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傷亡是多少?”
“有七百八十九個弟兄受傷,不過沒人死亡。”
霍去病一時無語:隻傷不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自己還奢望什麼呢?過了會,他想起別的事,才吩咐道:“趙破奴,領弟兄們整頓秩序,咱們馬上帶匈奴人過黃河。”
“將軍,是不是先點一下匈奴人的數目?”
“不急,過了黃河再說!”霍去病斷然拒絕,他心裏隱約有個感覺:此地非久留之處,越早離開越好!因之,他舍不得把時間花在這些瑣事上。趙破奴等人見將軍執意要快走,隻得順從。很快,趙破奴領著衛山和徐自為將匈奴人整頓好秩序,便依來時的路線,緩緩東行,直往金城渡口而去。
霍去病這一次沒有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他選在隊伍的最末處壓陣。彼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霍去病眯縫著眼,眺望一下高遠的天空,待他低下頭時,則聽到附近的漢軍在大聲喝斥:“小兔崽子,你拖拖拉拉的幹什麼!”
霍去病循聲望去,但見被喝斥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那孩子沒有馬騎,正一撅一拐的艱難走著——顯然,他受傷了。霍去病催馬過去,本是想問問究竟,哪知附近的匈奴人會錯意,以為他要對那小孩施加處罰,立刻就有個成年男子擋在孩子麵前,嘰嘰呱呱的懇求著。霍去病自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他的注意力被男子的臉所吸引。這男子的臉上有個大大的傷痕,看著挺眼熟,想來此人應該在戰場上和自己交過手。疑惑間,趙破奴及時趕來,在聽過那人的話後,忙替將軍翻譯。原來此人是休屠王下轄的部落小王伊即軒,那孩子則是休屠王的長子日磾。霍去病還來不及說什麼,那個叫“日磾”的孩子卻嘶聲力竭的大叫起來。聽罷孩子的喊叫,趙破奴立刻變了臉色,他揚起手,就想狠狠的刷孩子一鞭。霍去病攔住他,道:“他說什麼?”
看著將軍固執的眼,趙破奴恨恨的道:“將軍,這小兔崽子找死!他口出狂言,竟然宣稱以後一定要殺了你!”
霍去病頓時“嗬嗬”笑起來:這個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成千上萬——若非猛將武夫,誰敢口出狂言?現在偏是一小孩敢放出話來,這倒是頭一回聽見!他由不得低下頭,滿有興趣的打量日磾。隻見那孩子滿臉憋紅,眼裏盡是憤恨——顯見,他是真的對自己恨之入骨。霍去病催馬來到孩子身邊,探下半shen,捏住日磾俊俏的小臉蛋,一本正經的道:“隻有夠強的人,才夠資格挑戰我!”
說罷,霍去病的手滑到孩子的胸前,順勢抓住孩子的衣襟,他突然用勁,那日磾竟然被他提了起來。眾人皆大吃一驚,以為他要取孩子的性命——伊即軒待要搶上去拚命——卻不料,霍去病已經平平安安的將孩子放在自己的馬上,和他共騎“騮紫”。日磾受驚不小,三魂六魄,已出七竅。他回過頭來,呆呆的看著霍去病,不知這個漢朝人想玩啥花樣。忽然,他覺得右耳又酥又癢,那霍去病正貼著他的耳朵耳語。日磾不懂漢語,自然沒法領悟其中意思;可就在這一刻,眼前這張自負而強悍的臉,連同那不知該怎麼理解的溫柔笑容,全都隨著那人的呼吸,深深的烙印在他小小的心裏。
趙破奴也呆了,將軍的耳語被輕風吹了過來,在他腦海反複回旋:“我等你變強!”
為什麼,將軍要對一個想殺自己的人這麼說?而且還是用那麼快樂的語氣?趙破奴百思不得其解,他隻看到將軍帶著那孩子飛快的往前奔,於是,他也隻得拋下疑問,直追將軍而去。
追著霍去病遠去的不止趙破奴一人,那些從漠北王庭趕來的匈奴騎兵亦在苦苦的追著。當他們看到被鮮血染紅的草原屍橫遍野,心冷了,疲憊了,絕望了;以為終究是來得太晚,一切可能盡成泡影!就在眾人頹廢喪氣時,獨烏維不甘心,他從馬背上跳下來,仔細的觀察散落在地上的馬糞。過了一會,他大聲疾呼:“上馬,往東追擊!”
“左屠耆王,你想幹什麼?漢朝人已經走遠,弟兄們又疲憊不堪,你還想怎樣?”趙信滿心沮喪,忍不住抱怨。烏維受到刺激的眼閃爍著絕不服輸的硬氣,他恨恨的道:“那些馬糞外表雖然幹了,但是裏邊還是軟的,這就證明漢朝人去得不遠。而且他們還押著幾萬昆侖神的子孫,又能跑得多快呢?他們辦得到的,難道我們就辦不成麼?”
