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演義(3 / 3)

近臣奏知蕭後:“五國兵馬齊到。”後宣進呂客問曰:“五國之兵已到,軍師何以調遣?”呂客奏曰:“臣此行不是等閑視之,陛下再召回雲州耶律休哥等,蔚州蕭撻懶等,起傾國之兵,與臣提調,管取克伏中原。”後允奏,即下敕於雲、蔚二州,調回各處軍馬。以韃靼令公韓延壽為監軍,都部署土金秀以下並聽調遣,統率二十萬精兵,合五國軍兵共五十萬,隨呂軍師征進。韓延壽得旨,出往教場中,操演齊備。越數日,雲、蔚二州軍馬皆至。呂軍師同椿岩率五國精兵與北番人馬離幽州,浩浩蕩蕩,望幾龍穀而進。此一去,有詩為證:

全憑興國扶王策,能使英雄顯智來。

三千世界風雲變,七十天門戰陣開。

北番兵馬來到九龍穀,於平川曠野下寨,對麵便是宋營。次日,呂軍師召集諸將,吩咐曰:“三月丙申支幹相克之日,吾將排陣,各人須要聽令。如有違令者,先斬後奏。”韓延壽進曰:“軍師令旨,誰敢有違?”

第三十三回洞賓大擺天門陣

六使明下三關寨

卻說呂軍師取過陣圖,吩咐中營騎軍五千,離九龍穀不遠,築起七十二座將台,每台令五千軍守之。另外設立五壇,豎旗號,按青黃赤白黑之色,內開甬道七十二路,往來相通。待築完備時,而後提調。騎軍得令前去,按陣圖築立。不數日,台壇俱已築起,甚是完固。回報於呂軍師,親往巡視一遍。軍師擇定吉日,下令諸將聽調。

三通鼓罷,五國軍馬,齊齊擺列。呂軍師先令鮮卑國黑靼令公馬榮率所部軍,列在九龍穀正南,擺作鐵門金鎖陣。分一萬軍,各執長槍,按為鐵門,把守將台七座。又分一萬軍,各執鐵箭,按為鐵閂,把守將台七座。再分一萬軍,各執利劍,按為金鎖,又把守將台七座。馬令公得令,一聲炮響,率軍排列去了。有詩為證:

畫角齊鳴陣勢開,鐵門堅固巧安排。

對壘敵將若欲破,除是神仙秘訣來。

呂軍師又下令,著黑水國鐵頭太歲率所部軍,靠九龍穀左邊排起青龍陣。分一萬軍,手執黑旗,按為龍須,把守將台七座。又分軍一萬,作四隊,各執寶劍,按為四個龍爪,把守將台七座。又分軍一萬,各執金槍,按為龍鱗之狀,把守將台七座。鐵頭太歲得令,率所部分布去了。有詩為證:

青龍陣勢智謀深,百萬雄兵亦凜然。

自是中朝豪傑在,敢馳駿馬入南天。

呂軍師又令長沙國蘇何慶,以部下靠九龍穀右邊排起白虎陣。分一萬軍,各執寶劍,按為虎牙,把守將台七座。分軍一萬,手執短槍,按為虎爪,把守將台七座。再令耶律休哥屯軍一萬,守將台六座於前,按為朱雀陣。耶律奚底屯軍一萬,守將台六座於後,按為玄武陣,繞圍左右,作犄角之勢。蘇何慶、耶律休哥等各領所部而行。有詩為證:

白虎交加陣勢雄,前排朱雀將台中。

後居玄武藏機妙,敵國兵強不易通。

呂軍師再遣森羅國金龍太子,以所部軍端守將台中座,按作玉皇大帝坐鎮通明殿。令董夫人裝作梨山老母。再繞中台分軍一萬,各穿青黃赤白黑服色,按為四鬥星君。另軍二十八名,披頭散發,繞中台前後,按為二十八宿。又令土金牛裝作玄帝,土金秀手執黑旗,排成龜蛇之狀,把守二門之北。金龍太子等各得令部兵去了。有詩為證:

玉皇駕下列星君,陣勢巍然智壓群。

不是仙家親降世,定教中原兩平分。

呂軍師又令西夏國黃瓊女,以所領女兵,手執寶劍,按為太陰星。蕭撻懶率所部,各穿紅袍,按為太陽星。仍令黃瓊女赤身裸體,立於旗下,手執骷髏骨,遇敵軍大哭,按為月孛星之狀。耶律沙率所部巡視四方,按東西南北鬥,結為長蛇之勢。黃瓊女等各引兵分布。有詩為證:

戰鼓頻撾勢若雷,東西南北陣門開。

仙家擺作拿龍計,不想英雄識破來。

呂軍師又令蕭後之女單陽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按為迷魂陣。內雜番僧五百,為迷魂長老。密取七個懷孕婦人,倒埋旗下,遇交鋒之際,攝取敵人精神。單陽公主得令,引兵依法而行。有詩為證:

陣陣相連法甚奇,鬼神夜夜魄精迷。

分明一本安邦術,變作天翻地覆機。

呂軍師下令耶律呐選五千健僧,手執彌陀珠,按為西天雷音寺諸佛。另以五百和尚分列左右,按為鐵羅漢,總居七十二天門之首,以吞敵人威勢,耶律呐領命而行。有詩為證:

堂堂陣勢列方圓,萬馬爭馳繞將台。

若使英雄齊角力,盡教聖主定中原。

呂軍師排成陣勢,著椿岩與韓延壽督戰,每陣中以觀紅旗為號,指揮迎敵。果是仙家妙用,世人莫測。七十二陣,變化奇異。晝則淒風冷雨,夜則河漢皆迷,好使人懼!正是:沒有真仙開妙秘,如何能破鬼神機?

次日,椿岩以師父陣圖已完,與韓延壽議曰:“今宋兵列營於對壘,可令人下戰書,看他如何出兵。”延壽然其言,即遣騎軍來見宋將王全節,全節批回戰書。次日,引李明等出九龍穀平川之地邀戰,望見正北一座陣勢,如生成世界一般,大驚曰:“番家必有奇才在軍中,且未可即戰。”道未罷,遼帥椿岩、韓延壽二騎飛出,厲聲高叫曰:“宋將若隻鬥武藝,即便交鋒;如要鬥文,試觀吾陣。”全節顧李明曰:“北兵勢銳,若與交戰,終是不利。以陣圖與言,回兵計議乃可。”明然其言。全節曰:“鬥戰武夫較力之事,不足為奇,待再整陣圖來破,方顯高低。”椿岩笑曰:“任汝去排陣來戰,吾不暗算汝矣。”乃收兵還營。

全節歸至軍中,謂李明曰:“陣勢小可頗諳熟,未見今日之異。當具奏朝廷,速遣將來辨視。”李明曰:“事不宜遲,便速行之。”全節乃畫成陣勢圖局,遣騎軍星夜往汴京奏知真宗。真宗看罷大驚,即遍示文武,卻無一人識得。寇準奏曰:“臣視陣圖,內中變化必多。除非往三關召回楊六使,可識此陣。其他邊帥,恐不識之。”帝允奏,遂遣使臣,徑赴三關,來見六使,宣讀聖旨畢。六使領旨,與諸將議曰:“既主上有旨,當得赴命。”因令陳林、柴敢守寨,自率嶽勝、孟良等二十二員指揮使,統領三軍,離佳山寨,赴京而行,此所謂明下三關也。君恩優渥,將帥威儀,較前兄妹私行,真有天淵之隔矣。有詩為證:

萬戰叢中爭六合,千軍隊裏定乾坤。

英雄自有平戎策,直指旌旗入陣門。

軍馬一路前行,不日到京,六使將所部紮於城外。翌日,隨班朝見。真宗帝曰:“近因北征帥將進番人排下陣勢圖局,文武皆不能識。朕以卿太原將門之後,陣圖素熟,卿試看此為何陣?”六使承旨,接過陣圖視之,奏曰:“臣視此陣,必有高人傳授,番邦無人能排此陣矣。須容臣親提士馬,臨敵境看視,方明其理。”帝允奏,賜六使金卮禦酒,即命起行。

六使謝恩而退,即率所部,離汴京,望九龍穀進發。哨馬報入王全節軍中,全節聽是楊六使到,不勝之喜,與李明等出營迎接。六使下馬,與全節並肩入帳中坐定,二人各敘起居。全節曰:“近因小可北征,不想番家於對壘排下陣勢,甚是奇絕。今得足下來此,想有定論。”六使曰:“主上以陣圖觀之,小可一時難明。還待出陣前觀視,看他變化何如。”全節然其言,令俱酒醴相待,夜靜乃散。

次日,六使下令出軍。嶽勝、孟良等披掛齊備,鼓罷三通,宋軍鼓噪而進。北將韓延壽亦領兵列於陣前。楊六使端坐馬上,高叫曰:“北兵休放冷箭,待吾看陣。”延壽認得是楊六使,自思曰:“此人將門出身,深識陣法。”下令各營,依紅旗指揮,隨時變化。番營得令,一聲震響,陣圖如山嶽之勢。六使於馬上停視良久,謂諸將曰:“陣勢吾曾排著幾番,未曾見此變化。道是八門金鎖陣,卻又多了六十四門;道是迷魂陣,又有玉皇殿。如此叢雜,如何敢破?隻得回軍商議。”嶽勝等乃收軍還營,北兵亦不來追趕。

六使歸軍中,與全節議曰:“此陣果是奇絕,小可亦不能識。”全節曰:“君若不識,他人愈難明矣。”六使曰:“可急遣人奏知,請禦駕親征,然後計議。”全節乃差人赴京奏知。真宗聞報,與群臣議曰:“楊家不識其陣,必非小可,朕隻得禦駕親征。”八王奏曰:“此一回須得陛下監戰,方可成功。”帝意遂決,竟下命寇準監國,大將軍呼延讚為保駕,八王為監軍,敕沿邊帥臣俱隨征聽調。旨令既下,諸將俱整備俟候。

次日,車駕離大梁,望幽州進發。正值夏末秋初,但見:旌旗卷舞西風急,鬥帳淒涼夜色寒。不日將近九龍穀,楊六使、王全節等迎接於五十裏之外。真宗下命於正南駐營,眾將朝見畢。帝宣六使入禦前,問其陣勢如何。六使奏曰:“陣勢排得奇異,臣亦參不透,正待聖駕來觀。”帝允奏,下令明日看陣。六使退出,吩咐各營整備。

第三十四回宗保遇神授兵法

真宗出榜募醫人

卻說北番聽得宋君親到,韓延壽與椿岩議曰:“宋君車駕親來,還當具奏,請君後車駕亦來監戰,則諸將知所尊命,可建大功。”岩曰:“此言正合我意。”延壽即具表,差人入幽州奏知。蕭後得奏,與群臣商議。蕭天佐奏曰:“陛下此行,乃圖中原之大汁,勿阻其請。”後大悅,因令耶律韓王監國,蕭天佐為保駕大將軍,耶律學古為監軍,即日駕離幽州,大軍浩浩蕩蕩,望九龍穀而來。韓延壽等接駕,奏知宋人不識陣勢及宋帝親征之事。後曰:“卿等各宜用心建功,若得中原,高職寡人不吝也。”延壽拜命而退。蕭後立營於正北,分遣諸將翌日見陣。

天明鼓罷三通,正南真宗車駕擁出,將佐齊齊擺列前後。對壘蕭後亦親領軍而出,遙見黃羅旗下真宗高坐馬上看陣。蕭後跨著紫驊騮,立於褐羅旗下,高叫曰:“宋君一統天下,尚有不足,屢欲圖我山後九郡。今來決一雌雄,若破得此陣,山後盡歸宋朝。不然,還要平分天下。”真宗厲聲答曰:“汝陋夷之地,縱歸獻於朕,朕亦無用處。量此陣又有何難破!”言罷,抽身還營。蕭後亦退。

帝回至帳中,召諸將議曰:“朕觀其陣,變化極多,卿等不能識之,將何為計?”六使奏曰:“臣父在日,常言:‘三卷六甲兵書,惟下卷最難曉,皆是陰文妖道之術。’想此陣必出於下卷。臣母或聞其詳,乞陛下遣人召來問之,或可曉其陣。”帝大悅,即遣呼延顯齎敕命一道,星夜前去。顯領旨,徑赴無佞府見楊令婆,宣讀聖旨曰:

朕以禦駕北征,適因番兵排下一陣,陰陽變化,軍中莫測;且番人口出不遜,必欲與朕爭衡。朕立意要破此陣。惟夫人久在太原,得先令公之指示,當明其竅,特來宣召。聞命之日,即隨使至,以慰朕懷。

令婆拜受命畢,款待天使,因問陣勢之由。顯答曰:“前日聖上因與蕭後對陣,言語頗厲,故來宣取大駕,立待回奏。”令婆曰:“明日即行。”呼延顯辭出。次日,令婆吩咐柴太郡曰:“聖上來宣,隻得赴命,勿使宗保知之。”太郡領諾。天使催促起程,令婆整點齊備,與呼延顯離楊府,徑望幽州而去。

適宗保打獵回來,因問:“令婆何往?”太郡曰:“入宮中見宋娘娘,有國事商議,數日便回。”宗保懷疑,徑往城中探問。遇守北門軍校問曰:“曾見令婆過此否?”軍校答曰:“清早與天使赴禦營去了。”宗保聽罷,亦不回府,勒馬隨後趕來。一路打探,皆道過去已久。看看日色將晚,宗保一直行去,不想走差路徑,來到荒僻處,全沒人煙。宗保大驚,欲待再走,怎奈夜深月黑,莫辨方向。

正驚慌間,忽見穀中透出一點燈光。宗保隨光影近前,見一所大房,似廟宇之狀。遂拴了馬,連叩數聲。裏麵有人開門,引宗保進入,見一婦人,坐於殿上,兩邊儀從,極是雄偉。楊宗保拜於階下。婦人問曰:“汝乃何人?夜深至此?”宗保道知本末,且言因與令婆走差路至此。婦人笑曰:“汝令婆赴軍中看陣,如何識得?”因令左右俱飲食,款留宗保。宗保亦不辭,開懷食之。卻是紅桃七枚,肉饅頭五個。食畢,婦人取過兵書一本,付與宗保曰:“吾居此間,近四百餘年,未嚐有人至此,今君到此,乃緣分也。汝將此書下卷熟讀,內有破陣之法,可去扶佐宋主,降伏北番,做將門萬代公侯,不失為楊家之子孫矣。”宗保拜而受訖。婦人令左右給宗保指明出路。

天色漸明,左右曰:“此去一裏之地,便是大路。”言罷而去。宗保在馬上且驚且疑,出得深山,恍然人境。問居民:“此是何處?”居民指曰:“前麵一座大山,乃紅累山,內有擎天聖母廟,多年荒廢,基址尚在。”宗保默然曰:“凡事不偶,此真乃奇遇也。”遂取出兵書讀之,熟讀詳味,不勝歡喜。後人有詩讚曰:

英雄何幸有奇逢,一本兵書術竅通。

此去定教扶聖主,將軍真可倚崆峒。

卻說楊令婆隨天使到禦營中,朝見真宗。真宗賜慰甚厚,道知北番所布陣圖之事。令婆曰:“臣妾先夫,曾留下兵書一冊,不知此陣載得有否?容臣妾與六郎出陣觀視。”帝允奏,令婆辭退。次日,率六使及眾將登將台觀望其陣,但見刀兵隱隱,殺氣騰騰,紅旗動處,變化無窮。令婆細看良久,取出兵書對之,不識在哪條哪款中。下得將台,謂六使曰:“此陣莫道我等不曉,就是汝父在日,亦未見識也。”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令婆曰:“我楊門不識此陣,他人愈難曉矣。”

正在憂悶間,忽報宗保來到。六使怒曰:“軍伍之中,他來何益?”道未罷,宗保已進帳前,見父怒氣未息,乃曰:“爹爹莫非為不識陣圖而煩惱乎?”六使曰:“汝勿妄言,好好回去,免受鞭笞。”宗保笑曰:“我回去無妨,可誰人來破此陣?”令婆聞其言,喚近身邊問曰:“汝曾見過此陣?”宗保曰:“孫兒頗識陣圖,試往觀之,自有定論。”令婆遂令嶽勝、孟良等保護宗保登將台看陣。嶽勝得令,引宗保登將台。

宗保登將台了望良久,顧謂嶽、孟曰:“此陣排得極巧,隻可惜不全,破之甚易。”嶽勝、孟良等驚問曰:“禦駕前將帥雲集,無一人敢正視此陣者,小本官何以識之?”宗保曰:“且回軍中細說。”眾人下了將台。嶽勝入見六使曰:“小本官深知陣法,言破之甚易。”六使笑曰:“休聽他胡說。”嶽勝即出。

宗保見令婆,道知陣圖可破之故。令婆曰:“汝既能破,且問此陣何名?”宗保曰:“說起此陣,非等閑可比。自九龍穀正北布起,直接西南一派,都是按名把守,內有七十二座將台,築開甬道,路路相通,名為七十二座天門陣。靠右側黑旗之下,陰陰杳杳,日月無光,乃吞迷敵人之所,埋得孕婦在此,最為慘毒,此一處頗難破之。此外,尚有不全處:中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燈七七四十九盞;青龍陣下,少了黃河九曲水;白虎陣上,少了虎眼金鑼二麵,虎耳黃旗二張;玄武陣上,欠珍珠日月皂旗二麵。這幾處,待孫兒依法調遣,破之如風卷殘雲,霎時即消,有何難哉?”令婆大驚曰:“吾孫何處得此妙訣?”宗保不隱,將所得兵書之事道知。六使聽罷,以手拍額曰:“此主上之洪福,使汝得此奇遇。”

次日,六使進禦營,道知其陣名,並言有不全之處,破亦容易。真宗大悅曰:“既卿能識其陣,當以何日進兵?”六使曰:“待臣與子宗保商議。”帝允奏。六使出到軍中,喚宗保計議。宗保曰:“彼以幹支相克之日布陣,吾當以幹支相生之日破之。”六使然其言,下令諸將聽候。

不想真宗寵臣王欽,聽說陣圖不全消息,遣人深夜入番營報知。韓延壽接得消息大驚,急入奏蕭後。蕭後曰:“似此如之奈何?”延壽曰:“陛下可宣呂軍師問之。”後即降敕,宣呂軍師入帳中問曰:“卿排下其陣,緣何有幾處不全?”呂軍師自思:“彼軍中亦有識此陣者。”乃奏曰:“果有未全,待臣按法添起,縱使軒轅複出,亦不能破矣。”後曰:“卿宜早設,勿使敵人測破。”呂軍師出到場中,下令於玉皇陣上添起紅燈,青龍陣上開起黃河,白虎陣內左右豎起二麵旗,當中設立金鑼二麵,玄武陣上豎起日月旗。分布齊備,已成全陣。正是:隻因奸賊通謀計,惹起幹戈大會垓。

卻說楊六使分遣諸將,並依宗保指揮。擇定其日,奏帝出師。帝聞奏,下敕各營並進。宗保複引嶽勝等登將台觀望,見天門陣原缺之處已布全,無路可入,大叫一聲“苦”,跌落台下。嶽勝大驚,連忙扶入帳中,報知六使。急令人救醒,問其緣故,宗保曰:“不知誰泄露了天機,使番人知之。今陣圖添設完全,隻有真仙下降,乃能破矣。”六使聽罷,亦突然昏然悶絕。眾人近前扶起,不省人事。令婆放聲大哭,眾將著慌。宗保曰:“令婆且慢啼哭,可請八殿下來計議。”令婆乃收淚,著人請得八殿下來到,令婆道知其由。八王曰:“既郡馬有病,待奏知主上商量。”即辭令婆,入見帝,奏知六使得疾之由。帝驚曰:“若延昭不醒,朕之江山奈何?”八王曰:“陛下須出榜文,招募名醫,先救好延昭,然後再議出兵。”帝允奏,即出下榜文,掛於轅門外。

