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不慢地才走進院子，趙老夫人已經看見了他們，站在葡萄架下麵爽利地笑著招呼，“快過來，就等著你們吃飯了。”
蕭宛華與言朗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偕著老太太到飯廳。
趙老先生正端坐在沙發上讀一份熨好的晨報，瞅見他們過來，合上報紙一絲不苟地折疊整齊，又摘了眼鏡與報紙一同收好，才站起身子慢慢踱到餐桌旁就坐。
許是有客人在，黑漆杉木餐桌上的早餐比平日稍豐盛一些：粥有小米南瓜粥和雜蔬瘦肉粥兩種，點心是三鮮燒賣、荷葉糍粑、豆沙餡的艾蒿青團子，再配上一碟甜不辣的醬蘿卜，一盤切好的紅心鴨蛋，並蘆蒿炒肉絲、枸杞芽炒雞蛋等幾樣時令小菜，看起來既樸素又精致。
這些天來，言朗是第一次同兩位老人家一起吃飯，態度較平時斯文許多，禮貌得體，卻又帶著些恰到好處的拘謹，儼然一副京城高門好少年的作風。
陽台藤椅上汪青蕙正拿著筆擬定一份入校的行李單子，留神瞥見，不由暗暗點頭，還不忘趁機對身邊的葉子提點了一下做客時的禮儀講究。
“快來嚐嚐這個——”趙老夫人很是熱情，一等言朗坐下，就笑眯眯地為他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青團子，“糯米麵裏摻了野生的嫩艾草汁子蒸出來的，我們家裏都愛吃。”
言朗連忙咬了一口，糯米黏彈，豆沙甜香，綠色的艾草汁微微發苦，帶著濃鬱的春天氣息。或許是因為在鄉間現摘現做，比以前嚐到的要地道許多，口中不吝惜地誇獎，“好吃！”
趙老夫人笑容慈藹，“是吧，這春天呐，就是吃野菜的時候，來了鄉下就不能錯過。我家小娟造的一手好湯水，不拘紅案白案、南菜北菜，都能做得，我記得你愛吃肉，以前不讓是醫生說要忌口，以後要還有什麼想吃的，隻管說，我讓青蕙給你放寬一點。”
言朗頓時眉開眼笑，一臉感動地大呼：“許奶奶，您可真是我親奶奶，再沒有比您更疼我的了……”露骨的吹捧讚揚，直將老太太哄得合不攏嘴，笑聲不絕。
蕭宛華第一次見有人在長輩麵前放這麼開，不禁歎為觀止。
“行了，好好吃飯！”趙老先生看著不像話，抬手虛壓了一下，等桌上安靜下來，先是關切地問了言朗身體恢複情況，聽說恢複良好，寬慰地點點頭。複又轉向蕭宛華，問及今天的安排。蕭宛華因道：“除了按平時的進度複習，就是準備一些上學用的東西，我請了朋友過來幫忙。”
趙老先生對蕭宛華很是放心，得了這一句就不再開口，反是趙老夫人好奇道，“什麼朋友啊？”
蕭宛華含笑道：“就是Argus。——葉子說我身上沒有學生氣質，所以我特地請專業人士過來指點一下。”
言朗認真掃視蕭宛華一眼，意味深長道：“很有必要。”
飯畢，老爺子與老太太先後離席，李娟過來清理餐桌，蕭宛華與言朗不忙著走，繼續閑聊兩句。
“二哥遇襲的事情，調查出結果了嗎？”蕭宛華漫不經心道。
言朗懊惱地搖搖頭，聲音裏滿是不甘心，“一點線索都沒有。天鷹幫隻是臨時受到委托，至於背後的主謀，嗬嗬，查出來的障眼法不少，實際上卻是個個不靠譜。在沒有切實證據的情況下，就是我們家也不敢輕舉妄動。這種層次的博弈，如果占不到天時地利人和，說不定到最後真就無疾而終了。”若是其他人問起，言朗必定是半真半假地敷衍過去，但蕭宛華聰穎可靠，既是自己人，又是局外人，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蕭宛華眸光瑩潤，掩過臉上一閃而逝的複雜和憂慮，溫聲道：“一定不會無疾而終的。叔叔阿姨這麼疼你，肯定要追查到底的，還有天鷹幫，抓了他們那麼些人，總能問出點東西吧。說不準言大哥這回來，就能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呢。”
“承你吉言。”言朗忽然笑了一下，道：“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盼著他現在就過來——閑了這些天太無聊了。”他本就性子跳脫，同春園的生活近乎與世隔絕，頭幾天還能愜意地打打遊戲、看看電影，日子一長就有點耐不住了。
蕭宛華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順著他的話道：“你可以打電話問問言大哥，看他今天能不能到。”
言朗一聽，果斷搖頭，“堅決不要！”在他們家，父親言鋒明傳統板正，一向隻重視作為繼承人的言騰，母親周雅君卻更溺愛陽光活潑的小兒子言朗，由此造成兩兄弟關係一直不很融洽。兩人又差了好幾歲，性格更是懸殊，單獨聯係的機會少得可憐。
大致猜到他的想法，蕭宛華很是無語，這兄弟做得。心念一轉，蕭宛華嫣然提議道：“反正閑來無事，你不想問，那我幫你推算一下吧！”不等言朗表態，偏頭轉向陽台方向，高聲道：“葉子，去樓上幫我拿一盒蓍草過來！”
葉子正絞盡腦汁地在單子上查漏補缺，聽見聲音一時有些迷茫。被汪青蕙輕輕推了一下，“蓍草——就在書房左邊多寶格最底層——大小姐要的，快去!”這才應了一聲，忙忙去了。
這邊，言朗被蕭宛華勾起了好奇心，“蓍草？你還會算卦？”
“你可以稱它為‘卜算’。”蕭宛華糾正了一句，才回答他的問題，“讀過《周易》，粗通一二。其實也很簡單，現學的話，五分鍾就能學會。保持誠心，按要求做，再對著卦辭解就行了。古時候，星相占卜，曆算陰陽，隻要讀過書的人，或多或少都會一點。”
言朗對這種說法半信半疑，要知道，學霸和學渣對於“簡單”的定義標準，從來都是不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