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冠禮(2 / 3)

正在這時,小水急急穿過院落,老遠嚷道:“小姐,你猜我見到誰了?”公孫玥情不自禁,失口道:“是他?”

小水掏出手絹抹汗,點點頭,笑嘻嘻的道:“小姐,真是上次的那個焉末人。瞧他那傻樣,還挺逗的。”言罷,小水衝著花蕾擠眉弄眼。花蕾這才知道,她剛才是被公孫玥差去打探情況去了。花蕾瞟一眼公孫玥,但見她一派喜悅的樣子,不由得為她高興,便也跟著笑起來。且說公孫玥心裏雖然甜滋滋的,但又怕小水嘰嘰呱呱說個沒完,忙轉移話題道:“知道是誰就好,沒的瞎猜,白費心思。蕾兒,你方才送走了屈大伯,他就沒對你說什麼?”

花蕾垂下頭,臉上也有一絲暈紅,她道:“再過三天,就是驃騎將軍行冠禮的日子,屈大伯說驃騎將軍府缺人手,叫我去幫廚。”

小水歡天喜地的插嘴道:“那敢情好。距離他近一點,見麵的機會就多一點!”公孫玥則想了想才說:“能有機會見著他,固然是好事。但是侯門府邸深似海,有很多事情,恐怕也難以預料。當然,你肯定是要回去的——你已經答應過屈大伯了吧?”

公孫玥的話觸著花蕾的心事,使她一下子想起屈大伯走之前的叮嚀:“假如有一天,你能和小侯爺見著麵,你萬萬不能讓他知道你是被詹事大人趕出來的。記住,你永遠都欠著詹事夫人的恩情!”是的,花蕾覺著自己確實虧欠衛少兒很多,就算夫人不通過屈大伯來提醒她,她也絕計不會對霍去病說——何況,她興許一輩子就生活在他所不知道的陰影中,何苦要讓別人不心安呢?因之,她痛快的向屈大伯承諾,也覺得沒有必要讓公孫姐姐為她擔憂,所以她淡然的笑著:“我就是去幫廚而已,沒有別的。”

公孫玥和小水哪裏肯信,她們兀自猜測,盡拿花蕾來打趣取笑。花蕾安靜的聽著,安靜的笑著——她注意到,天邊一絲嫵媚的色彩漸漸變得平淡,一如她那緩緩起伏的心情。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寒露節到了。隻是這一天冷風嗖嗖,寒氣逼人,不過,驃騎將軍府內絲毫不受影響,倒呈現出一派莊嚴肅穆的氣象。按照宗族製度,適齡男子的冠禮當在家廟中舉行,然霍去病是私生子,向來又是寄住在繼父家中,故爾並無家廟可用,遂擇在將軍府的正廳大院內進行。又因冠禮不許女子參加,其母衛少兒及一幹女眷隻好盡數回避,留在左右觀禮席上的皆為男客。彼時,陳掌因是霍去病的繼父,當仁不讓的充任冠禮的主家;其舅衛青則任讚者,為正賓助手,負責替霍去病梳發更衣;最後負責給霍去病加冠的正賓,自然是劉徹無疑。至於負責為冠禮托盤捧物的有司,則任選親近好友三人充任。且說陳掌待賓客盡皆入席後,便上前致辭:“今日乃小兒去病行成人冠禮,敬謝各位賓朋佳友光臨。現小兒去病的成人冠禮開始。”

待陳掌說完,簫鼓琴瑟齊鳴,霍去病穿著緇色采衣(沐浴後,欲行冠禮時所穿的童子服)款款自東房出來。他走到場地中央,麵朝南,向觀禮賓客行揖禮,然後再走到冠者席,麵朝西跪坐。彼時,霍去病的一舉一動皆穩重肅穆,渾身上下透出一種難以言述的高貴端雅,儼然如神一般光明皎潔。在正賓席上端坐的劉徹看得熱淚盈眶,心潮起伏,驕傲不已。充任讚者的衛青,早就以盥洗手,於西階下就立。現見霍去病跪坐畢,便手持木梳,立定於他身後,為其梳頭。這並不是衛青第一次給外甥梳頭,還在去病小的時候,每每他打仗回來,或是罷朝回府,小去病便不聲不響的蹭到舅舅身邊——那時節,衛青隻要看到去病臉有汙泥,頭發散亂,便要親自給他洗臉梳頭,次後再溫言教導。如今,當年髒兮兮的渾小子已然成人,一飛衝天,堪和自己比肩,這叫衛青如何不激動?但衛青把持住了,他細致妥貼的為外甥梳好頭,等候劉徹來加冠。

隻見劉徹下盥淨手後,捧著托盤的有司緊隨其後,那劉徹高聲吟頌祝辭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吟罷,劉徹便為霍去病加幅巾。加過幅巾,劉徹往邊上退開一步,衛青則上來為霍去病象征性的扶正一下。待舅舅整理完畢,霍去病方才起身,劉徹和衛青便都來向他祝賀,霍去病則依禮答謝。次後,霍去病隨衛青退還東房,由舅舅替他更衣,使身上的衣著與頭上的幅巾相匹配。然後,煥然一新的霍去病風采翩翩的走出東房,到陳掌麵前叩拜,以答謝繼父的扶養之恩。

