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來到裏邊,說道:“公子,有請。”四公子聽喚,一齊上堂叩見公爺,說道:“爹爹喚孩兒出來,有何吩咐?”公爺道:“因你伯父龐集為了追捉呼家將,要我父子進京商議。若是拿住了呼家將,就是個功臣,不怕做不成大官。”公子道:“爹爹,孩兒們應該去的,一則代朝廷出力,二則建功立業,為國除奸,為臣份內之事。”公爺道:“難得我兒有誌氣。”你看他們都是雄赳赳,氣昂昂,齊往上道:“母親在上,孩兒同爹爹進京,就此拜別。”夫人道:“兒啊,你們年紀都輕,不要輕信別人的言語。況你大伯如此勢利,因自己不能追獲,騙你們替他死哩。”公子道:“母親不必過慮,孩兒此去,少不得也要看風使舵。請母親放心,孩兒就此拜別。”夫人道:“畜生!我做娘的舍不得你,你倒撇得下做娘的麼?”公子道:“並不是孩兒撇你。自古道:男兒誌在四方。”夫人道:“呸!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蠻牛!”夫人滿含眼淚道:“燕子銜泥空費力,初豐毛羽想離巢。未知何日還鄉井,可能相會小兒曹。”
公爺聽他母子說了許多嘮叨話,如今孩兒別了夫人哩。公爺吩咐家將:“今日與四位公子起身,路上須要小心伺候。到京見了太師爺,說我耽擱一兩月就到。”家將請了四位小將軍齊上馬,公爺又叮嚀了一番,說道:“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你兄弟四個見了伯父,不可仗恃自己的本領誇口。”公子道:“曉得。”答應一聲就走。
不覺行了數日,已是長安地麵。來到軍前,家將就同四位小將見了太師,說道:“伯父在上,侄兒們拜見。”丞相道:“賢侄請起。”兄弟四個起身,又道:“爹爹隨後到來,令侄兒們先行,問安伯父。”丞相看了這四個侄兒,心中大喜,說道:“老夫聞你四個弟兄,都是武藝高強,明日先到教場,我要試看一會,就好分別官職效用。”
到了來朝,丞相令侄兒們齊赴教場比試。那龐龍虎提了銀槍,使得雙龍爭勝八麵回繞,龐牛虎拿一把開山斧,使了五六十個盤旋,猶如電光閃閃,龐毛虎用一根竹節大鋼鞭,乒乒乓乓舞得爽利,龐飛虎拿一根方天畫戟,使得來回飛舞驚人。丞相看他兄弟四個比試一番,心中十分快活:果然英雄出少年,你看兄弟四個,都是凜凜威風,是將門之子。吩咐回營,一齊上馬。
到了帳內,丞相吩咐丫環,請眾位嫂嫂出來相見。丫環請了眾位嫂嫂,到帳前見了丞相,道:“公公萬福。今日呼喚媳婦們出來,有何吩咐?”丞相道:“今日請眾媳婦到來,非為別事。我想黑虎死後,老夫自苦膝下無人,今有四個侄兒到來,欲待嗣他為子。”眾媳婦道:“公公說的極是。自古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不早為嗣立,我氏何人接續。”丞相哈哈大笑:“我大房龐集有傳了!”吩咐快排香案,拜謝了天地祖宗,收大侄龍虎為兒。叔嫂各各相見不題。丞相道:“假子真孫從古說,宗祧有繼怕誰欺。”
丞相帶了嗣子龍虎,侄兒牛虎、毛虎、飛虎一同上殿啟奏。見了仁宗,奏道:“臣龐集蒙我王命,召胞弟天德,自因有病未至,先令四子謝恩。”仁宗即召四虎將上殿,見了甚是歡喜。就將四虎均封為將軍,隨營聽候調遣,又令龍虎等人:“速隨你父你伯前往軍前效力,計功升賞。”四人一齊謝恩出朝,仍回營整頓不題。這教:
今日龍城飛將至,管教胡馬度陰山。
且說呼守勇自從逃到高山,遇了趙大嫂同鳳奴救了上山,見了大舅趙虎臣,十分要好,收他妹子鳳奴與他完姻;幸喜鳳奴倒也賢惠,守勇時常想起爹娘,心裏如何得安,且同鳳奴商議道:“我往新唐國去,借了兵馬來再作道理。”趙鳳奴聽了公子這些言語,隻得苦勸,說道:“官人休得如此,今日哥哥嫂嫂在山下比試,我和你且去看來。”守勇道:“這倒使得。”
二人來到山下,隻見那裏擺的一字長蛇陣,一聲炮響,化作四門陣,變了八卦陣,又化一個五行陣。守勇道:“好陣也!”那五行陣取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意。虎臣收兵,忽見妹丈、妹子,立起身來問道:“妹丈幾時來的?”守勇道:“才到。”鳳奴把守勇的話說與虎臣商議,虎臣道:“賢妹,妹丈的事不必心焦,我在此招兵買馬,也為了妹丈。”守勇道:“即承大舅救助,在此招兵買馬,何不同往新唐借了些兵馬,就好與他決戰哩。”虎臣道:“此去新唐,說有八九千裏,一路羌兵看守,恐不能去。妹丈你且耐了性子,還在此間耽擱的好。”守勇聽了,心中悶悶不樂。
虎臣見他煩悶,備下酒筵與守勇散悶。飲至半酣,忽有嘍兵報道:“啟上大王,龐妃又差了四虎將領兵到來,要擒呼將軍哩。”趙虎臣聽說,即刻發了十二枝令箭,教嘍兵四處再去打聽,令頭目守好了山寨。嘍兵奉令去後,趙大嫂道:“官人,我想必要敵住了他,再作計較。”守勇聽了,嚇得麵如土色,說道:“我們兵稀將寡,哪裏殺得過他,不如大家逃往新唐去罷。”虎臣道:“不要長他人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是妹丈害怕,快去同舍妹商議。”
守勇來到裏邊,與鳳奴計議同往新唐的話,鳳奴道:“公子,非是我不依,聞此去新唐,路有萬裏,我且同哥嫂在此,省得公子路途擔憂。”守勇道:“但是你身懷六甲,凡事須要小心。”鳳奴道:“這個自然。”守勇又叮嚀了虎臣夫婦一番,作別就走。
第十四回龐四虎四路追趕
楊令公顯聖驚龐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獲樓蘭終不還。
且說呼守勇正要作別下山,不道被龐兵圍住,不覺驚呼道:“這山前山後都紮下營寨,教我從何處走出呢?”虎臣道:“妹丈休要心焦,你且住在此間,待我夫妻與他廝殺便了!”虎臣說罷,即吩咐披掛,自己頭戴一頂金撲頭,穿一領金鎖甲,提一根長槍。趙大嫂用一副紮額,兩根雞雉毛,使一對飛劍。他二人一齊上馬,飛趕下山,勒住一看,說道:“娘子,我們立即衝過去,殺他個措手不及。”趙大嫂道:“官人講得不錯,同你衝將出去。”二人就拍馬加鞭,衝入龐營,道:“哪裏毛賊,敢在此處討死!”
那龐家兄弟才到,沒有防備他,倒被趙家夫婦殺了四五百個人馬。那龐龍虎、龐牛虎兄弟兩個,各執了一根長槍,也就上馬追來,喝一聲:“狗男女休走,快把呼家兄弟獻出,饒你的狗命!若再支吾,管教山林掃平,砍取你的狗頭。”趙虎臣夫妻聽說,不覺怒火中燒,罵道:“你這乳臭的龜孫,著槍!”龐龍虎亦挺槍迎住。趙虎臣與龐龍虎戰三十餘合,勝敗未分。趙大嫂拍馬追來,龐牛虎也來廝殺。趙家看這龐兵,一個青臉,一個紅臉,好像魔怪一般,說道:“我們且詐敗了罷。”
龐家兩個少年,不知趙虎臣夫婦是詐敗,反大喝追來,道:“強盜休走!”挺槍正刺,哪曉旁邊有一把板斧直砍下來,牛虎連忙閃過,趙大嫂扳弓連射兩枝神箭,隻聽“颼”的一響,已中了龐龍虎和牛虎。那毛虎、飛虎看見兩個受箭,各領兵殺來,把趙虎臣夫婦圍將攏來。趙虎臣夫婦心裏十分著急,隻得拚命迎戰。歎道:
五六年來多戰場,至今猶恨在山岡。
不思吞國興王霸,為報深仁義不忘。
呼守勇望見虎臣夫婦被龐兵圍起大戰,急同鳳奴商議道:“賢妻,如今大舅、大嫂被龐兵圍住,在那裏大戰,我和你快去解救了他們。”鳳奴聽說,就令眾頭目吩咐嘍兵披掛停當,速將連珠炮放起,一同殺進龐營,解救大王上山。那嘍羅兵奉令,滿山都用鹿角、擂木、石炮守住,一麵放起炮來,一麵同了守勇、鳳奴衝進龐營,殺得龐兵措手不及,難以抵擋。
趙虎臣同大嫂看見守勇、鳳奴領兵殺來,又是一場潑戰,趁了守勇的勢頭,一齊殺出重圍。虎臣道:“若非妹丈與舍妹領兵殺來,如何能得解救?看來龐家的人馬果然厲害。”守勇道;“大舅,我想此處,涼亭雖好,終非久戀之鄉。不如再到別的山頭去住罷。”虎臣道:“妹丈放心,我山中也算兵精糧足,可守數年,隻要嚴加看守,待他營裏疏防,乘機殺他一場,豈不是好?”守勇道:“高見甚是,倘龐家殺上山來怎麼處?”虎臣道:“已經吩咐頭目,令眾嘍兵分守山頭,準備了弓箭石炮,待他攻上山來,四處齊發,射箭的射箭,打炮的打炮,誰敢上山?”守勇道:“此計雖好,到底打點一條退路才是。”虎臣道:“妹丈你同舍妹且住在此,龐家倘有騷擾到來,我自抵擋,怕他做什麼?”這教:
三戍漁陽再渡遼,騂弓在臂劍橫腰。
邊疆似欲知名姓,休傍陰山更射雕。
按下虎臣、守勇議論守山之策不表,再說龐兵營內。那龐集道:“方才四虎將已經圍住了一班草寇,待要擒他,誰想反被逆賊呼守勇領了許多嘍羅衝進陣來,劫了草寇上山,龍虎、牛虎孩兒反被他射傷了。也罷,且消停幾日,再與他決個輸贏。令三軍且圍了高山,再作理會。”丞相正在吩咐,忽見巡兵報來說道:“滿山都是鹿角擂木,柵旁堆積許多石炮,周圍伏了藤牌,勢難勁敵。”丞相聽了大怒,就命三軍領兵殺上山去,一聲號令,眾軍披掛齊全,三聲炮響,各提器械上山。卻是:
軍威赫赫敵人怕,將令森嚴神鬼驚。
那龐四虎奉了將令領兵上山,見一個女將,頃刻間亂箭如飛,嚇得那四虎將不敢上山對敵,丞相心裏好不慌張。牛虎道:“伯父不用慌張,待侄兒同毛虎、飛虎領兵齊往後山攻打便了。”那牛虎兄弟領兵飛往後山,哪曉樹邊立一小將,口稱:“俺呼守勇來也。”道猶未了,忽聽“轟”的一聲炮響,龐家未曾防他下山,呼守勇卻領著一隊人馬衝殺下山,殺得那龐家措手不及,又傷了一千餘人。
那牛虎同兄弟追上山來,大喝:“逆賊休走,快快下馬受縛。”守勇聽了大怒,挺槍直刺過來。那牛虎正要與之廝殺,忽聽號炮連聲,難以進兵,隻得退兵來見丞相,說道:“侄兒蒙伯父令往後山進兵,不道呼守勇衝將下來,傷了八九百人,上山又是炮打,侄兒不敢領兵前進,為此繳令。”丞相聽了大怒,說道:“賢侄差矣。自古道:休長他人之誌氣,不可減自己威風。那呼守勇雖然詭計多端,前山放箭,後山拋石,難道我奉旨捉他的官將倒怕了逆賊不成?”牛虎道:“伯父,侄兒想他是個山林草寇,沒有城郭的,隻要擔些蘆粟稈子,拌了些桐油鬆香,周圍樹旁都堆將起來。到二三更天氣,放起火來,他必然逃走,我們再趁勢上山,不要說一個呼守勇,就是十個,也要捉住哩。”丞相道:“好妙策。”就吩咐三軍依計施行。這教:
怨氣難憑濁醴酒,血天淚海恨滔滔。
統兵欲斬仇家首,全賴幹將砍萬刀。
那趙虎臣道:“妹丈,虧得我們早有埋伏,不然,他領兵殺上山來,如何抵擋得了?且喜前山一帶,都用的火箭藥箭,後山一帶,盡是石塊石炮,誰敢上山。此次,龐兵被我們的埋伏算計,吃虧不小,諒他不敢再來的了。我們安心守住在此,怕他做什麼?”吩咐:“拿酒來,我與妹丈快飲幾杯。”並勸慰:“妹丈,不必過慮,自古道:遇有酒時須飲酒,得寬懷處且寬懷。”
呼守勇轉身對鳳奴道:“恩妻,我想令兄令嫂雖施妙策,把前山後山都已設伏,龐家不敢上山,以為得計。恐龐家亦用奇謀,到時殺將而來,就難以抵擋哩。”虎臣道:“妹丈所慮甚是。我已密令眾頭目四處巡探去了。”守勇道:“大舅,我們既在此督守山寨,亦宜披掛以防不測。”虎臣就吩咐三軍,速令眾將披掛完備,以振軍威。果然一聲號令,火速就行。
不多時,隻見巡兵紛紛飛報上山道:“啟山大王,那龐家的兵將運了許多蘆粟稈子,堆在山岡,聽他說是半夜裏引火的。”虎臣聽說,呆了半日,說道:“我隻防他殺上山來,不曾想他放火,這便如何是好?”守勇道:“這倒不妨,快快傳令兵將一齊衝下山去,與他決一死戰。”話猶未了,忽見火光衝天,守勇道:“不好了,快快殺下山去再作道理。”那趙虎臣、趙大嫂、呼守勇、趙鳳奴,領了滿山的兵將,一直衝下山來。
誰想龐牛虎、龐龍虎大喝一聲:“反賊休走,快快下馬受縛!”那守勇提起畫戟就刺過來,龍虎急忙架住。二人正殺得難分難解,那趙鳳奴手舞雙刀趕來,龐牛虎掄起板斧,架住雙刀。那時高山大戰,殺得龐家兄弟戰戰兢兢。那呼守勇架起畫戟刺來,正中了牛虎的左腰,忽聽一聲“啊唷”,不想那龐牛虎跌下馬來,呼守勇就趁勢衝殺過去。龐毛虎、龐飛虎統兵掩殺過來,隨將守勇圍住。守勇心裏急個不止,看到這般光景,隻好與他決戰。戰到一百餘合,精神愈加強壯了。
這時,龐集也領兵追來,逐漸圍攏,隻聽耳邊喝叫:“眾將官,快擒反賊來領賞!”眾軍答應如雷,呼守勇唬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知妻子同大舅、大嫂如今在哪裏。此時,呼守勇被龐家四虎圍住大戰,殺得氣喘籲籲,身不由主,忽聽隱隱的一聲炮響,隻見一支人馬衝過山來,那號燈上大書“楊家將”三字。龐家人馬見了楊家的號燈,嚇得哭爹喊娘,死的死,逃的逃,登時死傷無數。