次日,軍校來報:“有一老翁揭取榜文。”帝宣醫人進於禦前問曰:“卿何處人氏?”老翁答曰:“臣居蓬萊,姓鍾名漢,人稱鍾道士。近聞楊將軍為陣圖得病,臣特來救之,並獻破陣之法。”帝見鍾道士一表非俗,自思:“此人必有廣學。”乃令鍾道士往視六使病症。鍾道士回奏曰:“臣能救治。”帝問曰:“卿用藥醫,還是用針灸乎?”鍾道士答曰:“臣觀其症,陰氣傷重,隻須用二味藥即可。”帝曰:“卿試言之。”道士曰:“須要龍母頭上發,龍公項下須。得此二味,可療其病。”帝曰:“二味藥出何處?朕好差人求之。”道士曰:“龍須不必遠取,隻在陛下可辦。龍母頭上發,須問北蕃蕭太後求討。”帝曰:“蕭氏係朕之仇人,哪裏去討?若有他藥代得,願出重金買來。”道士曰:“偏要此發,則可下藥。”八王奏曰:“延昭部下,皆能幹之人,陛下出旨道知,或能有人求得者。”帝允奏,令鍾道士且退,即著六使部下前去取藥。令婆聞旨,與嶽勝議曰:“此物可討,隻是難得可信之人前去。”嶽勝曰:“敢問老夫人有何計策?”令婆曰:“向聞吾四子改名木易,為蕭後駙馬。若有人到番營道知其由,必能求得。”嶽勝曰:“惟孟良最為機智可信,幹此事最宜。”令婆即召孟良,令其前往取發。

第三十五回孟良盜回白驥馬

宗保佳遇穆桂英

卻說孟良慨然領諾,是夜來見鍾道士,問要發多少。道士曰:“汝去足可辦成。其發不拘多寡。待求得發後,可往禦苑中,那裏有匹白驥馬,偷得回來,與宗保破陣。又有九眼琉璃井,亦在苑中,今青龍陣上九曲水,皆是此井化出,汝密將沙石填塞正中一眼,其龍即旱無用,此陣易破也。”

孟良領命,即偷出宋營,恰遇焦讚趕來。孟良曰:“汝來此何幹?”讚曰:“因哥哥一個獨行,我心不安,特來相陪同行。”良曰:“此去要辦機密事,如何帶得汝去?”焦讚曰:“獨哥哥機密而我泄露耶?定要同走一遭。”孟良無奈,隻得帶他,徑到幽州城中安下。

次日,良謂讚曰:“汝且留在店中,我訪得駙馬消息即回。”讚領諾。良遂裝作番人模樣,入駙馬府見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取藥品之事。四郎曰:“此間緝探者多,汝暫出,容吾思計求之,過幾日來取。”孟良領諾,仍扮番人模樣而出。

四郎思忖半夜,心生一計,忽大叫心腹疼痛,不能停止。瓊娥公主大驚,急令醫官調治,四郎愈稱痛苦難忍。公主慌張無計,問曰:“駙馬此痛不止,要用何藥可療?”駙馬曰:“我因幼年戰力過度,衄血留於心腹。往時得龍須燒灰調服,已好數年,不想今又犯矣。”公主曰:“龍須中原可有,北番哪裏討處?”駙馬曰:“得娘娘龍發,亦可代之。”公主曰:“此則不難。”即遣人前詣軍中見蕭後,道知取龍發治療駙馬之事。蕭後曰:“既駙馬得疾,我的頭發可治愈,我何惜哉?”遂剪下其發,付與來人而回。來人將龍發送入府中,駙馬取些發燒服之,其痛頓止,公主大喜。

次日,四郎將所剩之發藏下,恰遇孟良又來,便交付之。孟良接過,徑回店中,付與焦讚曰:“汝將此物先送回去,我幹完其他事,隨即還矣。”焦讚領諾,帶龍發星夜出幽州去了。

隻說孟良驀地入禦苑,向琉璃井邊運下砂泥之類,將中眼填實。抽身來到馬廄下,正遇喂養番人在此看守,孟良作番語曰:“太後有旨,道此馬將用,著我牽出教場演練。”守者曰:“請敕旨來看。”孟良早有準備,即便取出看驗。番人無疑,遂付馬與之。孟良騎出教場,勒走一番,近黃昏時逃離幽州而去。等番人得知,隨後追趕,已走去五十裏程矣。孟良偷得白驥馬,走了一夜,回到軍中,見鍾道士,告知幹完二件大事。道士曰:“不枉為楊家之部下。”次日,到真宗處取得龍須,均以龍發,按方醫治六使,一服便痊愈。

真宗聞道士醫好六使,不勝之喜,宣入帳中問曰:“汝願官職榮身,還是隻圖重賞?”道士對曰:“貧道麋鹿之性,不願官職,亦不願旌賞。貧道此來,非但調理楊將軍之疾,還要助陛下破此陣而去。”真宗大悅曰:“卿若能建此功績,朕當刻名於金石,垂之不朽。”道士曰:“此陣變化多端,一件不全,難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遂以鍾道士權授輔國扶運正軍師,除禦營以下將帥,並依調遣,不必奏聞。

道士謝恩而退,來見六使,六使拜謝不已。鍾道士曰:“尊恙幸得安痊,貧道當與令嗣破此陣圖。”六使即喚過宗保,拜鍾道士為師。宗保拜畢,道士曰:“軍中調遣,還要這幾人來用。”宗保曰:“要著誰人?乞師父指示。”鍾道士曰:“令呼延顯往太行山,取得金頭馬氏,率所部來禦營聽候。又差焦讚往無佞府,召八娘、九妹並柴太郡率部而來。再令嶽勝往汾州口外洪都莊上,調回老將王貴。著令孟良往五台山,召楊五郎而來。”分遣已定,呼延顯等各領命而行。

卻說孟良前往五台山,來見楊五郎,道知要破天門陣之事,乞下山相助之意。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回後,一心一意皈依佛法,忘卻兵事。今日為何又來擾亂乎?”孟良曰:“此為國家大事,非由於己。師父可念本官勤勞,勿辭一行。”五郎曰:“北番有二逆龍,昔日在澶州降伏其一,尚留蕭天佐在。穆柯寨後門有降龍木二根,得左一根,可伏其人。汝若能求得此木,與我作斧柄,則可成事。不然,去亦無益。”良曰:“既師父務要其木,小可隻得往求之。”五郎曰:“汝若能索取此物來,吾當整備俟候。”

孟良即辭五郎,徑往穆柯寨來。恰遇寨主,乃定天王穆羽之女,小名穆金花,別名穆桂英,生有勇力,箭藝極精,曾遇神授三口飛刀,百發百中。是日正與部下出獵,射中一鳥,落於孟良麵前,良拾得藏之。行未數步,忽有五六嘍羅趕來,叫聲:“好好將鳥還我,饒你一死。”孟良聽得,停住腳步。嘍羅近前,一齊發作,被良打得東奔西跑。良又行得不遠,嘍羅報與穆桂英,領眾追來。良聞後麵人馬之聲,知是賊兵趕來,取出利刃,挺身待之。

桂英來到,大罵:“誅不盡的狂奴,敢來此處相鬧耶?”孟良更不答話,舞刀相戰,桂英舉槍迎之。二人在山腳下,連鬥四十餘合,孟良力怯,退步便走。桂英不趕,與眾人把住路口。孟良進退無計,謂嘍羅曰:“吾將射鳥還汝,開路放我過去。”嘍羅曰:“汝走錯了路,誰不知要過穆柯寨者,要留下買路錢?汝若沒有錢,一年也不得過去。”孟良自思有緊急事,隻得脫下金盔當買路錢。嘍羅報與桂英,桂英令放路與過。

孟良離開穆柯寨,徑回寨來見六使,道知五本官要斧柄,穆柯寨主難敵,又將金盔買路事訴了一遍。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宗保曰:“不肖與孟良同走一遭。”六使曰:“恐汝不是其對手。”宗保曰:“孩兒自有辦法。”即日引孟良,率軍二千,來到寨外索戰。

穆桂英聽得,全身披掛,領眾人鼓噪而出。宗保曰:“聞汝山後有降龍木二根,乞借左邊一根與我,破陣事定之日,自當重謝。”桂英笑曰:“其木確有,贏得吾手中刀,兩根都拿去。”宗保大怒曰:“捉此賊人,自往伐取。”乃挺槍直奔桂英,桂英舞刀來迎。兩騎相交,二人戰上三十餘合,桂英賣個破綻,拍馬便走。宗保乘勢追之,轉過山坳,一枝箭到,宗保坐馬立倒。桂英回馬殺來,將宗保活捉而去。孟良隨後救應,寨上矢石交下,不能進前。良曰:“汝眾人勿退,須待思量個計策,救出小本官。”眾軍依言,遂屯紮關下。

卻說穆桂英捉宗保入帳中,令嘍羅綁縛之。宗保厲聲曰:“不必用苦刑,要殺便殺。”桂英見其年青秀麗,言詞慷慨,自思:“若得與我成為夫婦,不枉為人生一世。”密著嘍羅以此情通之。嘍羅道知宗保,宗保半晌自思道:“我要得她降龍木,若不應承,死且難免;莫若允其請,而圖大計。”乃曰:“寨主不殺於我,反許成姻,此莫大之恩也,敢不從命?”嘍羅將宗保之言回報,桂英大喜,親扶宗保相見,令左右整備酒醴相待,二人歡悅。

飲至半酣,忽寨外喊聲大震,人報宋兵攻擊。宗保見是孟良,曰:“既蒙寨主不棄,還請開關與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桂英依其言,令嘍羅開關說知,放孟良入帳中。良見宗保與桂英對席而飲,知是好事,乃曰:“小本官在此快活,吾等卻膽戰心驚。”宗保以寨主相顧之意道知。良曰:“軍情事急,當即回去,再得來會。”宗保欲辭桂英而行。桂英曰:“本待留君於寨中,既戎事倥傯,隻得允命。”宗保徑出寨來,桂英直送至山下,似有不舍之意。宗保曰:“倘遇救應之處,特來相助。”桂英領諾而別。後人有詩讚曰:

甲士南來戰陣收,英雄到此喜相投。

非惟免禍成姻偶,從此佳人誌願酬。

宗保率眾軍回營見六使曰:“不肖與之交鋒,誤被穆寨主所捉。蒙彼不殺,又與孩兒成親,特來請罪。”六使大怒曰:“我為國難未寧,坐臥不安,汝尚貪私愛而誤軍情耶?”喝令推出斬之。左右正待捉之,令婆急來救曰:“我孫兒雖犯令,怎奈大敵當前,目下正需用人之際,還當暫時放之。”六使曰:“遵母所言,權且囚於軍中,待事寧之後再問罪。”孟良曰:“本官息怒,小本官結姻,誠不得已,特為降龍木之故,望赦其囚。”六使不允,徑將宗保囚下。

次日,良密入軍中見宗保曰:“適見鍾道士,言小本官該有二十日血光之災,被彼說中,在此受難,隻得忍耐。”宗保曰:“吾之心事,惟汝知之。穆寨主英雄女流,且軍中用得此人,必獲大勝。汝再往穆柯寨見之,一者求降龍木,二者著她來相助。”孟良領諾,即日徑詣穆柯寨見桂英,說知本主特來相請,並要求取降龍木之由。桂英乃曰:“正待著人迎請汝主,我如何離得此地?速歸拜上小本官,再不來時,我部眾來鬥也。”孟良聽罷愕然曰:“既寨主與小本官成其佳偶,正宜往軍中約會,何故出不睦之言?”穆桂英怒曰:“當日我少見識,被汝引去,今又來饒舌,若再說,試我刀利否?”孟良不敢再說,退出在外,思忖一計道:“若不用毒計,彼如何輒肯下山?”至黃昏時分,孟良密往寨後,放起一把無情火。此時正值九月天氣,夜風驟起,霎時間煙焰衝天,滿穀通紅,穆柯寨四下延燒。眾嘍羅大驚,齊來救火。孟良提刀入桂英寨內,將其家小殺去一半。等眾人得知趕來,卻被孟良砍伐降龍木二根,直奔五台山去了。

第三十六回宗保部眾看天陣

真宗築壇封將帥

卻說孟良用火計,焚毀穆柯寨,星夜逃往五台山。天色漸明,火勢已滅,寨前寨後,燒得七殘八倒。穆桂英怒氣填胸,便點部下軍士,殺奔宋營,報此仇恨。部將進曰:“此必孟良見寨主不肯下山,故行此計。今山寨凋零,家小拋棄,不如相助宋君,一者喜結良緣,二者建功於朝廷,亦良策也,何必自傷和氣耶?”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極是。”即命將寨中所積糧草,用車裝載齊備,扯起穆柯寨金字旗號,率眾徑赴宋營中來。正是:隻用奇計能成績,引得英雄建大功。

騎軍報入六使寨中,道知穆寨主領眾來到。六使怒曰:“深恨此潑賤,勾引吾兒,致誤軍事。今日又來相惑耶?”因統部兵五千,出軍前大罵:“賤人好好退去,萬事俱休;若不收軍,汝命頃刻。”桂英怒曰:“好意來相助,反致淩辱之甚。”遂舞刀躍馬,直取六使,六使舉槍交戰。經數合,不分勝敗。桂英欲生擒之,佯輸而走,六使縱騎來追。隻聽一聲弦響,射中六使左臂,翻落馬下。桂英勒回馬捉之。此時嶽勝、焦讚等皆不在軍中,無人救應。桂英令將六使解回原寨。

忽山坡後旌旗卷起,一彪僧兵截出,乃是楊五郎與孟良來到,桂英列開陣勢。孟良拍馬近前,望見六使高叫曰:“本官如何被捉?”六使未答。桂英問曰:“此是何人?”孟良曰:“正是小本官父親。”桂英驚曰:“險些有傷大倫。”亟下馬,親手解開六使捆繩,扶於上坐拜曰:“一時不識大人,萬乞赦宥。”六使曰:“汝且起來相見。”五郎等都會一處,合兵回至軍中。

六使令放出宗保,桂英拜見令婆,令婆不勝之喜曰:“此女真乃吾孫之偶也。”因命俱酒醴,與五郎等接風。五郎見母親哀傷甚切。令婆曰:“此吾兒該有佛緣,不必過傷,留得汝母在時,終教相見也。”五郎收淚謝之。酒至半酣,人報嶽勝、呼延顯等調取各處軍馬皆到。六使大喜,即出寨迎接。有王貴、金頭馬氏、八娘、九妹等,齊入帳中相見畢。六使請王貴坐上,拜曰:“有勞叔父馳驅風塵,侄兒之過也。”貴曰:“侄以國事用我,安敢以勞為辭?”令婆等都來敘舊,仍教設席相待,眾人歡飲而散。

次日,六使入奏真宗曰:“臣今調取沿邊諸將,已各聽候,特請聖旨破陣。”帝曰:“卿既以諸將齊備,亦宜見機而行,勿使敵人得誌而挫動我軍銳氣。”六使領命退出,與宗保商議進兵。宗保曰:“師父昨言,目下不利出師,尚容擇日而出。不肖先率諸將,前往探聽一趟,再議破敵。”六使然其言。

天明鼓罷三通,宗保全身披掛,揚旗鼓噪而出。對壘番將馬韃令公韓延壽,耀武揚威,跑出陣前,見南陣旗下,眾將擁著一少年郎君,端坐白驥馬上。延壽認得其馬是蕭後所乘,大喝一聲曰:“乳臭匹夫休走!”其聲如雷。宗保聽了,忽翻身落馬,眾將救起。番帥亦收兵進營。

六使聞此消息大驚,即引兵來救,眾將已扶宗保入帳中坐定。鍾道士取出丸藥一粒,吃了始蘇醒。六使問其墜馬之故,眾將答道:“被番人厲聲一振,不知小將軍因何便倒。”六使憂悶無計,乃曰:“未與交鋒,畏懼如此;倘臨戰鬥,焉望其成功?”鍾道士曰:“此非弟子不能戰陣,蓋因未滿年丁,難以拒敵。必須奏過主上,授以重任,賜其壯年,方能禦彼陣勢而破遼眾也。”六使依其言,奏知真宗以宗保年幼,難拒大敵之故。

真宗與群臣計議,八王奏曰:“陛下欲建不世之功,應當大授將臣。今北兵眾盛,沒有韓元帥之職,安能征服醜虜?乞重封宗保,以破遼眾,天下太平立見矣。”帝曰:“當封以何職?”八王曰:“陛下須效漢高祖築壇拜韓信之故事,使諸將知所遵令,摧堅斬敵,無不盡命。”帝允奏,下命軍校:於正南隙地,築立三層將台,按著天地人;五方豎起五色旗號,按青黃赤白黑;禮儀法物,俱如漢時所行。

不二日,軍校築完壇所回奏。帝齋戒沐浴,選擇吉日,率群臣至壇。宣宗保詣禦前,焚香告誓畢,帝親為掛大元帥印,封為赫天霸王、征遼破陣上將軍,宗保領旨謝恩。帝謂眾臣曰:“朕以宗保年幼,寡人特賜一歲,以作滿丁之數。”八王奏曰:“既蒙陛下賜他一歲,群臣亦贈一歲,共湊成一十六歲,過滿丁,使出兵有萬倍之威。”帝悅曰:“卿見甚高。”即如議下敕,差軍校捧金牌,送宗保歸營。宗保再拜受命,與軍校先行。帝同群臣下壇,仍回禦營。

翌日,宗保坐中軍行事,下令各軍聽候,請鍾道士入帳中商議進兵。鍾曰:“番兵陣勢甚雄,當先令一人前往探聽,然後再議攻擊。”宗保乃問軍中:“誰敢往視天門陣?”道未罷,焦讚應聲曰:“小將願往。”宗保曰:“汝性急之人,恐有誤事。”鍾曰:“這一回正用得此人。”宗保允其行。

焦讚入營中,與牙將江海議曰:“今特往觀北陣,君有何計教我?”海曰:“若無蕭太後敕旨,如何能進?公既要往,還須持假敕旨而去。”讚曰:“敕旨能假,哪裏討著印信?”海曰:“此事何難?吾父曾為蕭後內官,得其印式。我依樣刻出無錯,然後與公前行,決不誤事。”讚大喜,即拿著假敕文,用了假印信,星夜出到九龍穀。

焦讚先觀鐵門金鎖陣,見番將馬榮威風凜凜,立於將台之上,部下把守得如鐵桶一般。馬榮見焦讚問曰:“汝是誰差到此?”讚曰:“娘娘有敕旨,著我來打探一番。”榮曰:“請拿敕旨來看。”讚輒取示之。榮看罷,令開陣與過。讚大叫一聲,遂過了鐵門陣,徑到青龍陣。大將鐵頭太歲厲聲曰:“此處是何所在,汝敢來擾亂耶?”讚曰:“娘娘有敕旨,差來巡視,何為擾亂?”太歲見敕,遂開了青龍陣放入。讚遍觀裏麵,見甬道叢雜,變化無常,但聞四下金鼓之聲,心內頗懼。走過白虎陣,恰遇守將蘇何慶,喝問:“誰來撞吾陣?”讚道:“承娘娘敕令巡視。”蘇何慶見旨,開陣與過。讚連忙走到太陰陣,見一起婦人,赤身裸體,台上陰風凜凜,黑霧騰騰,不覺頭旋腦脹,幾乎昏迷。黃瓊女手執骷髏,將焦讚截住。讚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視天門陣,汝何得攔阻?”瓊女索取敕旨視罷,始得放行。讚從旁路而出,至北營數裏之外,乃得蕭後屯軍所在。此時被韓延壽緝知,亟來追捕。

