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嘩變(1 / 3)

兩日過後的清晨,霍去病終於到達預定地點,卻沒看到公孫敖部前來會合。望著一覽無餘的大草原,霍去病心裏頗有些不踏實。他忙命仆多和高不識脫下軍裝,換上牧民的服飾,順著公孫敖部應該走過的路線去打探消息。

在焦急的等待中,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直倒下午,高不識和仆多才氣喘喘噓噓的趕回來,他們還帶回一個俘虜。待霍去病親自審理過那俘虜後,他氣得臉色蠟黃。周遭的校尉們也震驚得麵麵相覷,無一例外的苦著臉,你瞪我來我瞪你,誰也說不出話來。那時,鬱悶的不止是在場的人,就是那空中的氣體,仿佛也停止了流動。過了半響,趙破奴才頹喪的道:“將軍,公孫將軍既已回去,咱們該怎麼辦?”

霍去病陰沉著臉,既不答理趙破奴,也沒空生氣,他沉默不語,腦筋飛快的轉著。現在最嚴酷的現實就擺在他的麵前:公孫敖怕死,所以他退了回去;如果自己不想像他那般沒出息,那就留下來孤軍奮戰,單獨麵對六倍於己的匈奴大軍。會有勝算麼?有,肯定有!自己天生就是不服輸的人,沒有做不到的事——可這一次,該怎麼做,才能打敗那十二萬的匈奴大軍?

霍去病苦苦思索著:是不是再來場悲壯的正麵交鋒戰?到那時,依賴士兵對自己的崇拜心理,把他們敢打敢拚的硬朗風格發揮到極至,就像皋蘭山下的那一役……不行!力量對比太過懸殊了,這樣做無異於是拿雞蛋撞石頭!自己手下的士兵,絕大部分是第一次參加戰鬥,在關鍵時刻,他們可能頂不住;戰局隻要稍有波動,他們更會一瀉千裏,潰不成軍。到那時,不管自己怎麼以身作則,結局就隻能是一個——全軍覆沒!說不定,自己的行蹤早就暴露於匈奴人的眼皮底下,他們還不給自己打正麵戰的機會,就磨刀霍霍,張開袋子,等著自己往裏鑽,好把自己疲勞的兩萬人馬剁成肉醬!

那,從背後奇襲,行不行?

才想到此處,霍去病的眼睛一亮,他馬上攤開地圖,聚精會神的研究起來。他身後的將領們悄悄靠攏上來,然除了地圖上的一個個地名,他們可沒法摸清驃騎將軍的意圖。霍去病一拍地圖,幾乎是興奮的叫道:“快,給我把高不識和仆多叫來!”

很快,高不識和仆多被帶到驃騎將軍的麵前,年輕的將軍雙目閃閃,他急切的問道:“你們兩個,去過沙漠嗎?”

高不識不知將軍此問是何意思,他撓了一下後腦勺,道:“去過。我們還是牧民的時候,一年要穿越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好幾次呢。”

霍去病點點頭,再問:“你們穿越沙漠的時候,能找到水源嗎?”

高不識很訝異,和仆多對望一眼,仆多先道:“能。其實在沙漠裏找水並不是很難,懂得門道就成。”

“什麼門道?”

仆多看著驃騎將軍認真的眼神,他感覺這很不可思議,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道:“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雖是漫漫黃沙,因有地下水的滋潤,故爾在沙漠深處,還是有植物生存的。在沙漠中若是發現了茂密的蘆葦,隻要下挖四尺(漢一尺是23?5厘米),便能挖出水來;若是看到芨芨草,則下挖至九尺,亦能挖出水來;若是看到紅柳和駱駝刺,則下挖兩丈或是三丈,方才有水;若是發現胡楊林,那就要深挖到至四丈處,才見得出水。”

聽到此處,霍去病臉色舒展,淡淡的笑容浮現出來:“那在沙漠中,你們憑什麼來判斷方向?”

高不識笑了,道:“晚上看北極星,白天看太陽下的影子,反正是不會迷路的。”

“好,從這一刻起,你們兩個就是前軍的向導。”霍去病此時已是胸有成竹,他轉回頭招呼趙破奴:“鷹擊司馬,傳令下去,大軍立即掉頭,開赴巴丹吉林沙漠。”

聞聽此言,在場的校尉盡皆訝然,唯趙破奴開口詢問道:“將軍,這,這是要去哪呢?”

霍去病意氣風發,道:“我要迂回穿越巴丹吉林沙漠,過居延澤,涉弱水,從祁連山的背後,狠狠的捅匈奴人一刀!”