那呼守勇就借勢衝殺了一會,出了重圍,心想,這支人馬是何處來的?想了一會,在馬上打起盹來,醒來一看,隻見前麵黑隱隱的一座村莊,近前一看,原來是欽賜的楊侯廟,不免進去少睡片時再走。下得馬來,神思困倦,合眼睡去。隻見那神人雲:“生前扶社稷,死後作神明,俺楊業當時扶宋征遼,潘仁美不肯發兵救援,俺遂陣亡,且害俺撞死李陵碑下。蒙上帝矜恤忠魂,封為神道。不想俺女婿呼必顯被妖妃龐多花屈殺了一門三百餘口,昨日龐兵追來,把俺的外孫呼守勇圍住,不能解救,俺隻得遣了三千陰兵,衝破龐營,把外孫救了出來。待俺差了鬼判引他到來,指他一條去路。”那鬼判奉命,召了守勇的魂魄上殿。隻見那神人高聲大喝道:“呼守勇,你還不快到新唐續完了後段姻緣,相會了夫妻父子兄弟,共慶骨肉團圓。那殺父之仇,報亦不遠的了,還不速走,龐兵追來就難解救了。”說畢,神人去了。
守勇如夢初醒,心裏甚是恍惚,忽叫:“外祖老令公,快救救外孫。”頭撞在窗檻上,醒來一想,原來是一場大夢,方才老令公明明叫我到新唐國去,日後自有團圓,報仇不遠。古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如此,待我拜別了外祖,快些走罷。呼守勇叩別了神位,直奔新唐而去。
第十五回王金蓮喜得麟兒
龐貴妃調換太子
樗蒲百萬不言貧,犯陣衝堅止赤身。
常誦《漢書》笑樊噲,但能屠狗不屠人。
話說趙虎臣夫妻,那日被龐家的兵馬困住,忽見遠遠標燈大書“楊家將”,後麵又是一支人馬追來,衝散了陣勢,龐兵都不見了,那時兩人就借著燈光,一直走出戰場。趙大嫂道:“官人,我和你脫了重圍,不知鳳奴同姑丈如何?”虎臣道:“我們一邊走一邊尋便了。”
正行走間,忽見一人一騎隱隱綽綽地走來,虎臣大喝一聲:“來者是誰?”答道:“小將趙鳳奴!”虎臣哈哈大笑道:“賢妹,愚兄與你大嫂在此。”鳳奴同兄嫂把大家被困的話講了一遍,虎臣道:“不知妹丈可曾脫出重圍?”鳳奴搖頭道:“不知。”大嫂道:“此處離山已是二三百裏,我們且脫了甲胄,扮作土民,方好再等救兵。”鳳奴道:“這倒不錯。”大家卸了甲胄,裝扮土民不題。卻是:
幹戈暫且權收拾,甲胄包藏為土民。
誌存宋室忠良輩,堯廷指佞恨奸臣。
龐丞相收住了人馬,對四虎說道:“侄兒,我費盡心機,使出這個十全的妙計,穩穩拿住的了,誰道旁邊衝出一支人馬來,把我們的兵馬衝散。呼守勇想是混出營頭,不知又往哪裏去了。眾將官,剛才衝殺的那支人馬,究竟哪裏來的?”眾將道:“啟上太師爺,昨晚臨陣之時,小將以為得計,忽見旁邊衝出一支人馬,燈上寫著‘楊家將’三字,被他殺得昏天黑地,七顛八倒,想是呼家子趁此走了。”丞相道:“燈上既然寫的‘楊家將’,必定是呼守信借來的楊家兵馬。速令三軍且到太行山一路追去,必然拿獲他兄弟兩個。”那四虎奉了將令,星飛追往西羌去了,卻是:
憑他妙策難逃網,管取頭顱獻玉皇。
且說趙虎臣被龐家滅了山寨,殺得抱頭鼠竄,東奔西走,幸虧有一支人馬到來,救他出了重圍。且喜他妹子鳳奴倒也足智多謀,大家卸了軍裝,換做了乞兒,日間沿途求討,晚間古廟安身。虎臣道:“我想此非久計,不如仍回故裏再想辦法。但不知妹子、大嫂意下如何?”鳳奴道:“哥哥尊見極是。古人說得好,樹高千丈,葉落歸根。”大嫂道:“既是這般,何不就走?”
三人就此曉行夜宿,不覺已到五霸山了。突然,山旁衝出一班嘍羅,攔住去路,又有五個頭目趕來,說道:“俺等叫扳著天錢富、小霸王李興、滾龍球吳大海、獨角犀金勝、飛天鵬任大羽。”五個頭目各帶一根齊眉棍,喝道:“漢子休走,快把姣姣留下,你也好在此享些受用。”那虎臣聽了大笑,說道:“好大膽的毛賊,你快快送些金銀與俺做個盤纏。若不送來,休想在這裏稱霸!”那五個頭目怒道:“也罷,不戰不勝,且與他決個輸贏。漢子看棍。”五根齊眉棍一起打下,虎臣急忙架住詐敗過去。
且知那頭目逼住虎臣,舉棍打來,虎臣趁勢搶將進來,奪了一根棍子,打將過去,把那扳著天錢富一棍打死。那四個頭目見扳著天已死,心裏害怕想道:我們不如拜伏了罷。大家跪倒在地,道:“小可們有眼不識英雄,多多得罪,如今大哥哥扳著天已死,求英雄在此做個寨主,小可們同部下嘍兵甘願聽令!”那虎臣同妻與妹商議,鳳奴道:“哥哥,既有此說,應允何妨。”虎臣道:“你們願聽俺的命令麼?”眾頭目道:“小可們願在大王麾下效力。”虎臣道:“也罷,俺且在此做個寨主。”那頭目聽他允了,即傳齊各部嘍兵,披掛去迎趙大王升帳。
虎臣同了妻與妹上山,吩咐眾嘍兵免參,著頭目進見。四個頭目一齊參見,虎臣道:“這裏共有多少人馬?多少錢糧?細細說與孤家知道。”頭目道:“啟上大王:這裏有五霸,部下有二十名校軍,二千人馬,錢糧夠吃兩年多些。”虎臣道:“古人雲: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今孤家在此,少不得的夫人妹子逐日總要比試,你們四人既在孤家麾下,做個總監軍罷了。那錢糧不足,不可害人性命借來,違則惟你監軍是問。”那監軍把大王的號令,吩咐各部人馬奉令依行。果然:
圖王霸業非我願,孝義堂前聚眾英。
放下虎臣之事不說,且說王金蓮與呼公子成親才半載,公子走後,金蓮想起:“自從龐賊領兵追捉公子,害得我夫妻分離,如今不知怎麼樣了?”金蓮正在思想,忽然腹中疼痛起來。翠桃看見小姐疼痛,說道:“小姐,隻怕今日要分娩了,待我報知老爺、夫人。”翠桃到裏邊說了,回到房來,隻見小姐睡熟。那小姐夢見一位金甲神從天而降,正要看是何神,忽又一陣大痛,睜眼一看,原來睡在這裏,方才卻是一夢。又是一陣緊痛,喜生一位小官人。那翠桃抱來一看,說道:“小姐,小官人生得鼻直口方,聲音響聲,與公子麵貌一般的。小姐與公子伶伶俐俐,自然生的小官人也是清清秀秀,若是齷齷齪齪的父母,必定生個邋邋遢遢的兒子。”
翠桃同小姐在裏邊抱著小官人,好不快活。哪曉外邊田夫們見王員外家火起,急急趕來相救。員外聽說後麵火起,忽喚翠桃出來相問。翠桃道:“方才小姐腹痛,幸喜生了一位小官人,小婢正來報老爺、夫人知曉,裏邊並沒有火光。那小官人出世的時節,房裏不過有些香氣,哪有什麼火光?員外睬他做什麼?”員外聽說小姐添了小官人,心裏十分快活,來到外邊,說道:“各位鄉鄰,舍下並未失火,方才小女生了一位小官人。”那些鄉鄰聽說員外添了外孫,齊賀道:“員外恭喜,這位小官人長成,必成大器,我們驚動了。”員外道:“多承各位問候。”眾人各自回家。卻是:
從來將相原無種,天憐忠孝降麟兒。
那員外、院君曉得小姐生了一個小官人,十分歡喜,來到小姐房裏,恭喜一番,抱那小官人一看,果然長得天庭高聳,鼻直口方,說道:“女兒,你生了這樣好的兒子,日後一定享他的洪福哩。”金蓮道:“多謝爹爹、母親。”員外道:“待我與外孫取個名兒來。”金蓮道:“爹爹,那呼公子臨去叮囑,說道:生了個男的,叫他延慶便了。”員外道:“女兒,方才你說呼公子,且喜沒有外人在此,倘若人家曉得呼公子是王家的女婿,豈不是又要弄出禍來?如今叫他王延慶罷。”金蓮道:“爹爹主見不差,竟叫王延慶便了。”正是:
文身斷發貢蒼茅,不反南人格有苗。
竭力致身分次第,先職子職後登朝。
且說龐妃聞西宮劉妃娘娘已經懷妊,心裏很不爽快,恐她生了太子,皇上必然寵愛。龐妃正想間,哪曉劉妃腹痛起來,龐妃已令心腹太監翁貴,買了一個女娃子進來,恰好劉妃正在臨盆,龐妃假意殷勤看顧,一心要想調換。不想劉妃生了一個太子,被龐妃暗囑了宮娥,調換了太子出去,就命宮娥寇直禦,將太子拋送禦河裏邊。
那寇直禦不敢違拗龐妃,隻得奉命依行。來到禦河邊,將太子取出,細細一看,不覺掉下淚來。寇直禦捧了太子,正在痛哭,忽聽一聲咳嗽,寇直禦急將太子藏好。恰是陳太監走來,見那寇女在金水河邊,上前問道:“寇直女,你在河邊做什麼?”寇直禦道:“陳公公,不要說起,龐娘娘調換了劉娘娘生下的太子,教我拿來拋入河內,我不忍將好好一個太子弄死,所以在此悲痛。”那陳琳聽了,倒是嚇了一跳,說道:“寇直禦,此事斷不可行,況皇上早晚想生太子,豈可弄死儲君?”寇直禦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為此啼哭。”陳琳道:“寇直禦,咱去也。古人說得好: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況這個龐娘娘,何等厲害,咱不要惹出事來。”這教:
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雙手撇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門。
陳琳說了這話,轉身就走,寇直禦一把拖住,說道:“陳公公,你若不與我想個辦法救這太子,還想做宋朝的太監麼?”陳琳道:“寇直禦,依你便怎麼?”寇直禦道:“依我,想法子救了太子的性命。”陳琳道:“不依呢?”寇直禦道:“公公不救,我們大家死在河裏便了。”陳琳聽罷吃了一驚,想道:“她不過一個宮娥,也知大義,難道咱是仁宗皇帝的得力太監,倒不如一個女子?”說道:“也罷,待咱把這太子藏在身邊,且到園內采了桃子,一齊送到八王爺府中。那八王爺最是修善的,待咱細細與他說明,再有不依。”寇直禦聽了大喜,遂將太子交付陳琳。
寇直禦回宮,來見龐妃,說道:“啟上娘娘,這事辦過了。”那龐妃道:“你須秘密些兒。”寇直禦應道:“曉得。”龐妃自言自語道:“一計操成直妙策,萬千辛苦樂今朝。”
且說陳琳被寇直禦將太子托來,心裏好不擔憂,不免采了幾顆桃子,竟往八王府去。陳琳想了一回,來見王爺,說道:“咱奉旨進桃,與王爺慶壽。”八王開盒一看,隻見盒內有一個孩子。八王就查究起來,說道:“陳琳,你既送來,說話須要小心。”陳琳道:“理會得。”遂離開王府。
第十六回太行山守信拜別
楊家將保送甥兒
太行回首望秦關,未卜家鄉幾日還。
今日拜辭唯有淚,不知風景在何山。
且說呼守信自從太華山進香,又來到太行山,見了老令婆,又見了舅母、姨母、嫂嫂,一住就是三年,心想道:“承他們再三留住,教我兵法,光陰過得好快啊。時常想到家園,外婆隻管叫我耐性,說什麼免禍,始終未解其意。那八角琉璃井內的水,也曾吃過幾杯,這長生訣可惜未學會。”
守信正在思忖,忽聽一聲炮響,震得地動天搖,卻是為何?隻見家將飛奔上山,說道:“公子,不好了,聽說朝廷差了龐太師,領了三萬人馬,把一座太行山團團圍住,說來搜捉公子哩。”守信聽說,嚇得魂魄俱消,問道:“朝廷何故拿我,隻怕你聽錯了。”家將道:“聽得明明白白,一點不錯。”守信道:“你再去探來。”家將重又探聽去了。
守信急往裏邊去,見了老令婆,說道:“外祖母,不好了。”令婆道:“孫兒,為著何事?”守信道:“方才家將報來,說朝廷差龐丞相領兵圍了太行山哩。”令婆道:“你可記得當年你同守勇出獵回家,打死那龐集的兒子之事嗎?後來龐多花做了貴妃,就尋你爹爹的事,把一家三百多人盡遭塗炭,唯逃你兄弟兩個,不知你哥哥逃到哪裏去了,所以龐賊提兵四處追捉。”守信聽令婆這番說話,昏悶跌倒,令婆倒吃一驚,幸喜八姐九妹在旁,扶了守信起來,說道:“孩兒醒來,你切莫悲傷,須想個辦法才是。”守信道:“甥兒原想會見了哥哥,商議個計策,哪曉得弟兄南北,教甥兒獨力難施。”令婆道:“你也不必啼哭,量你哥哥必在新唐,如今龐兵雖圍山下,你且拿了這根生銅棍下山去,待我吩咐八姐九妹送你下山便了。”守信道:“多謝外婆。”話畢,就拿了銅棍作別下山。八姐、九妹各取了雙刀飛舞,亦一齊趕下山來,隻見:
旌旗耀日張威武,甲胄如雲布滿前。
八姐、九妹見了龐家的陣勢,心裏頓生一計,道:“公子,你且慢走,待我們先去與他廝殺,你看我們勢欲敗走,他家必來追趕,你就乘勢逃出營頭去罷。”守信應聲答應,稱謝不已。那兩員女將不問情由,竟一直殺進龐營去了。
牛虎正在帳中與龍虎兄弟商議追捉呼家兩個兒子,誰道前營裏人聲沸騰,不知為何。忽中軍報道:“外麵有兩個女將衝殺進營,必須將軍抵敵。”龍虎聽說,提槍就走,大喝一聲:“誰敢來受死?”那姐妹聽了大怒,舞刀飛砍,龍虎疾忙駕住道:“你不將呼賊獻出,還敢衝犯天兵?隻怕這座太行山不能姓楊了!”女將道:“你這奸賊,休誇大口,看刀罷!”龐龍虎挺槍直刺,戰鬥三十餘回,那女將拖刀敗走,龍虎兄弟領兵追趕,守信乘機衝殺過去,卻被毛虎看見,就拍馬追來,大喝一聲:“小呼!你還不快快受縛,要想逃到哪裏去?”守信想來不能逃脫,隻得舉棍就打,毛虎道:“兄弟快來!”
