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葉子拿著蓍草下來,還聰明地帶了一套紙筆和一本《周易卦辭詳解》。汪青蕙亦頗為重視,放下手頭的事,泡了一壺茶,連同茶碗一起端了過來放在桌上。眨眼功夫,杉木的飯桌變成了臨時卜算用的條案。
“這是什麼茶?”言朗見蕭宛華悠然地端起茶碗啜飲,也跟著拿起一碗嚐了一口,清苦微辛,猶有回甘,從未喝過,於是問道。
蕭宛華道:“蓍草茶。蓍草茶清神醒腦,益氣明目,問卜前喝可以提高卜算結果的準確度。”
言朗眼睛一亮,卻聽王青蕙不讚同道,“此茶有微毒,又是剛過飯時,不宜多飲,大小姐沾沾唇意思一下就夠了。”
蕭宛華從善如流地放下茶碗,認真地檢查了衣裝,又調整了一下坐姿與神情,才伸手打開桌上的長方形小盒,倒出一大把長約尺許、粗細均勻的幹草莖。這就是傳說中的蓍草了。
言朗覺得新奇,目不轉睛地看蕭宛華如何動作。隻見她神情肅穆,抓著蓍草的雙手瑩白如玉,手指熟練地一根根撥過去,數出五十根。又從這五十根蓍草中隨意抽出一根,遠遠的放在桌邊上。
言朗正不解,就被汪青蕙遞了那本《卦辭詳解過來》過來,翻開扉頁就是一行大字——“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心中陡然明白過來,這就是所謂“遁去的一”了。
蕭宛華的手法嫻熟,擺在桌上的四十九根蓍草隨手分為左、右兩堆(分二)。
從右邊任取一根夾在左手小拇指與無名指間(掛一),以四根為一組,左右手互換,將兩邊的蓍草分開(揲四)。
左邊剩餘的蓍草夾進左手中指與無名指之間,右邊多餘的夾在左手食指與中指之間(歸奇)。此時,蕭宛華左手蓍草共有五根(也可能會是九根),也就是說桌上蓍草數目為44。此為“第一變”。
之後將五根蓍草歸於一側,剩下的四十四根蓍草繼續按照前麵“分二、掛一、揲四、歸奇”的順序進行“第二變”,剩下蓍草數目為40。
再將剩下的蓍草按以上步驟進行“第三變”,最後留在桌上的蓍草數目為36(也可能是32、28、24)。這個數目除以4,得到一個數字9(或者6、7、8)。
蕭宛華將這個數字記錄在紙上。以上“三變”為第一爻(即初爻),言朗翻著書,注意到一個詞“六爻八卦”,也就是說蕭宛華還需以同樣的方法再重複五次,得到之後的五爻。忍不住暗暗咋舌。
蕭宛華手法嫻熟,纖長的十指快而不亂地來回舞動,彷如穿花之蝶。而她的臉上,卻是依舊沉靜澹然,不急不躁。十分鍾後,她在紙上記下最後一個數字,至此“六爻”齊備,問卜結束。
言朗盯著紙上依次記下的六個數字:9,8,9,7,6,9,終於從卜算時神秘莫測的氣氛中緩過神來,呐呐道:“這就完了?蕭大師,你算了半天,結果呢?我哥今天來不來呀?”
汪青蕙關切地立在桌邊,好容易看到這幾個數字,正要鬆一口氣,誰料就聽到這句不合時宜的話,頓時心中一噎,考慮到言朗是客人,終究沒有多說什麼,拉著同樣迷惘的葉子悄悄走開了。本來就不聰明,留在這兒再沾上言二少的蠢萌可怎麼辦。
蕭宛華正歸攏著桌上的蓍草,聞言也是忍俊不禁,“可不是完了嗎?二哥別著急,我簡單為你解一下。”
言朗丟下手中艱澀難懂的《卦辭》,興致勃勃地抬頭聽講。即使對此道一無所知,隻看蕭宛華輕鬆自如的神情,也能猜出來預測結果肯定不壞。
“如你所見,每一爻最終的數字都隻會是6、7、8、9,其中6與8為陰(寫作--),7與9為陽(寫作━),所以我們的本卦自下而上分別為‘陽陰陽陽陰陽’。就像這樣——”蕭宛華耐心地說著,同時用筆在紙上清晰地標注出來,“此卦上下皆是離卦(),名‘離為火’,乃中上卦,《易經》六十四卦中第三十。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同卦相疊,上下二陽,主相互依托。你和言大哥是親兄弟,隻從字麵上看,他是一定會過來。”
“這是其一,”見言朗有些瞠目,蕭宛華拿著筆繼續道,“其二,陰陽有老少之分,9為老陽,6為老陰,所以遇到這兩個數字時必須變化,老陽變陰,老陰變陽,這樣我們又得到一個變卦——自下而上是‘陰陰陰陽陽陰
’。此卦上卦為兌卦(),兌為澤,下卦為坤卦(),坤為地,因名‘澤地萃’(萃卦)。萃卦亦是中上卦,《易經》第四十五,水淹大地,危機四伏,務必順天任賢,未雨綢繆,主群英薈萃。由卦象上推測,不僅你哥,同春園今天要來的客人還挺多的。”
蕭宛華的話有理有據,盡管言朗一向對玄學嗤之以鼻,也不由得愣住了。他不由向後撤了撤,雙腿交疊,抱臂托起下巴,驚疑道:“阿徽,說真的,你這個靈不靈啊?”
這話很是唐突,如果是其他人被這樣懷疑必然要惱,說不定還會引發爭執,幸而蕭宛華涵養不錯,不以為忤地一笑,“易理浩蕩深遠,卦象深奧,愚人難以參透。我學得淺,頂多算是初窺其境,若是不準,可能是對卦爻辭解析失誤,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很正常。從科學的角度解釋,占卜乃是算術推演後得出的概率最大的結果,沒有人能保證萬無一失。信則靈,不信則泯。”
言朗正要說話,口袋裏手機不甘寂寞地鬧騰起來,無奈地撈出來瞟了一眼屏幕,頓時驚訝地揚起眉梢,“難得,我哥的電話!”(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