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居(3 / 3)

趙老夫人臉皮上漾開燦爛的笑意,如同院子裏盛開的菊花一般,“好喝就行,你要喜歡我一會都拿你房間去,反正醫生說我們這麼大年紀得少喝茶。”

“不行!”,這是剛從臥室出來的趙老先生,他手中拿著一件雪白輕薄的貂皮大衣,臉上表情很緊張,“那種武夷岩總共就沒幾兩,給我留一點。”一邊將衣服遞給蕭宛華,道:“這是別人從國外給她(趙老夫人)捎回來的,她嫌棄款式嫩,就沒穿過,先披上擋擋寒。等一會小娟來做飯的時候,再讓她給你買你穿的衣裳。”

不等蕭宛華道謝又轉向趙老夫人,眼睛一瞪,“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別用瓷杯泡烏龍茶,拿那套紫砂壺煮開,煮上幾回才能出顏色。好茶葉都讓你糟蹋了,虧得人家小姑娘給你麵子。”方才他隻看蕭宛華喝茶的姿勢,便知道這是個懂茶的。

趙老夫人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我哪糟蹋了!就你瞎講究,半條腿進棺材的人了,還囉囉嗦嗦那一套,能再講究幾天?不就喝個茶嘛,怎麼泡還不是喝呀。”

“行了行了,跟你說不明白。你這一輩子都不懂,虧得還是地主出身呢。”趙老先生不耐煩地擺擺手。

趙老夫人不依不饒:“我地主出身怎麼了,不還是是農村出來的。都跟你似的,書香門第?哼,酸死了。有能耐那時候別娶我呀。”

二人的爭吵令蕭宛華大開眼界,她自幼在家中所見夫妻不是恩愛和諧,就是相敬如賓,再不然就是夫大於天,便有妻子凶悍的,也都是在人後,少有當著人就同丈夫爭起來的。二人這般情形,一方麵是他們沒將她看成外人,另一方麵想必也是此間男女夫妻地位相若之故。

鬥嘴時間不算長,兩人都記起旁邊還坐著一個蕭宛華,先後住了口,轉而詢問起蕭宛華家中情狀。

趙老先生先道:“你說你從小都沒出過門,在家裏也是這種穿戴,莫非是傳說中南方隱世的家族?祖籍蘭陵,姓蕭,蘭陵蕭氏?”又徑自搖頭,“這也不對呀,蘭陵蕭氏有一支五代的時候就改姓江了呀,那是哪一支呢?”

蕭宛華神色懵懂,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心中卻泛起了滔天巨浪。這個世界也有蘭陵蕭氏,還改姓江了,這是什麼情況,莫非自己到的並非什麼別的世界,竟是自己所處的後世不成,而蕭家在不知道哪一代出現了大劫難,不得不改姓?想到這裏,她平靜的臉色差點端不住,畢竟十數年的熏陶,家族的觀念已刻入骨髓。看來要盡快查閱一下史料了,以蕭氏的煊赫,若有變故,史書中不會沒有記載。

好在趙老先生隻是隨口一說,繼而又問:“我看你手上戴著佛珠,你們家信佛嗎?”蕭宛華如實道:“我家世代崇儒尚佛,族中男女自幼多是一手經傳一手經書。”

待知道她家中父兄及眾長輩不是當官就是做學問,不禁肅然起敬,聽聞她母親病逝,兄長已經成婚,便又是憐惜。尤其趙老夫人忍不住說:“這麼好一個女孩子,你爹還狠心現在就把你嫁出去,太不通情理了,咱們這邊誰家姑娘不到二十五六哪舍得讓出門子喲。”她年紀長,就是埋怨蕭宛華的父親也算不上無禮。

等聽得蕭宛華在家裏有許多人伺候,對現代家電一竅不通,連簡寫漢字都不認識,兩人都已經不會覺得奇怪了。之後趙老夫人興致勃勃地帶著蕭宛華熟悉每個房子,包括二樓她要即將住的房間,教她怎麼開電視,怎麼看鍾表時間,怎麼用洗衣機,怎麼打電話手機,怎麼開空調,怎麼用熱水器洗澡等等等等。蕭宛華繼承了祖宗昭明太子的好記性,當真是“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所有東西隻是一遍就能做的一絲不差,十個阿拉伯數字一眼就不會記錯。這般越發引得趙老夫人教學欲望濃厚,便是趙老先生也難得重開舊業做回老師,打開書房指點她認識簡寫字和普通話音標,教她使用鋼筆,教她用電腦搜索等。

今日所學大大顛覆了蕭宛華的思維觀念,恍惚是在夢中一般,燈不用燃蠟和燈即可照明,衣服不用手就能洗,人相隔千裏可以通話對視,燒熱水不需要木炭,居然用太陽……相比較而言,繁簡字的區別、口音的差異、曆史的空缺都不算什麼了。

其實趙家兩老也很驚奇,這年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就不像一個現代人。以他們的閱曆自然能看出蕭宛華對來曆有所隱瞞,但是他們看出蕭宛華不是心思鬼蜮之輩,就不願意深究。他們老了,孩子們的逝去使得他們悲痛之後更加寂寞。尤其對趙老夫人來說,天人一般的蕭宛華憑空出現在大柳樹下,更像是她祭拜那顆神樹滿十年後給予的恩賜。所以他們盡管還有很多疑慮,也都可以當做不知道。同樣的,蕭宛華也是差不多知道兩老的心思才沒有費心掩飾,凡說的大多是實情,否則以她的聰慧可以現找出一百種理由來解釋自己的來曆,且不會引起懷疑。

待到十一點半,院中響起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趙老夫人說是管做飯的保姆小娟到了,蕭宛華才暫時停下了學習。(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