那龐兵看見他們沙場決戰,急報到營,說道:“此刻大將軍與山上下來的一員大將大戰了二百餘合,隻怕是反賊。看來三位將軍前去會戰,才能獲住。不然,恐難相敵。”那龐牛虎、龍虎、飛虎聽說,一齊上馬衝來。守信在陣中望見,倒唬得毛骨悚然,隻得與他潑戰,心想:“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想必我呼家隻好靠天的了。”卻是:
死生由命不由人,拚得微軀報二親。
楊家未備三軍令,難破重圍降救星。
且說那五台山的和尚楊五郎,自從上山做了和尚,不道已是數年,心想拜別師父,到太行山探望母親。那五郎見了師父,說道:“徒弟想回太行山去,看看母親就來。”師父道:“你要回去倒也不難,隻恐你性子全然不像出家人。”五郎道:“師父,如今徒弟的性子,比前大不相同了。蒙師父這般化度,弟子亦知五戒三規。”師父道:“既如此,須速去速來,常存佛在心頭不可少解。”五郎道:“這個自然。徒弟去了!”師父道:“且慢,我有偈言四句,汝須切記。偈雲:酒能亂性,色是敗真。財乃致命,氣動殺身。”那長老說完了四句偈言,回身進去,不題。
楊五郎拿了禪杖,背了包裹,匆匆下山,一望,道:“好爽快也!這幾年俺在山上做和尚,何曾有一些酒肉到口,熬得個身子小了一半,你道苦也不苦。幸虧今日俺的命不該絕,如今倒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吃他個痛快哩!咦,哪裏鳴金掌號。待我來看。”五郎上山一看,隻見一員大將在那裏奮力衝殺,四周圍了許多兵馬,情勢十分危急。
五郎看得怒氣直衝,就拍馬追來,掄起那根禪杖打將進來,呼守信也就乘勢殺出了重圍。那龐家兵將被這和尚拍馬衝來,倒殺得天昏地暗。眾人道:“難道他也是呼家羽翼?這個和尚卻是十分厲害。閑話休題,且收了殘兵再作理會。”
五郎見那將軍乘勢殺出,就飛馬趕上,道:“將軍休走。俺不知你姓名,在此做什麼?”守信道:“俺乃後山呼家將的世子呼守信,從太華山進香,母親教俺往外婆家去來。”五郎道:“你外婆在哪裏?”守信道:“俺外婆是太行山老令婆。”五郎道:“如此說來,你是我的外甥了。”守信狐疑未信。五郎道:“俺就是老令婆第五個兒子,在五台山出家的楊和尚便是。”守信一想,道:“呀,原來是五母舅,如此請上,待甥兒拜見。”五郎扶住守信的手,說道:“甥兒少禮。”
那甥舅正在相敘,恰楊家一班寡婦追來,看見五郎同守信敘話,一齊上前相見,將守信受屈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大家上馬回山。眾寡婦道:“叔叔,我們先回,你送外甥一程罷了。”守信道:“多謝眾位舅母、嫂嫂。”五郎送了十裏,守信拜別和尚,各自勒馬前行。詩雲:
楊柳東門樹,青青夾禦河。
近來扳折苦,應為離別多。
且說五和尚回山,見了令婆,說道:“孩兒從五台山來,今日救了一個將軍,正在查問他,恰好眾位女將軍都在陣前助戰。後來說起緣由,孩兒才曉得是呼家外甥。”令婆道:“五郎,我想龐奸賊隻怕不肯退兵,還要上山來搜尋哩。”五郎道:“母親休怕,待俺去與他論理,不怕他不退兵回去。”五郎提了一根防身的禪杖就走,令婆曉得五郎的性子最躁,就一把扯住,道:“凡事不可任性,總要想好了主意,與他抵敵才是。”五郎道:“不錯,我們且定了主意,再作理會便了。”自古道:君王有道臣民樂,無道之君可奈何?
那龐家四虎與這兩員女將正殺得十分熱鬧,又將呼賊圍擾,正要拿住他,哪曉又被和尚衝將過來,殺了半日,好不厲害。眾人商議道:“哪曉得這個和尚就是征西時殺了無數大將,回到五台山出家的楊五郎,偏偏我們晦氣,撞了他來,殺得這般苦惱,怎麼好去回複?”牛虎道:“不妨,隻說已有了呼家的蹤跡,必得再添精兵五千,方可前去擒拿呼賊。”龍虎道:“好計策,明日竟去請兵,不必提起今日的事了。”四虎商議已定,就吩咐中軍前往京師請兵,不題。
哪曉這五郎和尚,拿了禪杖,趕進龐營,大喊一聲:“奸賊在哪裏?還不退兵逃命,想是要俺動氣才走!”話未說完,禪杖已經飛舞,嚇得這些兵將東奔西撞。那四虎在中軍帳裏,也是縮頭縮腦,不知這個和尚趕來做什麼。龍虎道:“兄弟不要管他,我們一齊出去,看他如何說法。”牛虎道:“哥哥講的極是,我們一齊出去。”
龍虎兄弟來到外邊,五和尚見了龐家四虎,二話不說,掄杖就打,嚇得四虎口裏喃喃齊道:“望師父慈悲。”和尚道:“你們既要俺慈悲,還不起營快走!”四虎即傳令三軍,作速收拾拔寨。牛虎道:“我們收了兵馬,也不必別處再屯,教他們離京二三十裏住下,等我們與太師請了兵,同他一齊追趕,以為何如?”龍虎道:“我弟言之有理,竟是收兵進京去罷。”和尚見他吩咐拔寨,就拿了禪杖回山。
且說呼守信一路行走,想道:“我這位五舅倒也驍勇,不是他這場潑戰,俺今日焉得到此?”忽見遠處盡是皮帳,莫非是西涼界上的?不免少坐片時再走,有何不可?守信跳下馬來,把身子抖一抖,便覺有些困倦,且在此打個盹罷,咳,我呼守信今日才曉得苦惱。果然:
跨馬自知皮肉瘦,解衣才見箭瘢多。
話說有個齊國寶,乃楊家將的花花太保,因同十二寡婦征西失蹤,流落西羌,且喜在這裏收了一班人馬,自稱定天山寨主,倒也快活,隻落得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夫人脫氏,所生一男一女,孩兒名喚齊雄,武藝倒也十分驍勇,年方十八,娶鄧氏三娘為媳。喜他一對夫妻,都是武藝高強。女兒月娥,年交十六,生得十分秀麗,果然佳婿難求。這脫氏夫人,精通韜略,每日教兒女習演武藝,愈加精熟。且喜那日天氣晴和,國寶又閑暇無事,不免請了夫人、小姐,同往教場操演一回,有何不可。話猶未了,隨吩咐侍女去請夫人、小姐。
第十七回齊國寶大演陣法
齊月娥擂台擇夫
塵飯塗羹舊話填,或言堅壁或開邊。
新奇暫賞芻蕘策,謀事由人成事天。
且說齊國寶請了夫人、小姐同去觀兵比武,三軍齊集營門伺候。那齊國寶同夫人、小姐上馬下山,軍兵擁護前後,一路行來,好不威風。國寶道:“夫人,你看前麵柳綠桃紅,半天鶴淚,西羌風土,不弱中原。俺在此數年,集兵數萬,墾地千頃,也不枉做定天山的寨主。時逢慶會,滿殿嵩呼,比那大宋皇帝還覺快活。”夫人道:“大王,今日一路而來,果然此間山色與西夷不同。”國寶道:“前麵是哪裏了?”都管道:“啟上大王:前麵是演武場了。”國寶道:“既如此,吩咐紮寨安營。”都管道:“大王有令,在此紮寨安營了。”說聲未了,軍兵盤紮下營,國寶同夫人、小姐下馬升帳。
忽有一匹帶鞍子的五花馬飛跑過來,大王即問管馬軍:“你在孤家帳下管的什麼馬?鞍子也不去掉。”管馬軍道:“啟上大王:這馬確實不是我們的。”大王道:“不是我們的?倒是天上掉下來的?”管馬軍道:“啟上大王:這馬隻怕是放草的。”國寶道:“胡說!孤家在此數年,從沒有人敢來此放馬。據你說來,明明有奸細在此,快去拿來見我!”那管馬軍奉了大王將令,來到前營,把話細細說了一遍。大家齊道:“既是如此,我們同去找尋,倘若真有奸細,拿來也好請功。”
這些將士四處尋獲,隻見青草齊倒,眾人心想,莫非奸細躲在草內,也未可知。將士近前細看,誰知一隻猛虎跳將出來,嚇得那些將士個個魂飛魄喪,都說道:“大王,不好了,方才有鞍子的卻不是馬。”大王道:“不是馬倒是牛?”將士道:“也不是牛,卻是一隻猛虎!”國寶聽說是虎,心裏又驚又喜,道:“若說青草裏有虎,孤家倒要去看的。”於是坐了一匹白馬,軍兵緊隨後麵。
來到草間一看,不見有什麼虎。國寶就往草邊細看,隻見一個英雄睡在草裏,隻見那人手裏拿一條棍子。國寶說:“想必是奸細了,待孤家盤問盤問他,便知明白。”齊國寶大喊一聲:“漢子,你在此做什麼勾當?”守信聽得耳邊叫喊,睜眼一看,隻見許多官兵,心裏好不著急,隻得硬了頭皮說道:“老將軍尊姓,鎮守的是什麼地方?”國寶道:“俺乃太行山巡軍太保,姓齊,在此做定天山的寨主。”
守信聽國寶說完,道:“失敬了。願大王聽稟:俺是大宋皇帝的功臣呼延讚的孫子,因父王呼得模為了金鞭執法,見龐妃僭用了曹皇後的鑾儀,父王要她換用,哪曉龐妃不從,俺父王怒執金鞭要去打這龐妃,卻有內監陳琳再三勸止。誰想這龐妃不思僭越違製,反在聖上麵前奏說俺父王打妃罵君,不久就要興兵滅宋。那仁宗輕聽妖妃謊奏,一時發怒,就差了妃父龐集,領了校尉到俺府中,抄斬一門三百餘命。俺兄弟兩個,蒙爹媽再三令俺兄弟逃出。原謂報複此仇,哪曉逃出後,龐賊又領兵四處追捉,嚇得俺兄弟到處逃命奔走,不知何日會麵,圖報此仇。古語雲: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俺見大王重義,敢不剖心實告。”國寶道:“說起來,你就是呼老將軍的令孫小將軍,但不知今後往哪裏去?”守信道:“大王有所不知,目下是水麵浮萍隨浪去,何分南北與西東。”
國寶聽了這兩句話,想起流落西羌的日子,說道:“將軍若不嫌棄,請到山寨敘談敘談,且憩息幾天,再做計較何如?”守信道:“承大王如此大恩,教我從哪裏消受?”國寶聽說,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我隻講一個‘義’字,憑它到哪裏都可去得。”守信道:“既蒙大王恩義,敢效執鞭。”國寶道:“言重了。呼將軍請上馬。”國寶也跨上雕鞍,徑回山寨去了。
守信遠遠看見一位頭戴雉尾的小將,迎道趕來。守信道:“大王,這位小將是誰?”國寶道:“這是小兒齊雄。”那少年聞言下馬施禮,國寶把守信一家受屈的事,細細說與齊雄知道。齊雄聽了,不覺怒上心來,說道:“爹爹,若是這般說起來,忠臣受屈無伸了。”國寶道:“不要管他,我們且到營寨裏去細講。”古人說得好:
從來好漢惜英雄,狐免皆悲義俠同。
君王無道聽奸佞,屈殺清忠忘大功。
國寶吩咐擺宴,款待呼家將軍,一麵打發中軍下山去,接了夫人、小姐回寨。中軍奉了大王的命令,接了夫人、小姐上山進寨。那女侍見書房裏,有一個俊雅清秀的英雄,在那裏吃酒,倒也奇怪,心想,待我去與夫人說知,便知分曉。女侍來到裏邊,說道:“夫人,今日大王替小姐招了一個女婿,在書房裏邊吃酒哩。”夫人聽說,又去告訴小姐。
小姐並不瞅睬,心裏甚是疑惑,悄悄地喚了女侍,同到屏後看了一回,轉身來坐下,又呆想了半日,咳,哪得這樣好人品,就與他做下了夫妻,也不枉了為人一世。但看人品卻好,不知他才技如何?我爹爹如何講說,就把奴許給了他。這時國寶正在詢問,月娥方聽明白。隻見國寶問那英雄貴庚,守信道:“今年已是二十有餘。”國寶大笑起來道:“將軍長小女兩歲,願結成婚姻。但不知呼將軍意下如何?”守信道:“多蒙大王抬舉,把小姐終身托付於我,須待俺去尋了哥哥,先將父母之仇報過,再來求親便了。”國寶聽說,沉吟細想,莫非他不肯攀我女兒,故把這話說來我聽,也未可知,隨說道:“呼將軍,方才這話明日商議。”守信乘此謝酒安睡。
國寶來到裏邊與夫人商議。齊雄進房,鄧氏三娘道:“今日請的是誰?”齊雄道:“今日請的是呼延讚的孫子呼守信。”鄧氏道:“請他做什麼?”齊雄道:“不要說起。就是今日巡山觀兵的時候,見了一騎有鞍子的花馬跑來,那時父王查問不出,令軍士巡查,報說一隻猛虎眠在草裏。父王不信,親自去看,才見那呼守信睡在草中,並沒有什麼猛虎。父王的心裏就想他日後必是個大人物,故此喚醒了他,一同上山,讓他細細地把龐家害他的緣由說了一番。父王欲將月娥與他。”三娘道:“既如此,待我去恭喜了來。”齊雄道:“雖然講過,還未定準,且等明日定準了,去恭喜未遲。”三娘道:“也好,明日再做理會便了。”語雲:
世間千萬驚奇事,磨折多番出類群。
