚光爍爍,幾乎當眾落淚。他特意把班師時間定在傍晚,就是想讓疲憊不堪的外甥好好休息。畢竟,長途奔襲了三天三夜,又打了一仗,就是鐵打的漢子也熬不過。就因為舅舅考慮周詳,這會,霍去病才有精神左顧右盼。
現下,他意外發現一個極為嬌小的背影就站在半裏開外的地方。他認出那是他昨夜救回來的小姑娘。她那麼專注,在看什麼呢?為何身子還在顫栗,好像很害怕!霍去病皺起眉頭,預感有危險,他想拔出大刀,一摸腰間,竟然忘了佩帶。剛好一個士兵拿著弓箭走過來,霍去病伸手奪過,拋下呆若木雞的士兵,快步跑過去。就在他快接近小姑娘的時候,草叢裏“呼”的竄出一個動物,它通身雪白,隻是速度快得看讓人不清它的模樣。它奔跑到一個箭地的地方時,停下來,回望身後的人。是狼!這是一頭叼著兔子的白狼!它惡狠狠的怒視身後的人,綠幽幽的眼睛透出一種既驕傲又狡猾的神情,好象在說:怎樣,我可是從你們人類的眼皮底下逮住這兔子的,有能耐就來跟我搶啊!
霍去病好勝之心一時竄起,他幾步上前,拉弓搭箭。
“別,請你別射。”身後傳來怯怯的聲音:“將軍,請你別射。”
霍去病沒回頭,冷冷的道:“獵手打獵,不會無功而返。你若害怕,就轉過身去。”
小姑娘沉默了。昨夜霍去病殺敵的凶狠樣還在她眼前晃蕩,實話實講,她是怕極了他。但是看著他預備要射,她忍不住又怯生生的開口:“可是,可是將軍,它似你一般……”
霍去病一聽“它似你”這三個字,不由得一愣,手指不自覺一鬆,箭便朝天空放。狼一聽到弓響的聲音,趕緊撒腿就跑,瞬間便不見蹤影。霍去病十分懊惱,斜眼看小姑娘,又覺得遷怒於人不好,尤其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小姑娘卻被他淩厲的眼神看得膽戰心驚,幾乎就要縮成一團。她正惶恐得不知所措時,霍去病已經走到她麵前,臉嚴肅,口氣更嚴肅:“你剛才說我似它,是指我像狼?”
小姑娘看來是鄉下長大的,笨嘴拙舌,看著霍去病咄咄逼人,哪還講得出緣由。霍去病看她那小樣,冷笑一聲:“是有人說過我像一種動物,不過不是狼,是鷂鷹!蒼天之下,大地之上,來去自由,無所拘束!你,根本不懂!”說罷,霍去病為自己跟個傻妞浪費口舌大感不值,因而轉身就走。他大約走了二三十步時,身後傳來細若蚊聲的話語:“將軍,你確實似它。它,你,你們有一樣的眼神。”
霍去病驚奇的回頭,那小姑娘憋紅著臉,雙手緊緊捏著早被撕破的衣衫,她努力的把話說完:“我很早就在這兒,是我先發現小兔的。那頭狼,它後來也看見了。它一直和我對峙。後來它贏了。它,它抓兔子的樣,和你昨晚殺敵的樣,一模一樣……”小姑娘話講得吞吞吐吐,還零散不堪,她自己也覺得羞愧,不由得舉起雙手,想遮住自己的臉。就在手舉起時,破爛的衣衫滑落,露出了大半個嫩白的肩頭。她猛然醒悟,趕緊放下手,抓緊衣服,背過身去。
霍去病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切,他愣了一會,想了想,便坦坦蕩蕩的朝小姑娘走過去。及至到了小姑娘的身邊,他解開披風,將它輕輕罩在她的身上。小姑娘又詫異又感激,仰頭上看,隻看到霍去病如山一般高大,目視前方。
良久,霍去病才道:“還從沒有獵物能逃出我的手心。那頭白狼,不錯!”說罷,他俯視身旁這柔弱如花的女孩,露出燦爛的笑臉:“你的比喻也不錯。沒準,我就是一頭將匈奴人驅逐得無處藏身的惡狼!”
看到霍去病意外的顯現出親切的一麵,小姑娘也綻放出笑容,清新得像百合花一樣。
此時,衛青正走出營帳,他看到斜陽西下,繽紛五彩的晚霞將天空裝點得絢麗多姿。而不遠處的一對少男少女,成了這美景中最動人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