到此時,冠禮遠未結束,不過是其程序中的“初加”和“一拜”而已。爾後,劉徹按部就班的再給霍去病行“再加”禮和“三加”禮,即分別是給他帶上帽子和襆頭。在此其間,衛青亦相應兩次替外甥更衣換鞋,霍去病自然要“二拜”、“三拜”,依次表達對長輩的尊敬和報效國家的決心。這最重要的“三加”“三拜”過後,劉徹從有司的手中接過醴酒,走至冠者席前,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郎。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霍去病接過醴酒,跪著把酒撒些於地,祭過祖宗天地,再象征性的抿上一口。有司便捧上米飯,霍去病亦象征性的吃一口。接下來該是正賓為受冠者取“字”,然霍去病之名已為劉徹所取,故爾便沒有再取字,直接讓霍去病跪於繼父麵前,聆聽教誨。待陳掌訓斥完畢,霍去病畢恭畢敬的答曰:“兒雖不敏,敢不祗承!”最後,霍去病立於庭院中央,向所有觀禮者行揖禮表示感謝,眾賓客忙依禮回謝。至此,複雜而繁瑣的冠禮方告結束,眾賓客被邀至廳內用膳。

因今日是天子駕臨,霍去病便沒有邀請任何同僚,凡能入席者,皆是自家親戚。仆役們早在屈大伯的指揮下將菜肴擺滿案幾,饒是如此,他們還穿梭往來,源源不斷的送上精致佳肴和純香美酒。眾人圍繞劉徹,慶賀去病,大塊朵頤,把盞言歡。那劉徹實在開心,於宴席上率先歌舞,餘的人一見天子尚且歡樂於斯,哪還肯錯過,便紛紛爬起,或歌或舞,或說或笑,甚是強扭人灌酒,熱鬧非凡,至晚方散。第二日,朝中文武百官,不請自來,蜂擁而至。霍去病雖素來不喜歡與這些人打交道,但今行過冠禮,奉旨自立門戶,自是一家之主,少不得打起精神,陪起笑臉,周旋於眾人之間,又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慶賀了一天。到了第三日,湧進驃騎將軍府的,全是霍去病素昔相好的弟兄和軍中部屬,連同舅舅家三個十餘歲的表弟亦廝混進來。霍去病自然是興致勃勃的陪坐勸酒,眾人便無拘無束的快意喧嘩,在驃騎將軍府內愜意渾鬧。

前廳大院裏是逍遙快活,其樂無窮,後邊廚房則突生變故,眾廚娘叫苦不迭。原來,冠禮第一天的宴席才結束,總管廚房的屈大娘便不幸閃了腰,臥床不起。屈大娘這一躺下,她最拿手的那幾樣大菜便無人會做。前邊緊催,後頭著急,再要找人,哪裏尋去?沒計何耐,眾廚娘隻得將花蕾推到前台,要她頂替屈大娘的空,接手做那些菜。花蕾固然得到過屈大娘的精心指點,也曾試做過幾次,但究竟是欠些火侯,難以以假亂真。然時間緊迫,花蕾來不及推脫,也不能推脫,隻好硬著頭皮,趕鴨上架,戰戰兢兢的把活攬下。且說眾廚娘萬眾一心,灶台鍋裏,上上下下的忙碌,好歹著應付過第二日。現下,吵吵嚷嚷的第三日來了,廚娘們顧不得疲勞,打疊出十二分精神,苦費萬千心思,殫精竭力的對付著。

話說前廳內,人們相互勸酒,從中午喝到傍晚,早已醉倒大半。隻因眾人都和霍去病真心相好,便誰也不肯散去,都強撐著猜碼劃拳,不管輸贏,擒住霍去病就灌。要說宴席上還有沒有清醒的人,那倒是有三個,恰是衛青的三個兒子:衛伉、衛不疑和衛登。這哥仨死活瞞著爹爹要來表兄家,除了好熱鬧以外,原也打算要偷些酒喝。初時,霍去病還處處管束,沒讓他們喝成。這哥仨畢竟是孩子,不給喝就不喝,連飯菜也不肯好生吃,便滿府邸的亂竄,將表兄的前院後落,就是犄角旮拉亦通通玩遍。待他們各處遊玩盡了,方發現天色已晚,腹中饑餓,便又蹭回大廳來。彼時,霍去病被勸酒的人團團圍住,自顧不暇,哪裏還記得表弟,其餘眾人自然也不理會這幾個毛孩子。最大的衛伉見此情景,大喜過望,眼見不錯,忙抱住一個酒翁,放開肚皮痛喝。兩個小的畢竟年幼,看看哥哥,再拍拍小肚皮,美食的召喚遠遠強過酒的魅力。衛不疑眼尖,看見大廳正中的案幾後沒人——那是表兄的位置——他忙牽著弟弟快步走近。衛不疑前天曾隨父親來過,當時對屈大娘拿手菜之一的五味燉豬腳很是留戀,今日一見表兄的案上正擺著,便和弟弟大嚼起來。可是嚼不到兩口,衛不疑就顰起眉頭,恰見霍去病推開眾人,搖搖晃晃的朝自己走來,他便嘟著嘴道:“表哥,這菜味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