且說齊月娥來到屏後,聽得父王在那裏對英雄說道:“小女少將軍兩歲,願與將軍匹配,真正難得。”你道這位將軍怎麼回我爹爹,他說報了父母的仇,然後再來求親。月娥想,聽他這般說法,你道氣也不氣!難道結了親,就報不得仇的麼?他明明在那裏推托,不要講他,且進房去罷。那月娥回房長歎道:“不是姻緣莫問親,哪能紅葉去傳情。徒望老人來月下,休題石上定三生。”
到了次日,鄧三娘抽身起來,徑往裏走,見了月娥,說道:“姑娘,你今日的麵孔上好像有什麼心事?”月娥道:“嫂嫂,我心事卻沒有,隻是聽得爹爹同那呼家的後生提親,倒被這後生推托。嫂嫂,你道氣也不氣!”三娘道:“怎麼推托?”月娥道:“他說報過了父母的仇,然後再說這對親的話,豈不是被他推托?”三娘聽說,細細想一想,道:“姑娘,你不用著惱,我有絕妙的計策在此,不怕他不來求我。”月娥道:“既有妙策,倒要請教嫂嫂。”三娘道:“我們去向我公婆商議,搭起一座擂台來,張掛榜文,擇了日子,我們一家都到台上,少不得這些有武藝的都來比試,隻怕這姓呼的見了姑娘的容貌武藝,他要來求我哩!”月娥道:“好妙計!果然足謀多謀。自古道:有誌婦人勝似男兒。既如此,閑話少說,且同嫂嫂去與爹媽商議。”正是:
春風吹得園林茂,蛺蝶穿花繞苑牆。
那月娥同了三娘來見爹媽,道個萬福,國寶道:“女兒媳婦出來何幹?”三娘道:“聞公公昨日與姑娘對親的話,兒媳倒有一個計策在此,故爾特來商議。”國寶道:“你且說來。”那三娘把這擂台擇婿的話細說了一遍。國寶聽了大喜,即刻吩咐軍兵搭台,一麵掛起榜來,招集群雄,在擂台比試。
那些軍士,奉了大王命令,齊往下山,紛紛嚷嚷,不多一會,搭起了一座擂台。頃刻間,燈彩齊全。那正管軍吉屹羅飛奔上山稟見,說道:“正管軍啟上大王:擂台已經搭架完畢,榜文也掛台前了。”國寶道:“好,明日乃黃道良辰,早早傳集軍兵,伺候夫人、小姐上台比試,不得有違。”吉屹羅領了大王將令,來到山上,曉諭前軍後校。各各歡喜,不勝快活,大家專等明日伺侯夫人、小姐上台,看他們如何比試。
第十八回石頭陀打下擂台
呼守信訪兄別丈
少小離家受苦辛,劍囊空佩未邀勳。
昔日功臣今受屈,親仇未報暮雲生。
卻說齊國寶為了女兒月娥的婚事,高搭擂台比武來選東床。此時紅日已升,國寶來到裏邊喚起夫人、女兒,打扮起來。那月娥小姐已經梳妝完了,這些使女與小姐一樣妝束。你道怎生打扮:
頭上高飄雉尾,身穿紅錦繡衣。羅裙低係,金蓮似鐵。雙劍如飛,將軍不敢近,神鬼皆逃避。
齊國寶同了夫人、小姐跟了一班女從,都來到台上,那管軍、力士一同到台前參見。國寶就令管軍,把珠燈彩球張掛齊備,四麵都要紮營。管軍奉令,吩咐力士把燈彩張齊,營伍完備。國寶又令:“四路管軍領兵暗伏,倘有人敢台前喧嚷,立即擒住了他,拿來見我!”那四路管軍、力士各各奉令把守。詩雲:
今日雄才施技勇,擂台比試選東床。
齊國寶為了女兒月娥招婿,搭起這座擂台,掛了榜文,就有多少勇士齊到台上來比試武藝,倘然中選,也顯得英雄蓋世。
卻說西番單於的兒子叫做單於吉,年尚十七,生得麵青發紅,手似釘鈀,聽說齊國寶擂台選婿,單於吉也想中選東床,出廳見父親,稟道:“父王在上,孩兒有話稟明。”單於道:“我兒有話,且說來為父的聽。”單於吉就把擂台比試的話細說了一遍。單於聽了大笑,說道:“定天山齊國寶的女兒,哪個不曉得她的武藝,你如何去得?”單於吉道:“爹爹放心,孩兒若去,包管中選。”單於道:“我兒既要去,須得見機才好。”單於吉諾聲道:“是。”就帶了勇壯家將二十名,同往定天山比試。詩雲:
年少辭家獨出群,金鞍寶馬去邀勳。
一枝百年姻眷好,英雄蓋世古今聞。
且說呼守信在定天山,遠遠聽見人聲沸鼎,金鼓喧天,不知何故。守信正欲來問,恰好都管軍走來,說道:“呼將軍,為何不到山下去打擂?倒在此間閑耍。”守信道:“打擂台做什麼?”管軍道:“為小姐招親。”守信聽說小姐招親,心裏想道:“向聞月娥貌若西施,不如到台前觀看一番,有何不可?”正是:
日高三丈群英集,齊望台間美玉真。
那月娥吩咐女婢往台前高叫道:“俺奉小姐之命在台上賭勝,如有不怕死的,請上台來與俺比試。如果俺勝,好與小姐親自比試,再勝,則與他花燭。”道猶未了,哪曉閃出一個和尚,上台喊道:“俺乃外國和尚石頭陀,在此與你小姐比試!”女婢見了這個頭陀,心裏好不著惱,即使武藝高強,怎麼與小姐成親?
哪曉月娥在裏邊見這頭陀生得叫人見了惡心,倒在此撒潑,怒道:“待俺打他下台去!”月娥走到台前大罵:“禿驢,你來送死罷!”和尚見了月娥嗬嗬大笑道:“你休得誇口,隻怕灑家這一拳,也夠你受用了。勸你不如快與灑家成親的好!”月娥聽了大怒,使出一路長拳,哪曉這和尚上台來,被月娥一個雙飛腳踢將過來,和尚就一個斤鬥摔下台去,引得一群英雄拍手大笑道:“你看,金剛這樣的胖和尚,原來是紙糊的!”
單於吉在台前突然縱上台來,喊道:“西番單於三太子在此!”月娥道:“呔!你像個什麼東西,也來送命。”太子聽了,怒上心來,即擺了架式。月娥擺一個金雞獨立勢,打將過去,太子連忙一閃,也擺個猿猴獻果勢打來,月娥就趁勢打去,太子一個斤鬥也跌下台來。
守信看得火氣直噴,跳上台來,把眼睛軲轤轤看了一回。月娥也是暗想:“這個好像那姓呼的一般,不如待我叫他一聲,看他如何。”月娥道:“小將軍,你何苦也來送命?”守信道:“為將之人,從來不顧性命的。況俺乃呼家的子孫,誰人不知。”月娥心裏已是明白,假意把兩拳擎起,做個撲天雕舞勢打來,守信乘勢踏進,破了這勢。月娥又擺一個蛟龍舞爪勢,守信就鑽將進去,一把抱住。那月娥低低說道:“冤家,抱鬆些。”守信心裏好不喜歡,隻得放手,挽住了一根鸞帶。
正要一同回營,忽見台下人群說道:“快走,那邊兵馬殺來也!”守信聽了,心中好不憂疑。忽聽巡報說,西番單於吉領兵圍住,要搶小姐,虧齊雄小將和三娘在那裏征戰,不能取勝,要請小姐去助陣。
守信不問情由,提棍飛跑,見了單於吉就攔頭一棍,恰巧中了肩膀,跌悶在地。那些將弁見太子如此,說道:“不如收了器械,扶了太子起來去罷。”那單於吉道:“好厲害!快回西番去。”單於吉領兵起身去了,齊雄同三娘、守信一齊上馬回山。這教:
姻緣巧遇呼家子,中選成親齊月娥。
月娥自選中呼郎,就同爹娘上山,國寶道:“女兒選中了呼守信,為父的也放心了。女兒你且到房裏收拾打扮,待俺端正花燭,請呼郎與女兒成親。”國寶吩咐家人:“將燈彩掛好,快喚樂工儐相。今日黃道吉辰,與小姐完婚。”
國寶因月娥選中東床,不勝快活。呼守信想起哥哥守勇,不知流落何方,爹媽被龐賊父女所害,冤死一家性命,此冤何日才能得以伸雪?想到其間,令人心痛。這是:
父母劬勞恩似海,沉冤何日與親伸?
且說齊月娥與守信成了夫婦,已經兩月,齊月娥向呼守信道:“我看你終日愁眉不展,卻是為何?”守信將爹媽含冤的話說了一遍。月娥聽說,不覺亦掉了兩行珠淚,說道:“公子不必難過,我去向爹爹商議,招些人馬,也去殺他滿門,就伸了公公婆婆一家兒的深冤了!”守信道:“但得如此,就是九泉之下的冤苦親魂亦感激不盡!”月娥道:“公子,古雲:父母翁姑,恩親無二。不如同去與我爹媽商議便了。”卻是:
且看翠翠蘭苕上,欲掣鯨魚碧海中。
話分兩頭,卻說呼守勇一路行來,過了許多崇山峻嶺,看此處山色,與中原無二,人物恰是不同:臉上好似有漆,身上臊腥,穿的羊皮,身上倒掛大圈,問他姓名,也不知他說的什麼。恰好有一位老者走來,守勇就上前問他,他說是新唐國差來,查點馬匹到此,不然也不會到西涼。守勇道:“這裏到新唐還有多少路程?”那老者道:“這裏到新唐,隻有三天了。想是你要去麼?”守勇道:“正是。”老者道:“你到哪一個府第?”守勇道:“俺不到府第,要到王府去的。”老者聽了又道:“小英賢,你為什麼要到王府去呢?”守勇道:“那新唐國的主公,就是俺祖呼延讚的妻舅馬化鳳。當初他原想在中原做一個藩主,因出了趙匡胤,做了大宋皇帝,他就到新唐國來做了個番王。那大世子馬韜,就是俺父王呼必顯的表兄。”老者道:“小將軍原來是馬千歲的親戚,如此,失敬了。”守勇道:“你在新唐做什麼?”老者道:“不瞞小將軍說,俺在新唐,蒙千歲容我,做了一個查馬軍,所以到西涼查馬。今日幸遇小將軍說起,又是千歲的親戚,俺真正有造化。”守勇道:“前麵是什麼地方?”老者道:“前麵就是新唐了。”守勇聽說快到新唐,心中大喜:我道新唐怎樣,原來與中原不相上下,兩國的城垣宮殿都一樣。
守勇正在觀看,隻見前麵許多官軍、太監擺隊行來。那老者道:“小將軍,快請回避,前麵花花公主駕來也,另日再會罷。”言猶未了,那老者就拍馬飛去。呼守勇隻得回避。公主在馬上飄然而過,守勇伏倒草內偷看了公主,心裏想道:“隻說中原人物豐采,我看番邦女子倒比中原更美。方才馬上的公主豈不是絕色?就是這些女侍,也有幾分姿色。”正是:
休說中原有美女,誰知西番勝西施。
呼守勇看見花花公主駕已過去,就立起身來,心中想了一會,不知公主到哪裏去。守勇正在那裏心焦,恰好一隊武士經過,上前施禮道:“請教列公,今日公主何往?”一武士答道:“今日公主到桃花潭去,因潭裏出了妖怪,已經在這地方吃了好些百姓,俺國王故爾差遣公主前去看來。”守勇道:“桃花潭離此多遠?”武士道:“不過三十餘裏。”守勇道:“噢,離此不遠了。”武士道:“看你這妝束打扮,不像俺新唐人士。”守勇道:“俺乃是大宋的呼家後代呼守勇也。仁宗皇上偏聽龐妃妄奏,說俺爹爹欺君傲上、心懷反意,故爾將俺全家抄斬。俺為了伸冤報仇到新唐國來。”武士道:“將軍,咱們各奔前程。”守勇道:“請了。”大家分手而去。
第十九回呼守勇新唐借兵
降金龍喜得金鞭
新唐公主逞英強,奉命殲除妖逆狂。
天姿映出桃花麵,笑帶芙蓉香柳娘。
卻說花花公主奉了國王的命,選了三百個雄兵,來到桃花潭下麵,聽那百姓講這個妖怪好不厲害:“到了日午將西,河裏就要翻風作浪,被他害的人也不少哩。”話猶未了,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河裏頓翻白浪。公主就令番兵一齊放起炮來。誰想,這個怪物全然不怕,在空中飛舞,好像要來吃人似的。公主嚇得渾身出冷汗,就帶了番兵勒馬回宮。
公主回到宮裏,遂見國王,說道:“孩兒領兵桃花潭去,計圖掃滅那怪物。哪曉這個怪物果然十分厲害。孩兒看見風浪大作,即忙傳令放炮。那怪物全然不怕,忽地到半空中舞將起來,好像一條金龍向下飛來,勢要吃人光景,嚇得孩兒渾身大汗。料難抵敵,隻得回宮。望父王赦罪。”國王聽了公主的話,又見公主嚇得這般模樣,心下憂思不已。
到了五更時分,國王升殿,百官朝見畢,忽王門官上殿奏道:“有一大宋功臣之後呼延讚之孫呼守勇,有事奏聞殿下。”國王沉吟半晌,想想父王曾說,有位姑媽,嫁給大宋趙匡胤的功臣呼延讚為室,因說道:“既如此,著他上殿。”即傳旨召宋臣呼守勇見駕。
守勇俯伏銀階,口稱:“臣呼守勇祝願吾王千歲。”國王道:“你既是功臣之後,先把家世奏來。”守勇奏道:“臣祖呼延讚,扶宋社稷,功顯日月。祖母新唐馬氏,隻生臣父必顯一人,世受國恩。母前山楊氏,老令婆之女,生臣兄弟二人守勇、守信。”國王道:“你今來此何幹?”守勇道:“臣緣仁宗無道,父母痛遭慘殺。寵妃龐氏僭欺正宮,臣父必顯執先帝遺賜金鞭,恐嚇龐妃。不料龐妃捏詞狡奏,宋主聽妃之言,即差妃父龐集統兵圍住府第,放火燒殺,毀我家口計三百三人。臣弟守信幸代母往太華山進香,未遭慘毒。俺的性命,方得爹媽逼俺從地穴裏逃將出來,以便代親血恨。哪曉逃命至今,每被龐家追捉,且喜屢遇救星,未遭殺害。今日到此新唐,得見千歲,以為萬幸。伏祈千歲憐念至戚遭此慘殺,借給雄兵十萬,剿滅龐賊父女,庶雪此仇。地府幽靈永沐洪庥。”
國王道:“你既是呼延讚的子孫,把那禦賜的金鞭拿來看。”守勇道:“千歲,難臣被龐兵圍捕,爹媽逼俺逃命,哪裏想到帶這金鞭?”國王拍案大喝道:“你既是呼氏的子孫,豈能失帶金鞭?明明是個歹人,將這番胡言亂語哄弄孤家提兵與大宋為仇,豈不是個奸細!”令將校:“將呼守勇綁赴法場!”
