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這一夜,我睡得不好,努力的閉上眼睛,奈何愁腸百轉,越是想要睡去,便越是清醒。

王睿思和鄺逸如的身影在腦海中交替出現,我用力的拍了拍腦袋,想把他們的影子擠出去,隻是依舊是徒然。

心裏不免有氣,都是這兩個家夥害的,失眠,最讓人痛恨的事情,睡著的時候不覺得,清醒的時候才發覺,原來,夜晚是如此的漫長,睜開眼看看,月影還沒有移到中天,夜,真的還長呢。

窗口,一道黑影恰在此時無聲的飄過,我揉了揉眼,又是一道黑影,手指很自然的握住了枕邊的長劍,看著幾道身影依次滯留在我的窗外,心髒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劇烈的跳動著。

我想,我遇到了傳說中的刺客,隻是,這些人來得奇怪,在太原,我不過是大明帝國一名普通的百姓,是什麼人如此興師動眾的要來行刺我呢?

“什麼人!”院子裏忽然傳來了呼喝聲,我聽出是簡芷。

接著,便有人破門而入,我想的沒錯,這次的目標果然是我。

劍早已出鞘,清冷的劍鋒,劃破了夜的黑暗。

兵器在空中相互碰撞,一時火花四下飛濺。

虎口微微發麻,借著些微的亮光,我看到迎麵而來的黑衣人手裏舞動的是一隻黝黑的拐杖。

我的劍是去年生日時,父皇送的禮物,一柄真正削鐵如泥的寶劍,劍名風吟,因為她舞動的時候,會發出類似風鈴般的聲響,那是風在歌唱。平時我很少使用她,因為她經常會削斷和我過招的侍衛們的兵器,想不到今天,她也遇到了敵手,一隻沒有被削斷的拐杖。

邵洪光曾經給我講過四兩撥千斤的道理,當對手兵器沉重力量遠遠大於我的時候,要懂得避其鋒芒。

隻是,闖進屋子的黑衣人不止一個,幾招過後,我已經身陷重圍,到處是呼嘯而來的鋒銳的兵器,腦子裏已經沒有了反應的空間,剩下的,隻是機械的應對。我慶幸這許多年中,我是真的下了苦功夫,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個練功的日子,這讓我在真正的撕殺麵前,至少有一些自保的力量。

“永寧!”有人躍入屋中,有人叫著我的名字。

圍在我四周的殺手們很快被分隔了開來,混亂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一起衝出了屋子。

昏暗的月光下,一張顯得蒼白的麵孔,是王睿思。

“我很好,沒事!”回身擋住身後砍來的刀鋒,我抽空告訴他。

“我知道!”他擋在了我身前,劍飛快的刺入了迎麵衝來的黑衣人的胸膛。

我聽說過殺手中有一種人,被稱為死士,據說是為了完成任務可以毫不顧惜生命,想不到,我今天竟然還有緣親眼見到這些人。

王睿思的劍刺進了黑衣人的胸膛,讓人驚恐的事情就發生了,黑衣人沒有應聲倒地,沒有後退,反而揉身猛的撲了過來。

王睿思的劍依舊留在黑衣人的身體中,他突然的舉動,根本沒有留給我們一點反應的時間,就那麼揮著手裏的刀,瘋狂的撲了過來。

“閉上眼睛!”

王睿思忽然大吼一聲,把我甩到身後。

幾滴仍然帶著溫度的液體自空中散落,落在我的臉上、身上,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是下雨了,隻是伸手擦時,才發覺,那液體粘粘的,有著黑暗也無法掩飾的暗暗的紅。

更多的黑衣人衝了過來,而我卻震驚於眼前的一切,在我的腳邊,剛剛猙獰的殺手無力的躺著,身子自胸部開始,幾乎被分割成兩半。

我很想驚恐的大叫,隻是卻像失去了發聲的能力一般,我明白了王睿思剛剛叫我閉上眼的意思。

殺手的目標仍舊是我,雖然有逸如和睿思在身邊,我仍舊很緊張,同時,這並不意味著保護文芝、文蘭姐妹的王簡芷便會覺得輕鬆,事實上,照顧兩個全然不會武功的人,他們顯得要更吃力一些。殺手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開始分出更多的人手去突破他們的防線,不得已,一直在外線為我攔截殺手的徐文彬也投身到那個戰團中。

一切的變故,隻發生在一瞬間。

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四個詭異得仿佛從地低冒出的人影,背對著我的王睿思身上飛濺的血花以及我的驚叫……

