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早早就熱了起來,如同汴梁城裏熱鬧的氣氛。一大早,街邊酒肆茶館、書坊鬧市並路上攤販行人,乃至各大寺廟道觀俱都在談一件事。
“聽說了嗎,今天那位公主殿下及笄,官府要在南城門施粥舍米一個月,免除宵禁三日,公主封地免一年農稅。”
一個名喚“老劉茶鋪”的小茶肆裏,有人首先開始了話題,引來一片議論。
“你是說蘭陵同安公主,封地蘭陵,封號同安的那個?”這人明顯是外地來的,剛聽到這個消息。
旁邊人就笑話他,“除了這位,還有旁的公主這麼受寵嗎?——江南蘭陵是什麼地方,蕭家的根兒,當初朝上多少人反對,陛下不照樣給她作封地。還有這‘同安’二字,那可是前唐高祖皇帝李淵胞妹的封號,咱們陛下覺得人家活到了八十六歲,長壽有福氣,就不顧忌諱直接封給自己閨女了。要說聖眷啊,誰能比得上。”
這話引得眾人齊齊點頭,唯有一人搖頭道:“到底是沒了親娘的,陛下日理萬機哪能時時看顧著,若是庶出的還能讓別的妃子撫養,可這嫡出的長公主,總不能讓個妾室養大吧。”皇城腳下的百姓總比別的地方更明白一些,尤其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士族、官員、文人、富商的遷入,使得開封城民眾的思想覺悟總體翻了幾番。
一人聞言反駁道:“你這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同安公主豈是一般嬌嬌娘子可比。——她是陛下正經的嫡長女,自幼多少名士大儒教導,父祖叔伯堂親長輩又俱是當代一等英傑,這般耳濡目染十數載,再加上本身‘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文采見識,品味修養,便是正經的翰林學士又有幾個比得上的。就這樣還能缺了教養不成。”說著這話,心裏簡直羨慕得泛酸水兒了。
“正是正是”,旁邊有人附和,“同安公主博覽群書,七歲就寫出了氣勢不俗的《觀山賦》,又精通文史音律,擅長篆書、行草,尤其承襲了外家忠烈公的習性,蹴鞠騎射、武功韜略樣樣不差。當年陛下打江山的時候,長公主手裏的一萬私軍可出了不少力氣。”此人明顯是公主的仰慕者,見周圍眾人不住吹捧慫恿,不禁有些飄飄然,便不知死活地加上一句,“不管這些皇子中將來誰繼位,也休想管到她的頭上。”
這顯然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有人忙追問:“殿下會蹴鞠打馬球我們知道,小可有幸還曾在洛陽見識過,真真好俊的身手——可這私軍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如今還沒有解散嗎?”
可惜方才那人話一出口就知不對,當下不管眾人再怎麼追問也不再開口,瞅準空隙急急跑掉了。眾人見人溜了,恨恨罵幾句也各自散了。隻有角落裏一個身著青色襴衫書生打扮的男子,不經意向一旁使了個眼色,捧著手裏的茗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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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天佑八年五月二十日,歲在戊午,皇後所居清寧宮正殿
——立政殿,皇帝蕭禎親自為長女蕭宛華舉行十五歲笄禮。
辰時正,蕭禎一身簇新的白紗高頂帽黃櫨色常服,親自立於殿外東側,作為主人迎接今日笄禮的正賓——太原王氏的老祖宗吳國太夫人李氏並殿外一眾賓客。
蕭禎年紀已過五十,近些年愈發消瘦,身上衣服寬敞鬆散,所幸今日氣色尚好,唇邊帶笑,眉眼溫柔,長年在文卷經史中浸染的儒雅風流,和身居高位的威嚴氣度融於一體,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令殿外諸人不由敬慕向往。
今日典禮是半私人性質,在場男子或是襆頭紗帽圓領袍,或是平巾幘袖襦大口褲,或是書生襴衫,或是各色弁服,色彩花紋章佩不一,命婦則多是廣袖襦裙配披帛金鈿,或交領或對襟,或齊胸或束腰,無論男女,俱都是衣帶飄飛,舉止從容,雖熱鬧卻不失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