將校把守勇正欲捆綁,班中有幾個老臣奏道:“臣等愚見,千歲如將呼守勇處刑,還不如加恩免其死罪,令其領兵將桃花潭之妖逆蕩除,可謂兩全。”國王道:“卿等奏得甚妥。”即降旨赦了。呼守勇俯伏謝恩。卻是:
幾希一命入幽都,幸賴先靈暗保扶。
國王道:“今眾卿保奏,說你既是呼延讚的子孫,必定有些武藝。金鞭雖然失帶,將略決定隨身。孤家今日試你一試,就知分曉。你今領兵三百,前往桃花潭去,除了這個怪物,你爹媽的仇,孤家自有商議。”守勇聽了爹媽的仇“自有商議”的話,心裏好不快活,急忙謝恩退出,上馬加鞭,來到桃花潭,隻見:
綠陰深處垂柳腰,隔岸桃花粉麵姣。
河內無風波不起,烏啼花笑寂無妖。
守勇看了,毫無蹤跡,惟對天禱告:“弟子呼守勇,因爹媽一家三百三人慘遭龐奸殺害。俺弟守信代母太華山進香去後,沒有下落。俺今來到此間,幾乎性命不保。蒙番官保奏,領兵來此除妖。惟願蒼天保佑,萬聖陰扶。”守勇禱告畢,不覺日漸沉西,但見微風細浪,河內好似迷霧一般。守勇道:“俺今日行事,乃奉國王之命,全賴眾將官盡力攻擊。倘能擒獲,俺與眾將記功。”將校應聲如雷,即忙整槍搭箭各各齊備而去。
片刻,河中正在起風作浪,迷霧漫天,遠遠望去,雲裏好似有條金龍在內旋繞,勢欲飛將下來,那將校見了,嚇得心慌意亂。忽聽一聲炮響,就呐喊起來,提槍的提了槍,射箭的扯起了角弓。那守勇提了一根鐵棍,向前直衝,對著雲裏的龍道:“你這逆畜,難道不曉得俺是大宋的呼家將在此,還不快來受縛。”哪曉道言未了,這逆畜卻張牙舞爪的飛來,守勇靈機一動,也化作一條青龍,與那金龍兩下裏盤旋。忽地裏刮起一陣怪風,吹得眼睛都不能睜開。隻聽半空中一聲大震,好似地裂山崩,抬頭一看,依舊紅日青天。眾軍道:“好奇怪!如今天清雲散,龍也全然不見,方才明明兩條龍,在空中盤旋。”
眾軍正在疑想,忽小校報說:“前麵哈都哩地方,天上掉下一根鞭在那裏,咱要去拿,實在拿不動。”守勇聽說,也稱奇怪:“俺去看來。”守勇到那哈都哩,見了金鞭,倒下身便拜,道:“金鞭金鞭,帝賜流傳。”拜畢細看,果然是呼家之物,上麵刻的“鞭賜禦弟呼延讚,世世相隨勿忘朕意。”另一麵又刻:“勿論王親國戚,文武朝臣,不遵規則,鞭死無情。金鞭鐵麵,代朕施行。”守勇收了金鞭,回到桃花潭營裏,安息了五六日,自此,百姓也不再議論妖怪,潭裏也不再生風興浪了。
守勇帶領將校,來見國王,把領兵伏妖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將得鞭的話,又說了一番。國王聽說,十分歡喜,接過金鞭細看,拍手大笑道:“好,果然將軍是呼氏子孫,不然,哪能恰巧就得。若說這鞭非將軍得取,咱這裏就得鬧個不停哩。將軍除妖辛苦,請到內書房安息,早晚便於敘談。”
第二十回花公主許配東床
呼延慶書房講武
才略應堪誇數公,隻今方信有英雄。
喜看翡翠金枝貴,欲釣鯨魚滄海中。
且說呼守勇自從除妖得了金鞭,見過國王,國王請守勇到內庭將息幾天。那守勇將這金鞭逐日在手中舞弄。一日,國王來到書房,守勇正舞得高興,國王看了一會,連聲稱讚:“果然將門之子。”守勇回轉頭來,看見了國王,急忙放了金鞭,道:“難臣不知萬歲駕到,有失跪迎。”國王道:“咱家與山前楊氏、山後呼氏,原是世代老親,何必這般謙遜?”守勇道:“難臣承千歲如此抬舉,也是全托祖宗的蔭庇。”國王道:“前日的金鞭得手,這是你令祖陰空默助。將來賢侄必成棟梁之器。”那國王講了一番敘親的話,依舊回宮去了。這教:
相才還是將才高,萬裏江山一舉勞。
皇封禦弟呼家將,蔭子榮孫穿錦袍。
國王來到西安宮,娘娘接了萬歲,進宮坐下,說道:“孤家有一樁事,與娘娘商議。”娘娘道:“千歲有何見諭?臣妾謹當領聽。”國王道:“與娘娘商議,非為別事,因為公主年已及長,東床未選。孤家為此,日夜焦思。前日為了桃花潭出了一個怪物,逐日在河裏興風作浪,不知戕害了多少百姓。公主聽了,一時氣衝牛鬥,領兵前去剪除,到了桃花潭,這怪物正在那裏興風作浪。那公主一看,好似一條金龍,對著公主飛來。嚇得公主目瞪口呆,虧得她有主意,就急忙回宮,孤家心裏甚為不安。幸喜公主近日身體安泰,孤家才得放心。”娘娘道:“人家為了兒女,父母心腸都是這般的。唯有兒女的心腸待爹媽,隻恐就不能如此了。”國王道:“雖然如此,總要教導。”
娘娘道:“那桃花潭的妖怪,如今怎麼樣了?”國王道:“娘娘講起桃花潭,說來也怪。那桃花潭裏這個妖怪,方得孤家的表侄呼守勇到新唐來見孤家,那時孤家教他帶了三百名番兵往桃花潭去。呼守勇到桃花潭不多一會,河裏就興風作浪,烏雲蔽日,雲裏有一條金龍飛舞。守勇喝了一聲:‘逆畜!’雲裏忽又出現一條青龍,與那一條金龍盤旋了半日,忽然大震一聲,哪裏曉得就是宋太祖賜與孤家姑丈呼延讚老將軍的這根金鞭。咱侄兒得了這鞭,那桃花潭裏的風浪頓息,天上的烏雲散去。又隔了幾日,河裏也不起風浪,百姓也不講起什麼妖怪。咱看那呼家表侄,將來必成大器哩。故此孤家有事與娘娘商議,咱想公主的容貌也好,武藝又強,年紀又是相仿。孤家欲將呼家侄兒做個東床佳婿,你看如何?”
娘娘道:“既呼家侄兒到此番邦,應請他到府中安歇,也該來見我。”國王道:“娘娘,那侄兒已在西書房住,因他平妖辛苦,咱教他將息幾天,然後相見罷了,所以呼家侄兒尚未拜見。”娘娘道:“既如此,臣妾與千歲同往書房何如?”國王道:“這是極妙的了。”
那千歲同了娘娘即時來到西書房門首,內侍道:“呼將軍,千歲同娘娘在此。”守勇聽了,急忙出廳迎接,口稱:“難侄不知千歲與娘娘到來,有失遠迎,望豈恕罪。”國王道:“侄兒免禮。”進了書房坐下,守勇拜見已畢,千歲開口說道:“孤家今日同娘娘到此,非為別事,一則念及老親,二來見你人才出眾,武藝高強,孤家欲將公主與你結個百年夫婦。”守勇道:“多蒙萬歲與娘娘這般抬舉,難侄豈敢不從?況公主是玉葉金枝,宮幃閨秀,難侄如今是喪家之犬,東奔西逃,不知將來如何結局哩。”娘娘道:“呼家賢侄,你為何這般推阻?將公主匹配與你,也是千歲重親情的好意,將來新唐馬氏與後山呼氏的親,不致疏失了。”守勇道:“難侄已曾娶過王氏金蓮、趙氏三姐,成婚未幾,又被龐賊領兵追捉。方得三姐與賊對敵,難侄乘勢走脫,苟延性命,得到此間,皆二位侄婦相從,未經被賊擒拿,以為幸甚。”千歲道:“娘娘不必聽他,咱們且進宮去,再作道理。”
那千歲同娘娘進了內宮,說道:“公主,你到桃花潭看見的什麼金龍?唬得孩兒渾身冷汗回宮,倒病了幾天,哪曉這金龍,就是後山呼家將的紫金鞭。”公主道:“父王何以知之?”千歲道:“我兒那日從桃花潭回來後,恰好你表兄呼守勇到此,父王就差他到桃花潭去,誰知你表兄呼守勇一到河裏,風浪大作,白霧漫天,空中金龍狂舞。後又有一條青龍,在雲端裏盤旋了一會,那金龍掉下地來,眾人擁去看來,恰是一條紫金鞭,被守勇拾了這鞭,頓時雲散霧開,風浪即止,百姓也不講那妖怪了。”公主道:“這也奇怪,將來倒要與表兄借這金鞭來試看一看。”國王道:“何必要借,孤家現在正待黃道吉日,就要把你呼表兄與公主完姻了。”公主聽說,不覺腮映桃紅。娘娘同公主,隨往裏邊更裝去了。這教:
脫下羅衫換錦袍,寶髻高扳翡翠嬌。
今日洞房香滿院,專待仙郎度鵲橋。
那國王道:“今日是黃道吉日,與公主完姻,速速備了花燭燈彩,須要整齊。”一聲吩咐,各官紛紛備辦。等到良辰花燭,各官齊集宮門稱賀。國王道:“眾卿少禮。”令內監陳三千陪了眾卿禦園飲宴。那樂工儐相請出駙馬、公主,拜了天地,見了千歲、娘娘,夫妻交拜已畢,隨送入洞房去了。千歲道:“娘娘,你道呼表侄配的公主何如?”娘娘道:“果然配得不差,這對夫妻,好像仙子臨凡,還有什麼比得上他們?”千歲道:“妙啊,是沒有什麼比得上他們。”娘娘同千歲,得意洋洋地回宮去了。洞房裏,守勇把龐妃狡奏,仁宗發怒,遣龐集領兵殲滅的話,與公主說了一番,同入香房安寢。到了天明,雙雙來到內宮,拜見了千歲、娘娘,請過了安,雙雙依舊回房,兩下裏談談笑笑,不覺又是梅梢月上,鴛枕朦朧,怪煞金雞報曉。卻是:
禦前初獻紫羅衣,交頸鴛鴦臥碧溪。
南燕北來新洞府,蓬萊小院遇仙姬。
且說王員外想起:招了呼守勇為婿,和女兒金蓮成婚未幾,不料就遭龐妃的父親龐賊領兵殺來,把俺的莊子團團圍住,要捉呼守勇去。方得俺女兒同翠桃,想出妙計,救了守勇。自從守勇去後,音信全無,不覺倒有十個年頭了。俺女兒金蓮時常想起了他,就要啼啼哭哭,俺與院君的心裏好不懊惱。其外孫王延慶,今已十歲,倒也聰明。做娘的若是有些悲切,他就叫了翠桃一同在旁解勸,說道:“凡事總得孩兒長大起來,自有個道理,母親若然苦壞,教孩兒怎麼辦。”翠桃道:“娘娘,自古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小官人倒講得也是。勸娘娘凡事要看小官人麵上。”金蓮心裏甚是明白,以後隻把小官人撫養長成,再作理會。
第二十一回王貴莊王禪收徒
騎石虎延慶逍遙
桂窟香生花萼樓,萬方同慶是中秋。
傾城人看雙牛鬥,小小兒郎解鬥牛。
話說王員外一日正與院君敘話,偶見鏡中的形容,不覺鬢已將斑。員外道:“夫人,俺與你的年紀已是半百,怎奈膝下無兒,俺的心上欲將侄兒嗣續宗祧。”院君道:“這個極是。”員外就立了侄兒為子,改名“環”字,今年十六歲,麵貌卻也富麗,見了員外、院君,又見姐姐金蓮。見了延慶,向金蓮問道:“姐姐,這個是誰?”金蓮道:“這裏俺娘的過繼兒子王延慶。”王環道:“姐姐,這是兄弟了。”王環與延慶見了個禮。
員外把延慶送進書館裏去,先生教他讀書。哪曉得這延慶竟是個過目成誦的神童,先生甚是歡喜。一日,員外正到書房,恰好看見延慶在那裏舞弄槍棍,員外道:“你小小年紀,弄他做什麼?”延慶道:“這個才是文武全才,學會了它,也就是個武藝。”員外假意要打他,誰知延慶一溜出了莊門,忽見田裏有兩條水牛在那裏爭鬥。延慶道:“不好了!俺家的豆麥都被踏壞了。”急忙趕下田裏,把這兩條水牛的角一把扳住解開,對莊夫道:“你們拖了去罷。”那些看牛鬥的人,都驚得伸舌搖頭。這教:
老大無能看牛鬥,不如員外小兒郎。
且講那萬花穀秀雲岩有個道士,說是反朝的一個宰相掛冠入山,姓王名禪,曾拜雲中子為師,日誦《黃庭》,夜則蒲團打坐。每到天明采東方青氣,參透了玄機妙秘,往來雲返。一日,西池王母大會群仙,那王禪在雲頭裏看見了雲中子駕雲從西而來。王禪道:“師父何往?”雲中子道:“今日西王母壽誕,大會群仙。”那王禪垂下雲頭,仍舊在萬花穀秀雲岩打坐。這教:
談玄自有無窮妙,熟讀黃庭參道機。
那雲中子赴了群仙大會,回歸洞府,隻見武曲星官遷宮。雲中子掐指一算:“咦!就是那年的魁罡星,降凡於複姓呼延為子,今年已交十餘歲,應傳法了,所以武曲遷宮。”雲中子駕起雲頭,來到萬花穀,就按下雲頭,叫一聲:“徒弟!”王禪開眼一看,說道:“師父可是群仙會回來?”雲中子道:“非也!”把武曲星官遷宮的話,對王禪說了,道:“徒弟,你須下山到王貴莊去,度了複姓呼延慶的上山,教授他行兵十法,然後送下山。”雲中子依舊駕起雲頭,回歸洞府去了。
王禪想起那王方平仙師的叱石成羊法:“待我試他一試,何不教他變了一隻老虎,就好騎他到王貴莊去,豈不好麼?”那王禪就對了這塊頑石,把手在石上一摸,吸一口氣道:“變!”你道這塊頑石變的什麼?誰想竟變一隻猛虎。王禪就跨上虎背道:“快走!”一霎時已是王貴莊了。王禪道:“住!”這虎就歇在莊前。那莊前莊後的人見了都唬得目瞪口呆,說道:“不好了!我們莊上有了老虎,性命哪裏還保?我們且去告知員外,多喚些莊夫,大家拿了家夥,篩起金鑼來,隻怕唬得動它,也未可知。”眾人擁到莊子裏邊,說到:“不好了!員外,莊門口來了一隻大老虎!員外快快喚些莊夫,帶了家夥,我們大家到莊上,鳴金追趕,或則趕了它去,大家就好安逸了。”王員外聽說莊前有虎,滿肚疑惑,說道:“我們在此住了幾百年,從未聽說有老虎。莫管它,同你們去看來,再作理會。”
眾人同員外到了莊前,員外四麵的一看,問道:“虎在哪裏?”眾人道:“好奇怪!方才這裏明明有一隻猛虎。想是員外出來看它,那老虎也怕我們追捉。”員外聽了哈哈大笑,說道:“疑心生暗鬼,不聽自然無。哪裏有什麼老虎?這是你們自己眼花了。”員外踱進莊門,來到廳上。恰好院君聽說莊前有老虎,慌慌張張見了員外,說道莊前有虎的話。員外笑道:“夫人,你哪裏拾的馬屁孛,我已看過,哪有什麼老虎?”院君聽說,就回進房去。那金蓮也聞莊前有虎,來見院君。院君道:“我已問過員外,莊前並沒有什麼虎,都是鄉裏人以誤傳訛的話,女兒不必驚慌。”這教:
人人見過田間虎,誰識王禪化石為。
且說王禪到了王貴莊前,就把那騎來的石虎伏在田間,仍化成一塊頑石。王禪走到王員外的門口,說道:“員外在府麼?”門公道:“是哪個?”王禪道:“特來拜訪員外的。”門公道:“請少待。”到廳前看見員外,門公道:“員外,外麵有個道人,他說特來拜訪員外的。”員外細想:我沒有什麼相與的道人,既來拜訪,且請他進來便了。門公來到外邊,說道:“師父,員外有請。”那王禪到廳,拜見了員外。
員外道:“師長從哪裏來?”王禪道:“特來拜見。”員外道:“大師貴處?”王禪道:“貧道是萬花穀秀雲岩。”王禪正與員外敘談,恰延慶走出廳來。員外道:“過來見了大師。”延慶奉命過來作了揖。王禪道:“好,這……”員外道:“是過繼的。”王禪道:“可惜!”員外道:“可惜什麼?”王禪道:“可惜他在母腹中就遭兵戈擾攘,父子分離南北,須早早習些玄奧,以免目下之災,他日之難。過了十六歲,得有父子相逢、夫婦重圓。若不早作主張,解除不及了,豈不可惜?”員外道:“請教大師,如何與其解災除難?”王禪道:“小官人今年可是十歲出頭,若交與貧道做個徒弟,傳授給他玄妙,就有一切兵戈災難,也不礙事了。過後,依舊將小官人送還員外,你意何如?”
員外聽了,心裏甚是惶惑:若聽了道人的話,就要把延慶領了去;如不聽這道人的話,有什麼災難到來,又要抱怨及我。員外一想,這話倒要與女兒講的。員外道:“大師請坐,待老漢去去就來。”
員外走進金蓮房內,說道:“女兒,你可曉得,今日老父聽了道人說起延慶,心中十分疑惑。”金蓮道:“道人說延慶什麼?”員外道:“他講延慶未出母胎,已遇兵戈,目下有災,他日有難,及早學習些武藝,臨事也好解除。若下與道人做徒弟,倘日後偶有災異,如何解法?道人說教化延慶之後依舊送他回來。”金蓮道:“爹爹快去回複道人,斷不能與他領去做徒弟的。自古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員外道:“待我回他去。”
哪曉延慶聽說回拒道人,反倒哭將起來,道:“親娘怎麼不放我去做徒弟?要我在家受災難,巴不能讓我學些法術,習些武藝,以後好與祖父報仇。”金蓮道:“做娘的因你年小是兒童,哪裏放得下心?”延慶道:“如今母親舍不得孩兒,隻怕日後母親不能相救孩兒,悔已晚了。”員外道:“你娘兒兩個不必哭,待我與大師商量。”
員外問王禪道:“大師聽講:因為兒年紀太小,待他長成,送與大師為徒何如?”王禪道:“既如此,貧道告辭了。”員外相送王禪出去。哪曉延慶跟將出來,叫道:“師父!徒弟是要隨師父同去的。”王禪道:“入山修道,是最苦的事。”延慶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王禪道:“既要我領你去,且坐在田裏這塊石上。”那延慶扒上石頭坐定,叫道:“師父快去!”員外隻道他在石上頑耍,不去睬他。員外與王禪作別,王禪道:“員外改日會罷。”員外道:“專程恭送仙長。”王禪走上了石頭道:“請了!”員外道:“請!”打了一躬,抬起頭來,隻見他師徒兩人坐在虎背上,直上雲頭,睜眼細看,已去遠了。員外心裏如熱油煎沸,痛苦萬分。且去與女兒說明,再作理會。
員外對金蓮道:“延慶決意不肯在家,已同道人去了。”金蓮聽罷大哭。院君急來查問女兒為何這般慟哭,翠桃道:“員外說,小官人方才被道人領去了,娘娘聽了啼哭。”院君也滿含眼淚,同翠桃再三解勸。
第二十二回萬花穀呼郎受法
龐貴妃鞭死寇直
學術從師有宿因,棄家權去讀黃庭。
蒲團且坐千餘日,道德圓成功自深。
呼延慶騎了石虎,一霎時來到終南山後萬花穀,那虎就立住不行。延慶跳下虎來一看,隻見蒼鬆密密,古柏重重,隱隱裏宮殿層層,果是神仙洞府。延慶正在觀玩,王禪道:“徒弟過來,同我去見祖師。”
延慶隨了王禪走入洞府,隻見蒲團上坐著一個白髯老者,手裏拿一柄拂塵帚,端坐中央。王禪道:“弟子拜見!前奉祖師命,弟子往王貴莊度那延慶到山。”雲中子把頭顛了幾顛,王禪就教延慶拜見了祖師,雲中子道:“王延慶既來,你須好好教授他。”王禪同延慶拜別祖師,回歸洞府。那王禪把秘典法術的天書細細與王延慶講授,延慶倒會參解,王禪聽了大喜。這教:
仙訣不傳凡,俗子無從覓。
台垣降塵世,真仙來教習。
延慶得了術訣,又將十八般武藝時刻演習,卻是:
古來術法有真傳,俗子安知玄妙玄?
武曲臨凡飛白鶴,道成初試勝王禪。
且講龐多花自從宋仁宗封她做了貴妃,把一個呼家將殺得東逃西奔。怎奈四處追捉,終未拿獲。今差四路總兵分頭追趕,過了數月,尚未見擒拿呼守勇、呼守信的奏章到來,心中卻也煩悶。龐妃正在焦思,忽內侍走到官門口道:“啟上娘娘,聖駕已到外宮,請娘娘接駕。”龐妃道:“臣妾龐多花見駕。”仁宗命宮娥扶起,用禦手攙了龐妃,進了內宮坐下,龐妃西首側坐。仁宗道:“龐卿,你可曉得,朕在八王府園內賞花,見一個孩子,相貌生得甚是奇怪,與朕夢中得受九天仙女抱送來的孩子一般。更且那孩子的八字,又同劉妃生下公主的年月日時,都是相同的。如今朕把這孩子嗣為太子,續了趙氏香火,再作道理。”
龐妃聽了,猶如小鹿在心頭撞個不住,口裏道:“萬歲,這也極妙。有了接香火的,江山還怕誰?但八王爺這個孩子,是哪位娘娘的?”仁宗道:“那孩子卻不是王爺宮裏生的,是八王做壽,差陳琳在禦園采取仙桃,慶祝八王壽誕。八王開盒取仙桃拜祝,那盒裏開出這個孩子,王叔留養宮中,朕將來還要慢慢地察問。”龐妃唬得兩手如冰,無言對答。
仁宗講了這話,又道:“貴妃,朕今日來與卿下一盤棋,也好消遣。”龐妃旁坐,正要著棋遣興,忽內監許世泰奏道:“啟奏陛下,三邊總製施彪有告急本章到來,說遼兵猖獗,楊家將被遼兵戰敗,楊家兄弟已到西番借兵去了,不道遼兵攻破三關哩!”仁宗將施彪的告急本章看了又看,即降旨到兵部衙門:“會同九卿科道,速點驍將百員,精兵十萬,隨朕親往三關破遼!”
那九卿文武齊集朝堂,議選驍將周仁、江一飛、郭兆熊等百員,調集了精兵十萬,仁宗就命梅又李做了領兵前部先鋒,雷勝點做全營參讚,右翼右哨、左翼左哨各各點完,就此起程,這教:
秦時明月漢時關,禦駕親征果不凡。
自古真龍得虎將,管教胡馬度陰山。
且說龐妃聽了仁宗的一番話,心裏時刻不安。幸喜邊關告急,萬歲領兵親征,心想:“且送了聖駕,待我慢慢地來詰問。”龐妃備宴,跪請聖駕,哪曉仁宗已上馬出宮去了,龐妃在宮,終日昏昏沉沉。
一日,想起陳琳、寇直禦,就差一個小太監,去喚陳琳、寇直禦來見。那小太監奉了貴妃的命,喚了他們到宮。陳琳、寇直禦道:“娘娘在上,奴婢叩見,望娘娘恕罪。”龐妃道:“我怎麼待你,你們全然沒有良心!那金水河的事,到底怎麼辦的?快講出來,免你的死!”寇直禦答道:“那年奉娘娘的命,將太子拋落金水河去,婢子敢不依行?況今已數年,又提起他做什麼?勸娘娘不必撥草尋蛇了。”龐妃道:“這事明明是你弄在那裏的。”龐妃又查問陳琳:“那時你在禦園做什麼?”陳琳道:“奴婢在禦園是奉旨取桃,與八王爺做壽。就是金盒裏有什麼小孩子,奴婢並不曉得。”龐妃道:“陳琳,你既不知,與我取鞭子來,把寇直禦先鞭她一百下,然後再問!”陳琳對著寇直禦,滿含眼淚想:若不依龐妃鞭打寇直禦,龐妃愈加忿恨;如聽了她鞭打,這寇直禦的冤陷,如何分剖?我想龐妃不念聖恩,反把一位太子教寇直禦送至金水河中淹死,俺與寇直禦不忍把太子淹死,商量將太子放在盒中,與仙桃一齊送進八王府去。哪曉隔了七年,又來講起。陳琳假意提了那鞭子,把寇直禦鞭打。
龐妃看陳琳鞭打寇直禦,並不實力鞭責,想是陳琳、寇直禦串通作這個弊,故此陳琳遮掩,不肯用力鞭打。龐妃就接過鞭來亂打,寇直禦熬受不起,被妃鞭死。龐妃看那寇直禦已死,陳琳決難留他,轉身將鞭子照著陳琳亂打。陳琳道:“娘娘請息怒,即使奴婢救了太子,也是奴婢們分內的事。若依娘娘將太子淹死,將來宋朝的天下,就沒有社稷主哩。”龐妃聽了大怒,教令內監李茂才等一齊動手。陳琳道:“快些打!自古‘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俺陳琳救了太子,今日被龐貴妃打死,將來也得個名兒。死後去見先帝,俺也無愧!”