待到鎮靜下來時,我在網中已然飛躍了半個太原城。

魚網柔軟,幾乎無處著力,我雖有利刃在手,然而奔走急切間,竟沒有一絲的用處。

“深更半夜,你們請客的方法倒也別致。”就在我有些絕望的時候,四個黑衣人的腳步卻猛然一滯,在網中用力扭了扭身子,正前方站著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我認識的人當中,陳風白該是對白色最情有獨衷的人了,即便是深夜,也是這樣一身皎然之色。

心微微鬆了鬆,其實同陳風白也不過數麵之緣,隻是心裏卻莫名的肯定,他既然會在這樣的夜晚出現,便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閃開!”帶頭的人沉聲警告,聲音落在耳中,卻顯得有些怪異,好像不慣說話般扭捏,而且咬字也不清晰,不知怎的,倒讓我想起外國人說漢語時的奇怪發聲。

“這路是你家的嗎?憑什麼讓別人閃開?”陳風白也不急,聲音平和有些戲謔的意味。

“找死!”黑衣人決定不在語言上糾纏,而采用了最實際的方法,隻是苦了我,魚網慣性的左轉完右轉,右轉完左轉,加上他們爭鬥間不斷奔走跳躍,我也就很自然的時不是和沿途的樹木來個親密接觸。

魚網的破裂,一度是我希望的,然而當陳風白的劍真的徹底割裂了這個限製我自由的東西時,我卻根本站立不穩了,隻覺得天地全在旋轉中,接著,有什麼冰涼的硬物,在我的手上劃過。

我的世界,便隻剩下了黑暗。

黎明,萬籟俱寂,深秋的空氣中已透露出寒意,感覺上,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有閃爍著寒光的兵器,還有王睿思身上飛濺的血花。

是夢嗎?

我微微張看眼,天已經是亮了,身邊,一堆篝火也吐盡了最後的餘熱,絲絲縷縷的白煙,在空氣中升騰。

“醒了?”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轉頭,晨曦中,一個白衣男子躺在一棵老樹粗壯的枝椏上,悠閑的如同睡在最舒服的床上一般,正微笑著問我,“感覺還好吧?”

“陳風白?”我微愣,昨夜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你救了我?這是哪裏?”

“這是……應該是太原附近吧,昨夜我追你們過來,也沒有留意出城多遠。”陳風白說話間,已經利落的從樹上跳了下來,“你昨天就那麼忽然暈倒了,可嚇了我一跳,男子漢大丈夫,卻柔弱的跟個小姑娘似的,對了,那些人為什麼要捉你?”

“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我苦笑,莫名的被追殺,莫名的被捉,又糊塗的被救,這一夜,也真夠傳奇了,隻是,王睿思的傷,不知嚴重嗎?

“你有什麼仇家?”陳風白問。

“沒有。”我的心一震,仇家,我的確沒有什麼仇家,不過這幾年我暗地裏做的事情,卻始終是針對一個人的,王振,難道他有所察覺,竟然想到要殺我?隻是這個念頭又很快被我自己否決了,王振是個太監,沒有子嗣,王睿思是他嫡親的侄子,一貫愛如珍寶,如果他要動手除掉我,也決計不會傷到他的親侄子吧。

“是嗎?那你得罪了東廠的人?”陳風白想了想又問。

“東廠?怎麼會這麼問?”我奇道。

“這個,昨天交手時,我從一個黑衣人身上順來的。”陳風白丟過來一個小袋,我倒出來看時,幾個小藥瓶精巧玲瓏,裏麵的藥分明是內廷禦用的,有治療外傷的紫金白玉散,也有提氣續命的金丹,重要的是,每個藥瓶上,都有內用的印記。

“這個,你怎麼能斷定是東廠,而不是內廷侍衛?”我的心開始有些混亂,很多事情一下子似乎又失去了頭緒。

“我也不能斷定,不過東廠的人經常做這些殺戮的勾當,見了這藥瓶,我直覺上就這麼想了。”陳風白不以為意,聳了聳肩。

“陳兄,其實我還沒謝謝你,昨夜,真巧,幸好遇到了你。”說真巧的時候,我留意陳風白的神色,昨天夜裏,想想真的是滿巧合的,不過事情真的可以這樣的巧合嗎?

“是巧,你運氣不錯,我昨天晚上多喝了幾杯,夜裏氣悶就到客棧的屋頂吹風,結果,就遇到了四個和我一樣半夜不睡覺的家夥,本來我不想多事的,隻是見他們還用魚網網了人,覺得他們太失禮了,哪有這樣請人的,就跳出來了。”陳風白坐在我身邊,拉起我的手看了看接著說,“傷口愈合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