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魔術(1 / 3)

空中魔術

第二天,也就是12月5日,早上6點鍾,三個人起床了。按照事先計算,這是最後一天的旅程了。再過18個小時,也就是午夜,他們就要到達月球表麵了。一想到這點,大家一起向黑暗中的天體歡呼一聲:“萬歲!”

月球在布滿星星的太空裏運行。隻要再轉過幾度的角,飛行器就要在空間的某一個地方和月球碰麵了。通過觀察,巴比康認為,他們著陸的地點將在北半球。那裏到處是遼闊的平原,山脈很少。他們盼望著月球的大氣層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樣聚集在低窪的地方。

盡管巴比康保持著沉默,卻有一個念頭總是纏繞著他。但他見兩個夥伴的心情很愉快,便不願讓他們擔憂。

由於飛物器的軌道已經略微有些改變,現在,它的方向偏向月球北部,而原來是打算把炮彈發射到月球中心的。現在他們不是向月球中心飛去證明它的方向已經發生了偏差。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個偏差呢?巴比康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不知道偏差有多大,因為他找不到方位標。他希望偏差度小一點,以便於炮彈能夠在月球上半部著陸。巴比康隨時觀察著月球,想了解飛行器的方向有沒有發生新的變化。假如炮彈是滑到月盤邊上,衝入星際空間,而不是擊中目標的話,那後果就堪憂了。

以前看似一個大圓盤的月球,此時已經是個能讓人感覺到的球體了。隻要沒有太陽光傾斜地照射到月球表麵,那麼,這時高山那突出的輪廓就清晰可見了,山的高度也能夠根據陰影而測量出來,就連遼闊平原上那縱橫交錯的溝壑也能分辨。但是,現在陽光是那麼耀眼,地勢如何,還看不清,也看不清月亮上那張像人臉的圖案。

“人臉?就算是吧,”米歇爾·阿當說,“說真的,太陽神妹妹的這張臉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現在,三個旅行家離月球非常近,他們仔細地觀察著這個新的環境。他們早已做好了如何在這個未來的國度裏漫遊的打算。

但是越是靠近目的地,他們就越是擔心。他們現在的速度已經降低,如果他們注意到這點的話,他們更要擔心。飛行器這時似乎已“失掉了重量”,靠這樣的速度,他們是難以到達月球的。飛行器的重量正在逐漸消失,到了月球吸引力和地球吸引力的分界線時就會沒有了。這時會發生許多令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米歇爾·阿當照樣像平時一樣準備早飯,並不去操心這些事情。濃湯的味道很好,罐頭肉也很可口,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大家以幾杯不錯的法國葡萄酒結束了早餐。

製氧裝置一直都在正常地工作著,空氣裏的氧氣保持著合適的濃度。苛性鉀把所有的二氧化碳都吸收了。

每天早上,米歇爾·阿當都不忘檢查氣流調節閥,用溫度計調整氣體的壓力,以便保證製氧裝置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良好的工作狀態。慶幸的是,一切都沒有出差錯。三個旅行家的重量、炮彈和炮彈裏所有的物體的重量,從離開地球的時候起就都在逐漸減輕。即使飛行器重量的變化他們無法覺察到,但他們遲早會感到自己以及所使用的物體會越來越輕。

奇怪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這一天上午11點時,尼卻爾不小心掉了一隻玻璃杯,他原以為必定會損失一隻玻璃杯了,沒想到杯子並沒有掉下去,而是在半空中懸起來了。

“哈哈!這真是一個有趣的物理現象!”米歇爾·阿當笑起來。就在突然間,所有的東西,用具呀,玻璃瓶什麼的,都和那玻璃杯一樣,魔法似的停在空中不動了。米歇爾把狄安娜托起來,把它放在空中,不用任何魔術,竟然能夠完成魔術大師們的表演絕技,狗就懸在空中不動了。

這個科學道理雖然三個旅行家都懂得,但仍然驚訝得張口結舌。他們感到輕飄飄的,仿佛突然進入了一個神話般的世界。他們伸出胳膊,胳膊並沒有自動下降。腦袋也仿佛是在肩膀上懸著,活動自如。兩隻腳不知不覺中離開了地板,他們全都失去了平衡,像喝醉的酒鬼。曾經有許多故事描述了隱身人和無影人,但在這裏,在拋射體裏,人體的重量因兩個天體的引力相互抵消而消失了!