焦讚連夜走回軍中,見宗保,道知陣圖奇異,難辨往來;更有太陰陣,妖氣逼人,尤難攻打。宗保聽罷,請來鍾道士商議。鍾曰:“吾夜觀星象,太陰陣內當有反叛之人。先破了此陣,其餘可以依次破矣。”宗保曰:“太陰陣中有婦人赤身裸體,此是何意?”鍾曰:“彼按為月孛星,手執骷髏,遇交戰,哭聲一動則敵將昏迷墜馬。今欲破陣,先要擒著此人。”宗保曰:“誰人可往?”鍾曰:“金頭馬氏前去,必能成功。”宗保即命金頭馬氏曰:“汝領精兵二萬,從第九座天門攻入,我自有兵來接應。”馬氏領兵去訖。宗保又喚過八娘曰:“汝領馬軍一萬,靠太陰而守,彼有軍出來,乘勢攻之。”八娘亦領兵而行。宗保分遣畢,與鍾道士登台了望。

卻說金頭馬氏領兵從第九門呐喊攻入,恰遇黃瓊女赤身裸體來敵,馬氏罵曰:“汝乃一國名將,為西夏王親生女,部眾遠來助逆,不為正用,而居下賤之職;披露形體,不識羞恥,而乃揚威來敵。縱使事成,亦有何麵目回見汝主乎?”瓊女被罵得無言可答,自覺慚愧,勒馬便走。馬氏見台上槍刀密布,亦不追趕,與八娘合兵而回。

第三十七回黃瓊女反投宋營

穆桂英破陣救姑

卻說黃瓊女回到帳中,自思:“我千裏部眾而來,受如此恥辱。曾記得幼年鄧令公作主,將我許與山後楊業第六子,因鄧公喪後,無人再提此事。今聞宋軍中楊六使即我夫也,不如投降中朝,以尋舊好,助破番兵,報此雪恥矣。”計議已定,次日,密遣部卒送書信投入馬氏營中。

馬氏得書,遲疑未決,來見令婆,道知其事。令婆想道:“不說我幾忘之矣,昔在河東,確有此事,蓋因鄧令公棄世,一向消息不通。”馬氏曰:“此女昨被我羞辱,今日來降,決非虛誑,令婆可與六郡馬商議。”令婆然其言,入見六使,道知黃瓊女要來歸降,且言曾與結姻一事。六使曰:“不肖幼年亦聞此說,怎奈國家重任在身,非臣子會親之日,還待殄滅北番之後,然後計議。”令婆曰:“汝見差矣,今國家用人之際,彼要來降,欲與汝相認。若阻之,使其生疑,反為不美。今一舉兩得,有何不可?”六使依其言,即修書與來人帶回,約定明日黃昏,內應外合舉事。來人接書,來見黃瓊女。瓊女看畢,心中大喜。

次日黃昏,黃瓊女下令眾軍,整點齊備。忽陣外喊聲大震,金頭馬氏率所部攻入太陰陣。黃瓊女聽知宋兵已到,率兵從中殺出,正遇韓延壽部下大將巡陣黑先鋒來到,與馬氏交兵隻一合,被斬於陣內,北兵大潰。黃瓊女與馬氏合兵一處,直殺北營。等韓延壽、蕭天佐等領兵來追,卻已離遠了,二人悔恨不及而回。

且說金頭馬氏帶黃瓊女入軍中見令婆曰:“已得黃瓊女歸降,又勝北番一陣。”令婆大悅,著與六使相見,眾人都來賀喜。次日,宗保入稟曰:“鍾師父指示陣圖,解說出入攻打之路,甚是分明。且道第三日甲子,乃是破陣之日。乞大人奏知聖上,親來督戰,則不肖方好調遣。”六使曰:“汝自去裁度進兵之計,吾自去奏知聖上。”

宗保退出,來見鍾道士曰:“先破哪一陣?”鍾曰:“鐵門金鎖陣乃咽喉之地,正宜先破。次則青龍陣。”宗保曰:“可差誰往?”鍾曰:“青龍陣須勞柴太郡,鐵門陣必用穆桂英。”宗保曰:“桂英可行。吾母柴太郡有孕在身,如何破得此堅陣?”鍾曰:“正以孕氣勝之,管取無事。”宗保依教,來見六使,稟知調遣之事。六使曰:“軍令彼安敢違?怎奈太郡有孕,恐有疏虞,如何是好?”宗保曰:“師父道無事,可令孟良助之而行。”六使允之。宗保即下號令,密書破陣計策與之。穆桂英、柴太郡得令,各率精兵三萬,一聲炮響,二支兵馬鼓噪而進。

先說穆桂英帶領三萬人馬,吩咐將一萬人馬各提火炮火箭之類,候交鋒之際,炮箭齊發;二萬人馬從九龍穀正北攻入,繞出青龍陣後,接應柴太郡之兵,眾人依計而行。穆桂英揚聲呐喊,分左右攻入鐵門金鎖陣。恰遇番帥馬榮,離將台部眾,如天崩地裂。桂英虛退陣營不遠,誘敵將近,兩馬相交,軍器並舉。二人戰至十數回合,不分勝負。桂英部下,各望甬道齊進。鐵須爪一時迸作,被宋兵放起火箭,盡皆射死。鐵閂、鐵門一十四門精兵來應,宋兵圍繞而進,北軍隊伍亂竄。桂英奮勇前進,大喝一聲,杆刀已下,馬榮頭已落地。宋兵乘勢攻入,殺死番兵不計其數,遂破其堅陣。桂英領兵直出青龍陣後。接應柴太郡破陣,有詩為證:

鼓眾麾旗入陣叢,敵兵失算血流紅。

從來聖主多靈助,致使佳人建大功。

卻說柴太郡率兵馬三萬,來到青龍陣下,吩咐孟良曰:“依計而行。汝引勁卒一萬,先奪黃河九曲水,從龍腹殺出。吾引大眾打入龍頭,繞出後陣,與穆桂英相會。”孟良領計先行。郡主分撥已定,喊聲震天,攻進左陣。守將鐵頭太歲引所部離將台,厲聲叫曰:“破陣宋將要來尋死耶?”柴郡主縱騎殺進。兩馬相交,鬥經數合,未分勝負。忽陣後一聲炮響,孟良以勁兵從龍腹截出,北兵潰亂。鐵頭太歲複兵來救,柴太郡乘勢進擊。龍須、龍爪十四門精卒齊出。

柴郡主與孟良前後力戰,不覺日色將晚。郡主鬥力已乏,衝動胎孕,在馬上叫聲:“痛煞我也!”部下軍士無不失色。霎時間,育一孩子,遂昏倒陣中,鐵頭太歲回馬來捉。忽陣側一彪軍馬,如風雷驅電來到,乃穆桂英也,見郡主危急,奮力來救。交馬二合,鐵頭太歲化作一道金光而去,被血氣衝破,桂英拋起飛刀,斬於陣中。番兵大亂,卻被孟良從後殺到,屠剿大半,隻逃回了一小部分。桂英向前救起郡主,將所生孩兒納在懷中,遂破了青龍陣。後人有詩為證:

戰陣才交勢已危,桂英於此顯雄威。

飛刀斬落妖元首,奪取英雄得勝歸。

桂英大獲全勝,回見六使,詳述破陣之事及郡主孩子平安。六使大喜,即令郡主入後營歇息,將兒子抱與令婆視之。令婆看罷喜曰:“此兒麵貌與兄宗保無異。”遂為取名楊文廣,吩咐媼婆好生看養。

卻說番帥韓延壽輸了二陣,折了大批人馬,急召椿岩商議。岩曰:“彼縱能戰,決難破我迷魂陣也,他若來時,管教片甲不留。”延壽曰:“將軍亦須用心提防,宋軍中必有精通慣熟之人,萬勿輕視。”岩曰:“自有機變捉他。”言罷,徑與呂軍師商議去了。

卻說哨馬報入宋營:北兵預防其陣,甚是完固。宗保謂諸將曰:“彼勢已動,正可依次攻打。”乃請鍾道士計議進兵,鍾曰:“再破白虎陣,其餘見機而戰。”宗保曰:“誰人可去?”鍾曰:“汝父可建此功。”宗保允諾,入見六使,道知。六使曰:“正須先身而進,以勵諸將。”宗保退出。

次日,六使全身披掛,率騎軍二萬,殺奔北營,攻入白虎陣內。番兵喊聲大震,勢如潮湧。椿岩先登將台,手執紅旗麾動。番帥蘇何慶遂開白虎陣門,率兵迎敵,恰遇楊六使耀武揚威而到。兩馬相交,軍器並舉。二人戰到三十餘合,何慶佯輸,勒馬便走,宋兵乘勢殺進。忽將台金鑼響處,黃旗閃開,陡然變成八卦陣,霸貞公主引精兵圍合而來。六使見門路叢雜,進退錯亂,被何慶複兵殺回,困於陣中。六使左衝右突,北兵矢石交攻,不能衝出。

敗軍急走報知宗保,宗保大恐曰:“事如之奈何?”即召焦讚謂曰:“汝速領兵五千,從旁道攻入,用石錘打損其鑼,使虎無眼,則不能視,吾自有兵來接應。”焦讚急忙去了。又喚過黃瓊女曰:“汝領馬軍五千,從右門攻入,先把黃旗砍倒,使虎無耳,則不能聽,其陣必然潰亂。”瓊女亦領兵而去。又喚穆桂英曰:“汝率勁騎一萬,當中殺入,以救吾父。”桂英慨然而行。宗保分遣已定,自率嶽勝、孟良等於對陣接應。

且說焦讚聽得六使被困,聲震如雷,率兵攻入旁道。正遇番將劉珂鎮守虎眼,見宋兵殺來,下台迎敵,交馬兩合,被讚一刀砍死。焦讚殺散餘眾,將二麵金鑼打得粉花雪碎,乘勢而進。適見黃瓊女從右門殺來,一刀劈死張熙,砍倒黃旗二麵,與讚兵合一處,抄入白虎陣後。蘇何慶見陣勢危迫,慌忙來應,穆桂英當先殺入。二人交鋒不兩合,何慶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一矢正中其項上,何慶墜馬而死。霸貞公主見夫有失,急待來救,不提防背後黃瓊女一馬殺出,手舞鐵鞭,從背脊打下,霸貞口吐鮮血,單馬走歸本國而去。楊六使聞外麵金鼓之聲,料是救兵,從內殺出,正遇焦讚屠番兵如斬瓜切菜,兩下合兵,遂乘勢破了白虎陣。有詩為證:

巍然陣勢巧安排,誰想英雄測破來?

斬將屠兵成敗決,中原誠是有奇才。

六使殺回本陣,宗保等接應而去。次日升帳,眾將都來賀喜。六使曰:“彼陣果是奇異,戰至半酣,不知去路。若救兵不至,我命幾休。”宗保曰:“既爹爹破了白虎陣,當乘勢攻其玉皇殿,則他陣易破。”六使曰:“陣內藏機莫測,須仔細辨認,而後進兵。”宗保曰:“孩兒自有分曉。”即請令婆、八娘、九妹入帳中曰:“此一回,敢勞婆婆與二位姑姑一往?”令婆曰:“此為王事,安敢辭卻?”宗保曰:“陣內按有梨山老母,婆婆若去,先要擒捉此人,其他易攻。”令婆得計,率八娘、九妹前進。宗保又召王貴曰:“叔公可引本部,從正殿攻入,接應本陣。”王貴亦領計去了。宗保分遣已定,但等明日交鋒。

第三十八回宗保大破天門陣

五郎降伏蕭天佐

卻說令婆部眾,揚旗鼓噪,殺奔玉皇殿。椿岩即下號令,搖動紅旗。梨山老母乃董夫人,拍馬來迎。兩騎相交,兵器並舉。二人鬥上數合,董夫人勒騎而走。八娘、九妹兩翼繞進。忽然陣內金鼓齊鳴,番兵團合而進,將令婆等困於陣內。王貴聞此消息,急引兵殺入前陣來救。恰遇北番巡營帥將韓延壽來到,挽弓搭箭,照準王貴心窩射來,王貴應弦而倒,部下馬軍被番兵殺了一半。敗軍走回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失吾正將,何以立功?”即遣穆桂英領兵五千,前去救應令婆,桂英領計去了。又令楊七姐率步軍五千,抄入殿前,破其紅燈,則敵人不知變動。七姐亦領計而行。

穆桂英殺入北陣,望見陣內殺氣衝天,縱騎突進,正遇董夫人力戰八娘,八娘漸漸不支。桂英架箭暗發一矢,射中其目,董夫人落馬而死。乘勢殺散圍兵,救出令婆、八娘、九妹,合勢殺出。適遇楊七姐破了紅燈,繞出通明殿前,與令婆等一同殺回。韓延壽見宋兵大勝,則不戰而退。宋軍乃奪得王貴屍首回寨。宗保等諸將接見,無不哀號。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軍中,見夫戰死,號泣不止。六使曰:“嬸母勿憂,當奏聞聖上,旌表叔父之忠,報其功業。”夫人收淚謝之。

次日,六使進禦營奏曰:“叔父王貴,為破陣戰死。乞陛下旌表之,以勵後世。”帝允奏,乃宣杜夫人入帳前,撫慰之曰:“王令公,朕之愛臣,今聞戰歿,不勝憐惜。今夫人有子三歲,封為無職恩官,候長大之日,許其在朝任事。封汝為貞節夫人,諡贈王貴為忠義國公,賜金銀緞匹十二車。”恩命既下,杜夫人叩謝而退。翌日,辭了令婆,裝載所賜,徑往洪都莊而去。

卻說宗保來見鍾道士,再議破陣。鍾曰:“迷魂陣最為慘毒,乘今破之。”宗保曰:“弟子在將台上觀望,見北營呂軍師善能用兵,恐難勝敵。”鍾曰:“吾自有攻他計策,不必過慮。”宗保欣然辭退,即下令攻打迷魂陣。召楊五郎謂曰:“此行要煩伯父。”五郎曰:“當得效力。”即日率頭陀兵五千,喊聲殺入迷魂陣,正遇番帥蕭天佐阻住,二將交戰。經十數合,天佐佯輸,放五郎入陣。單陽公主縱馬舞刀來迎,不兩合,公主撥馬而走。五郎驅兵趕入。五百羅漢一齊向前,頭陀兵奮勇力戰,將五百羅漢誅戮殆盡。

耶律呐見宋兵勢銳,麾動紅旗。忽太陰陣放出一群妖鬼,號哭而來。頭陀兵人均昏亂,不能進前。五郎大驚,念動神咒,亟率眾走回宋營,報知宗保。宗保得知曰:“師父曾言,此陣有妖術,須按法破之。”乃取天書來看,內載:“要小兒四十九個,各執楊柳枝,打散妖婦三魂七魄。”宗保知其意,即下令備此小兒之數,俱要戎裝。喚過五郎謂曰:“煩伯父領此小兒入陣中紅旗台下,割去妖婦骸體,破之必矣。”五郎慨然而行。又喚過孟良曰:“汝領兵二萬,攻入太陽陣,抄出其後,接應本軍。”孟良亦領兵去了。

且說五郎鼓勇當先,複引眾攻入迷魂陣來。單陽公主不戰而退,引敵兵入陣,楊五郎直殺進將台。耶律呐擺動紅旗,妖氣迸起。四十九個小兒手執柳條,迎風而進,妖氣輒散,被宋兵割去孕婦屍骸。耶律呐慌亂拋陣而走,五郎趕近前,一斧劈死。五千佛子,潰亂逃奔。頭陀兵戒刀齊落,寸草不留。單陽公主措手不及,被宋兵於馬上擒住。蕭天佐見之大怒,提兵來救。楊五郎衝出陣前。兩馬相交,連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五郎抽出降龍棒,擊中其肩。天佐露出本形,乃是一條黑龍也。五郎綽起月斧,揮為兩截,分作二處飛去。按天佐頭截飛落黃州城,後稱火離國王;尾截飛落鐵林洞,後為河口軍師,又亂中原。

卻說此時孟良攻入太陽陣,恰遇番將蕭撻懶,交馬兩合,被孟良一斧砍之。殺散餘騎,直衝入後陣,接著楊五郎,一齊殺回,遂破了迷魂、太陽二陣。誅剿番兵,不計其數。有詩為證:

迷魂陣上妖氣盛,熊虎軍中殺氣高。

敗北番兵風霧散,成功宋將血連袍。

五郎解過單陽公主,入軍中見宗保,道知破陣殺蕭天佐之事。宗保大喜曰:“破了此陣,其餘不足懼矣。”因令將單陽公主押出斬之。穆桂英勸曰:“看此女容貌端莊,且是蕭後親生,不如留她,以為帳下使用。”宗保允言,遂放了公主,提調諸將破陣,喚過呼延讚等謂曰:“玉皇殿重兵尚多,汝裝趙玄壇,攻打其中。孟良裝關元帥,焦讚裝殷元帥,嶽勝裝康元帥,張蓋裝王元帥,劉超裝馬元帥,此五人擊其左右,破他北方天門陣。”呼延讚等得令,各領兵五千去了。宗保分遣已定,與六使登將台觀望。

且說呼延讚等整點齊備,揚旗鼓噪,殺奔玉皇殿來,恰遇金龍太子。兩馬相交,二人鬥十數合,太子佯輸,引入陣中。孟良、焦讚乘勢殺入,恰近將台珍珠白涼傘下,見殺氣隱隱,不敢突入。讚等複率眾繞過北陣,正遇土金秀將真武旗麾動。嶽勝拍馬先進,陡然天昏地黑,不辨去路,被土金秀生擒而去。等焦得知去救,四下番兵圍合而來。呼延讚見勢不妙,引眾殺出,歸見宗保,備述陣勢難攻。及點視,卻不見嶽勝、孟良。正在憂疑間,人報二將已到,即召入問之。嶽勝曰:“陣內奇變莫測,難分東南西北,徑被番人擒獲,莫非孟良扮為胡人來救,吾命休矣。”宗保曰:“玉皇殿內有二十八宿星官,七七四十九盞天燈,都是變化之名。”乃喚孟良謂曰:“汝明日去攻陣,可先偷玉皇殿前珍珠白涼傘,再著焦讚砍倒二麵日月珍珠皂羅旗,吾自領兵接應。”孟良、焦讚領計去了。

宗保入稟六使曰:“此回必得聖駕親行,敵住玉皇大帝。大人破其右白虎,還須八殿下破其左青龍,不肖自率勁兵破其正殿。”六使可其議,即入禦前奏聞真宗。王欽進奏曰:“陛下乃萬乘之主,何必親勞聖駕?須著諸將前往,如不克敵,罪歸主帥。”此乃王欽忌其功績,故進此以阻之也。真宗欲允其言,八王奏曰:“陛下此一番,蓋為破陣,今遇成敗將決之際而有猶豫,何以激勵諸將士?皇上正宜親自前往,使敵人望風而退,社稷之長計也。”帝意遂決,下命準備進兵。

次日,鼓罷三通,孟良與焦讚領兵先入,無人敢擋,直殺近玉皇殿側。孟良奪下珍珠白涼傘,焦讚砍倒日月皂羅旗。正遇番將土金牛、土金秀二人殺到,與宋將兩下鏖戰。孟良怒激,一斧劈死金牛,焦讚奮進一刀斬了金秀,部下番兵盡被宋軍所殺。後隊楊六使拍馬攻入,先射落四十九盞號燈,其陣遂破。二十八員星官一齊殺出,被孟良、焦讚揮刀盡屠戮之。金龍太子見大勢已去,單馬逃走。宋帝架起翎箭,一矢射死於陣中。宋軍競進,宗保舉發火箭,焚其通明殿,燒死番兵不計其數。孟良等合兵一處,遂破了玉皇殿。有詩為證:

玉皇殿勢妙無窮,破識從交克戰中。

北眾凋殘風落葉,君王一箭立奇功。

宗保下令曰:“乘此破竹之勢,諸將各宜效力。”令孟良攻入朱雀陣,焦讚攻入玄武陣,六使、呼延讚攻入長蛇陣。軍令才下,孟良奮勇當先,率眾殺入朱雀陣來。正遇番將耶律休哥挺槍躍馬來迎。兩騎相交,二人戰上數合,不分勝敗。忽陣後一聲炮響,劉超、張蓋從旁攻入。休哥力不能敵,遂棄將台而走。孟良乘勢追擊,遂破其陣。時焦讚進玄武陣,遇耶律奚底,戰上十數合,奚底敗走,被焦讚趕近前來,一刀斬之。殺散餘眾,破了玄武陣。楊六使率眾將攻入長蛇陣,耶律沙見陣勢俱亂,不敢迎敵,拖刀繞陣走出。宗保阻住耶律沙,兩馬相交,未及數合,孟良、焦讚等從後殺來。耶律沙進退無門,隻得拔劍自刎,斃於馬上。時宋兵倍勇,哪個不想立功?宗保下令攻入北營。

