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平定州的地方並不大,除了同賀居之外,還有幾家規模不大的館子,不過因為剛剛在街上大鬧了一場,我們幾個外來人頃刻間便成了這裏的名人,加上隨後趕來搜查我們的官兵,吃飯的問題便成了老大難。

好在,這世上早有人發明了燒烤,打兩隻野雞,在城外樹林的一處開闊地,支起篝火,忙碌了一陣後,雞肉的香味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如此名副其實的“烤雞”,隻是沒有鹽,吃起來沒有聞著的香。

剛剛本來是想打發簡芷去給其他幾個人送個信的,免得他們擔心,隻是簡芷一味的皺眉搖頭,十分的不肯,我知道他對這個素昧平生的白衣人有疑慮,怕我會受到傷害。

隻是,我能受什麼傷害呢?一個衣衫質樸的普通少年,此刻又有誰能將我同大明的重慶公主朱永寧聯係在一起呢?是了,這一刻,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一個會點武藝、愛打抱不平的普通少年,僅此而已。

不過簡芷依舊不肯單獨留下我,隻好,讓逸如他們擔心一會了,誰讓他們不肯和我一樣改裝的。

吃掉一條雞腿之後,我才想起來,原來我還不知道眼前這個白衣人的姓名。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高興怎麼叫都好。”他說。

“是嗎……”我有些尷尬,手裏正好撕到一塊雞肋骨,一時不知道是該丟掉還是該啃一啃,一旁的簡芷卻有些光火,畢竟,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看到過我遇上這樣的情況。

“陳風白”就在我都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好的時候,他卻還是說了,隻是沒有問我們的名字,真是個怪人。

和陳風白分手,溜回客棧,已經是二更天了。

屋子裏沒有點燈,不過走近了卻可以清楚的聽到裏麵的呼吸之聲,推開門,油燈也在同時被點燃,睿思、文芝、文蘭、逸如和文彬都端坐在屋中,竟然頗有些會審的架勢。

“今天的事情……隻是意外。”我故意輕鬆的說,然後走到床前,做出了非常渴望睡覺的表情,希望他們可以和從前一樣,一言不發的趕緊離開。

“明天換回你的衣服,咱們一道走。”逸如一改以往溫文的語氣,幾乎有些命令的說。

“隻是打了一仗而已,有這麼嚴重嗎?”我不滿。

“隻是打仗嗎?和幾個瓦剌人大打出手,傷了人還驚動了官府,被官兵追得半夜才敢回客棧,這還不嚴重?”逸如的聲音忽然高了些,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在說話的同時握成了拳,記憶中,這許多年來,即使是那次我偷溜出宮被他發現,他也沒生氣過。再看看其他的人,文芝、文蘭還好,隻是麵無表情;王睿思則麵向窗外,壓根不看我一眼;就連文彬都麵沉似水,這讓我有些心虛,看來今天他們幾個是真的生氣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裏,好像我最大才對吧,怎麼這會隻能低著頭挨說,沒道理呀,於是我重又理直氣壯的抬頭,結果卻看到王睿思剛剛轉過頭來,正意味深長的用眼神警告著我。

“好,這次就聽你們的。”我說,不過心裏怎麼想的,就隻有我自己知道了。

得到了我的答案,幾個在我這裏靜坐了一晚的人終於起身了,我目送他們出去,卻發現他們竟然已經搬到了我隔壁的幾個屋子裏,看來事情還真是挺麻煩的。

如果我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我就該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睡上一覺,明天早晨換上我華麗的衣衫,然後坐上馬車,一路往太原去,見了於謙,然後再回京城。

不過,可惜,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乖孩子,所以,睡到半夜的時候,我就悄悄起身,打開門,準備先行一步。

“別告訴我,你有夢遊的壞毛病。”我小心的關好那扇一碰就咯吱直響的房門後,剛一轉身,就幾乎撞在一個人的懷中。

“半夜三更,你不睡覺,站在這裏做什麼,嚇人呀!”我壓低聲音,先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王睿思,然後四下看了看,還好,其他的房間都很安靜。

“我不站在這裏,明天早晨,是不是我們隻能在你的房間中找到一封信或是一張字條什麼的?”

王睿思冷笑,“你決定的事情,難道隻憑別人幾句話就能改變?逸如信你,我卻不信。”

我氣結,卻又無話可說,王睿思的確很了解我,有時候我簡直覺得,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隻是,身邊有這麼一個把自己當成透明人看待的人,那種感覺,還真是,生氣!

眼睛轉了轉,我盤算著幹脆打暈他的可行性,說到身手,我和王睿思、鄺逸如也應該差不多,不過他們是男子,體力上比我有優勢,如果時間拖得太長,我自然不是對手,不過假如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招製勝的機會卻也很大,雖然現在打暈他,事後麻煩會很多,不過我知道無論怎樣,王睿思都不會真正的生我的氣,那麼——

“誰說我就信得過她了。”就在我微微抬手,準備趁王睿思不留意時打暈他的時候,又一個很輕的聲音傳來,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此時抓住我背後包袱的人是誰了,鄺逸如,他什麼時候也起來了,還站在我身後?

“逸如?真巧呀,你晚上也睡不著呀,出來看月亮?今晚的月亮還真是又圓又亮。”奇怪,我從不害怕惹惱王睿思,卻有些怕惹惱鄺逸如,他們幾人當中,明明屬逸如脾氣最好、最溫和,也最常陪著我下棋、彈琴的,怪了,我卻很怕他生氣,怕他不理我。

“月亮?您確定是月亮?”背後,又傳來了王睿思陰陽怪氣的聲音。

“月亮又有——”我想說月亮又有什麼不對,卻在說話的同時猛然留意到,這竟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哪有月亮可以欣賞?

