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被人拉住手,我直覺上就用力甩了開,隻是剛剛一直沒有覺得疼,此時一掙,才有鑽心的刺痛之感傳來,抬手一看,一道傷痕,自手背一直綿延開來,外麵敷了藥粉卻沒有包紮,一動,有些愈合的傷口,便又撕裂了。
我想,這一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這還是這許多年來,我第一次受傷,雖然傷口不深,不過當血流下來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好痛。
“男人就該流血不流淚,你怎麼動不動就哭上了,來,我看看。”陳風白自壞裏掏出個小瓶,彈了些藥粉到我的傷處,想了想說:“還是包上吧,雖然我看不過是小傷。”
就如陳風白說的,我受的不過是小傷,敷好藥粉後,痛過了一會感覺就輕了,彼時天已經大亮了,不遠處的官道上,也有了人聲。
“是不是回城去?你不是還有個同伴嗎?”陳風白問我。
是該回城去的,不知道昨天我被捉走後,他們幾個人有沒有遭遇什麼危險,特別是王睿思,現在,隻要一回想昨夜的情形,最先進入腦海的畫麵就是他血如泉湧的景象。如果真的如陳風白說的那樣,這次動手襲擊我的人是東廠派出的殺手,那麼王睿思就是被我連累了,如果他有個什麼,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
一想到這裏,心情忽然又壓抑了起來,我低著頭,悶悶的往樹林外走。
“等等。”陳風白卻忽又攔在了我麵前。
“怎麼?”我不解的看了看他。
“你不是打算這樣子就走到官道上,再堂而皇之的進城吧?”陳風白這會故意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起我來。
“這樣子怎麼了?我一直……”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我摸了摸頭頂,頭發依舊算整齊的束著,低頭看了看自己,一看之下,話卻無以繼續了。
我的身上,密布著大塊大塊的暗色痕跡,經過了一夜,大多的地方已經變成黑赫色了,那是血的痕跡,昨夜一戰中,有我自己的,也有王睿思的,當然,還有那個無名的殺手的……
一陣惡心,我止不住的幹嘔起來,血雖然幹了,不過上麵濃濃的腥卻仍在。
“別這樣了,我昨夜看過了,這附近有條小溪,趁這會天還早,你去洗洗吧。”陳風白對我過度的反應有些好笑,指點我前麵的道路。
那的確是一條小溪,水輕而淺,臨流一照,才發覺自己的臉上竟也留有血漬,這樣走到官道上,恐怕我的麻煩真會不小。
隻是臉和手上好弄,身上的衣衫卻沒辦法替換,一來我的衣服都在客棧中,二來,陳風白畢竟是個男人,有他在一旁,衣服是斷斷換不得的。
大約見我在水邊猶豫得太久了,陳風白幾步走過來,將身上的長衫脫下遞了過來,“真服了你了,這個時候,竟也不能半分將就,先穿上,一會進了城,再找客棧梳洗換衣裳吧。”
我臉微微一紅,本不想穿那長衫,隻是,進城的心如此急切,加上此時我仍做男兒打扮,若是推辭,恐怕會被他嘲笑,也隻得起身道謝,披好後同他一道進了城。
城門口,突然多了許多的士兵,攔截出城的人再三盤問,一副緊張得如臨大敵的樣子。
我的心微微一鬆,既然城門忽然增添了士兵,說明昨夜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官府,那麼,他們是不是已經得到了官兵的保護和地方官的關照?
陳風白的衣衫俱華美異常,雖然穿在我身上始終不那麼合身,不過官兵也不是遠遠打量了一眼,便幫忙檢查其他要出城的百姓了。
遠敬衣裳近敬財,此話果然有理。
第一站去的,仍舊是昨夜我們落腳的客棧。
昨天還是熱鬧非常的地方,今天卻已經是大門禁閉,跟附近的人打聽,言辭都有些閃爍,還是陳風白拉了我坐到斜對麵的小酒館裏,掌櫃正和幾個客人說起昨天夜裏的事情,按時辰算,也就是我剛剛被捉走不久吧,官差和衙門裏的士兵就趕來了。
隻是這掌櫃雖然並沒親見什麼,卻是一副萬事了然的樣子:“各位是不知道呀,昨夜裏那院子裏喊打喊殺的,我在窗縫裏偷看,官府的牙差抬出了十來個人呢,都血葫蘆似的,這太原城自從於大人來了後,平靜了這些年,沒想到會忽然出這樣的大事。”
“也不過是死傷些人,大約是什麼江湖人,惹了仇家吧,這也算不得希奇。”陳風白喝了口酒,狀似毫無興趣般隨口說了句。
“哎!什麼江湖人?”