韓延壽見天門陣破得七殘八倒,慌忙問計於呂軍師。軍師怒曰:“汝去,吾自往擒之。”即率本營勁卒,如天崩地裂而來。椿岩作動妖法,霎時日月無光,飛沙走石。宋兵個個兩眼難開。宗保君臣困於陣內,番兵四合砍進。正在危急之際,鍾道士看見,奔向陣前,將袍袖一拂,其風逆轉,吹倒番人,天地複明。椿岩望見鍾道人,忙報呂軍師曰:“鍾仙長來矣,師父快走!”道罷,先化一道金光去了。呂洞賓近前,被鍾離喝道:“隻因閑言相戲,被汝害卻許多性命。好好歸洞,仍是師徒。不然,罪衍難逭。”洞賓無言可答,乃曰:“弟子今知事有分定,不可逆為,願隨師父回去。”於是二仙各駕祥雲,徑轉蓬萊而去。

第三十九回宋真宗下詔班師

王樞密進用反間

卻說蕭後正營尚有七姑仙、四門天王未破。宗保下令:八娘、九妹、黃瓊女、穆桂英領兵攻其七姑仙,楊五郎領兵攻其四門天王。眾將得令,各引兵前進。八娘、桂英殺卻番國獨姑公主等七人。楊五郎驅眾徑入,殺死耶律尚、耶律奇等四將。

韓延壽知大勢已去,入營中報與蕭後曰:“娘娘速走!四下皆是宋兵。”後大驚曰:“呂軍師何在?”延壽曰:“早已遁去,不知所之。”太後聽罷,慌張無計,乘一小車,與韓延壽、耶律學古等望山後逃歸。楊六使知之,率從將亟追。焦讚奮勇向前,趕上韓延壽,大叫曰:“速速納降,饒汝一死。”延壽回馬再戰,不兩合,被焦讚擒住。孟良等競進,番兵拋戈棄甲而走,蕭後亦從僻路去了。

此一戰,楊宗保大破南台七十二天門陣,殺死番兵四十餘萬,屍首相疊,血流滿野,百年之後,尚有白骨如山,觀者無不慘傷。有詩為證:

白骨交加委塞牆,問人雲此是征場。

停驂顧望添惆悵,晚帶斜暉倍可傷。

宗保既獲全勝,即收軍還營。次日,坐牙帳,調集各處軍馬。部卒解進韓延壽。宗保罵曰:“汝誇北地第一英雄,今日何以被囚乎?”延壽低頭無語。宗何曰:“留汝奸賊何用?”因命推出斬之。左右得令,綁出梟首訖。再錄諸將破陣功勳。遣人追問鍾道士消息,皆言從破北營,竟不知去向。宗保始悟其為漢鍾離降世也。吩咐諸將,各依隊屯營,以候聖旨,諸將遵令而行。自是軍威大振,遠近驚駭。

卻說楊六使以諸將功績,奏知真宗。真宗曰:“候朕班師回京,以議升賞。”六使奏曰:“難得此機會,今番人大敗而去,陛下車駕長驅直搗幽州,取蕭後輿圖以歸,萬世之利矣。”帝曰:“今番人既去,軍士久戰力疲,令憩息以固根本。候回朝之日,再作區處。”六使乃退。

越二日,帝竟下令,澶州三路軍仍前退回。令築堅關於九龍穀,留王全節、李明以所部鎮守。其餘征邊帥臣,並隨駕班師。旨令既下,軍中無不歡躍。天明,駕離九龍穀。楊六使為先隊,楊宗保為後隊,帝與眾臣居中。三軍迤邐望京師而來,正是:旌旗動處軍聲壯,萬馬嘶時喜氣揚。

離汴京不遠,文武迎車駕入禁中。翌日設朝,眾文武朝賀畢。帝宣六使至禦前撫慰曰:“此舉賴卿父子,朕當論功升賞。”六使曰:“皆諸將協力效命,臣愚父子安敢獨受皇恩?”真宗命設宴犒賞征北將士,楊家女將皆預其席。是日,君臣盡歡而散。

次日,六使入朝謝恩。帝賜黃金甲二副,白馬二匹,錦緞一十二車。六使當庭固辭。帝曰:“此微報也,萬勿再三推卻。其餘建功諸將,當計議超擢。”六使乃受命而出。歸至無佞府,參見令婆,道及聖上恩典。令婆曰:“吾兒久離三關,當複往鎮守,以防番人不測。”六使依命,因令俱筵席犒賞部將。宗保、嶽勝等二十員戰將坐於左席,穆桂英、黃瓊女、單陽公主等二十員女將坐於右席,楊令婆、柴太郡、楊六使居中,列位次而坐。是日庖人進食,士卒舞劍,眾人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楊五郎起謂母曰:“不肖佛緣未滿,且喜吾弟建立大功,要我在軍中無益,今日特辭母、妹,再往五台山出家。”令婆曰:“此乃汝之本性,去住但憑裁度。”於是五郎作別眾人,領頭陀自回五台山去了。是晚,酒闌席罷,諸將皆退。次早,六使趨朝皇帝,欲往三關鎮守。帝大悅,降敕允六使前鎮三關,楊宗保監軍巡視京城。各各領命去了。

卻說王樞密歸至府中,思忖道:“自入中朝,一十八年,不曾與蕭後建功立業。”遂心生一計,奏真宗曰:“臣蒙陛下厚愛,未有寸功。今北番敗歸以後,諒彼必畏我天威。今乞陛下允其降伏,以杜他日之患。”帝曰:“此言俱見卿之忠心。”即命武軍尉周福同樞密齎敕前番地開讀。二人得令,齎了敕書,望幽州進發。

行至中途,王欽問於周福曰:“此去道經何處?”福曰:“有二路可進,一從黃河,一從三關寨。”樞密聽罷,暗思忖:“若從三關經過,必被六使所捉。不如想個辦法,從黃河經過。”乃謂周福曰:“我尚有緊關文書失落要取,汝代我先往,我即隨後便到矣。”福不知是計,即允其言,竟齎劄文先自去了。

且說王樞密單騎出黃河,不日已到太原府,鎮守官薛文遇出郭迎接。王欽進府中相見畢,文遇問曰:“樞密臨此有何公幹?”王欽答以往大遼取納降文書之事,太守可遣備船隻。文遇曰:“此易事耳。”遂調撥紅船送過黃河北岸。王欽徑望幽州去了。

卻說周福帶了軍馬,將近三關地界,被六使邏騎攔住問曰:“來者是誰?”前軍報道:“欽差王樞密往北番公幹,汝是何人,敢來阻截?”邏騎曰:“日前八殿下有關防來說,王樞密欲通番,令我們著實提防,今果然矣。”眾一齊下手,報六使捉得細作王樞密到。

六使聽說王欽被捉,大喜曰:“此賊因我抬舉,得至大官,屢要起謀作亂,今日自墜網中,決難輕放。”眾人將周福縛於帳前,兩邊劍戟如麻,槍刀密布,驚得那周福麵如灰土,啞口無言。六使抬頭一看,怒曰:“此人不是王樞密,你們眾人何得虛報?通該按律問罪。”周福方敢應曰:“將軍饒命,我乃周福也。”六使問其由,福曰:“蒙聖上遣小官同王樞密,往北番討納降文書。樞密因失落文書回取,令我先行,而被將軍部下所捉。”六使笑曰:“豈有出城而忘帶文書乎?汝受他騙矣。此賊必聞風聲,故設是計也。”因令放起,延入帳中相見。六使曰:“汝記得昔日河東交兵,潘仁美之事乎?”福曰:“小可頗記憶也。”六使曰:“汝乃吾舊知,可不必驚恐。”令俱酒醴款待,留營中一宵。次日,送周福過三關去訖。

卻說王樞密已進幽州,先著近臣奏知。次早朝見蕭後,蕭後一見王欽,怒發衝冠,拍案罵曰:“奸佞之賊,我欲生吃汝肉,以雪此憤!每想無計能獲,今自來尋死。”喝令推出法場,碎屍萬段。軍校得旨,將王欽綁起。

耶律休哥奏曰:“娘娘且息怒。彼今複來,必有長議。若待其言不合,斬之未遲。”後怒猶未息。耶律學古亦奏曰:“王欽如樊籠之鳥,誅之何難?乞娘娘寬其罪戮。”後乃令解其縛,問其來意。欽驚複半晌,乃曰:“臣自到南朝,非不盡心,怎奈未遇機會。今宋天子要娘娘九州圖籍,盡歸中朝,又欲發兵北上。臣因北番敗喪之後,不能迎敵,因請得文書來見,就中圖機會,以報娘娘之恩。”

後聞奏,遂轉怒為喜曰:“卿有何策能圖中原乎?”欽曰:“今幸宋廷良將俱各遠遣,隻有十大文臣在朝,娘娘可回書,稱說王欽官卑,不能達意,必須著大臣於九龍飛虎穀,交納九州圖籍。待其來,圍而功之。再遣使奏知,挾令宋君中分天下,然後送還。宋君以大臣為重,必允所請,那時再沒法進兵,管教成功也。”後曰:“誰人可往宋朝?”欽曰:“臣不惜一行。”後即令草表,著王欽帶回。

王欽辭朝離了幽州,望京師進發。半路恰遇周福軍馬,王欽道知見蕭後複命之事。福大喜,即回軍,與王欽由黃河而歸。不日到京,朝見真宗奏曰:“臣領命入北境傳旨,蕭後欣然願納九州圖籍。後言此事關係重大,臣職卑陋,不能成久堅之盟,乞請十大朝官,於九龍飛虎穀交獻。特令臣複命奏知。”真宗聞奏大悅,即下敕,著廷臣準備起行。

第四十回八殿下三關借兵

眾英雄九龍鬥武

卻說寇準、柴玉、李禦史、趙監軍等得旨,都來八王府中商議。準曰:“此乃奸人之計,若去必有不測。”柴玉曰:“聖上所命,豈敢推辭?”八王曰:“列位無憂,此行須從三關寨經過,見楊郡馬,借軍助行,保管無事。”準等遂放心而退。次日十大朝官入辭真宗。真宗曰:“卿等此去,為社稷計也,當謹慎行之。”八王等領命出朝,離京望三關進發,先遣哨馬報知六使。六使令孟良、焦讚於半路迎候。

不日,八王與眾人將近梁門關,見一彪軍馬攔路,乃是孟良、焦讚等高叫曰:“來者莫非八殿下否?”八王近前曰:“是誰攔路?速報與郡馬知之。”孟良即下馬,伏於路旁曰:“蒙本官差遣,令小可謹候多日矣。”八王遂與眾官直進三關。又見一彪人馬來到,卻是六使自來迎接。

八王見了六使,不勝之喜,並馬入帳中,十大朝官依次坐定。當下擺列酒席齊備,眾官舉杯而飲。

酒至半酣,六使起而問曰:“不知殿下與列公到此,有何見諭?”八王曰:“此來欲與郡馬商議一件大事。近因聖上欲定北番,不想奸臣王欽領旨,往見蕭後,後特獻九州圖籍,以息幹戈。蕭後來表,必須十大朝臣詣九龍飛虎穀,則可堅此議。聖命已下,著我等前往。想此乃是王欽奸計,若隻我等前去,正如羊入虎口,豈能保全?今特來借兵助往,以破番人之謀也。”六使答曰:“日前下官正待擒此賊,以除後患,不意從黃河渡而去。今既用此詐謀,欲欺本朝大臣,小可當以赴應,務取醜蠻圖籍而歸。”八王聽罷大喜曰:“有君調度,誠聖上之福。”是日,眾官盡歡而散。

次日,六使召過孟良、嶽勝、焦讚、林鐵槍、宋鐵棒、姚鐵旗、董鐵鼓、丘珍、王琪、孟得、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張蓋、劉超、李玉等二十餘人,吩咐曰:“此行必大動幹戈,汝眾人須用心保著朝臣前往。”嶽勝曰:“本官所論雖是,倘北番認得我等,懷疑不來投降,豈不誤了大計乎?”六使曰:“我有計策教汝。每人帶箱子一隻,俱扮作隨侍之人,箱內藏著軍器,上麵放朝冠衣服。又用竹筒兩節,上節貯水,下節藏槍棒,番人若問,隻說帶水來飲。若無事則止;倘有不測,隨機應變而用。”嶽勝等受計而退。

即日,八王辭卻六使,與眾臣離三關,徑望九龍飛虎穀進發。正值初冬天氣,寒風拂麵,鴻雁聲悲。十大朝官於馬上見兩旁橫屍白骨交加,斷戟殘戈無數,八王歎曰:“昔日漢、周於此交兵,使黎民肝腦塗地,見者無不慘然。”有詩為證:

兩岸猶存戰血紅,當年豪傑總成空。

行人於此重嗟問,惆悵西風夕照中。

此時消息已傳入北番,蕭後遣耶律學古為行營總管,領精兵一萬,先往等候。學古領命,率兵徑赴九龍飛虎穀,於正北下寨。次日,親往穀巡視一遭,回軍中謂牙將謝留、張猛曰:“我視其處,四下皆是絕路,惟東邊一片平陽地,堪容五六百人。可於此地擺筵,以待其來,就中圖事。”謝留曰:“總管此計極高。”道未罷,人報十大朝官已到。耶律學古吩咐軍馬遠遠回避,自出軍前迎接。八王與學古馬上施禮曰:“汝主自議,要獻九州圖籍,將軍意下如何?”學古應曰:“陣前不是議和所在,明日當於軍中定奪。”八王應允而退,於正南安下營壘。

耶律學古回帳中,召謝、張商議曰:“吾明日要效楚霸王鴻門會上宴請高祖之故事,舞劍鬥藝,就筵中決個輸贏,汝二人宜用心立功。”謝留曰:“憑小可平生所學,定成總管此謀。”學古又召太尉韓君弼謂曰:“汝領勁兵一萬,於穀口埋伏,候有變動,即將宋臣圍定。”君弼領計而行。學古分遣已定,一麵著人於穀口備辦筵席,一麵差番卒持書詣宋營見八王曰:“總管有命,請列位大臣明日商議納降文書,並不得持寸刃相見。”八王得書看畢,亦回書與番卒。寇準進曰:“此行若非殿下有先見之明,帶得郡馬部下同來,番兵決無善意。”八王曰:“今雖赴約,看他如何定議。”眾人即散。

次日,耶律學古於穀口等候,遙望塵土翻滾,宋臣各跨駿騎而來。將近麵前,學古見無軍馬相從,心中暗喜,即邀眾人進穀中,相見已畢。學古恭請十大朝官,依次坐定。八王曰:“蕭娘娘肯歸順大朝,且不失為一國之主,誠乃蒼生之大幸也。”學古笑曰:“此意我娘娘本有,且請飲酒,從長計議。”因命番官進食,樂工品奏。

是日,帳前大吹大擂,南北臣僚相會而飲。時柴駙馬坐於左正席,學古頗認得,問曰:“此位莫非柴先生否?”柴玉聽得,即應聲曰:“學生正是,將軍有何高論?”學古曰:“汝記得往年進番家天字圖入中朝,被公改天字作未字,蕭後發怒而動兵戈?今日我等又在此相會耶。”柴玉曰:“汝道差矣。我主上應天順人,不數年間克伏群雄,遂成一統之盛。惟汝北番,因距中朝太遠,未暇征討,致汝君臣屢生變亂,戕擾生民,震動皇威。天門陣一破,北騎倒戈而遁,那時我主若馳驅直搗幽州,與汝主麵取圖籍而歸。蓋緣我等不忍軍民再陷鋒鏑,竟勸班師。若蕭後知順逆之理,不聽狂夫所惑,傾心歸順,猶保一邦。不然,堂堂天朝,兵強馬壯,寧與外境稱孤哉?改天字圖之為,實出我手。事既往矣,可複言乎?”學古被柴玉說了一遍,略有難色。

學古又問於右正席寇準曰:“曾記得鹹平年間,進貢錦皮暖帳,被公瞞著不奏,以致兵革相尋,豈大臣為君謀乎?”寇準厲聲答曰:“我主上論治理政,且無暇日,哪裏有心玩汝錦帳?今日欲與汝國結和議之盟,索九州圖籍來獻,何必講往事乎?”學古曰:“圖籍改日交割未遲,且教番官帳前舞劍,飲酒取樂。”

八王曰:“頃言不許帶寸刃以隨,此又非鴻門宴上,何用舞劍為哉?”道未罷,謝留已應聲而出,手提長劍,於筵前抽舞。八王見勢頭不好,即叫:“隨侍者何在?”孟良激怒向前曰:“北兵能會舞劍,大宋豈無壯士耶?我亦對舞,聊助筵前一觀。”言罷,揮過利劍,與謝留兩相交舞。耶律學古見孟良誌氣昂昂,自思:“此人必是將家,不可與之鬥。”輒曰:“舞劍沒什麼好玩,且射箭為樂。”孟良曰:“要走馬射,穿楊射,隨汝意欲。”謝留曰:“走馬射柳,人所常見,須奇巧而射。”孟良曰:“何謂奇巧?”謝留曰:“將一個活人縛在柱上,連射三矢,能避者便為妙手。”孟良聽罷暗笑曰:“此賊要暗算我,先須殺之,以挫北番銳氣。”乃應曰:“哪個先射?”謝留曰:“我先射。”

孟良慨然允諾,自令人綁縛於柱上,叫曰:“任汝連放三矢。”八王等看見,各有懼色。謝留離筵前不遠,手拈硬弓,一矢放去,被孟良用鋼牙緊緊咬住。第二矢向項下射到,又被孟良一手撥開。謝留驚慌,再放一矢,要射其腹,不想孟良有護心鏡,射之不入,十大朝官見之連聲喝彩,眾人解去其縛。孟良曰:“借汝箭與我試射。”謝留無可奈何,亦被縛於柱上。孟良滿開雀弓,扣鏃射去,故意不中番官。謝留自思:“此人隻會舞劍,不能射箭。”乃曰:“任汝再放二矢。”孟良又放一矢,正中項下。謝留應弦而絕。正是:無能番士徒施勇,今日須教箭下亡。

耶律學古見謝留失手,大怒曰:“特為講和,何得相傷?”喝聲:“眾人擒捉!”隻見筵前轉過番騎五六百,奮勇踏進。嶽勝、焦讚等見之,急忙打開箱子、竹節,取出長槍短劍,一齊殺來。耶律學古知有防備,先自走了,眾騎被宋兵殺死一半。孟良急保朝官出穀口,忽聽數聲炮響,韓君弼伏兵齊起,將穀口截住。嶽勝恐北兵緊困,力戰欲出,怎禁得番兵矢石密如雨下,人不能近。後麵又是絕路,四下山崖壁立。正是:虎落深坑無計出,龍墮鐵網智謀疏。

第四十一回楊延朗暗助糧草

八娘子大戰番兵

卻說八王與十大朝官被困於穀中,憂悶無計。寇準曰:“當離朝之際,眾人就知有難。如今隻得忍耐,徐圖脫去之計。”八王曰:“今糧草將完,援兵未至,倘番兵乘虛而入,何以擋之?”孟良曰:“殿下請勿慮,待北兵稍緩防備,小可偷出穀口,回至三關,招取救兵,殄此醜虜。”八王依其言,遂按兵不出。

卻說耶律學古困了宋臣,與張猛議曰:“我等隻堅守於外,彼雖有霸王之勇,不能出矣。”猛曰:“此計極高,但恐中朝知此消息,必有兵來救應。不如乘此機會,奏知娘娘,自提大兵相助,則可成功。”學古曰:“君論誠高。”即遣番兵徑赴幽州,奏知蕭後。蕭後聞奏,與群臣商議。耶律休哥奏曰:“既北兵困卻宋臣,此好消息也。娘娘正須發兵應之,以圖中原。”後曰:“近因喪衄而歸,良將已皆調零,今無保駕先鋒,何以征進?”