陳琳正在那裏受苦,忽有守門太監孫恩道:“啟娘娘,萬歲有旨,特召內監陳琳飛騎前往,隨駕征遼。”那龐妃接了聖旨,唬得渾身冷汗,抖個不住,說道:“陳琳,難道你不念我平素看待你的恩麼?”陳琳道:“咱是再不忘恩的。”龐妃道:“既是知恩,我今恕你,快去端正起身,前往駕前行止。那金水河的事,我如今也不來究你,你可曉得麼?”陳琳道:“奴婢知道。”話畢,就同孫恩出了宮門,上馬直奔邊關,隨駕去了。這教:
王孫脫難寄珠樓,內侍幾希命不留。
有此忠良心不昧,天恩猶助宋春秋。
且講龐妃密令內監李茂才等,把寇直禦的屍首推下金水河去:“日後聖上回宮,問及寇直禦,你們就說是落河身死便了。”那李茂才等把寇直禦的屍首抬到金水河邊,推將下去。隻見一道白光,直衝上天。哪曉河裏的神道,早報龍王知道,說那內侍寇直禦因為救了太子,被龐妃忿恨,遭屈打致死。
第二十三回呼延慶辭師歸裏
王金蓮新唐訪夫
何期法術運無窮,采石雲車起壽宮。
聞有三山仙子窟,茂林修竹古蒼鬆。
且說呼延慶自從王禪老祖度他到了終南山,教習了法術和行兵的策略,無不精詳。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來此已經三載。“待我前去拜別,看師父如何?”延慶到洞府見了王禪,說道:“師父聽稟:徒弟在此已是三年,蒙師父教授了許多法術,徒兒今日辭別師父,可否?”王禪道:“你且把學習的武藝試演我看。”延慶就將師父教習的武藝都試演了一番。王禪道:“你的武藝倒也去得。”
師徒兩個又把法術講究了一番。王禪道“我看你武藝法術,卻是精通,可以下山去了。我與你一個錦囊,倘日後有難,方可打開這盒兒,便知明白。但這盒兒須帶在身邊,不可使外人知曉。”延慶把盒子藏在身邊,又道:“師父,徒弟還要將師父的石虎騎去才好。”王禪道:“你好沒見識,行了一個縮地法,豈不是好?”延慶道:“師父說的不錯。”就召了六甲六丁神將拔山倒海功曹。延慶別了王禪,腳上畫了靈符,倏忽間已到了王貴莊。延慶道:“這法兒倒也使得。”正是:
雲中歲月無多日,翹首離家已數年。
故園風色依然在,蒼鬆如故竹生孫。
那延慶看了一會,回身來到裏邊,恰好員外與院君在廳上講那金蓮終日想念孩兒延慶的話。延慶正走上廳來,見了員外。院君道:“我兒這幾年在哪裏?”延慶道:“孩兒那年同了師父,在終南山修道,學習了三年,今日才得回來。”院君道:“翠桃,你去勸小姐不必哭了,如今小官人回來哩!”
翠桃正要通報,那金蓮正走出來,聽說小官人在廳上與員外、院君敘話,金蓮心裏甚是快活,走來見了延慶,又流下眼淚,說道:“兒去三年,我心今日略放,但不知何日與你爹爹會麵哩!”延慶道:“母親放心,將來兒去尋訪爹爹,自有見麵的日子。”員外道:“夜深了,女兒,你同延慶孩兒進去罷。”金蓮別了員外,就同延慶來到裏邊。母子倆人談談講講,不覺已是紅日東升,延慶依舊讀書去了,卻是:
離家三載似行雲,稚子胸藏玄妙文。
坐臥石床且養性,他年骨肉樂天鈞。
話說王環自從繼與員外為兒,不覺光陰易過,如今已是十六歲了。每日裏把一條金槍常在手頑耍,倒也熟練,人皆稱讚。哪曉延慶聽見王環在莊前使槍,看得高興起來,連叫了幾聲,王環卻未聽見。延慶疑似不理他,就搶將進去,接住了槍杆往後一搡,王環沒有防備,竟跌了一交,眾人拍手大笑道:“這個漢子,倒被那小孩子拉倒了。”
王環扒將起來,看見延慶在那裏使這杆金槍。王環氣他不過,做個坐馬勢縱將進去,奪這根金槍。延慶正使得高興,把槍杆一灑,王環又跌了一交,連忙扒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延慶的右手,說道:“兄弟,槍法卻是你的好,這個皮錘,俺比你硬梆哩。”王環就把手一捺,延慶借勢也就用力一拚,王環又跌倒在地。延慶連忙扶了起來,說道:“哥哥,不要動氣,兄弟得罪了。”王環道:“比武哪裏論得什麼得罪?既如此,同你再來耍拳。”王環就做個金雞獨立的勢子,延慶乘勢踏將進去,拿住了王環的右手,王環把身子軲碌一轉過來,延慶的左手被王環拉做一個太公下鉤,延慶回身過來,用兩手向王環背上一把乘勢托了起來,說道:“哥哥,你可曉得?這是小鬼朝天勢。”王環等延慶的手一鬆,就跳將開去,罵道:“你這忘八蛋,倒要欺我麼?少不得趕你這野狗子去!”
延慶被王環罵了一場,好沒興趣,回到裏邊,見了金蓮道:“娘啊!孩兒聞得王環哥哥使槍,孩兒看得高興起來,與他接過槍來,也使了一會。哪曉王環又要與我耍拳,忽然罵起孩兒‘忘八蛋’、‘野狗子’,是何道理?”金蓮道:“兒啊,做娘的對你說,你是呼家的子孫,呼守勇是你的父親。為了龐妃提兵到此捉他,做娘的與翠桃放他去借兵複仇。生下你來,就改姓王,若說你姓呼,恐被其害。那王環並非你的哥哥,他是你外公的嗣子,罵你幾聲,隻好罷了。”延慶道:“如今孩兒的爹爹到哪借兵,求吾娘說與孩兒知道。”金蓮道:“你的爹爹到新唐國去借兵,已經數年,毫無音信。”延慶道:“既是爹爹到新唐借兵,久無音信回來,得孩兒前往新唐,就知爹爹下落。”金蓮道:“你小小年紀,怎能放你前去?”延慶道:“娘親差矣!古雲:男兒誌在四方。孩兒終南山已曾去過,何況新唐?”金蓮看那延慶,年紀雖小,血氣甚大,料不能阻住。若放他前去,教我如何放心?翠桃道:“娘娘,看來小官人去意已定,是阻他不住的,不如小婢和娘娘陪了小官人去罷。”金蓮道:“這倒使得。你快收拾行李。”
翠桃收拾了包裹一齊來到廳前,見了員外、院君,把延慶尋父的話細講了一番。員外、院君看來難阻,說道:“路途風霜,你們哪裏受得?”金蓮道:“這也出於無奈了。爹爹、母親請上,暫且拜別。”員外與院君含淚說道:“女兒,你既同延慶前去,路上須要小心,早去早回,免我一家記掛。”金蓮道:“這個自然。”三人就此起身前往新唐而去。
時過月餘,不覺已到潼關了。金蓮向延慶道:“做娘的聽說關口最是緊急,倘然盤詰起來,這便怎辦?”延慶道:“我們扮做唱蓮相打花鼓兒的。”到了關前,延慶口裏一路兒唱將起來,翠桃把花鼓也打弄起來,挨到關口,那把關的道:“你這班花子,到這裏幹什麼?”延慶道:“爺,咱要過關去討飯。”那些把關的見了金蓮、翠桃,就道:“你們要想過去,可曉得咱們的意思?”翠桃道:“求爺放了咱三口子過去,回來自有個道理。”把關的道:“放了你去,回來不怕你扯謊。既如此,且先唱個曲兒與咱家聽聽。”
那把關的聽了曲兒,大家道好,對延慶道:“孩子過來,你姓什麼?”延慶道:“姓王。”把關的又問。“那兩個女的呢?”延慶說道:“那個是咱的娘,這是咱的姊姊。”把關的道:“好孩子不錯,領了腰牌走罷。”延慶接了腰牌,竟出了潼關。金蓮對翠桃說道:“我們出關,才得兩三天,為何就是這般沙漠了?不知新唐還有多少路程?”延慶道:“母親不用煩惱,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隻管走,少不得總要走到新唐再作道理。”
不覺行了半月,隱隱望見一座大山。金蓮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了?”延慶道:“母親同翠桃慢慢地走,待孩兒前去打聽個消息。”金蓮道:“既如此,我們在此等你一同趕路便了。”延慶拍馬飛跑到山前問信去了。
第二十四回齊月娥出獵較射
忠孝王冤魂顯聖
邊城日暮雁低飛,更見寒鴉覓樹標。
遠聽鈴聲遙過磧,何時解道到安西?
話說齊月娥、鄧三娘帶了百名女將,來到山前打獵,忽見坡上好似有兩個女子,到此不知作何勾當。月娥吩咐眾將道:“你們停在此處,待俺下山去看。”月娥、三娘拍馬飛奔,趕下山來,大喝一聲:“奸細,看刀!”
金蓮同翠桃一齊跪下道:“二位將軍聽稟:我們因迷失了路,孩兒問了信兒就要走的,不是什麼奸細。”月娥道:“你們既是問信,到哪裏去的?”金蓮道:“我們要往新唐去的。”月娥道:“既是迷失了路,今日天色已晚,請二位且到山上安歇一宵,明日早行便了。”金蓮道:“多蒙將軍抬舉,待等孩兒到來,一同叩謝便了。”月娥道:“你們也不必推辭,請到敝山少坐片時,著人去尋令郎到山,以為如何?”月娥攙了金蓮的手,說道:“我們有緣得遇二位。”金蓮道:“請教將軍,這叫什麼山?”月娥道:“這叫天定山,那山主花大王,就是俺爹爹齊國寶,這位就是俺的嫂嫂鄧三娘。”金蓮同翠桃說道:“二位將軍原來是姑嫂。”四人說了一會,大家上馬一路行來,隻見百花齊放,殿閣巍峨,卻也別有洞天。正是:
萬穀千山堆錦繡,喬鬆古柏接青天。
一直到了花園裏麵,隻見崇山疊翠,澗水潺潺,果是蓬萊仙境。金蓮雖在花園遊玩,心裏想著延慶為何問信一去不回?哪曉月娥已差人找尋去了。
延慶問信到了山崗,見那山寨裏都圍的木柵,插滿旗槍,旗上寫四個大字“花花王府”。延慶看了,就拔出兩柄銅錘,打將進去。唬得這班把守的嘍兵渾身冷汗,急忙報知寨主。那寨主大怒,吩咐嘍兵:“快快擒這小廝來受死!”哪曉國寶這兩個外孫,也是好動的,聽得一聲吩咐,就各持器械,飛出府門。你道國寶這外孫是誰?就是那呼守信的兒子,一個叫呼延豹,一個叫呼延龍。那兩個小將拍馬趕來,罵道:“野狗子,你敢來衝犯爺爺麼?看槍!”說話未了,延豹挺槍直刺。延慶架起雙錘,撇過了槍,罵道:“黃毛小子你何苦趕來送死?”呼延龍聽了,火上頭來,兄弟兩個一齊勒馬。殺做一團,不分勝敗。
那國寶出府一看,隻見三個小孩打在一團,倒也十分厲害。國寶看得眼熱,趕來與他們解救。誰想延慶就撇開他弟兄,即與國寶接戰,倒被這小子打了國寶一錘。嘍兵上山,報說大王被那帶紫金冠的小將殺得大敗,同了兩位小將軍,下山去了。
那呼守信聽了大怒,提槍拍馬,也趕下山。看見寨主同延龍、延豹正被呼延慶盤住在那裏追趕,卻好守信追來,大喝一聲:“小子休狂,教你死在俺手裏!”延慶就撇了國寶,勒馬迎敵,二人從山後交戰,一直殺到山前,已戰一百餘合,不分勝負。
那嘍兵飛報到園,道:“不好了!兩位小將軍與大王都被那個孩子殺得大敗回來。如今駙馬爺同這小孩子在山後直殺到山前哩。”月娥同鄧三娘、金蓮、翠桃正說得高興,聽了這報告,不覺氣上心來,四人一齊出府,恰好守信也殺敗回營,同見大王。哪曉國寶吃了這一錘,疼得不能坐,說:“那孩子實在厲害,虧得俺外孫兒沒有受傷。”月娥道:“爹爹休惱,待女兒同嫂嫂下山,擒他到來便了。”
月娥正要上馬,國寶道:“住了,後麵這兩個女子,是哪裏來的?”月娥道:“他們是因迷失了路,女兒領她上山來的。山下這孩子,不知可是她的兒子。故此女兒同去認個明白。”國寶道:“女兒且慢,待咱詰問明白再走。咱看你這兩個女人,同了兒子到此,其中必有個道理,快說個明白,饒你們的性命。倘有半句虛言,就一個也不能活了。”
金蓮道:“大王聽稟:俺祖公是宋朝的開國功臣呼延讚,公公呼得模,襲封了官職。因龐妃僭越了正宮娘娘的儀仗,被俺公公羞辱了他,龐妃自把花容抓破,哭奏朝廷。那聖上聽了龐妃的話,就差奸相龐集,帶了三千驍將,把呼家的王府毀掉,殺了上下人口三百三名。公子呼守勇,奉了爹媽的命,從地穴裏逃了出來,躲在俺家莊上。俺爹媽念他功臣之後,招他為婿。不料完姻未久,那龐妃又提兵追捉,俺夫呼守勇臨走說往新唐。所以俺帶了孩兒,要往新唐尋找,誰知又迷了路經,承蒙公主留俺上山。”國寶道:“你姓甚名誰?”金蓮道:“俺姓王名金蓮,孩兒呼延慶。這是義女,名喚翠桃。俺家還有一位叔叔呼守信,是俺婆婆差他太華進香,至今也無下落。”國寶暗想:“那婦人的話,甚是切實。”
月娥同守信出廳,各各敘了一番,方知叔嫂妯娌,重又見禮。守信叫那兩個兒子拜見了大娘。這教:
叔嫂從今初拜識,稚兒方得少分明。
且說延慶在山前得勝,喜洋洋來到坡前,一眼望去,並不見母親、翠桃,心中想道:“莫非此處有虎,把她們馱了去不成?咳!俺的命好苦也!如今也不能到新唐的了。”延慶正在焦燥,隻見許多嘍兵趕來,說道:“你母親在花園等將軍去哩。”剛說完,翠桃騎馬趕來說:“你母親在山等久了,快快上山去見你叔父!”