掌櫃見我們對他的第一手消息不感興趣,未免有些急了,走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我內弟在衙門當差,我可是聽說了,這次客棧裏住的可不是什麼江湖人物,那是……”話到關鍵,卻又收了住。
“那是什麼人呀?”一旁客人嚷嚷著問了。
“噓!”掌櫃將手指壓在唇上示意大家小聲些,才接著說:“我內地說,那客棧裏出事的客人,都是京城裏來的。”
“京裏來的?京裏來的算什麼?”一眾客人都笑了,紛紛說:“老張,你這包打聽的外號明兒還是該了吧,合著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胡說!”掌櫃是真急了,“誰說我打聽不出了,我還就告訴你們,昨那些客人,都是京裏的大官。”
酒館裏有一刻的平靜,接著喧嘩聲又氣,掌櫃已經氣呼呼的進了內堂,隻留下客人們盡情猜測。
有人說:“真是京裏的大官,怎麼會住這樣的地方?來的時候,也沒見前呼後擁的隨從,騙人的吧。“
也有人說:“別著,不是還有個微服私訪的說法嗎?許是來看民間有無冤情吧。”
不過這後一種說法立即遭到了否定,“胡說!於大人來這些年,哪有審不清的冤案?京官們吃飽了撐著了,跑這裏來私訪?”
很快又有人說:“別是來找於大人麻煩的吧?”
這話一出,更激起了民憤,進去一會的掌櫃也出來了,都說“如是這樣,出事了更好,活該!”
我一直沒有出聲,不過聽著越傳越離譜的故事,也有些好笑,看起來,王睿思、鄺逸如他們該是到了府衙了,隻是該不該立刻去與他們會合呢?
抬頭時,卻發現陳風白正看著我,眼神卻很平靜,沒有探索和疑惑,是的,一絲也沒有。
“陳兄可是想問我什麼?”按照常理推斷,當事人就在眼前,問清楚也很正常。
陳風白卻隻是笑笑說:“沒有。”
這回自然輪到我驚訝了,隻是人家什麼都不想問,我該說什麼好呢?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他又似乎什麼都不想知道,夥計早端上了幾個小菜,折騰了一夜,正餓得狠呢,當下也不再說話,隻是埋頭大吃起來。
“你希望我問你什麼?”
陳風白真正開口問我的時候,我已經到鋪子裏買了新的衣衫,在客棧開了房間,洗了澡,又換了衣服,再重新和他一起,悶悶的坐在一間靠近衙門的茶樓裏了。
“我以為,幾次見麵之後,陳兄至少會問我一聲‘貴姓’?”我不動聲色,吹了吹茶水的浮沫,小小的喝了一口。
“那麼好吧,兄台貴姓?”陳風白微微一笑,問我。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高興怎麼叫都好。”我於是把不久前他說過的話愉快的還給他,見他哭笑不得的眼神,放才覺得快意,也笑了起來,這期間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名字,“好吧,看你滿有誠意的份上,我告訴你,記好了,我姓寧,單名一個永字。”
“那麼寧兄弟,你的朋友已經有下落了,你準備去找他們嗎?”陳風白問我。
“應該會去找他們吧,有什麼問題嗎?”我有些奇怪,反問他。
“沒有,我隻是有些奇怪,你怎麼招惹了許多厲害的殺手。”陳風白說著,也喝了口茶水。
“陳兄是想問,我究竟是何人?”迎上他的目光,我問了我想要問的事情,同時也留意他的反應。
“你是什麼人重要嗎?”他並不避諱我的目光,反而平靜的盯著我的眼睛反問。
略有語塞,我說:“也許不重要。”
“那不就是了,”他丟了塊點心在口中,隔了會說:“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大家萍水相逢既是有緣,意氣相投便做個朋友,又何必追問彼此的身份和來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