蕭後道未罷,一人應聲而出曰:“小將不才,願保娘娘車駕,剿滅宋人而回。”眾視之,乃木易駙馬也。木易近前奏曰:“臣蒙娘娘厚恩,未酬所誌,今願保駕前行。”後大喜曰:“日前台官奏道:‘幽州當興,該有扶佐者出。’想應著卿矣。”即下令,封木易為保駕先鋒,率領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國人馬共十萬前行,木易受命而出。

翌日,蕭後車駕離幽州,軍馬浩浩蕩蕩。望九龍飛虎穀進發。不日將近,耶律學古半路迎接,進軍中,拜曰:“賴娘娘洪福,將宋朝十大朝臣困於穀中,近聞糧草將盡,不久可擒。臣恐宋朝發兵來救,特請車駕親行,定取天下。”蕭後大悅曰:“此回若圖得十大朝臣,足可洗往年之恥。”遂以軍馬分作二大營屯紮:耶律學古統女真、西番兵屯至正北,木易駙馬統沙陀、黑水軍馬屯至西南,作長圍之勢,以困宋兵。學古等承命退出,自去分遣。

卻說木易軍馬安西南營,是夜,微風不動,星鬥滿天。木易在帳中自思曰:“今十大朝臣困於穀中,北番人馬如此之盛,彼如何得出?救兵雖來,倘糧草已盡,終難保其脫險。”遂心生一計,修下書信一封,縛於箭頭,射入穀內。令其密遣人出山後,贈他糧草幾十車。準備已定,出帳前將書信射進穀中。恰遇孟良拾得,卻是一枝響箭。知有緣故,揭開是書一封,連忙遞與八王觀看。其書曰:

楊延朗頓首拜知八殿下、十大朝臣列位先生前:茲者北兵甚盛,列位且莫輒離,恐傷鋒鏑無益。不久,當有救兵來到,忍耐,忍耐!今有糧草二十車,於九龍穀正南交付,聊作一月之給,須遣人搬取。此係機密重事,勿誤勿泄。

八王看罷,不勝之喜,謂寇準曰:“此書乃楊將軍所報,有糧草於山後相濟。北番全賴此人主兵,決保我等無事。”寇準曰:“既有糧食,當遣人探視。”孟良曰:“小將願往。”八王允行。孟良即率健軍十數人,乘夜來山後緝探,果見糧草二十車,孟良悉取至穀內。八王曰:“糧食且幸有矣,若無救兵來到,終是險厄,汝輩有何良策?”孟良曰:“殿下放心,小可偷出番營,入汴京求救。”八王曰:“汝去極好,亦須仔細。”孟良曰:“小可自有方略。”即辭八王,從山後走出。行將一裏之地,被邏騎捉住,孟良力鬥不過,竟被綁縛,來見木先鋒。木易故近前喝之曰:“吾差汝回幽州見公主,有緊急事報知,為何被人捉住?”孟良亦詐應曰:“天色未明,走差路徑,致遭其捉。”木易曰:“急去,便來回報。”左右連忙解開綁繩,放良去了。

孟良走出番營,喜曰:“若非楊將軍,今日一命難保。”自思:“欲往三關報知,必須要申奏朝廷,恐日久誤事。莫若去五台山,請楊禪師來援,成功較易。”即抽身徑向五台山來,參見楊和尚。和尚問曰:“汝緣何番人裝束?”孟良曰:“有一件緊急事告知師父。深恨蕭太後用詭計,誑得十大朝官,被困於九龍飛虎穀,十分危急。今奉八大王命,欲往三關取救兵,自思恐日子纏久,有誤大事。五台山去彼咫尺之程,乞師父一行,同扶國難。”楊五郎沉吟半晌,叫聲孟良曰:“我與汝不是冤家,何故屢次相惱?”孟良曰:“小可非為一己之私,亦看本官分上。師父不去,若十大朝臣被害,吾師心上亦難自安。”五郎曰:“本待不去,怎奈八殿下分上,隻得部眾前行。”

原來五台山近關西地方,出凶頑之徒,但有犯法該死者,逃入寺中為僧,五郎盡收用之,故所向無敵也。當日楊和尚點集寺中一千餘人,準備起行。孟良曰:“師父先去,小可再往三關報知本官,同來救援。”五郎應允。孟良即辭下山,星夜到寨中見六使,道知朝官被困之事。六使曰:“我一麵興兵赴援,汝急齎表入京奏聞。”

孟良得令,帶表星夜赴京,奏知真宗。真宗得奏大驚,宣上孟良問曰:“朝臣被困幾時?”孟良曰:“將近一月。得楊延朗以糧食相濟,暫保無虞。今三關兵馬已發,乞陛下再遣將救應。”真宗問廷臣曰:“誰可領兵前行?”道未罷,赫天霸王楊宗保奏曰:“臣願前往救之。”真宗大悅,遂命老將呼延讚為監軍,楊宗保為先鋒,點兵五萬征進。宗保受命而退,來無佞府辭令婆出師。令婆曰:“可著八娘、九妹同行。”宗保曰:“得姑姑相助極妙!”是日,眾將整點齊備,孟良為前隊,宗保居中隊,呼延讚率大軍隨後,徑望九龍飛虎穀進發。但見:萬馬叢中軍刀壯,三千隊裏顯英雄。

哨馬報入蕭後軍中:宋兵長驅而來。蕭後即召耶律學古等議戰。學古奏曰:“娘娘勿憂,我這裏有四國軍馬,何懼宋兵哉!待臣分遣迎戰,必能勝敵。”後曰:“卿宜用心調度,不可造次。”學古領命而出,調來女真國王胡傑,沙陀國大將陳深,西番國駙馬王黑虎,黑水國王王必達,四國軍馬集於帳下,分付曰:“明日與宋兵交戰,各人皆須努力向前。若能勝敵,娘娘必有重賞。”胡傑進曰:“總管不必煩心,定要殺盡宋兵,方休戈息甲。”

道聲未罷,人報宋兵來到。耶律學古即率部眾列陣迎敵。遙見旌旗開處,馬上一員勇將,乃是和尚楊五郎,高聲罵道:“誅不盡的遼蠻!好好退去,尚留殘喘。不然,殄滅為齏粉矣。”耶律學古大怒,謂諸將曰:“誰先挫宋人一陣?”女真國王胡傑應聲曰:“待吾斬此匹夫。”即挺槍躍馬,直取五郎,五郎舞斧還戰,兩下呐喊。二人戰上數十合,胡傑力怯,撥馬便走,楊五郎驅兵掩之。北陣王黑虎舞方天戟,縱騎從中殺來,將頭陀兵分為兩段,遼兵圍裹而進。王必達提斧拍馬,喊聲而進。楊五郎見四下皆是番兵,矢石亂發,衝突不開。

正在危急之間,忽西南征塵蕩起,鼓角齊鳴,一彪軍馬殺來,乃八娘、九妹、楊宗保也。八娘一騎當先,正遇王必達,兩馬相交,鬥經數合,九妹率兵從旁攻入,必達拋戟逃走,九妹乘勢追之。將近穀口,一將厲聲喝曰:“逆賊早降,免遭屠戮。”乃大將呼延讚,當頭攔住,未經數合,必達被擒,宋兵競進。孟良殺入北營,正值沙陀國陳深突到,兩馬相交,兵刃才合,孟良大聲喝曰:“敵賊休走!”一斧劈落場中。楊宗保見南將連勝番騎,催動後軍追擊。八娘奮勇爭先,迎住胡傑交鋒,拋起紅絨套索,將傑捉於馬上。楊五郎勒馬殺回,部下僧兵戒刀斬斷馬腳,王黑虎掀落陣中,宋兵齊向前擒之。

耶律學古見大勢已去,走入營中報蕭後曰:“娘娘速走!宋兵神勇,四國將帥擒剿已盡。”蕭後聽罷,驚得心膽飛裂,撤營單騎逃走,耶律學古與張猛拚死護駕而去,後麵楊宗保驅兵追擊。蕭後正走之間,坡後一軍截出,乃楊六使之兵長驅而來,番兵望見,倒戈逃遁。蕭後仰天歎曰:“今日是吾死日,汝眾人善自為計。”言罷,欲拔劍自刎。耶律學古曰:“娘娘勿慌,幽州尚有數十萬雄兵,猶可克敵,隻爭咫尺之程,何必走此絕路耶?”張猛曰:“娘娘從僻路逃走,吾去阻住敵兵一陣。”蕭後乃止,與耶律學古望邠穀遁去。

第四十二回楊郡馬議取北境

重陽女大鬧幽州

卻說楊六使奮勇殺來,張猛縱馬再戰,未及數合,被六使一槍刺死。部下番兵,為三關壯勇屠戮殆盡。宗保軍馬趕到,兵合一處,會議要乘勢趕去。適木易一騎飛到,叫曰:“吾弟須調回人馬,救取穀中朝臣。幽州精兵尚多,待我殺回,內中取事,一舉可定。”六使然其言,即放木易軍馬殺過,率軍馬攻入穀中,時韓君弼聽知北軍戰敗,亦撤圍奔走。孟良拍馬當先,正遇著敵將,兩騎相交,一斧將韓君弼砍為兩段。穀中嶽勝、焦讚等乘勢殺出,番兵死者不可勝數,遂救了十大朝臣。此回北兵敗衄,折去四國人馬共十二萬,丟棄輜重牛馬無數,屍橫散亂,血滿長川。有詩為證:

北兵敗衄屍交橫,斷戟殘戈日半曛。

過客莫言當日事,馬蹄餘血下荒墳。

楊六使調集軍馬,人人各記其功。六使下令,將所擒番兵,盡行斬首號令訖。八王等稱賀曰:“若非郡馬救援,不僅朝臣不保,且損聖上威望也。”六使曰:“聖上正以殿下被困,日夜憂愁,特遣呼將軍與小兒領兵救應。已賴洪福,殺得番兵垂首喪氣而去。”八王曰:“閫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蕭後屢為邊患,可乘破竹之勢,直搗幽州,取輿圖而歸,誠乃大好機會也。”六使曰:“殿下不言,小可正待稟知。四兄曾道,幽州精兵尚多,彼作內應。正宜發兵應之,管教成功也。”八王曰:“但憑尊意行之,聖上過問,我當承受。”六使乃下令喚過嶽勝、孟良、焦讚率兵先進,八娘、九妹、楊宗保為前後救應,呼延讚保朝臣為監軍。分遣已定,嶽勝等率兵長驅而進。

此時,蕭後逃回幽州,憂憤無計。耶律休哥進曰:“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娘娘不必憂慮。城中糧草,有十餘年之積。精兵猛將,不下數十萬。宋軍若退則止,倘再來侵擾,當與決一雌雄,成敗未可知矣。”後曰:“四國之兵,喪將盡矣,尚何望克敵哉?不如納降,以救一方生命。”張丞相曰:“娘娘何因此一敗而自倒誌氣哉?大遼自晉朝以來,中原仰懼,今雖一時挫衄,猶足稱霸。待宋兵再來,臣等背城一戰,定報此仇。”

道未罷,人報木易駙馬殺回。後宣入問曰:“我正慮駙馬被宋人所襲,何以後來?”木易奏曰:“臣屯西南營,困住十大朝官。等聞北兵戰敗,待出兵救之,穀中宋軍殺出,那時娘娘車駕已離正營,臣力戰宋兵,致在後也。”後曰:“宋兵聲勢何如?”木易奏曰:“近聞得要來圍困幽州,娘娘須防備之。”忽哨馬入報:“宋兵雲屯霧集,將幽州城圍得水泄不通,乞娘娘速作定奪。”蕭後大驚失色。木易曰:“娘娘勿慮,憑臣等一派軍將,定將宋兵殺退。”後曰:“卿等用心迎戰,不宜造次。”木易領命而退。

話分兩頭。卻說河東莊令公有一女,號稱重陽女,蓋因九月初九日誕生,故取此名。幼有勇力,武藝精通。曾許嫁與楊六使,怎奈沿途兵戈阻道,耽擱親事。及聞十大朝官被困,就舉兵來救,且尋舊約。當下兵行之際,哨報:楊六使殺退了番兵,攻圍幽州未下。重陽女聽罷大喜曰:“得此好機會,見夫君必矣。”即率所部詣宋營,令人報知六使。六使猛省曰:“此事吾亦記得,值國事倥傯,音訊不通。今既領兵來應,還當迎接。”遂令嶽勝出軍前迎候。重陽女輕身入帳中相見,六使不勝之喜。二人各訴往事,極盡繾綣。六使曰:“戎事未寧,待回見令婆,而後大禮相娶。”重陽女曰:“我初進,未立戰功,欲乘此機會,暗投於蕭後,做個內應,以成其事。郡馬肯許否?”六使曰:“賢妻若能用心,成敗在此一舉也,有何不可?”

重陽女欣然領所部一萬,衝開南陣,嶽勝、孟良等虛作退遁之狀。重陽女直至城下,高叫開城。守城軍報入城中:“有一女將,殺開南陣,特來救應。”蕭後聞報,即與文武登敵樓觀望,見旗上大書“河東重陽女”,正在城下追殺宋兵。蕭後輒令耶律學古開門接應。重陽女徑入城中,參見蕭後曰:“臣乃太原莊令公之女。劉主深恨宋君見伐,遣小將相助,共取天下。”後大喜曰:“汝主劉鈞若肯同心破宋,誓與平分中原。”遂令設宴於殿庭,款待來將。酒至半酣,重陽女起奏曰:“宋兵圍城緊急,臣率所部擒之,以作見麵之禮也。”後允奏。重陽女謝宴退出。

楊四郎自思:“重陽女曾許嫁吾弟為妻,豈有來助番邦之理?內中必有緣故。”乃奏蕭後曰:“臣領精兵,前助重陽女伐宋。”後曰:“得駙馬同行尤好。”木易領命,出軍中與重陽女商議進兵。重陽女曰:“宋兵雖眾,破之亦易。駙馬出北門先戰,我引兵繼之。”木易駙馬笑曰:“依你所行,則幽州一戰可破矣。”重陽女愕然曰:“駙馬何出此言?”木易曰:“休得相瞞,你我事同一家。”因將其本末逐一道知。重陽女喜曰:“本為郡馬成此謀也,得君之濟,何患不克?”亦將其來意說知。四郎曰:“事宜機密,蕭後駕下精勇者多,須除去牙爪,然後方可進兵。”重陽女曰:“君有何計去之?”四郎曰:“明日出兵,令上萬戶、下萬戶、樂義、樂信等先出陣,汝率所部兵馬,先斬此四人,遂引宋兵乘勢殺入,唾手可取此城。”重陽女大然其言,先自準備出兵。

木易下令上萬戶、樂義領兵先戰。上萬戶得令,次日天明,一聲炮響,領兵揚旗而出。恰遇宋將嶽勝喝曰:“守死之寇,尚不早降更待何時?”上萬戶罵曰:“汝等深入吾地,死在旦夕,尚來誇大言乎?”即舞刀躍馬,直取嶽勝,嶽勝舉刀迎之。二騎相交,戰不兩合,下萬戶、樂義、樂信從旁攻入。嶽勝抵敵不過,拍馬退走,番兵乘勢而出。重陽女領騎後進,大喝:“遼眾慢走!”手起刀落,斬樂信於馬下。樂義大驚,措手不及,被嶽勝回馬,揮為兩段。孟良、焦讚率兵掩來,喊聲大振,上萬戶亦被孟良所殺,下萬戶為亂騎踏死。

重陽女當先殺入,宋軍隨後繼進,幽州城中,四下鼎沸。內官急報入宮中,蕭後聽得,自思:“吾為一國君後,若被擒獲,羞辱無地。不如自盡,以免玷汙。”徑走入後殿,解下戲龍絛,自縊而死。正是:可憐番國蕭君後,今日宮中自縊亡。

此時,楊延朗進入禁宮,恰遇瓊娥公主走出曰:“駙馬快走!娘娘已自吊死,四下皆敵兵矣。”延朗曰:“公主勿慌。我乃楊令公第四子,詐名木易。蒙汝厚恩,決無相傷之意。”公主聽罷,即跪告曰:“妾之性命,惟君處置。”延朗曰:“公主若肯隨我回中原,即便同行。不然,吾不強求。”公主曰:“國破家亡,駙馬肯念夫妻之情,帶妾同去,豈有不從?”延朗大喜,即令收拾金珠羅翠,裝成幾車,當先殺出。正遇耶律學古走入殿庭,木易厲聲曰:“逆賊休走!”學古不曾提防,被延朗一刀斬之。耶律休哥聽知宋兵入城,削淨須發,從後門越城逃去了。

隻說楊六使親提士卒入城,掃淨番兵,殺得屍橫道途,血滿城壕。日將晚,乃下令曰:“禁止屠戮。”八王等群臣進入城中,先問蕭後下落。人報自縊死於後殿。八王令解下,停在一邊。宗保調集各軍,駐營城東。

次日,八王、六使登殿庭,點視宮室。眾將解過番國太子二人,捉得番官張華以下臣僚共四十九員,番將三十六員。六使俱令將檻車囚起,以候解京,當下諸將皆集。

楊延朗進見八王曰:“小可寓居番庭十八年,今日得見殿下,甚覺羞愧矣。”八王撫慰之曰:“今日定幽州之功,皆出於將軍。歸見聖上,當有重賞,何謂羞愧哉?”延朗稱謝。六使曰:“幽州既已平定,還當張掛榜文,諭知各地方,務必悉安,然後班師。”八王然其議,著寇準草榜,傳布四方。自此,大遼郡邑聞幽州已破,均望風歸附宋朝。

第四十三回平大遼南將班師

頒官誥大封功臣

越數日,八王於宮中大擺筵席,犒勞諸將,眾人盡歡而飲。延朗進曰:“小可有一事稟知,不知殿下允否?”八王曰:“將軍有何見議?但說無妨。”延朗曰:“自居北境,蒙蕭後盛意看承。今蕭後既死,乞將屍骸埋葬,庶報一時知遇之恩,使番人不以延朗為負義耳。”八王曰:“此將軍盛德之事,當從所請。”是日席罷。次日,八王一麵申報朝廷,一麵下令將蕭後屍首以王禮埋葬。有司奉行。後人看到此處,有詩讚曰:

盛德於人將德報,楊門豪傑幾人同?

