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崎先生今天早上幾點鍾來醫院?”“平常都是上午9點。”“我問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也一樣。”“你看過報紙嗎?”“我看報隻看電視節目那一欄。”“你真的很聰明!”金穀回瞪著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諷刺。
我不相信桑崎沒有看報紙。當然,看報紙的人並不見得都會注意到那篇報道,因為,我不相信鉛字具有那樣大的魔力。但是,比奈子的死,地方版以相當大的篇幅報道,而且,在C醫院裏一定也是焦點話題。金穀雖然說隻看電視節目欄,但一定也看過那篇報道。桑崎可能是為了醫院的聲譽,但我不喜歡這樣的作風!
接下來是到K高中,但學校比醫院更重視聲譽,我幾乎吃了閉門羹。費了半天時間,才查出那位教師的姓名,是姓荒山的英語教師,比奈子讀二年級時的導師,年齡28歲,未婚。荒山這天請假,也不在家裏。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他的行蹤。
直到下午很晚,我才找到新藤,地點是在井澤家。我想到他可能會去領回遺體,所以刻意在附近監視著。新藤相當憔悴。當我叫住他,他回頭時,臉上溢滿絕望的神情,唯一例外的是眼睛。眼眸裏閃爍著悲恨交加、又斷然拒絕接受同情的毅然光輝!見了我的名片,新藤輕輕點頭。
“是的。”“你似乎知道我。誰告訴你的?”“比奈子。”我怔住了。雖知世上存在著預料不到的事,卻仍受到出其不意的衝擊。我半信半疑地說:“她怎麼說?”“沒什麼,隻是說出一切事實。”“嗯。”我無意義地應著。如果她說出一切事實,那麼,新藤也知道她曾和我睡過一夜。但新藤很平靜!
“你來領回遺體?”“是的,不過,法醫說今天還不能交給我。縱然我們已訂婚,因為不是親人,手續上較為麻煩。”“新藤先生,你如果有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如何?”新藤考慮了一下,說:“我沒食欲。不過,如果是你,告訴你也沒關係。”當時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後來我才明白。
六
我們進入和某家電影院並排的咖啡屋。那家電影院專門上演春宮電影。新藤憂傷地看了招牌一眼。
女服務生很性感,似乎明天就要去演春宮電影一般。她向櫃台叫了聲“兩杯熱咖啡”,立刻隨著店內的音樂扭動身體。新藤漠然望著。
“怎麼回事?”“不,沒什麼。”新藤搖頭,接著說:“從哪裏說起呢?”“你有點奇怪!”“為什麼?”“在目前的狀況下,像你這種立場的人,通常會避免見到我們,可是,你卻不一定。”“是嗎?不過,我沒有避開你的理由。”“總該不想見到我吧?”“不!就是因為你,我們才會在這裏見麵。因為聽說你並非隻是好奇心強烈的新聞記者。”“是她告訴你的?”“嗯。”新藤沉重地點點頭。“也許你會認為我和她的關係很奇妙,是的,以一般世俗的標準來看,確實是這樣。不過,她絲毫未對我隱瞞過去所發生的任何事,一切都照事實告訴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你是和她有過關係之後,唯一能毫不執著的人。”新藤以簡直像是談外人般的語氣說著。
他的態度超出我的理解範圍。男人可能愛上有這樣過去的女人,但那必須有條件!年輕男人無法做到,必須年齡增長,對於男女間的愛情累積無數的經驗,才可能做到。年輕時,若完全知道彼此的過去,馬上會使感情產生裂痕!