聽罷將軍的話,不單趙破奴呆若木雞,就是他身後的眾校尉也全傻掉了。適才大家都看過地圖,知道將軍嘴上蹦出來的那些地名,處處都是凶險之地,便是大漢朝走出國門看世界的第一人——博望侯張騫也不曾走過;兼之路途遙遠,毒日如火,真要行動起來,隻怕還沒碰上匈奴人,漢軍就全都累死或是曬死了。因而,內中一個校尉小聲的道:“將軍,沒有陛下的聖喻,我們能自作主張麼?”

霍去病抬起眼來,眼皮一翻,道:“‘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這隔著京城千餘裏,待得陛下聖喻,隻怕我等早就做了匈奴人的刀下鬼。再說了,有謀略的將帥都知道:‘出軍行師,將在自專。進退內禦,則功難成。’可見,戰爭的進攻或後退,如果都由朝內的君王來決定,就大功難成了!你們聽我的,錯不了!”

霍去病談的是行軍作戰中最淺顯的道理,通俗講,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理,校尉們不是不知,但終歸思慮過多,有些畏首畏尾,便想借此來推脫。霍去病看到屬下們慘淡如苦瓜的臉,知道眾人的顧慮,他便擺出自信滿滿的樣子,道:“從我揚威戰場的那一天起,不知有多少匈奴人想要我這顆腦袋。哼,可他們怎知,有我霍去病在的地方,便有蒼天在護佑!這天地之間,別說是人,就是花鳥蟲魚,隻要是想得到的,就沒有我霍去病跨不過的坎!沒有漢軍到不了的地方!”

趙破奴明知道將軍如此說,不過是為了鼓舞軍心,然他還是狠狠的被感動了。他想起了第一次,第二次——他追隨將軍參與過的每一次戰役,誠如將軍所說:這天地之間,隻要是想得到的,就沒有將軍過不去的坎!於是,他死心踏地的仰望驃騎將軍,道:“將軍說去哪裏,屬下們就去哪裏!”

趙破奴的話音剛落,徐自為和衛山也立馬表示堅決擁護。剩下的四五個校尉,雖說是第一次追隨將軍出塞,但盡是他所提拔,兼之素來仰慕霍去病身上的英雄氣,見事已至此,也隻好同意了。

驃騎將軍軍令既出,便如山倒。將士們往水囊裏注滿水,立刻翻身上馬,直往巴丹吉林沙漠開去。

第一日上午,將士們因在心裏想著能建功立業,所以在烈日下跑馬躍進,尚保持著勃勃生氣。然到了下午,漫漫黃沙一成不變,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處景向都更荒涼可怖,這些看慣紅花綠葉的大老爺們,心裏不免開始發毛。兼之太陽又赤裸裸的炙烤沙漠,那些光和熱似乎沒有被黃沙吸收,倒將光熱綿綿不斷的反射出來,任由熱氣四散流布,形成一個巨大的蒸籠。人馬置於其中,仿佛就像鐵板上慢慢被煎熬的肉片,早晚要熟透。因此,漢軍前進的速度大大減緩,一天的行軍路程,還不及平時的一半。眾將士在內心裏叫苦不迭,隻是每每抬頭,總看到驃騎將軍領騎在前:其背後的衣衫雖已濕透,但他仍不肯稍作停留。於是,眾將士收起抱怨之心,紛紛脫下盔甲,隻穿著薄衫兒,打疊出精神,勉強而行。

待到第二日,漢軍的氣焰更低,人人垂著頭,雙目呆滯,無精打采的列隊而行。原來,是斷水了。其實還未進沙漠之時,驃騎將軍便要求部下節約用水,但將士們一開初就以為可以及時找到水源,兼之是第一次穿越沙漠,便都耐不住幹渴,不免將命令棄之腦後:人喝點,馬喝點,再在無意中糟蹋點,到下午時分,水囊便癟癟的塌了下去。因而,第三日的太陽才稍稍爬至中天,將士們便如涸轍之魚一般,嘴角裂出片片白塊,絕望的張大無神的眼,在驕陽下搖搖晃晃,蹣跚前行。人人都沒力氣說話,一派死沉沉的氣氛中,都隻想拚著最後一口氣,能僥幸走出這鬼見也發愁的沙漠。好些士兵欲打馬兒,催馬快進。誰想馬兒也是拚了老命,它們哧呼哧呼的喘著氣,軟綿綿的四肢使勁蹬彈沙子,竭盡全力的在沙丘裏爬著。不知是不是馬上的人下手太重,竟有好幾匹馬不堪驅使,累倒在地。被它們連帶摔到在沙地裏的那幾個士兵,罵罵咧咧的爬起來,手推鞭抽,欲想把馬兒弄起來。但那倒下的馬,四肢抽搐了幾下,眼一翻,頭一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