片言深仰番庭慕,為築封塋一念忠。

六使進見,定議班師。八王允言,發遣諸將,分前後隊回軍。呼延讚等準備起行。寇準與眾議留兵鎮守幽州,八王曰:“留兵有二不便:一者,南北雜處,統屬不一,則有掣肘之患;二者,離中原既遠,作逆一時不知。莫若回京,徐定防禦之策。”寇準然其言,即日大軍離幽州,望汴京而回。但見:馬上紅塵隨處起,途中簞食喜相迎。

一路無詞,不覺早到皇城。八王先遣人報知捷音。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正遇八王等軍馬來到,文臣孫禦史當先接見,並轡入城,六使人馬屯紮郭外。次早,八王領眾臣朝見,進上平定北番表章。真宗覽罷,龍顏大悅,撫慰眾臣,甚加讚歎。寇準奏曰:“誠賴陛下洪福,及楊六使父子兄弟一心為國,今已平定大遼。此乃不世之功,乞加封典以獎其勞,則國家幸甚矣。”帝曰:“朕深知其功,當得封贈,候頒敕擬議。”八王等拜命而退。

是日,楊六使與延朗回無佞府見令婆,拜畢,延朗見母不勝哀感,乃曰:“思不肖一陣之挫,困辱北境,竟至一十八年。不想吾母皓發盈頭,桑榆景迫。今日幸得相逢,悲喜交集。”令婆曰:“岐路無情,人生有此飄零。今既相見,足慰子母之望。可著公主相見。”延朗喚過瓊娥公主,八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延朗曰:“此雖一時佳會,全靠公主提攜。”令婆曰:“姻緣不偶,觀此女子,真是吾兒之佳配也。”因令具席,以為慶賀之設。府中眾人依次坐定,歡飲而散。楊五郎仍領眾人,自回五台山去了。

卻說王樞密見北番已敗,恐禍將及,乃假扮雲遊道人,深夜走出汴京。直待近臣奏入,真宗乃知,大怒曰:“此賊屢起反意,朕以故人相待,不忍加罪。今又背朕而去,是欺朕也。”亟聚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王欽罪惡滔天,罪不容誅。想其出城未遠,陛下可令輕騎追捕。”帝允奏,即敕楊宗保率捕兵追之。

宗保得令,率兵徑出北門,問守軍:“曾見王樞密過去否?”守軍曰:“適見一道士,慌忙出去,莫非是也?”宗保聽罷,急騎趕來。時王欽走到黃河渡,見艄公連叫曰:“汝若急渡吾登岸,多將金寶相謝。”艄公聽得,遂撐船近前。王欽跳下船,艄公舉棹而行。才近東岸,忽然狂風逆作,將船仍吹下來。一連如此三次,不能及岸。艄公曰:“風勢緊急,難以過去,須待風息再行。”王欽心裏愈慌,隻得匿在篷下躲避。

此時,南路征塵蕩起,數十騎趕來。楊宗保於馬上厲聲問艄公曰:“曾見有一道士過去否?”艄公未應,王欽低聲曰:“告許他已去多時,我便傾囊謝汝。”艄公曰:“且道汝是誰人?明白告我,當得言便。”王欽不隱,將其本末道知。艄公聽罷怒曰:“此處被汝在朝,年年使吏胥打攪,正要報恨,沒尋討處,今日倒落到吾手中也。”即將船撐近前,報知宗保。宗保差騎軍下船捉之。王欽逃跑不能,竟被騎軍綁縛上岸,宗保解之而回。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正值真宗設朝,文武皆集。近臣奏知:“已捉得王欽回朝。”帝令軍校拿進殿前,麵斥之曰:“逆賊屢在朕前獻讒,寡人優容過多。今若放汝回國,來日又將生患矣。”王欽低頭無語,隻乞早就刑戮。帝曰:“怕汝奸賊不死耶?”因問八王:“當何以處之?”八王曰:“陛下可設大宴,會集外國使臣,皆得預席。將此賊碎剮淩遲,以助筵前一觀,庶使後人知懼。”帝允奏,遂下命,著司官排列筵宴齊備,征召外國諸臣,兩邊依次坐飲。行刑軍校將王欽綁縛於樁上,慢慢割下其肉。席中觀者,無不怵然。後人有詩斷曰:

作惡年深禍亦深,試看今日戮王欽。

蒼天報應無私眼,不使登行竟被擒。

王欽大痛難忍,不消數十刀,氣已絕矣。帝令拋其屍骸於野地,以彰奸臣。因謂八王曰:“王欽往者所言,本有欺罔之意,而朕不覺何也?”八王曰:“大詐似忠,以致陛下不覺。今日王欽受刑,朝野皆為之歡慶矣。”帝然之。

忽報大將呼延讚夜中風症而卒。帝聞報,不勝哀悼,乃曰:“讚自入本朝,勤勞王事,未嚐一日自安,真乃社稷臣也。”因令敕葬,諡贈忠國公。後人有詩讚曰:

憤仇已雪出河東,為國勤勞建大功。

不意將星中夜落,令人千古恨難窮。

天禧元年二月,真宗以平定北番將士,未及旌封,特與八王商議。八王奏曰:“賞功懷遠,帝王盛德之事。今四方寧息,天下一統,使得謀臣勇將鎮守,誠為社稷長計矣。”帝曰:“往者獻俘闕下,朕猶未發遣,蕭後太子、臣僚,當何以處之?”八王曰:“前幽州班師之際,寇學士等會議,欲留兵以鎮守,臣以為不便,未敢擅行。今遼人已服,陛下正當興滅國,繼絕世,放他還大遼,仍自鎮守,遞年隻取其進貢,則邊境自安,唐虞之治不過如此。”真宗大悅曰:“非卿所論,朕不能及也。”遂下敕,赦蕭後二太子並所捉臣僚,俱令還國。敕旨既下,番臣大悅,詣闕稽首謝恩。真宗又賜北番太子金織蟒衣各一襲,賞賚甚厚。太子拜受命,即日率臣僚徑回幽州。

翌日,真宗親擬封旨,宣六使進殿麵諭之曰:“卿父子破南天陣,已立大功,朕未及升擢。今又有平定北番之績,當旌封典,以報汝勞。”六使頓首曰:“破陣平北之功,上賴陛下之福,下則軍士齊心,臣區區微勞,何敢受賜?”帝曰:“卿不必過謙,朕自有定議。”六使拜命而出。

是日,封旨敕下:授楊六使為代州節度使,兼南北都招討。楊宗保為階州節度使,兼京城內外都巡撫。楊延朗以取幽州之功,授泰州鎮撫節度副使。嶽勝授薊州團練使,孟良授瀛州團練使,焦讚授莫州團練使,陳林正授檀州都監,柴敢正授順州都監,劉超正授新州都監,管伯正授媯州都監,關鈞正授雷州都監,王琪正授武州都監,孟得正授雲州都監,林鐵槍正授應州都監,宋鐵棒正授寰州都監,丘珍正授鳳州都監,丘謙正授雄州都監,陳雄正授蔚州都監,謝勇正授鳳州都監,姚鐵旗正授壽州都監,董鐵鼓正授潞州都監,郎千正授瓜州都監,郎萬正授舒州都監。八娘授金花上將軍,九妹授銀花上將軍,淵平妻周氏封忠靖夫人,延嗣妻杜氏封節烈夫人。穆桂英以下十四員女將,俱授誥命副將軍。其餘有功將士,俱各封賞有差。

第四十四回六郎議取令公骸

孟良焦讚雙喪命

卻說楊六使受封後。次日詣殿前謝恩,奏曰:“臣部下皆蒙恩命,俱各赴任就職。惟臣老母在堂,乞陛下寬容限期,不勝感激。”帝曰:“卿既以令婆之故,朕亦不十分催促,須候再議,而後赴任。”六使拜受命,退歸府中。嶽勝、孟良、焦讚、柴敢等都在府中俟候。六使召嶽勝等謂曰:“今聖上論功升賞,授汝眾人官職。幸值清平,各宜赴任,以享爵祿,上耀祖宗,以酬所誌。不宜造次,而誤限期。”嶽勝曰:“我等賴本官威風,建立微功。今日遠舍而去,於心何忍?”六使曰:“此君命恩典好事,何必言離別之情?可諭本部軍馬,願從臨任者,則帶之同行;不願去者,多以金帛賞之,命其回家生業。但赴任之後,各宜盡忠為國,施展其才,不枉為盛世之丈夫。汝等當急行,勿遲疑。”嶽勝等聽罷,都來拜別,徑赴任所。中有願從軍士,即日同去;不從者,回鄉一半。當下隻有孟良、焦讚、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候待六使離京,然後起程。孟良曰:“今眾人已各赴任,即著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往三關寨,調回守軍,並將積聚載歸府中。”陳林等領命往三關寨而去。

時值九月,雲漢湛清。是夜,六使散步於庭下,閑行仰望,星河滿天,追憶部下,口占長詞一闋雲:

慘結秋陰西風送,絲絲露濕凝望眼。征鴻幾字暮,投沙磧。欲往鄉關何處是?水雲浩蕩連南北。但修眉一抹有無中,遙山色。天涯路,江上客;情已斷,頭應白;空搔首興歎,暮年離隔。欲待忘憂除是酒,奈酒行欲盡愁無極。便挽江水入樽罍,澆胸臆。

六使吟罷,入西窗下。正待解衣就寢,忽窗外一陣風過,恍惚見一人立於窗下。六使即起視之,乃其父楊業也。六使大驚,拜曰:“大人仙久,何以至此?”業曰:“汝起莫拜,我有事與汝說知。今玉帝憐我忠義,故封為威望之神,已無憾矣。隻我骸骨無依,當速令人取而葬埋,勿使旅魂飄泊。”六使曰:“十數年前,已遣孟良入幽州取回骸骨安葬了,爹爹何故又出此言?”業曰:“汝豈知蕭後詭譎之事?延朗自知,汝可詳細問之。”言罷,化一陣淒風而去。六使癡呆半晌,似夢非夢,時將近三更時分。

直待天明,楊六使入見令婆,道知其事。令婆曰:“此乃汝父英靈,特來相告。”六使曰:“可問四哥,便知端的。”令婆喚過延朗問曰:“夜來六郎見父,言其骸骨仍在北番,果有此事否?”延朗驚曰:“母親不言,兒正要商議此事。自被北兵捉去後數日,番騎齎得吾父首級來到。蕭後與眾臣商議,正怕南人盜取,以假者藏於紅羊洞,真者留於望鄉台。往年孟良所得,乃是假骸骨。隻有望鄉台上的,才是父親真骸骨矣。今日六弟聞此消息,豈非吾父顯靈顯跡耶?”令婆曰:“今既北番歸降,須令人取之而回,有何難哉?”六使曰:“若令人取,又是假的矣,蓋吾父北番所懼,彼將其為威望之神,豈肯付之與歸?不如仍令孟良盜取,則可得也。”延朗曰:“汝見甚明。”

六使即召孟良進府中,謂之曰:“有一件要緊事,著汝去幹,須要用心。”孟良曰:“本官差遣,就便赴湯蹈火,豈敢辭哉?”六使曰:“吾知汝去,足能成謀。今有令公真骸骨,藏於幽州望鄉台,密往取回,乃汝之大功矣。”孟良應聲曰:“離亂之時,尚能為之,何況一統天下,取之何難?”六使曰:“汝言雖是,怎奈番人防守嚴密,還當仔細。”孟良曰:“番人發現,少不得吃吾一斧,本官勿慮。”言罷慨然而去。適焦讚聽得府中眾人唧唧噥噥,似在商議什麼,乃問左右曰:“本官將有何事?”左右答曰:“清早本官吩咐孟良前往幽州望鄉台,取回令公真骸,欲議舉葬也。”焦讚聽罷,徑出府外,自思曰:“孟良屢次為本官辦事,我在帳下多年,未有些須之勞。莫若隨後趕去,先自取回,豈不是我之功?”遂裝點齊備,徑望幽州趕去。此時楊府無一人知覺。

先說孟良星夜來到幽州城,將近黃昏時分,扮作番人進於台下,適遇著五六個守軍問曰:“汝是何人?敢來此走動?莫非細作乎?”良曰:“日前宋朝天子放北番君臣歸境,著我近邊戍卒護送。今事寧息,到此消遣一回,何謂細作?”守軍信之,遂不提防。日色將晚,孟良悄悄登台上,果見一香匣,貯著骸骨。良自思曰:“往年所盜者,果與此不同,今日所得,必是真的矣。”乃解開包袱,並木匣裹之,背下台來。

不想焦讚隨後即到,登台至中層,手摸著孟良足跟,厲聲曰:“誰在台上勾當?”孟良慌張之際,莫辨聲音,隻道番人緝捕到來,左手抽出利斧,望空劈落,正中焦讚頭頂,焦讚命已絕矣。待孟良走下台來,見無動靜,自忖道:“守軍緝捕者,豈止一人來乎?此事可疑。”徑踏近前,於星光下視之,大驚曰:“此莫非焦讚乎?”遂撥轉細視,正是不差。孟良仰天大哭曰:“特為本官成謀,誰知傷卻自家?縱盜得骸骨,亦難贖此罪矣。”

孟良徑出城來,已是二更,恰遇巡警軍搖鈴到來,孟良捉住曰:“汝是哪一處巡軍?”巡警軍應曰:“我不是番人,乃屯戍老卒,不能歸鄉,流落北地,充此巡更之職。”孟良曰:“是吾本官之福也。”乃道:“我有一包袱,求汝帶往汴城無佞府,交與楊六使,必有重謝。”巡軍曰:“楊將軍我素相識,當為效勞。”因問:“公乃何人?”孟良曰:“休問姓名,到府中便知分曉。”即解下包袱,交付巡軍。再三叮囑勿誤。複來原處,背焦讚出城坳,拔下佩刀,連叫數聲:“焦讚!焦讚!是吾誤汝,當於地下相從也。”遂自刎而亡。可惜三關壯士,雙亡北地。後人讚孟良曰:

英雄塞下立功時,百戰番兵遁莫支。

今日北地歸主命,行人到此淚沾衣。

又有詩讚焦讚曰:

匹馬南關勇自然,斬堅突陣敢當先。

太平未許英雄見,致使身骸卒北邊。

當下巡軍接過包袱,半驚半疑,隻得藏起。次早,偷出城南,徑望汴京去了。

第四十五回禁宮中八王祈鬥

無佞府郡馬壽終

卻說六使自遣孟良去後,心下怏怏不快,坐臥不安。忽夜睡至三更,夢見孟良、焦讚滿身鮮血而來,二人拜曰:“承蒙本官恩德,未能酬答,今日特來相辭。”六使驚曰:“汝等何以出此言?”遂伸手扯住孟良。驀然醒覺,卻是夢中。

六使憂疑不定,捱至天明,忽府中人報:“日前焦讚趕孟良同往幽州去了。”六使聽罷,頓足驚曰:“焦讚休矣!”左右問其故。六使曰:“孟良臨行曾言,若遇番人緝捕,當手刃之。彼不知焦讚後去,必誤作番人殺之矣。”眾尚未信。適巡軍走入府中,見六使拜曰:“小人乃幽州巡更之卒,前夜偶遇一壯士,付我包袱,再三叮囑送至將軍府來。不敢失誤,今特獻上。”六使令解視之,乃木匣所貯令公骸骨。六使又問:“當時曾問其姓名否?”巡軍曰:“問之不言,倉卒而去。”六使令左右取過白金十兩,賞巡軍去訖。

六使急遣輕騎,星夜往幽州緝訪。不數日回報:“孟良、焦讚二屍,俱暴露於幽州城坳,今以沙土壅之而回。”六使仰天歎曰:“值戎馬擾亂之日,若非二人效力克敵,焉致太平?正好安享,輒自喪亡,傷哉!傷哉!”

次日,六使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讚,為事失誤,已死幽州,乞陛下追還官誥。”帝聞奏,甚加傷悼,允六使所奏。乃下命,以孟良、焦讚有救駕之功,敕有司為築封墓,諡贈二人俱為忠誠侯之職。六使謝恩,退回府中。自因二人喪後,悵悵不悅,杜門斂跡,亦無心赴任矣。

卻說八王於幽州回軍,路感氣疾,臥養府中。真宗不時令寇準等問安。八王謂準曰:“與先生輩相處數年,不意於此分別。”準曰:“殿下偶爾小恙,何足為慮?值今四海靖寧,正須燮理朝綱,共睹太平之盛,如何出茲語乎?”八王曰:“大數難逃,怎奈彼何哉?”準等既退,入奏帝,請效祈禳北鬥之事,以保佑八王。

帝允奏,著令寇準、柴玉主行此事。準領命,去請華真人,建壇於禁宮,依法祈禱二日。真人報寇準曰:“壇上天燈長明不滅,八殿下可保無虞。”寇準暗喜。果然醮壇完滿,八王病體複瘥。滿朝文武上箋稱賀。適八王入朝謝恩,真宗親接上殿,麵諭之曰:“得卿平複,社稷之幸矣。”八王奏曰:“賴陛下福蔭,當效犬馬之報。”真宗大悅,命設慶筵,禮待文武。是日,君臣盡歡而飲。

日將黃昏,眾臣宴罷,擁送八王出朝,來到東闕下。前導軍校報入:“有一隻白額猛虎,從城東衝入,百姓驚駭,今衝進東闕下。”八王聽罷,出車望之,果見人叢列開,其虎咆哮而進。即令取過雕弓,八王拈弦搭箭,一矢射中虎項,其虎帶箭跑走。眾軍急趕至金水河邊,不見蹤跡,回報八王,八王驚疑半晌。回至府中,舊疾複發,再不能起矣。

卻說楊六使忽感重疾,報知令婆。令婆與延朗、宗保、太郡等都來問候。六使對令婆曰:“兒此疾實難自保。”令婆曰:“待令醫人調理,或可痊愈。”六使曰:“昨日當晝而寐,偶遊東闕下,適逢八殿下與群臣退朝。不知何故,殿下發狠,彎弓放矢,正中兒之項下,便覺骨肢損痛,想是命數該盡。母親善保身體,勿因不肖過傷。”又喚過宗保謂曰:“汝伯延德,善明天文,曾對我言:‘國家殺氣未除。’汝宜忠勤王事,不可失為楊門之子孫。”宗保拜受命。六使囑咐已畢,顧謂延朗曰:“四哥好好侍奉母親,今兄弟中惟兄福而有壽。謹記勿忘。”言罷而卒,壽四十八。靜軒有詩讚曰:

慷慨歸朝誌願酬,將軍正爾得封侯。

於今墳上無情土,野草離離幾度秋。

六使卒,令婆等哀號深切。汴城軍民聞者,無不下淚。文武眾官,亦各悲悼。真宗歎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棟梁先折也。”道未罷,群臣奏知:“八殿下聽得郡馬已卒,憤而加病,夜五更,終於正寢。”真宗倍加哀念,為之輟朝二日。

寇準、柴玉等會議,奏請八殿下與楊郡馬封諡。柴玉曰:“八殿下與楊郡馬,皆輔國良弼,今既棄世,當表其諡。明日須同眾臣奏之。”寇準等商議已定,次早約眾人入奏真宗。真宗曰:“此寡人之本心也,允卿所奏。”遂追封八王為魏王,諡曰懿。楊延昭為成國公。並命有司,俱用王禮葬祭。寇準等既退,有司承命而行。隻見功臣將士相繼而亡,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長久?

