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第二十九 波瀾(2 / 3)

花蕾看著解難,絕望的道:“他怎麼還陰魂不散?又來村裏幹什麼?”

解難吐口唾沫在地上,恨恨的道:“還不是為了姑娘!他昨兒又看中了一個。幸好咱們人多,把他轟走了。但是你想,他自然不會死心,你這麼冒冒失失的回去,他還不得看出破綻來?為這個原因,陳老伯特意要我辦完事便去找你,叫你萬不可回去。幸好在這裏就遇上你,不然我還得跑一趟詹事府。”

“那我爹我娘——”

解難道:“花蕾,有我呢。左鄰右舍那麼多人,人人幫一把,反正是累不著二老。再說了,你素來單薄柔弱,就算回到家,你又能幹得了多少?倒不如聽大伯的,安安心心的呆在這裏,別再出事,省得咱們一村人跟大娘大伯著擔心。”

解難的話在情在理,花蕾又是感激,又是悲傷,心內的千般感覺都堵在嗓間,她哽咽道:“解大哥,蕾兒聽你的。隻是,蕾兒萬事煩你,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他日我若能平平安安的回村裏,那時再報答你……”

見花蕾傷心,解難忙出語寬慰。且說陳福和柳媽走了一截路,猛然回頭,不見花蕾,心上著急,忙轉身回來尋找。待他看見一個小夥子正和花蕾絮語,心裏很不舒服,尤其是看到花蕾紅著眼,噙著淚,心下更是惱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插在兩人中間,怒氣衝衝的道:“哎,你是什麼東西!敢欺負詹事府的人!”

花蕾見陳福誤會了,忙試去眼淚,解釋道:“陳大哥,這是我們村的解難大哥,他特意來告訴我一些家裏邊的事。”

陳福原是半信半疑,眼兒把解難上下打量,見對方粗衣布鞋,手腳壯大,麵相忠厚,實是農夫模樣,不由得不信。想起方才言語莽撞,陳福頗有些不好意思,他尋思著找話圓場,那解難也不和他計較——該看的人,該說的話,他見也見了,說也說了,於是便拱手施禮,告辭而去。

是日下午,渾邪王來到長安。當晚,未央宮盛宴款待,座中人人盡歡,惟獨兩人不樂。一人是桑弘羊,另一人則是汲黯。桑弘羊不樂是心內憋悶,他發覺天子設宴的排場太過奢侈,已經遠遠超出規格——這是要花大錢的!那汲黯不樂,則是恨君主好大喜功,不為百姓著想。然兩人的憂懷,誰也不知,大夥兒隻管高舉酒盞,歌功頌德。最後,這宴席持續到深夜方散。

第三日清晨,屈大伯夫婦一如既往的陪衛少兒出門,替霍去病料理新家。花蕾送走他們後就來到廚房,練習屈大娘從前交給她的廚藝。正忙碌著,突然有個家人跑進來,叫嚷花蕾的名字,說詹事大人要見她。花蕾心頭一震,眼珠兒滴滴溜溜的打轉,她惶惑不安:詹事大人並不知道府上有她這麼個人,為何突然要見她?莫不是出什麼事?她待要開口詢問,柳媽則搶了先:“陳全,老爺從不管家事,連家裏有多少仆役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找花蕾?”

那陳全素來不在廚房走動,自然不認識花蕾,但他看到花蕾大白天蒙著布帕,便覺得蹊蹺,也約略猜出幾分,因笑道:“這位便是花蕾姑娘麼?姑娘大喜!今天貴客臨門,有人來府上求親了!”

花蕾一聽,如五雷轟頂,四肢綿軟,幾乎跌到在地。柳媽一麵扶住她,一麵訝異萬端的追問:“陳全,你倒是說清楚,誰來求親?”

陳全答曰:“柳媽別性急。等花蕾姑娘和人家見了麵,自然知道是誰。”花蕾心頭紛亂如麻,望望陳全,看看柳媽,想到的全是不好的那一麵。她膽戰心驚的猜測:倒底是誰?昭平君還是李廣利?他們又是如何找到這兒的?唉,大伯大娘都不在府內,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陳全見花蕾躊躇不決,顯然是不願意跟去,不耐煩起來。他生怕自己會因此挨責罵,故爾拉長臉道:“姑娘爽快點,時間耽擱久了,老爺是要生氣的!”

柳媽想想也是,沒的拖時間,惹惱了詹事大人反而不好辦,因勸道:“花蕾,你先去吧。有什麼事,夫人回來了,還有商量的餘地。”

花蕾思前想後,隻得依從。她洗手幹淨,跟在陳全後邊,緩緩朝詹事府的待客大廳走去。路上,花蕾拿定主意:如果真是那兩個無賴中的一個,今天就是撞死牆頭,也絕不跟他們走!她方思慮到此,便見陳全停住腳步,恭身作揖道:“老爺,花蕾帶到。”

花蕾忙止住腳步,蹲下行禮。她還不及抬眼,就聽到一個聲音伴著急促的腳步聲欣喜的衝過來:“姑娘,幾日不見,身體無恙吧?”

花蕾大是詫異:這聲音如此耳熟,會是誰呢?她顧不得羞怯害怕,忙循聲看去,但見兩個三十好幾的男人一前一後的站在門邊。離她最近的人,不正是東方朔麼?花蕾吃驚的“啊”了一聲,愣沒說出話來:難道,來求親的人竟然是他?