趙信注視著烏維稚氣的臉,心裏很受震動:是啊,這孩子說得有理!現在還有一線希望,還來得急!
想畢,他忙號令部將振作精神,沿馬糞散落的方向追去。一路清風拂麵,趙信的腦子也越來越清醒:沒錯,機會確實還在!漢朝人要穩妥的把數萬人渡過黃河,難不成會傻兮兮的用船隻來裝運?不,他們一定會用更實在的法子,一定搭建有浮橋!
帶著這點喜悅,趙信和他的部屬們體內彭湃起伏著不可遏製的激情,上上下下同心同德的奔向金城渡口!也許是精神力量起的巨大作用,這兩萬匈奴人的速度快得簡直可以與狂風媲美。轉眼間,他們不止看到了黃河,連黃河對岸才修築了一半的城牆亦眺望得清清楚楚。那邊的漢軍本是押著歸降的匈奴人緩緩行走,然突見對岸塵土飛揚,數不勝數的匈奴騎兵從天而降,不由得一時失去控製,陷入慌亂。盡管士兵的慌亂立刻就被為首的漢將阻止了,但這種情緒還是波及到修築城牆的平民身上——如若不然,那些個漢朝人為什麼奔走呼告,短時間內就消失在城牆背後呢?嗬嗬,準是無所不在的昆侖神開眼了,讓他的子民抓住了這個絕好的機會!瞧,漢朝人雖然全部渡過黃河,但是那座浮橋還沒來得及拆除!它就結結實實的橫躺在黃河麵上!
昆侖神的勇士們一下子萌生出無窮的力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他們呐喊著,奔馳著,全心全意的朝那坐浮橋衝去!
浮橋的盡頭,立著一位年輕的漢將——此將領正是剛才製止騷亂的那位——彼時,他安詳而專注的看著湧動的匈奴騎兵如洶湧澎湃的浪頭一波一波的打來,其麵色冷靜得就像在旁觀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待第一批匈奴騎兵踏上浮橋時,那漢將的身後立刻湧出大群人,這些人分明就是剛才逃難的平民,不知他們怎麼生出勇氣,敢赤手空拳和大匈奴的勇士鬥!不對,他們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裏端著壇壇罐罐,正一窩蜂的把裏邊的東西潑在浮橋上。緊接著,又一人拿出火把,遞給為首的漢將。趙信愣了一下,一股濃濃的油脂味隨風直撲他的鼻子,他預感不妙,自知上了霍去病的當,忙高聲止住衝動的部將們。可惜晚了,還是有百餘名騎兵已經衝過浮橋的中央——說時遲,那時快,對岸的漢將把火把往浮橋上一扔,“嘭”的一聲,火苗高高竄起,似要衝天,緊接著,火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著流動的油脂往對岸彌漫,整座浮橋刹時內變成一片汪洋火海。那些輕敵冒進的騎兵們,或是惹火燒身,或是掉落黃河,在“劈劈啪啪”的燃燒聲裏,夾雜著淒厲的慘叫,令人耳不忍聞。餘下的人慌作一團,趕緊趁火勢還未延續到自個身上前,連滾帶爬的退回岸上。
趙信無力的仰望蒼天,眼睜睜的看著濃煙翻滾,火光衝天,他心裏真是又悲又苦:原來,昆侖神還是邁不過這道坎!
烏維惱恨至極,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事實!他恨恨的指著對岸的漢將,問道:“右穀蠡王,他是誰?”
半晌之後,趙信才氣若遊絲的道:“他就是大漢的驃騎將軍霍去病。”烏維死死的盯著對岸,在凶猛的火勢中,霍去病的身影變得影影祟祟,不甚清楚。但是,烏維還是不肯移開目光,他固執的看著,咽喉處充塞著滾燙的怨氣,腸內搗鼓著辛辣的仇恨,這些一齊化作解不開的結,將他的心堵得萬般難受:不信!自己實在是沒法相信!就憑這麼個影影祟祟、模模糊糊的影子,怎麼可能是“蒼狼”!那人有啥能耐,能對大匈奴追殺繳滅,生生的從自己的手裏奪取勝利的果實!昆侖神啊,你為什麼不開開眼,難得這樣麵對麵,怎不助自己一臂之力,彼此撕殺,試比高低!
然而,不管烏維怎麼樣咬牙切齒,如何不心甘情願,影影祟祟的霍去病在熊熊大火中愈加模糊,以至於他就帶著這樣的模糊幻化成一團魔影,潛伏進烏維還沒長開的心,也潛伏進孩子身後千萬顆飽經戰火捶打的心!
(修改小說,如果給你的閱讀造成不便,敬請諒解。先修改到這裏,下午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