第四十六回達達國議舉伐宋

楊宗保兵征西夏

卻說西夏達達國王李穆,緝探大朝已破幽州,與群臣議曰:“宋君混一土宇,北番又歸中原,今欲乘本國人馬精強,以圖伐取,卿等以為何如?”左丞相柯自仙出班奏曰:“諺雲:‘事有可為而為之,則成功易;事有不可為而強為之,悔莫及矣。’今宋朝一統之盛,謀臣猛將,連藩接境。以往北番自晉、漢以來,每見尊懼。宋君禦極,遂致幹戈日尋,疲於奔命,竟被宋朝所滅。今西番控弦之眾,不足以當大朝一郡,倘若兵甲一動,致怒宋君,長驅而來,豈不是惹火燒身,自取滅亡哉?主上自宜詳審焉。”道未罷,一將應聲而出曰:“此時不進兵而取中原,尚待何時耶?”眾視之,乃羌氐人氏,姓殷名奇,使二柄大杆刀,有萬夫不擋之勇,更會呼風喚雨,國人懼之,號為“殷太歲”。部下一將,名束天神,亦有妖法,能化四十九個變身,西番號為“黑煞魔君”。

一日,殷奇力奏:“正好乘虛伐宋。”穆王曰:“卿要舉兵,有何良策?”奇曰:“臣近聞中原將士凋殘,楊六使等皆已喪亡。沿邊守將,武備不修,一聞烽警,人各望風而走。憑臣平日所學,聲勢及處,先教郡邑瓦解。兵抵皇城,管取一戰成功,取宋天下,有何難哉?”穆王大悅,遂封殷奇為征南都總管,牙將束天神為正先鋒,汪文、汪虎為副先鋒,江蛟為軍陣使,共統十萬番兵征進。殷奇領命而出,將羌兵操練精熟,克日離西番,望雄州進發。但見:旌旗蔽野,殺氣淩空。有詩為證:

淒淒殺氣遮紅日,金鼓聲鳴勢若雷。

徒恃英雄生怨隙,徑教匹馬不西回。

殷奇兵行數日,將近雄州,離城正南十裏安營紮寨。鎮守雄州者,乃都監丘謙。聞知西番兵至,與牙將鄧文議曰:“此是西番聽得吾之本官已喪,朝中沒什麼良將,故乘虛入境,來寇中原。今雄州軍馬單弱,恐難迎敵,似此奈何?”鄧文曰:“都監勿慮,城中有兵四千,留一半守城,吾同騎尉趙茂率兵二千,出城迎敵。”丘謙曰:“賊兵勢重,公等不宜輕覷。”鄧文曰:“無妨。”即與趙茂披掛完全,率兵揚旗,開城而出。

西番殷帥見宋兵出戰,排開陣勢,馬上高叫:“宋將速速投降,必有重用。假若執迷,吾今十萬羌兵,即將雄州踏為平地。”鄧文一馬當先,指而罵曰:“無端番逆,不知天命。大遼如此之雄,尚遭吾滅。汝西番旦夕不保,還敢妄想中原耶?”殷帥大怒,問:“誰先出馬,捉此匹夫?”隻見左哨下一將,應聲而出,乃束天神,手執鐵斧,縱騎直取鄧文,鄧文舉槍迎戰,四下呐喊。二人鬥上三十餘合,鄧文槍法漸亂,趙茂拍馬舞刀相助。天神力戰二將,全無懼色。殷奇於馬上挽起巨弓,一矢射中趙茂而斃。

鄧文見茂已亡,拋戰逃走入城。殷奇揮羌眾奮擊,宋兵折去一半,遂乘勢圍了雄州。鄧文下令緊閉城門,入見丘謙,道知西番兵銳,軍尉趙茂中矢身亡。丘謙駭曰:“彼眾我寡,勢所不敵。今其困城緊急,可修表,令人入京求救。”鄧文曰:“事不宜遲!”即時修表,遣騎軍夜深出城,星火來到汴京,投文於樞密院。

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大驚曰:“西番乘虛入寇,實乃大患。”急聚文武商議。柴玉進曰:“臣舉一人,可禦番兵。”帝問:“是誰?”玉曰:“三代將門豪傑、金刀楊令公之孫、官授京城內外都巡撫楊宗保也。若用彼領兵前往,破之必矣。”帝大悅曰:“卿之所舉,實稱其職。”即下命,封宗保為征西招討使,呼延顯、呼延達為副使,大將周福、劉閔為先鋒,發兵五萬,前退番兵。

宗保領旨出朝,詣無佞府辭令婆出師。令婆曰:“曾憶汝父遺言:國尚有兵革,須盡忠所事。”宗保曰:“軍情緊急,特辭令婆即行。”令婆吩咐:“審機調遣,莫墜先人威風。”宗保領諾,出教場中,催集軍馬齊備,克日離汴城,望雄州進發。時值十二月天氣,朔風寒凍,但見:鴻雁北來聲慘切,征人西下怯窮途。宋朝人馬浩浩蕩蕩,直抵焦河口,離雄州十五裏處,宗保下寨於崖口,遣人報知城中。

卻說番帥殷奇聞知消息,吩咐部下大將:“宋之援兵,旗上大書‘楊宗保’。久聞此人是六使長子,文武雙全,當時破南天陣,皆其調遣。今領兵來到,汝等不可輕敵,各宜用心。若能勝之,中原不難取矣。”副先鋒汪文、汪虎進曰:“不消元帥出陣,小可二人,管教殺退宋兵。”殷奇即付與精兵二萬。

次日,汪文於平川曠野,列陣索戰,遙望見宋軍鳥飛雲集而來。楊宗保馬上厲聲問曰:“封境有定,何故來犯吾地,戕害生靈?”汪虎答曰:“雄州近西番之地,為汝侵奪,不得不取。”宗保大怒,顧謂左右曰:“誰先出馬?”呼延顯應聲請戰,挺槍躍馬,直取汪虎,汪虎舞刀交還。二人鏖戰三十回合,汪文舉槍來助,呼延達亦綽斧從旁攻入。汪虎力怯,跑馬便走,呼延顯緊追不放。楊宗保率後軍繼進,汪文拋戰而遁。宋軍競進,番兵披靡。丘謙在城上望見西番戰敗,開東門接應,大勝羌兵一陣。宗保亦不追趕,收兵入城。

汪文、汪虎率敗眾回見殷奇,道知宋兵勢銳難敵。殷奇大怒曰:“些須宋人,猶不能勝,尚望取其中原乎?”即欲引兵親戰。束天神曰:“元帥勿急,看小將立退敵兵。”奇曰:“汝先出陣,吾亦隨後接應。”天神領諾。次日天明,於城下揚威耀武搦戰。

忽東門一聲炮響,呼延顯、周福厲聲罵曰:“背逆醜賊,不即返兵,剿汝等一個不留矣。”天神大怒,縱馬舉方天戟,直取周福,周福舞刀迎敵。兩騎相交,戰不數合,天神佯輸,引宋兵入陣。口念邪偈,忽狂風大作,飛砂走石,半空中黑煞魔君無數。周福大驚,回馬急走。背後天神複馬殺來,一戟將周福刺於馬下。宋兵大敗,死者甚眾。呼延顯慌忙走入城中,抽起吊橋,天神直殺至壕邊而回。

呼延顯入軍中,報知宗保,周福戰死之由。宗保驚曰:“西方竟有如此怪異之人?誰敢再出兵見陣?”道未罷,劉閔進曰:“小將願往。”宗保允行,即付與精兵一萬,劉閔領兵而去。

第四十七回束天神大戰宋將

百花女錘打張達

次日天明,劉閔率兵,揚旗鼓噪而出。對陣束天神大叫曰:“敗將之軍,今日又來尋死耶?”劉閔怒曰:“妖人急退,猶可延生。若執迷不悟,教汝片甲不留。”即舞刀縱馬,直衝西陣。束天神舉方天戟迎戰。二騎才交,天神撥馬而走,劉閔乘勢追擊。追之不遠,天神作起妖法,頓時,日月無光,狂風拔木,空中魔君無數殺來。劉閔大驚,措手不及,被天神回馬一戟,刺死陣中。宋兵潰亂,自相踐踏,死傷者不可勝計。天神又勝一陣,率眾緊困城池。

宗保又見劉閔戰死,憤怒已甚,即下令整兵,務與敵人決戰。至次日,親引呼延顯、呼延達,開城出戰。對壘束天神排開陣勢,上手汪文,下手汪虎。宗保坐於白驥馬上,早望見番帥生得麵如青靛,眼若銅鈴,須發似朱染就,甚是可懼。宗保罵曰:“逆賊速速退兵,饒汝一死。不然,屠汝輩如細粉矣。”束天神顧問左右:“此人是誰?”汪虎曰:“宋之主帥楊宗保也。”天神曰:“哪個先戰,以挫宋人之威?”汪文應聲而出,舉槍躍馬,直奔宋陣。

宗保激怒,舞槍迎敵。兩下金鼓齊鳴,喊聲大振。戰上數合,宗保奮勇一槍,刺汪文落馬。汪虎見兄被害,大怒曰:“骨肉之仇,如何不報?”舉刀躍馬,奔出陣來。宗保曰:“一發結果此賊。”遂挺槍迎敵。交馬數合,宗保佯輸而走,汪虎趕來。待近陣側,宗保挽弓一矢射去,汪虎應弦而倒。呼延顯見主帥連勝,部眾一擁而上。兩軍混戰,殺得天昏日慘,地震山搖。有詩為證:

烈烈旌旗燦若霞,冬冬金鼓急忙撾。

陣前殺氣遮天暗,成敗斯須屬一家。

正鬥之間,束天神口念邪咒,頃刻乾坤黑暗,風卷飛石,半空中黑煞魔君,各執利刃殺來。宗保驚異,先自退遁。番眾乘勢掩擊,宋兵大敗。呼延顯力戰,與宗保走入城中。束天神部眾擁到,呼延達進退不迭,竟被番人所捉,解進西營,來見元帥殷奇。殷奇吩咐,將檻車囚起。下令部落,分門攻擊。束天神進曰:“宋人雖挫一陣,吾眾折去大將汪文、汪虎。隻一座雄州尚不能攻下,何況中原,如何克敵?如今之計,可令人回本國,再著添兵相助,鼓勇南下,庶可成功矣。”殷奇曰:“汝言正合我意。”

殷奇遣騎部回奏李穆王,求添兵馬助陣。王問曰:“近日西南兵勢若何?”騎部曰:“西番部眾雖多,鬥死者亦不少。此時宋兵堅守雄州,師久乏糧,國主若再添兵攻擊,破之必矣。”穆王與群臣商議,右丞相胡天張奏曰:“臣有一計,使宋兵首尾不能相顧,自然退去。”穆王曰:“卿有何計?”天張曰:“可遣一人,直入森羅國借兵相助,許以和親,彼必悅從。又遣使往黑水國,說以得中原之後,割重鎮相謝。若得二國兵出祁州,以襲其後,再令三太子起重兵,以攻其前,如此前後夾攻,無有不克矣。”穆王從其計,即時遣使入森羅國,進上金珠,道知和親借兵,以取中原之事。

國王孟天能與太子孟辛議曰:“西番求援出兵,還當如何?”辛曰:“西番原乃唇齒之邦,既許以和親,理合依允。”王曰:“往年因借北番軍馬,隻留得極少數軍士回來。隻恐宋兵難敵,反惹其禍耳。”辛曰:“今宋朝非往時可比,謀臣勇將,已皆凋落,此回發兵相助西番,必可得誌。”國王從之,即令孟辛為帥,提兵四萬前行。時王長女百花公主,勇力過人,武藝精通,奏王要同出兵,王允行。孟辛即日率兵離本國,望祁州征進。

遣使至黑水國求兵,黑水國亦從其約,差大將百聖將,率軍兵三萬,從祁州來會。使臣回奏穆王:“二國各許相助,軍馬已望祁州進發。”穆王聞奏大喜曰:“此行定可成功。”便問天張:“誰可再領兵前往?”天張曰:“三太子文武雙全,可押兵相助。”穆王允奏,遂令三太子統羌落四萬人馬起行。太子領命,率眾離西番,迤邐望雄州而進。但見:紅旗開處番兵盛,畫角鳴時部落齊。

是時,殷元帥每日遣邏騎隨路哨探,回報:“三太子兵馬已到,於正西安下大寨,請元帥前往計議。”殷奇聞報,即詣西營。拜見畢,三太子問其交兵如何。奇曰:“兩下征戰,互有勝負。正待太子兵到,再議擒斬宋人之策。”太子曰:“森羅、黑水二國,已各出兵,從祁山來會。候其來齊,便可決戰,務必勝敵。”道未罷,人報二國兵馬已到西關下寨。太子即遣人齎羊酒,前詣軍中賞勞,並令其先出兵以襲雄城。差人送禮物來見二國主帥,道知三太子之命。孟辛受下禮物,吩咐來人:“拜上太子,明日請看我等出兵,先破宋軍,而後取城。”差人領諾回複。

哨馬報入城中,宗保聽得森羅、黑水二國動兵,問帳下:“誰敢擋此軍馬?”呼延顯進曰:“小將願往。”宗保曰:“敵人勢大,須著張達助之。”張達領命。宗保即撥兵二萬與之。呼延顯退出,與張達議曰:“森羅之眾利銳,當何以戰之?”張達曰:“未知蠻兵虛實,來日見陣,當作三路而進。”顯然其言。

次早,呼延顯以葉武在左,張達在右,自居其中,三路兵一齊出城。但見皂羅旗下,蠻兵漫山塞野而來。主帥孟辛手執鐵錘,腰帶雙刀,高坐於馬上。呼延顯揚聲謂曰:“西番背逆之寇,旦夕不保,汝何故出兵應之?”孟辛怒曰:“宋人殺吾弟金龍太子,今日特來報仇也。”葉武大怒,綽刀縱馬,直搗西陣,孟辛舞錘迎敵,兩下呐喊。二人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

忽右營一聲鼓響,白聖將率所部從中攻入,將宋兵衝斷,分作兩截。葉武力戰孟辛不下,百花公主舉雙刀夾擊,葉武部眾潰散。右邊張達奮勇掄槍救護,卻被百花公主放起流星錘,打中張達胸臆,一命嗚呼。番兵競進,萬弩齊發。宋軍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呼延顯身鬆體便,回馬急走。孟辛等乘勢追擊,直到城壕而止。有詩為證:

番將猙獰馬更雄,勤王效力戰酣中。

垓前已喪斯須命,兔恥於今翳草蓬。

哨馬報入殷元帥軍中,道知森羅、黑水二國所部,大勝宋兵一陣,斬其戰將二員。殷奇大喜,與三太子議曰:“宋人既敗入城,主帥必激怒,再來交鋒。久聞楊宗保將門之子,武藝精通,若隻與鬥武,難決勝負,當用奇兵勝之,則一戰而可成功。”三太子曰:“公有何策破之?”奇曰:“昨觀地勢,此處十五裏外,有座大山,名曰金山籠,隻有一條小路可入,兩邊盡是高山。若先著重兵埋伏於此,引得敵兵進籠中,絕其歸路,緊緊困之,不消數十日,使宋人盡為餓鬼,而雄州唾手可得也。”三太子曰:“此計雖妙,隻恐南人看破不追。”奇曰:“宋人未知虛實,可將營寨移於金山腳下。”分遣已定,殷奇等撤圍而去。

卻說呼延顯回見宗保,道知戰敗,大將張達、葉武戰死。宗保大怒曰:“不戮此蠻類,有何麵目見天子?”遂下令各將出兵,欲與西番決戰。鄧文進曰:“適報番兵撤圍,移屯金山腳下駐紮,莫非有計?元帥隻宜堅守,從長計議,或可勝敵。勿激一時之怒,而忘遠慮耳。”宗保曰:“彼今惟恃一勇之力,有什麼見識?諸君但看吾破之。”鄧文不敢再言。次日天明,宗保吩咐呼延顯出頭陣,劉青次陣,鄧文在後,以防孟辛之眾,丘謙守城。分撥已定,自率輕騎居中。

且說呼延顯揚旗鼓噪,殺奔金山,恰遇番將束天神列陣而待。顯馬上大罵:“逆醜早早回兵,萬事俱休。不然,屠絕汝等,以為宋人報仇也。”天神大怒曰:“黃頭孺子,今日休走。”遂縱馬舉方天戟來戰,呼延顯挺槍迎之。兩馬才交,戰未兩合,劉青率精兵從旁攻入,天神佯輸而走,顯等乘勢追之。殷奇見宋兵入陣,跑馬舞刀接戰。楊宗保中軍此時已到,怒戰殷奇。兵刃才接,奇即勒馬望金山小路逃去。

第四十八回楊宗保困陷金山

周夫人力主救兵

卻說宋兵各要爭功,如潮湧而進。鄧文在後看見,亟向前諫曰:“賊兵不作妖法,見陣輒輸,必有埋伏,且此處離城已遠,元帥不速回去,必遭其計。”宗保曰:“兵貴神速,正宜長驅而進,掩番兵之不備,則一鼓可成擒也。縱有伏兵,何足懼哉?”眾軍聽罷,皆勇增百倍。趕近山腳,番人丟棄輜重衣甲無數,宋兵不疑,一直追入籠中。日已將晚,忽然聽得信炮聲響,江蛟伏兵齊起,截住籠口。後軍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不聽忠言,果中其計。”即令眾將力戰殺出。呼延顯、鄧文當先殺出,山頂番兵木石矢箭,一齊亂發,宋軍傷死無數,不能得出。待至山後,卻是絕路。正是:隻因誤中奸人計,致使英雄一月災。

宗保與眾人被困穀中,心中惶惶不安。鄧文曰:“番眾堅守穀口,縱有羽翼,難以飛脫。隻得忍耐,以圖出計。”宗保曰:“地理不熟而陷機阱。雄州些須人馬,猶慮不保。”文曰:“丘都監聞我等被困,彼必堅守,想亦無失。隻是此中糧草乏絕,恐無救濟。”宗保曰:“聖上倚我為泰山之重,既被番兵所困,諸公可思一良策,以為保全之計。”呼延顯曰:“今應州軍馬雄盛,可令人密往求救,方解此厄。”鄧文曰:“應州賊人往來之地,難以求應。莫若徑入汴京奏知,大軍一到,足為番眾之敵也。”宗保曰:“番營嚴密,但未知誰可前往?”

說話未罷,一人進曰:“小可願往。”眾視之,乃是劉青,小名劉招子,凡事敢為,軍中號為“劉大膽”。宗保曰:“汝有何計出番營?”劉青曰:“元帥不聞孟嚐君門下有雞鳴狗盜之客乎?小可能潛形出去。”宗保大喜,即修下求救文書付之。天將晚,劉青秘密出籠原,望見番兵雲屯霧集圍守,遂變成一青犬,跑出營來。番人隻道營中所畜,並無疑防,劉青得出堅壁。日已沉西,正值番眾野地聚食。劉青走進糧草寨邊,見糧米堆積如山,遂心生一計:取過火石,用硫磺焰硝引著,投入糧草屯裏。夜風正作,一時間,煙焰漲天,滿屯通著。番人望見糧草寨火起,亟報知主帥來救,四下慌亂。劉青趁亂偷一匹快馬,星夜往汴京去了。有詩為證:

困陷金山戰陣摧,劉青勇敢有謀為。

先教糧草成煙燼,又得番營駿馬回。

殷奇令部落救滅其火,怎奈糧草已燒去一半,方知宋兵有人出營,追悔莫及,因下令曉夜巡軍提防。

且說劉青來到汴京,先報知樞密院。次日,近臣奏知:“邊廷帥將全軍遭困,乞救兵相援。”真宗聞奏,大驚曰:“番人是誰主兵,有此奇異?”因宣劉青入殿前問之。劉青奏曰:“往日與西番交兵,互有勝負。近來連損大將數員,元帥激怒而戰。不意番人預埋伏於金山籠,引我軍入伏中,遂遭其圍困。且雄州聲勢甚急,我軍糧草俱絕。乞陛下早遣援兵,庶不誤事。”帝聞奏乃曰:“卿且退,待朕與群臣商議。”劉青謝恩而出。帝問群臣:“誰可領兵前行?”柴玉奏曰:“沿邊帥將,隻能看守本境,難以調遣。陛下必須出榜文於都門,招募諸將中有武勇智謀超群者,充元帥、先鋒之職,領兵前往。”帝允奏,即令學士院草榜張掛各門。

劉青急進無佞府,報與令婆,說知宗保被困之事。令婆大驚,問曰:“汝曾奏知聖上否?”青曰:“已先奏知,然後來見令婆。”令婆曰:“主上何日發兵救應?”青曰:“柴附馬奏道,朝廷沒什麼良將,不堪此行。即令出榜文,招募新將,領兵前往。”令婆乃頓足哭曰:“救兵如救火,吾孫遭困陣中,度日如年,若待臨時招募,誰知有人來應募否?若使再延一月,宗保性命休矣!”言罷號慟不止。

此時,穆桂英、八娘、九妹等聞知,都出堂上探問因由。令婆收淚,道知宗保全軍被困之事。桂英曰:“此係朝廷大事,何不令人奏知聖上,乞發救兵?”令婆曰:“國無良將,欲待臨時招募,以充此行。我恐稽延誤事,故此惱悶耳。”桂英曰:“令婆勿憂,小妾當領兵救之。”令婆曰:“汝一人如何去得?”八娘、九妹曰:“孩兒願相助同往。”令婆未應。