是的,來詹事府求親的人正是東方朔。長安城內,盡人皆知他深得當今天子的賞識,常常得到許多賞賜——比之一般官員,生活要富足得多。但這人也頗為古怪,每每得到錢財絲帛,不見置辦家業,倒是全花在女人身上。原來,東方朔貪好美色,而且特別喜新厭舊,任是再美的女子,娶到家內,至多是恩愛一年便要拋棄;更惡劣處還在於他拋棄人家後,又把當年下的聘禮給索要回來,轉而聘娶新歡。那日東方朔一見花蕾真容,驚為天人,立時就拜倒在其裙下。他自分別後,夜夜輾轉難眠,思慕不已,無論如何也不能忘懷。如今實在是煎熬不過,便急衝衝的來找陳掌,望其玉成好事。陳掌也正要巴結求東方朔,自然一口應允。

這些內情,花蕾如何知曉?她兀自發愣,不知當說什麼才好。倒是東方朔旁邊的男人笑吟吟的望著她,道:“你就是花蕾?”花蕾估摸著說話人就是詹事陳掌,忙低聲答曰:“民女正是花蕾。”那人聽罷,“嗬嗬”笑了起來,對東方朔道:“太中大夫,你要的人來了。”轉而又對花蕾道:“姑娘,屋裏說話。請。”

此時,花蕾心內百般滋味,難以敘述。她提起裙擺,緩緩登上台階,不禁想到幾天前東方朔送她回來的情形:當初此人盡詢問自己的私事,可恨自己看他麵貌軒昂,便道他是個仁慈的長輩,因而毫無遮攔的說盡實話,連自己未曾婚配的事也吐露了。沒想到他原來是昭平君、李廣利一夥的,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唉,真是人不可貌相,防人之心當時時都有!可現在後悔有什麼用?危機迫在眉睫,靠得住的人一個也不在跟前,除了自己,還能依賴誰去?再且說來,又能有什麼良策,既不得罪詹事大人,又可以拒婚?

花蕾進到廳內,一時束手無策,唯有幹急。那陳掌隻道她是害羞,坐不敢坐,站不好站,便柔聲道:“姑娘你看,東方大人誠心而來,聘禮俱全。你要是擔心沒有保媒的人,我便做得。你隻消把父母的名字說來,我這就替你去叫他們,好允諾這門好事。”花蕾聞言,飛快瞥一眼廳內的禮品,它們一溜兒擺開,齊齊整整,全用紅稠蓋著,甚是隆重。顯見,東方朔雖然以官壓人,但對娶自己還是很用心機,可算禮數周全。花蕾的心由此一動:人都說他東方朔乃天下奇才,有常人不及之處。那麼,他必然愛惜名聲,不會如昭平君和李廣利一般蠻不講理,耍橫搶人。莫如和他私下談談,或許還有轉機!

花蕾思慮既定,款款道:“多謝詹事大人費心。民女有個不情之請,在通報父母前,想先和東方大人談談。不知可否?”

陳掌聽了花蕾的話,忙瞟一眼東方朔,見他一派求之不得的樣子,遂思忖到:我與東方朔不算有交情,平常見麵,不過是點頭微笑而已。但他是陛下跟前受寵的優伶,我則是沒時遠的倒黴蛋。自大哥失侯以來,我雖多方謀劃,卻總不能如願繼承祖宗的爵位。今天是他東方朔來求我,明日便是我去求他;但是,此事如果辦得不妥,他心裏定然要遷怒於我。莫如我現在就回避了,好讓他隨心所欲——到時美人娶得,他豈不是更感激我?想畢便大笑曰:“男女婚姻,原是自談而成,豈由旁人代勞。是我糊塗了!既這樣,下官先去,太中大夫,你們談吧。”說罷,他拱拱手,真的邁步出大廳,自往別處去了。

眼見陳掌走遠,東方朔方含笑走近花蕾,半帶欣賞,半帶迷戀的道:“姑娘有什麼話盡管道來,曼倩(東方朔的字)洗耳恭聽,無不從命。”

東方朔的這翻表白,直把花蕾弄得麵紅耳赤。好在她蒙著布帕,旁人難以窺其尷尬。花蕾輕咳一聲,努力保持平靜,不讓聲音打顫:“聽說大人才高八鬥,機智無雙,小女子早就仰慕不已。那天聚會匆匆,未能長談,深以為憾。今日有緣再見,小女子不勝欣慰。很想討教一二,望大人不要推卻。”

東方朔聽罷,喜上眉稍,道:“請姑娘賜教。”

花蕾見東方朔那派自命不凡的樣子,不覺好笑,心內的緊張略消了些,便道:“民女小的時候,蒙一位先生指點,略識得幾個字。但是民女天資駑鈍,對先生當年作的一首小詩總是體味不了,還望大人點撥。”

東方朔最初是為花蕾身上的俠氣所傾倒,後見過其容貌之後,則被其美貌所迷,今聽花蕾之言,知道她竟然還通文墨,頓時心花怒放,更添一層意外之喜。原來,東方朔雖然好色,棄妻妾如草芥,但身邊卻一直缺乏一位夫唱婦隨的如意伴侶。他本人常以此為憾事,今一聽花蕾之言,大有覓得佳偶之意,如何不喜?因此,他滿心要買弄,好叫花蕾心悅誠服的嫁他作妾,便催促道:“姑娘不必自謙,請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