“我說怎麼睡不著,原來是晚上沒有月光的關係,真是。”我咬牙切齒的說,一邊回過身,狠狠的看了王睿思一眼。

“算了,你們愛站著就站吧,我回去睡覺了。”逃跑失敗,還是回去補眠的好,就如他說的,我決定的事情,不是別人幾句話就能改變的,不管說這話的人是誰,到了明天,我依舊堅持我自己的想法,他們又能奈何?

“逸如,我如果是你,現在就坐在她的房間裏,盯著她,省得一會偶然打個瞌睡,她便逃之夭夭了。”

王睿思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氣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卻留下了逸如站在原地。

“我保證好好睡覺!”我趕緊說,要說我們幾個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也都就近住在我的寢宮當中,所謂男女大防的規矩,一直沒有十分嚴格,畢竟我們年紀還小嘛,隻是有個人盯著我睡覺,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一步踏進房門,我迅速伸手預備關門,一邊試圖講講條件。

“永寧,我信你的次數太多了,偶而,也允許我信不過你一次吧。”果斷的伸手擋住了兩扇咯吱做響的房門,平靜而又輕柔的說:“現在,乖乖的去睡覺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我的確是累了,再躺到床上,知道逃走是沒什麼希望了,頭一沾枕,便睡熟了,一夜夢境不斷,奇怪的是,出現次數最多的,卻是白天剛剛結識的陳風白和那幾個被我們揍得淒慘的瓦剌人。

“大夢誰先醒,平生我自知……”感受到陽光溫暖的撫慰,我閉著眼睛,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口裏念念有詞。

“我看,是睡成這樣,被賣了也不知道吧!”一個聲音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響起,男人的聲音。

幸好我出門在外,一貫是合衣而臥的,即便是此時屋裏有男人,也不用擔心走光的問題存在,不過,這畢竟是我的屋子吧,一大清早的,真是對他們太放縱了,連起碼的規矩也忘了。

我不悅的睜開眼睛,看看此時好整以暇的坐在正對著我的桌前喝茶的王睿思,“你最好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為什麼在這個時辰出現在這裏——我的房間?”

“這個時辰?我的殿下,您以為是什麼時辰了?”

王睿思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卻站起來,猛的推開窗子,明媚的陽光讓我一時有些睜不開眼,看情形,也快午時了。

“怎麼不早點叫我?”我有些不滿,翻身坐了起來,拽了拽有些皺的衣服。昨天走了一天的路,又打了一架,不睡的時候還不覺得,真正放鬆睡下了,才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是如此的酸痛,恨不能睡上個三兩天才好,也難怪醒得這樣遲了。

“叫?怎麼沒叫,關鍵是叫得醒算呀,我們幾個人,就差沒找麵鑼在您耳邊敲了。”

王睿思一副在看懶豬的表情上下瞄了瞄我,饒是我臉皮夠厚,這會也有些掛不住了,自己睡覺一貫警醒,難道真沒聽到他們叫我?

“別聽睿思的,他哄您呢!”門咯吱一聲開了,文芝捧著盆清水進來,白了王睿思一眼後說:“昨天一定是累著了,我叫蘭兒看著燉了點燕窩,一會將就吃點吧。”

就著文芝的手,在盆裏掬了水洗了把臉,這一覺錯過了早飯,這時餓得很厲害,有燕窩粥吃自然是最好的,於是我點頭說:“一會就端過來吧,我先換身衣服。”

包袱裏再沒有粗布的衣衫了,雖然昨天我曾經買過一套新的,不過一覺過後它們不知所蹤也不值得奇怪,經過了逸如和睿思這兩個人過目,要是還在才奇怪。

換上從京裏帶來的男裝,我一把扯下了束發的繩子,準備從新梳過,換上和衣服相配的發冠,不過梳頭顯然不是我的長項,弄了半天,頭發卻隻是糾結在一處,我有些氣惱,隻能等一會文芝來了再說了。

然而,等了一會,端著燕窩粥進來的,卻是鄺逸如,他見我披散著長發,有點無助的坐在床邊,先是一愣,接著便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他的笑容很幹淨,透露著安撫的意味,“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可是,逸如,你看我的頭發呀,替我叫文芝或是文蘭來吧,我討厭頭發亂亂的。”我有點想發脾氣,又有些別扭的說。

“簡芷陪她們出去逛了,說要找馬車還要買點路上用的東西,一時三刻回不來,這怎麼辦呢?”他看著我馬上要發火的表情,故意停了停才說,“看來,隻好我來了。”

“逸如也會梳頭發嗎?”我有些好奇。

“我的殿下,那你以為每天我也有幾個丫鬟專門替我梳頭嗎?”

逸如在開我玩笑時,也喜歡這樣稱呼我,“女孩子的發式是不會了,不過——你現在隻像我一樣束個發,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來,端著,先吃吧,轉過身來,我幫你把頭發弄好。”

“哦!”我接過他手裏的冰糖燕窩粥,轉過身去,大口吃了起來,感覺上,身後,他的手很輕柔的穿過我柔長的黑發。

待到起程時,已經是午後了,文芝已經找好了馬車,和我們前兩天坐的不同,車廂大了,車裏還鋪了厚厚的墊子,牲口的腳力也更好些,看來路上會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