延慶同翠桃來到園裏,月娥正與他母親坐下閑談。金蓮見了延慶,說道:“孩兒,過來拜了嬸娘,裏麵去拜了叔父。”守信見了延慶,叫道:“侄兒果然將門之子!”令延龍、延豹大家出來見了延慶哥哥。守信吩咐道:“你們同去,向外公請罪。”延慶等一同來到裏邊。
國寶見那三個小將到來,心裏十分快活,便道:“你們好好的進去罷。”那三個孩子勾肩搭背,一路兒笑將出來。延慶道:“這老頭兒方才被我打了一錘,如今倒也不講,好快活哩。”大家拍手,哈哈笑著到裏邊去了,各自歸宮安寢。正是:
禁鍾聲響客離魂,萬裏關山子訪親。
無限深愁誰識得?隻用林鳥鳴山陰。
閑話休題。且說呼得模的英靈雖死猶生,到了三更時分,起了一陣陰風,顯出個人形來,與再生一般,口道:“俺赤心為國,鐵麵無私,荷蒙聖恩,加俺忠孝王之職。朝廷忽被龐妃淫迷失敗,把正宮儀仗讓龐妃僭用。俺相體製不可顛倒,說了龐妃幾句,誰想這淫婦自己抓破麵皮,回宮謊奏,聖上就差龐集領兵,把俺一府三百餘人殺得好慘。幸喜留下兩個孩兒的命。今日叔嫂子侄俱已相見,待俺前去與他托夢。”那呼得模的鬼魂來到守信寢宮,嘮嘮叨叨說了又說,化一陣清風而去。
守信醒來叫道:“好奇怪,方才明明是爹爹向俺說:你今叔嫂侄兒已見。不久你就與哥哥相會,你們弟兄,作速與為父的報此大仇。”月娥聽得夫君說什麼怪話。連忙問及。守信把夢中的話說起,月娥道:“果然奇怪,俺方才得的夢也是這般。”守信道:“俺十幾年來沒有夢見,如今想是骨肉有團圓之日,故俺爹爹先來托夢。”忽聽金雞報曉,天色已明。
起身梳洗才完,恰好嫂嫂到來,大家說起做夢的話,好生奇怪。守信道:“嫂嫂,俺想爹爹托夢於我們,為子理當到墳一拜。”延慶道:“叔父說得極是,待侄兒同去。”金蓮道:“但你年紀幼小,如何可去?”延慶道:“母親,你同翠桃在此盤桓,孩兒同叔父前去拜墳,回來再到新唐便了。”金蓮道:“你既要同去,路上不可生事,諸凡要聽叔父命令,不可自圖其主。俺修書一封,你帶在身邊,到京打聽掛印總兵,姓牛名士通,這是你娘的姑丈,你把書送進,自有個道理。”延慶接過書來,就拜別上馬。守信的兩個兒子也一齊隨行,四人在路上飛跑,前麵已是潼關了。
四人都改了姓名,來到關上,那管關的將校問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守信道:“咱乃是西番狼主差來送寶進京的。”哪曉把關的蘇文、蘇武,也是西番人,與守信講了一會番話,蘇文道:“既如此,把名字開來。”守信寫了,把關的接來一看,道:“你就叫金天,這三個孩子一個叫童地,一個叫趙龍,一個叫趙虎。”把關的來到裏邊,見了總兵,稟道:“西番來的四個人,咱問他,說是番王差他們送寶到京的。”總兵道:“你們盤查明白了麼?”把關的道:“咱細細盤過。”總兵給出腰牌四麵,把關的領了,交付明白,放他們進了關來,又道:“這腰牌你們回來也要查驗,好放你回去。”“金天”道:“這個自然。”就別了蘇文、蘇武,四人上馬飛奔去了。
第二十五回呼延慶擒妖得偶
守信偷祭鐵丘墳
悲秋應似抵傷春,屈宋當年並楚臣。
何日相逢好時節,隻將惆悵付詞人。
話說呼守信帶著子侄呼延龍、呼延豹、呼延慶,那日過了潼關,如今又走近祝家莊了。延慶道:“咦!前麵這許多人,在那裏做什麼?”延慶在馬上一路問來,聽人說道:“那莊裏出了個妖怪,不知何日得能太平哩!”延慶聽說,跳下馬來,飛奔前去。延龍也就追到樹邊來看。
眾人道:“啊呀!你們這兩個小官人,好不知厲害!那妖怪是要傷人的,還不走過些兒。”道猶未了,忽起一陣怪風,吹得那些人跌的跌、倒的倒,延龍也就閃過一邊。哪曉得這延慶還在河邊細看,忽然河裏波翻水沸,掀起了巨浪。眾人正在看這河裏,不想從巨浪裏邊跳出一件怪物。嚇得這些人兒魂魄都沒有了。延慶就在腰間拔出那兩柄銅錘,趕將上來。那怪物口裏吐出火焰,在河邊上飛來舞去。呼延慶架起銅錘,在那裏東追西趕,引得村莊上男男女女,都來看這小孩子與那妖怪博鬥。那祝家莊上的祝有道同了祝麟、祝鳳,都來看鬥,祝太公一望,就說道:“好個小英雄,果然厲害!這個少年不知是誰家之子?若能除得此妖,老漢就要招他做女婿了。”
太公正在自言自語,忽眾人一齊拍起手來,喊道:“好了,好了!這兩錘打得好厲害。”大家擁到河邊,看那到底是什麼妖怪。眾人一見,原來是一支舊槍。延慶拾起槍來,用力使舞,眾人道:“使得好!連使槍的人也看不出,真正使得是神槍,與眾不同的。”那些看使槍的,稱讚不止,延慶也使得越發高興。祝太公同了兩個兒子在馬上喊道:“小將軍請了,老漢特來相屈,到舍下用茶。”延慶收了這槍,回頭一看,見是那老頭兒叫喚,也便應聲道:“老丈請了。”太公道:“屈將軍到莊上用茶。”延慶道:“多謝老丈,不用了。”太公道:“老漢特來相請,請別客氣。”
延慶同了太公來到莊子上,太公挽了延慶,到廳裏相見坐著。太公道:“將軍府居哪裏?”延慶道:“小生從西番進寶,在此經過,聽說這裏拿妖,所以小生來看,不想倒得了一杆古槍。”太公道:“這是天賜的神槍,可知將軍洪福不小哩。請教上姓名?”延慶道:“小生姓趙名龍。”太公道:“老漢有一個叫順姣的女兒,今年才得十二歲,日日喜弄雙刀槍棍,兩個小兒也是這般的。今日老漢看你的槍法恰好,老漢要把小女與將軍為室。”延慶道:“老丈差矣,小生乃過路的,豈可把令愛的終身大事輕許?這話卻是不便領教的。”太公道:“老漢因女兒最喜舞刀弄槍,今日見你除妖的時候,又得了神槍,為此老漢將小女配你,何必推卻。”太公就吩咐請了兩位官人,同了小姐,一齊出來相見。
那祝麟、祝鳳、祝順姣到了廳上,太公道:“來,來,來,你們見了禮。”太公又道:“賢婿,如今是天緣已定了。”延慶道:“承嶽父大恩,叫小婿何由答報?既如此,嶽父請上,待小婿就此拜別,到京進寶之後,回來再與嶽父細談。”太公道:“賢婿既匆匆要走,老漢也不苦留,如此靜候便了。”延慶別了太公,上馬就走。
流星趕月,不覺已到京都。且問那牛總兵府上,好把這封書信送去。延慶道:“咦,這是總兵府了。”延慶踱到府門,說道:“門上哪個在?”牛父道:“誰在此大呼小叫?”延慶道:“俺從西番到此,有書信呈夫人的。”牛父看他野頭野腦,也不細問他了。領了延慶,一直到了後堂,稟道:“有一位西番來投書的,他說要當麵呈送,故此煩姐姐們通報一聲。”丫環把這話兒轉稟夫人,道:“既西番有書到來,帶他進來麵呈便了。”那內侍來到後堂,說道:“夫人請西番來下書的進去。”
延慶隨了內侍,來到裏邊。夫人拆書細細看完,說道:“不想你家如此大變,若說要到墳上一拜,倘若被人看破,如何是好?我想這事斷不可行。古人說得好:人防虎,虎防人。龐家既與你們做這天大的對頭,況又曉你爹爹、叔叔逃在外麵,尚在四處緝訪,豈有墳上不差人巡查的?倘然被他們知覺,弄出事來,幹係不小哩!”延慶道:“姑母的話,句句都是金玉之言,但是此來,特為到墳上一拜。”夫人道:“既你這般說一定要去,也隻好改裝才能去。”延慶道:“姑母說改裝,這是絕好的妙計。如今倒扮個乞兒,隻要到得墳前拜了一拜,也就是了。”夫人道:“這倒使得。”延慶就裝了個乞兒,出了牛府的後門。
一路行來,不覺前麵已是呼王墳了。延慶走到墳前一看,呀!好奇怪,倒有幾個官兒坐著,這是什麼緣故?莫非他先曉得俺今日要來的?不要管他,且硬了頭皮闖到墳上,看他如何!延慶闖上墳來,那看守呼王墳的校尉喝道:“你這化子好不乖巧。這呼王墳是龐貴妃娘娘差咱們在這裏看守,你要上去做什麼”延慶道:“俺是討飯的,一路來沒有個地方歇息,看這墳裏倒有幾株大樹,求老爺們行個方便,俺在樹蔭下歇息一刻,弄一點東西吃了就去的。”校尉道:“也罷!讓他進去歇息一會罷。”
延慶、延龍背了筐兒,到了墳上,看見立的石碑上,上寫:“奉旨剿除反賊呼必顯獄囚墳”。延慶、延龍看罷,氣得把這石碑打成兩段,口口聲聲罵龐妃:“這淫婦少不得死在俺手裏!”延慶弟兄正罵得高興,外麵的監守道:“兩個化子為什麼還不出去?天色差不多要晚了,咱們進去趕他們走罷。呔!你這化子,好沒分曉,天色晚了,你們還在這裏,快些走你的路!”那延慶、延龍竟乘機去了。
那監守的叫道:“不好了!那墳上的石碑跌做兩塊,墳前還燒了紙灰,咱家的幹係非同小可,這樁事兒怎麼辦呢?”那都監道:“你們不要多講,快些上馬,追那化子去!”那些監軍四麵追尋。
這延慶弟兄還在慢慢地走。監守的飛奔到來喊道:“你這化子,想往哪裏走?”伸手想要擒住他。誰知延慶拔出錘來亂打,監軍沒有防備,隻得虛張聲勢。那延慶一麵將雙錘亂打,一麵原想逃脫,哪知正巧旁邊有一個坑池,延慶跌下坑池,扒不上來。這些監軍也恨他不過,一齊圍攏,用套索拴住。
第二十六回牛夫人計救呼郎
包文正法場放綁
西羌萬裏路迢迢,英雄留跡姓名標。
堪歎冤仇何日盡,自古忠魂登九霄。
話說這呼延慶卻乘勢飛奔,誰想光顧望了前麵,哪裏想到腳下有個坑兒,竟自跌下坑裏。不想坑有一丈多深,正要扒將起來,卻被這些看守呼王墳的軍卒拿了撓勾套索,放下池來,打的打,套的套。延慶被他們弄得昏天黑地,又被他們捆縛了起來,送到龐丞相那裏,進行審問。這教:
寂寞孤鴻何日還?死生由命且由天。
空留一片三生石,忠孝隻呼在燕山。
且說龐丞相坐在內堂,那監守呼墳的都尉稟道:“俺蒙太師差都尉們監守呼家墳,方才有兩個化子趕進墳來,把石碑打作兩段。”太師道:“化子呢?”都尉道:“化子在當麵。”太師拍案罵道:“好個大膽的死囚!你為何把石碑打斷?老實招來!”延慶道:“俺又不打龐妃墳上的石碑,與太師什麼相幹?”太師道:“胡說,難道不曉得這墳是奉旨看守的?”延慶道:“虧你做了宰相,忠孝兩字都沒有的。難道俺做了呼家的子孫,倒不許拜祖墳麼?”太師聽了大怒道:“今日才曉得你這死囚就是遺賊的子孫,待俺奏了聖上,把你這死囚砍作肉泥哩!你們押他監禁,俺且進宮去。”都尉把延慶押往天牢。卻是:
年月日時已裁定,算來由命不由人。
那呼延龍看延慶跌下坑池,被龐兵用了撓鉤套索套住,心裏想道:“俺哥哥送到龐集那裏,審了一會,俺哥哥必然頂撞,那龐集就要啟奏,把哥哥砍為肉泥。俺且到姑母那裏,告訴她一番,看她可有救得延慶哥哥的妙策。”延龍飛馬到來,見了姑母,把延慶出事的話細說了一遍。牛夫人道:“原來勸阻你們別去,如今怎麼辦呢?”正是:
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
牛夫人道:“如今且待俺去見包丞相,不知可能救得?”忽門公報道:“夫人,那龐太師差都尉到來,說有呼家的子孫在我們家裏,他們要搜一搜。”夫人連忙教延龍弟兄:“你們快快改扮了使女。”向門公道:“你去請都尉來便了。”
那都尉見了夫人道:“俺奉龐太師差來,聞說呼家子孫在此。”牛夫人道:“俺先老爺去世,守操多年,俺想龐丞相是當朝一品,豈有不知的理法?既說呼家子孫在此,不妨請到裏邊搜一搜看。倘然沒有,俺好與龐集講話。”那都尉到了內廳,各處搜了一會,毫無蹤跡,說道:“夫人,不要著惱,俺也是奉公差遣,驚動了。”夫人道:“俺也不怪你們。”
都尉走後,牛夫人把延龍兄弟叫出來道:“好了,這難星躲過去了。你們換了衣服,到後門去罷。你哥哥的事,俺就去見包文正也。”那延龍、延豹、守信都從後門逃去。
那牛夫人來到包丞相門首,家人連忙通報。包爺道:“請進。”牛夫人來到裏邊,見了包公。包公道:“夫人因何到此?”牛夫人道:“那呼守勇是俺的侄婿,成婚未幾,因龐兵追捉,守勇逃去無蹤。有子延慶尋父而來,不想延慶闖到祖墳上,把這石碑打斷,被都尉拿住。龐集審了,發到天牢裏去,說立即斬決。故此特來求救。”包公道:“忠孝本無二理,太冒險了。夫人請回,俺設法救他便了。”
包公出府未遠,忽聽街坊上人說:“去看殺呼家將。”包公就勒馬飛跑,來到法場,說道:“龐太師,殺人不是當耍的。下官送駕征遼,聖上又命下官回京督理朝政,廷臣哪個不知?龐老先生,像這決囚大事,連下官都瞞了,是何道理?左右放了綁,帶他回去,待我審問。”龐集自覺羞愧,道:“包老先生,下官看律上原有逆惡重犯,獲即斬決這一條的。”包公道:“龐老先生可曉得明正典刑,死而無怨?”包公就作別起身,龐太師也即回家。
那龐集回到家裏,頓生一念,點了三百名虎兵,叫他們守在路頭,吩咐道:“這呼家的小逆賊,要到包丞相府中去審的,你們看他走來,上前去砍死了他,回來有賞。”那虎兵都往十字街站住,等這小呼。哪知延慶已被放出來,在包文正府裏作謝。包公道:“俺念你令祖和我交好,今牛夫人又來麵托,俺勉力救你。此處不宜再住,你快快走罷,但路上須要小心。”
那延慶別了包公,行至十字街頭,隻見一堆軍馬。延慶一直走來,那虎兵趕上前來,就想一把拿下。延慶拔出兩柄銅錘,拚命打將過去,虎兵個個被打倒在地。延慶上馬,飛跑到牛府,見了姑母,牛夫人說:“你兄弟都已去了。”延慶叩謝了姑母,上馬飛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