“新藤先生,你知道後內心不會高興。”“不可能會高興,可是,或許能說,我就是愛她的這種率直。”“那麼,其他人的事你也知道嘍?”“嗯,好像很多……最初是高中老師,然後是上班的醫院的人,然後是當女招待……”聽的人比說的人更痛苦,我現在才知道這句話確實有其來由。
“新藤先生,你看過今天的報紙沒?”“當然看了。”“有報紙寫說你在金錢方麵有困擾。而她不久會有一筆巨款入手。”“那和事實稍有出入。”“隻是稍有出入?”“我確實需要錢,那是因為希望把這三年來所拍攝的照片整理出來,舉行一次個人展。不過,也不能算困擾,需要和困擾是不同的。”“她呢?”“關於有巨款入手的事嗎?坦白說,我也摸不著頭緒,據我所知,她不可能有巨款入手。”“她在什麼地方做事?”“她想去工作,但我不讚成,她也答應了。”
新藤或許知道她有一筆巨款即將入手的事,不能因為他剛才很坦白,就認定會繼續坦白下去。
“這麼說,她和你住在一起?”“是的。”“當天,她幾點鍾出門?”“不知道。我一早就出門工作,9點左右回家時,她並不在家。”“聽說過她在飯店預訂房間嗎?”“沒有。我感到很不可思議,她為何要預訂房間!不過,她應該是5點過後才出門。”“你怎麼知道?”“5點之前,我曾打過電話,當時是她接聽。”“5點之前?不會錯嗎?”“我說的是真話,可是,沒有人相信。今天早上,警方也曾傳訊我,但他們卻不信。當然,他們的工作是以懷疑別人為目的,也是無可奈何!”“你們事先約好,你在5點之前打電話給她嗎?”“不是的,我本來要回家吃飯,但是因為工作關係,必須陪人一塊吃晚飯,所以才和她聯絡。”
比奈子4點左右抵達飯店。如果她5點還在家,一切就解釋不通了。當然,她也可能喝過咖啡後再次外出,就在那時回家一趟,因為她偶然想起忘了帶什麼東西。
“新藤先生,你不知道她住飯店?”“不知道。”“你們是否吵過架?”“男女之間,不管何等相愛,還是會吵架,我們當然也不例外。”“那麼是吵過架了?”“不錯。”“什麼時候?”“前一天晚上。”依新藤所言,原因在個人展費用上。
“你說過會有辦法,情形如何了?”比奈子問。“你不必擔心,總會有辦法的。”“你老是這麼說,事情卻毫無進展。”
那也是事實。新藤原先打算先向某出版社預支,但事情卻沒他想象的那樣順利。
“會場方麵也有問題,如果不行,可以延遲到明年再展出。”“不行!”比奈子激動地說。“你雖然這樣堅持,但……”“不可以拖到明年,因為,明年還會有明年,事情就一直拖下去了。你不是很努力地決定在今年舉行嗎?”“話是這樣沒錯,不過,會場方麵有問題。”“騙人!兩三天前,M百貨公司來過電話。要求盡快繳交場地訂金,否則就要撤銷租約。”新藤沉默不語。畢竟比奈子說的是事實!
“我去幫你借錢,好不好?”“別亂說!”“我可不是亂說,隻要我開口,有人會很樂意地把錢借給我。”“不行!”新藤怒叫。
說明吵架的過程之後,新藤接著說:“我以為她是要去向以前工作過的咖啡屋老板借錢。那人或許是好人,但我不想這麼做。”“你討厭對方?”“是的。”“但是,或許是你的這種心態逼她走向死亡?”“你是說,我的頑固導致她自殺?”“她不是自殺,她是被人殺害了!”“我……”
新藤仿佛想說什麼,卻神色黯然地住嘴了。我覺得似乎能體會到他在想什麼!
七
到了外麵,天色已暗,找到公用電話亭,我打電話給橫山。
“你到底逛到哪裏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別火氣那麼大,又不是經營加油站。”“加油站又怎麼了?”“我是說,我又不是閑著沒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原稿如何了?”“福地有什麼消息?”“他說警方仍未下結論。但我不放心。”“那你呢?”“我還要去一處地方調查。之後,我會再跟你聯絡。”“我要去追查凶手的線索。”“凶手?那麼警方已下他殺的結論了?”“是他殺。”“福地那家夥究竟在幹什麼?他在10分鍾前聯絡時,並未提及這點。”“別對福地發火。下他殺結論的並非警方,而是我。”“喂……”但我已聽不到下文,因為限時3分鍾的通話時間已到。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限時3分鍾通話的好處!
我朝飯店方向走去。櫃台的負責人是叫神田的男性。
我問:“花村比奈子以前曾住過貴飯店嗎?”“這得查一查之後才知。因為我們並未使用電腦,需要一一查對。”“預訂房間時,會問對方住址吧?”“會問聯絡處。”“她呢?”“應該問過。”我請他查一查。5分鍾後,神田回來了,告訴我一個電話號碼。
我試著撥號。“喂、喂……”是新藤的聲音。我一句話不說地掛上電話。時間寶貴!“你們打過電話確認過沒?”“應該沒有。預訂的人在日期到後仍未住進時,才會以電話聯絡,否則不會打電話,因為有些客人可能因此造成困擾。”“當天在櫃台值班的人在嗎?”神田點點頭,叫來一位年輕男性。
“花村比奈子到達時,你記得她穿什麼樣的服裝嗎?”“這……我隻記得是洋裝……”“臉孔呢?”“是長發美人。”“她曾外出又回來,當時交給她鑰匙的人是你?”“我們飯店每6小時輪一次班,8點左右,我已離開,不知誰交給她鑰匙。”“現在見到花村比奈子,你認得嗎?”“現在?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你見過屍體沒?”“見過了。”“有什麼不同的印象嗎?”“這個嘛……”他沉吟著,“人類活著的時候和死後給人的感受不一樣,不過,接待她的服務生說感覺不同。”我感到自己的緊張度升高了。
第一次進入509號房的人並非花村比奈子!飯店每天都有許多客人和外來者出入,工作人員不可能一一記得長相,這是凶手的著眼點。但還是有問題存在。一是鑰匙的事,另一個則是比奈子進入房間的經過。鑰匙方麵有可能解決,可是,第二個問題就難了。由狀況來判斷,比奈子和凶手認識,而且,絕非普通的關係。她一定和凶手在飯店房間見過麵。不過,最大的可能是,凶手要她8點至櫃台拿509號房間的鑰匙,自行前往房間。換句話說,凶手和她事先約好相見。但目的何在?