時堂前十二寡婦一齊進前請行,你道這十二寡婦是誰?卻是周夫人(楊淵平妻,最有智識)、黃瓊女(六使之妻,好使雙刀)、單陽公主(肖後之女)、楊七姐(六使之女,尚未納婚)、杜夫人(楊延嗣之妻,十二婦中,惟此一人乃天上麓星降世,幼受九華仙人秘法,會藏兵接刃之術,武藝出眾,使三口飛刀,百發百中,楊府內外之人,莫不尊敬之)、馬賽英(楊延德之妻,善使九股練索)、耿金花(小名耿娘子,延定之妻,好用大刀)、董月娥(楊延輝之妻,目力精銳,乃有百步穿楊之能)、鄒蘭秀(延定次妻,極善槍法)、孟四娘(太原孟令公養女,為淵平次妻,有力善戰,軍中呼為孟四娘)、重陽女(亦六使之妻,善使雙刀)、楊秋菊(楊宗保之妹,武藝高強,箭法更精)。周夫人曰:“既侄兒有難,憑我等之武藝,一者為朝廷出力,二者省令婆煩惱,定要救回宗保也。”令婆喜曰:“我觀汝等同心協力,實堪此行。”即吩咐速準備槍刀衣甲俟候。八娘、九妹等自去整點。

卻說令婆次早入朝奏曰:“臣妾媳婦等,聞宗保被困,各要領兵前往救應,與朝廷建功,乞陛下允臣妾所奏。”帝問群臣,柴玉進曰:“臣慮無人應募,正欲請命此事。陛下允其奏,管教成功在即。”帝大悅曰:“令婆若能為朕分憂,救回元帥,當刻名金石,以表楊門之功。”令婆謝恩,帝親賜金卮一對。乃下敕,封楊淵平之妻周氏授上將軍之職,率領精兵五萬,前往救應。

敕旨既下,周夫人等已各整備完全,都出堂前,辭別令婆起程。令婆曰:“軍情緊急,汝眾人當快速而進。番蠻性頑,若知救兵來到,必要乘勢趕來,各宜用心,勿負主上之命。今宗保被困已久,須預遣人報知,以安其心。隻此叮嚀,各宜牢記。”周夫人領命,即日飲罷餞酒,一聲炮響,十二員女將齊齊出府,各執一樣兵器,端坐於馬上,英姿颯爽,白皂旗下,軍威百倍。宋真宗與文武在城樓上觀望,顧謂侍臣曰:“朕今日視楊家女將出兵,軍前銳氣,勝如邊將遠矣,此回管取克敵。”柴玉曰:“誠如陛下所言。”是日君臣各散。

隻說周夫人等軍馬離汴京,以劉青為前哨,浩浩蕩蕩,望雄州進發。時值二月天氣,風和日暖。但見:馬似飛龍乘紫霧,人如猛虎逐長風。杏花撲鼻行驄穩,野水清流急濟中。宋兵進發數日,望雄州不遠,劉青曰:“近城便是森羅、黑水二國營寨,夫人隻好於此紮下營寨,徐議交鋒。”周夫人然其言,下令分作三營:著重陽女、九妹、楊七姐、黃瓊女、單陽公主五人,率兵二萬,屯左壁。楊八娘、杜夫人、馬賽英、耿金花四人,率兵二萬,屯右壁。自與穆桂英、董月娥、鄒蘭秀、孟四娘領兵一萬,屯中壁。吩咐眾人,交兵之際,互相救應。重陽女等得令,各領兵分屯。

消息傳入三太子寨中,三太子曰:“若使救兵緩來十日,宋將皆已授首,雄州破在旦夕。”即召殷奇商議迎敵之策。奇曰:“哨馬報說,宋人皆是女將主兵,此國無良將可遣矣。今彼分作三大營寨屯紮,若隻攻一處,則兩處兵必來救應。須分兵前後,令孟辛同白聖將先戰,審其行兵動靜,然後以計破之可也。”三太子然其言,即發帖文報知孟辛等。孟辛得令,欣然領諾,整點軍馬齊備。

次日天明,於平川曠野列陣邀戰。宋左營九妹、楊七姐出迎。紅旗開處,九妹馬上指敵將而罵曰:“胡蠻好好退兵,饒汝一死。不然,誅滅無遺。”孟辛大怒,即驟馬舞鐵錘來戰,九妹舞刀相迎。兩馬相交,二人戰上數合,孟辛佯輸而走,九妹驅兵趕進。百花公主率輕騎從旁截出,與九妹接戰接合,百花公主又敗。九妹不知是計,勒騎追之。公主俟其來近,取出流星錘,轉身一放,正中九妹坐馬,其馬負痛,掀跌九妹於陣中。百花公主正待揮刀砍下,不提防楊七姐一矢射中百花公主右臂,公主翻落馬下,宋兵上前捉之。孟辛奮力來救,劉青率軍繞進,森羅國兵大敗,孟辛單馬走投白聖將營中去了。楊九妹等乃收軍還營,眾人解百花公主入中營見周夫人。夫人曰:“且將檻車囚起,以候回軍發落。”軍校得令,將百花公主檻囚。

忽報黑水國部落索戰。周夫人召集二營商議,因問:“誰出兵迎敵?”重陽女應聲曰:“小將願往。”周夫人曰:“更得一人副之為美。”穆桂英進曰:“妾身相助出敵。”夫人大悅,付兵一萬與二人前往。重陽女得令,與桂英領兵揚旗而出,列陣搦戰。

第四十九回杜娘子大破妖黨

馬賽英火燒番營

卻說重陽女等來到陣前,正遇番將白聖將,挺槍縱騎,直衝宋陣,重陽女舉雙刀奮勇來迎。兩馬相交,喊聲大振。戰了數合,白聖將力怯,撥馬便走。孟辛怒曰:“待捉此將,以為吾妹報仇。”舞錘拍馬,當中截戰。穆桂英看見,抽矢挽弓,指定敵將射去。正中心窩,孟辛應弦而倒,宋兵乘勢殺進。重陽女趕上,把白聖將一刀砍落馬下。番兵被殺死一半,其餘拋戈棄甲,各走回本國。丟棄輜重,不計其數。重陽女又勝一陣,周夫人不勝之喜。

消息傳入西番營中,三太子大驚曰:“不想女將有如此英雄,一連取勝二國。汝眾人誰敢退敵?”束天神進曰:“殿下勿慌,小可領兵出戰,務斬宋將而回。”三太子允行,即付精兵二萬。束天神領兵出陣前,勒馬橫戟大叫曰:“宋將強者來敵,弱者不如早退。”話聲未絕,南陣上旌旗開處,一員大將驟馬舞刀來迎,威風凜凜,視之,乃耿金花也。正是:逞威惟仗追風馬,斬將全憑偃月刀。大罵:“番奴速退,免汙吾刀。”即縱騎直取番將。束天神舉戟交還。兩馬相交,二人戰到垓心。有詩為證:

征雲黯黯乾坤暗,殺氣漫漫日月昏。

逆賊敢當豪傑將,還看今日定輸贏。

二將一來一往,鬥不數合,束天神佯敗而走,耿金花乘勢追進。天神引得敵兵入陣,念動妖言,狂風拔木,日月無光,半空中魔君無數殺來。金花大驚,勒馬回走。宋兵大敗一陣,死者無數,天神收軍還營。耿金花走入軍中,見周夫人,道知怪異之事。夫人曰:“西方常出妖黨,有如此之術。誰敢出兵迎敵?”杜夫人進曰:“妾身願往擒此妖黨。”穆桂英亦請同行。周夫人大喜曰:“汝等若能破此妖術,則功勳可垂萬世。”即付兵一萬。

杜夫人和穆桂英領兵殺出,正遇束天神在陣前揚威索戰。杜夫人一馬當先,大罵:“妖人休走!”天神笑曰:“殺敗之將,尚來尋死耶?”即舞戟縱騎,直衝宋陣,杜夫人挺槍迎戰,兩下呐喊。二人戰上數合,天神佯敗退走,引杜夫人追來,作起妖法,念幾句術語,忽天昏地暗,狂風怒起,空中立顯四十九個黑煞魔君,各執利刃飛下,宋陣頓時驚慌。杜夫人怒曰:“汝之邪法,隻能驚嚇他人,敢在我麵前舞弄?”道畢亦誦動九華真人秘訣,一時間,雷聲霹靂,滿空盡是火球,將魔君悉皆燒絕,天地複明。宋兵勇氣頓增,如潮而進。天神氣勢頹敗,慌張間無計,正待吐氣逃走,被穆桂英拋起飛刀,斬落陣內。其餘番兵,屠戮殆盡。桂英欲乘勢攻入番壘,杜夫人曰:“且回兵,與主帥商議進取。”桂英乃收軍還營。

天神之敗兵走報三太子,說知束天神被宋將所殺。三太子聞天神失手,頓足驚曰:“天神有如此善戰之術,今尚死於宋家女將之手,正所謂勇將不離陣上亡也,令人何以為計?”殷奇曰:“太子勿慮,還有五壘軍馬未動,明日保著殿下,與宋人決一勝負,便見端的。”太子依其議,下令部落,傾壁而出。

緝探報入宋營中:“番人長驅而來,欲與我兵大戰。”周夫人聽得,聚集女將議曰:“勝敗在此一舉。可先令劉青入金山籠,報知宗保,約定明日從內攻出,方好調遣。”劉青應命去了。周夫人喚過黃瓊女曰:“汝引步兵一萬,與彼交戰,引敵人至雄州城下,吾自有兵來應。”黃瓊女領計去了。又喚過董月娥曰:“汝引馬軍五千,與鄒蘭秀於城壕兩旁埋伏,信炮一起,乘勢殺出。”董月娥與鄒蘭秀亦領兵而去。又喚過馬賽英曰:“汝引輕騎五千,各帶火具,候交兵之際,焚其營寨。”賽英承命而行。又令杜夫人率後軍應之。周夫人分撥已定。

次日,鼓罷三通,宋兵出動。黃瓊女勒馬陣前索戰。西陣殷奇一騎先出,手執利斧大叫:“宋將速退,尚保殘生。若來強戰,管教你片甲無存。”黃瓊女怒曰:“汝等已被我軍屠戮殆盡,尚誇大言耶?”即舞刀直取番帥,殷奇綽斧迎敵。兩下金鼓齊鳴,喊聲大振。黃瓊女詐敗而走,殷奇驅眾追來。將近城壕,宋營中信炮並起,董月娥、鄒蘭秀二支伏兵齊出,萬弩俱發,番眾潰亂。殷奇知有埋伏,勒馬殺回。穆桂英從中殺進,衝開番陣,三太子之眾,各不相顧。馬賽英輕兵已出其陣後,放起烈火,正值東風驟起,霎時間煙焰漲天,滿營皆著。

番騎報道:“宋兵已焚寨壁。”三太子驚得魂飛魄散,棄敵而逃。殷元帥見勢不利,口念邪偈,懷中取出聚獸牌,望空敲動,忽一聲震烈,四下黑霧中,湧出一群猛獸,盡是豺狼虎豹,衝入陣中。宋人個個失色,各回馬逃生。杜夫人望見宋陣披靡,即念起真言,滿空中火焰齊下,將猛獸燒得四分五落。番眾倒戈棄甲而逃,恰如殘雲風掃,病葉經霜。

殷元帥拚死殺出重圍,正走之際,楊秋菊一箭當弦,正射中殷奇左眼,落馬而死。此時,金山籠中楊宗保等望見火起,劉青引兵殺出。呼延顯鼓勇爭先,恰遇江蛟,交馬隻一合,刺於馬下。部下番兵,殺死大半。穆桂英、黃瓊女二騎,直進金山腳下,與宗保合兵一處,並乘勢追趕,殺得番眾屍橫散野,血滿如川。奪得牛馬輜重,不計其數。有詩為證:

四麵幹戈戰陣連,楊門勇將定中原。

番人棄甲拋戈遁,正是英雄效力年。

宋軍大獲全勝,惟呼延達先被番人所殺,周夫人乃收回眾軍。城中已開門迎接,周夫人以軍馬屯於城下,自與宗保入府中相會。宗保拜曰:“不是姆嬸齊心克敵,宗保幾至顛危。此一回足洗困辱之恥矣。”周夫人曰:“聖上以侄被困,無人押兵赴救,令婆懷憂終日,我等隻得前來救應,不意剿盡敵兵也。”宗保曰:“機會難得。此去西番連州城,數日路程,莫若乘此破竹之勢,直搗其境,擒取國王以獻吾主,千載一遇,不可失也。”周夫人曰:“閫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但可利於國者,行之無妨,吾意正等如此。”即下令進兵,以取連州城。眾人得令,各整備起程。次日天明,三軍望西番征進。

此時,三太子望僻路走回,奏知李穆王:“殷元帥並二國借兵,盡被楊門女將剿滅殆盡,即日人馬長驅來取連州。”穆王聽罷,神魂飛墜,拍案悔曰:“早不聽柯丞相之言,致有今日之禍。”道未罷,傳報:宋兵將連州城圍得水泄不通。穆王下令眾部落,嬰城堅守,與文武商議迎敵之計。柯自仙奏曰:“宋兵聲勢甚盛,我之大將盡皆授首,今日哪個敢再戰?”王未應,忽珠簾後一人進曰:“小妾願領軍以退宋兵。”眾視之,乃王長女金花公主也。穆王曰:“隻恐汝不是宋人之敵手。”公主曰:“兒幼年曾學武藝,何滅自己誌氣,而長他人威風?兒若與之交鋒,自有方略破之。”王允奏,即付兵二萬。公主得命,次日,領軍開西門出戰。

第五十回楊宗保平定西夏

十二婦得勝回朝

卻說金花公主來到城外,正遇宋女將楊九妹,兩陣對圓。公主謂曰:“宋兵不識時勢,深入吾地,速速退去,免遭屠戮。”九妹怒曰:“該死之賊!猶不納降,尚敢來爭鋒耶?”即舞刀躍馬,殺奔番陣,公主舉槍迎戰。兩騎相交,鬥經數合,九妹刀法漸亂,敗陣而走。公主奮勇追來,城上喊聲大振。楊七姐看見公主追逼九妹,緊急挽弓,一矢射去,可憐金花一命歸冥。宋兵競進,番眾死者無數,隻走得一半入城,報知穆王金花公主被射死陣前。穆王愴惶無計,寢食俱廢。

越二日,宋兵攻城危急,武將張榮奏曰:“主公勿憂。城中兵馬尚有四萬,糧草可應一年。且宋兵雖盛,遠來運餉不給。臣願率所部出城一戰,若使能退,乃主上之福;若不能勝,君臣嬰城而守,亦長計也。”王允奏,即令張榮出兵。張榮者,羌落人也,極有勇力,使一柄大杆刀,上陣如飛,軍中號為“鐵臂將”。張榮領了主命,次早率眾二萬,出城迎戰。南陣中一員女將,當先出馬,乃單陽公主也,大叫:“番蠻尚不獻城,猶來抗敵耶?”張榮更不打話,舞刀縱騎來迎。兩馬相交,戰未數合,張榮佯輸,繞城而走,單陽公主盡力追之。張榮待其來近,轉身一刀劈下。公主眼快,側身躲過,其馬跌倒在地。卻得杜夫人連忙撇起飛刀,看準張榮砍去,中其左肋,死於馬下。番兵被殺死無數,乞降之聲,震動原野。此真見楊家女將互相救應之能也。有詩為證:

城下英雄勢力爭,一時失算倒前征。

敵人莫保須臾死,方顯楊門互救兵。

卻說番眾於城上望見張榮戰死,報入城中。穆王憂憤無地,欲為自盡之計。左丞相柯自仙奏曰:“宋君寬仁大度,降者無不膺爵,抗者自取滅戮。今宋兵堅屯城下,成敗已分,主公何不遣使納降,獻上圖籍,遞年惟出貢物,尚不失為一國之主,此則大計也。如何效取兒女子態,自經溝瀆,以取笑於外人乎?乞我主審定。”穆王沉吟半晌,乃曰:“宋運當隆,依卿所奏。”即令城上豎起降旗。次日,遣人齎納降文書,詣宋營投進。周夫人正坐帳中,與眾人商議西番納降之事,忽人報:番王遣使來議投降,楊宗保令喚入,使臣進帳前,道知其主納降之意,宗保猶豫未決。鄧文進曰:“西番乃遐荒之地,無用所在,眾類頑皮,難供使令。元帥正宜允其降,以彰聖上柔遠人之德也。”周夫人然其議,批回來書,與使臣回奏穆王,穆王君臣大喜。

次日,穆王親率文武大臣,開城迎接。楊宗保先進,見西番君臣拜伏道旁。宗保敬他一國之主,扶起,並轡入宮中,部落各備香花燈燭迎候。穆王端立於庭階請罪。宗保曰:“吾天子仁愛國君,今既歸降,若使傾心無二,必不失舊封矣。”穆王稱謝。是日,宮中大開筵宴。周夫人率十二員女將並都尉繼入。穆王拜見畢,周夫人慰諭亦厚。眾將依次而坐,宮中大吹大擂,番官進食,番婦進樂,眾人盡歡而飲,夜深乃散。宗保安營於城裏,周夫人等屯紮於城外。

又越數日,傍境皆寧,宗保乃議班師,報於各營寨知道。眾軍得令,準備起程。穆王送宗保真犀帶二條,珍珠奇異之物無數。宗保隻受其帶,餘物留以進主。乃以陣上所捉將帥,俱令送還,惟有百花公主解入中原。是日,中軍離了連州,西番君臣送出十裏之外而別。班師將士分作前後隊而回,軍威大振,四海欽服。有詞一篇為證:

蓋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兵乃凶器,戰為逆德,聖人之所不談,堯舜弗忍於用。茲者西番播亂,兵甲擾雄州之境;皇上震怒,旌旗出汴城之師。征雲冉冉,殺氣騰騰。連環寨壘,如山嶽之勢;輜重器械,猶魚鱗之多。金鼓鳴聲,車箱匝地。六師奮力以前,三軍鼓勇而鬥。金山一戰,垓下遭圍。敬烈閨中之寡婦,敢膺閫外之重權。周女帥,運籌算於幃幄。楊七姐,破堅陣於山前。斬將麾旗,獨羨單陽公主。呼風喚雨,最雄杜氏夫人。馬賽英,有爭先縛捉之能。耿金花,多救應砍斫之力。運雙刀,黃瓊女軍中獨勝。開的矢,董月娥塞下無雙。鄒蘭秀,槍法取番人之首。重陽女,飛刀梟敵將之頭。孟四娘,英雄莫及。楊秋菊,氣勢超群。穆氏桂英,施百步穿楊之箭。八娘、九妹,懷圖王霸業之機。天生豪傑,地聚精靈。幹戈西指,束天神倒旗喪命;貔貅齊進,殷元帥跌馬亡身。屠部落,如殘雲迅掃;斬蠻醜,如病葉辭柯。番王納降,邊境爭迎。班師唱楊柳之歌聲,回旅敲金鞍之響鐙。於戲盛哉!宋運休明,名播萬方之威武;楊門奮勇,世稱千載之英雄。

行程數日,已望汴京不遠。宋之君臣預聞捷音,帝先著柴玉一班文臣出郭迎接。宗保望柴玉來到,下馬候問。柴玉近前,手攜上馬,並轡入城。

翌日,乃朝見真宗。真宗麵慰之曰:“卿為朕遠涉風塵,成功不易。”宗保頓首奏曰:“臣賴陛下洪福,平定西番,已取圖輿以歸,屬州十四,縣二百,戶口一萬八千,租賦四百石,珍奇異物三十餘車。”帝顏大悅,以所獻俘俱發無佞府處置。因謂侍臣曰:“楊門女將,俱有功於朝廷,朕當論功升賞,以旌其忠。”柴玉曰:“此國家之盛典,理該頒行。”帝遂下敕,加封楊宗保為上柱國大將軍,呼延顯等俱封典禁節度使,周夫人封忠國副將軍,八娘、九妹等俱封翊運副將軍。並令有司於內庭設大宴,犒賞征西將士。詔旨既下,楊宗保等再拜受命。是日,依班列坐,君臣盡歡而散。

次日,宗保謝恩回無佞府,與周夫人等參見令婆。令婆不勝歡喜,遂以百花公主配與楊文廣為室。時文廣一十五歲也。令婆吩咐設筵席慶賀,與眾媳婦解甲。眾婦依次坐飲,至夜分乃散。惟有令婆恩典,直待楊文廣征服南方,而後受封也。

從此,四方寧靖,海不揚波,宋室太平可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