不可能是情吧!沒錯,依世俗的眼光來看,她可能是不道德的女人,隻要願意,就毫不躊躇地和不認識的男人上床,她漠視世間一般的倫理!可是,即便這樣,和新藤共同生活之後,應該不可能再和其他男人有肉體關係。但男方———亦即凶手———可能有此欲望。不過,主要的目的並非在此。他預訂房間,精心布置,隻是為了殺死比奈子!此時,凶手必須運用某種借口讓她主動前來,因為,凶手必然相當了解她的個性。
比奈子為何來呢?是錢!她打算為新藤籌錢,但不會想用身體交易,換句話說,她企圖白拿!當然,沒有男人會平白給她錢。若是石狩,倒可能二話不說地給她,但不是石狩,他無法下手殺害比奈子,截至目前,他仍深愛著比奈子。男人並不一定不會為愛殺害女人,但石狩並非事後能神色自若的人,若凶手是他,就算不自殺,也會自首。
剩下的就是荒山和桑崎兩人了。這項犯罪行動,需要有女性共犯,打電話預訂房間、最先住進飯店的就是那女人。符合此條件的,就是桑崎,難怪金穀不想讓我見到桑崎。
剩下的疑問是鑰匙,凶手如何拿到鑰匙配製呢?現在的飯店大多是自動鎖,隻要隨手一關,門就自動上鎖。但那樣一來,對凶手又會造成困擾,自動鎖就構成不了密室,亦即比奈子不一定是自內側鎖上門。桑崎從金穀手上接過鑰匙後,馬上找鎖匠複製,隻要五分鍾就夠了,然後將飯店的鑰匙還給櫃台。這時,隻要隨手將鑰匙丟進鑰匙箱就行了。桑崎一定考慮過這些因素,才選定那家飯店吧!
當晚,我去找羽根,說出自己的推測。羽根說:“我試試看!不過,你為何如此深入追究這件案子呢?不隻是職業因素吧?”“我喜歡那女孩。”“喜歡?怎麼說?”“知道她死了,我才喜歡她,當她活著時,我從未有過這種想法。”“算了,這和我無關,但如果桑崎是凶手,其動機何在?”“這該是你的職責吧?”“真是亂來!”羽根一笑。
動機後來明白了。比奈子為得到新藤開個人展的費用,向昔日有過肉體關係的桑崎勒索。桑崎利用理事長的職位,私下侵吞醫院約一千多萬元的公款。整形外科未參加保險,而且女人為了讓自己變漂亮,對錢不會計較,往往都付現款。比奈子知道這項內幕。她似乎不覺得勒索是一種罪惡,而認為桑崎以非法手段拿到錢,付給她一部分保密費乃是理所當然。桑崎表麵上答應,卻暗中擬定殺人計劃。他判斷如果答應比奈子,以後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勒索,直到他完全一文不名為止。唯一的辦法就是:永遠封住對方的嘴。
安眠藥是醫院裏所使用的藥物。桑崎將藥摻入威士忌內。預訂兩天的飯店房間,目的是延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他讓金穀離去後。再叫比奈子前來。他告訴比奈子,隻要向櫃台說是509號房的花村,對方就會給她鑰匙。然後,他帶著威士忌至509號房。
“我們幹一杯。”“不!”比奈子說。“為什麼?”“你可能在酒中下毒。”“你害怕?”“我才不怕呢!”比奈子一口氣將酒喝光了。
桑崎也很了解她的個性,但他並沒有完全了解。他做夢也沒想到比奈子會將過去和男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新藤。就是因為比奈子告訴了新藤,才可能追查到桑崎身上。
上述的這一切,我並未完全寫入原稿內,因為,那會揭露比奈子過去的秘密。如果報道登出來,可能是獨家新聞。但我隻是配合警方發表的內容報道。或許這和拿了國仕無雙的牌,明明能和牌,卻又和不了時的心境一脈相通吧!
雖然推理偵探小說的三大國是英美日,但自偵探小說在美國興起後,法國人很快就意識到偵探小說有可能廣泛流行。1863年,埃米爾·加博裏奧發表了他的第一篇偵探小說《血案》。加博裏奧的作品在法國國內外都非常流行,他對偵探小說在法國的發展和流行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在他之後,相繼出現了不少偵探小說作家。法國的莫裏斯·勒布朗所寫的俠盜亞森·羅賓的故事,廣受世界讀者的歡迎,影響極大。
在英美日三國推理小說的影響下,其他一些國家的作家也對推理小說進行了難能可貴的探索,比如用德語寫作的端士作家迪倫馬特的《拋錨》和《諾言》,尋求犯罪的根源,主張伸張正義,具有比較明顯的現實主義色彩;用法語寫作的比利時作家喬治·西默農的偵探小說寫對人的探索,重點研究罪犯的心理活動;荷蘭的高羅佩塑造的中國名探狄仁傑,在世界上也享有極高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