米歇爾突然輕輕一跳就離開了地麵,懸在空中靜止不動了。兩個朋友也和他一樣,淩空懸著,和他會合在一起,就像拉斐爾那幅奇妙的畫。

“這是不是真的?這可能嗎?”米歇爾嚷起來,“不可能!沒有誰會相信,但事實又真是這樣啊!如果拉斐爾見到這種情景,他的《升天圖》肯定會畫得更加美妙!”

“但是這種魔法很快就要結束了。”俱樂部主席回答說,“當飛行器穿過引力中心線,月球就會把我們拉過去。”

“那麼,我們就要站在飛行器的拱頂上啦!”米歇爾說。

“不會。”巴比康說,“由於飛行器的重心很低,它會慢慢翻轉過來。”

“那樣,我們所有的東西都要翻過來了。”米歇爾說。

“不用擔心,米歇爾,”尼卻爾說,“飛行器是在不知不覺中翻轉過來的,因此這些東西是不會顛三倒四的。”

“事實上,”俱樂部主席接過話頭,“由於底部比較重,飛行器越過引力中線以後,將要和月球保持垂直。這個現象隻有越過這一點之後才會出現。”

一個小時之後,三位旅行家又感到自己有了重量,他們重新回到飛行器底部。巴比康注意到,飛行器的圓錐頂和底部正慢慢轉過方向來,月球引力比地球引力強了。於是,飛行器開始向月球降落,開始,速度小得幾乎無法感覺到,但下降的速度卻隨著月球引力的增加而越來越大。他們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現在,巴比康不再為飛行器的推力而擔心,卻擔心起旅行的結局來。因為飛行器已穿越那條引力中心線,不會再回到地球去了。現在的問題是,炮彈怎樣在月球的引力作用下到達月球地麵。

要從35672公裏的高空降落到一個天體上,可不是簡單的事啊!盡管在這個天體上,重量隻有地球上的1/6,降落仍然是可怕的,必須馬上采取預防措施。

預防措施有兩種:一,是想辦法減輕飛行器到達月球時降落地麵的撞擊力量,起程時那種非常有效的緩衝設備可惜不能用來減輕著陸地的撞擊。也就是說,當作彈簧用的蓄水裝置和易碎隔層不能拿來使用了。雖然那些隔層還沒有損壞,但是水卻不足了。這種寶貴的液體他們還貯存著一些,但那是為在月球上缺水準備的,總不能這樣浪費掉。因此,隻好放棄這種很有效的防撞擊手段。

幸虧當時巴比康嫌水層裝置不夠理想,才把彈性很強的緩衝墊裝在底層圓板上,在水層的橫隔板破碎以後,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這些彈簧現在還在艙裏,隻要重新裝在能夠拆卸的底層圓板下麵就行了。幸好現在這些零件沒有多少重量,很容易就可以再裝上去。

隻花了一個小時,底層圓板的彈簧就弄好了,這時還不到中午。巴比康又去觀察飛行器的傾斜度。這個飛行器仿佛沿著一條和月麵平行的曲線前進,而沒有明顯下降的趨勢,這使他憂慮不安。

這種情況不由人不擔心。

“我們會不會到達月球?”尼卻爾問。

“我們應該做好準備。”巴比康回答。

巴比康接著做第二項預防工作,準備減低降落速度的機械裝置。

巴比康原先配備的火箭都裝在螺旋炮筒裏,炮筒可以旋入飛行器底部。炮底在飛行器內部與底部相齊,外部突出半英尺。火箭炮一共是20架。活動底板上留有一個洞,從這兒可以點燃火箭雷管,火箭的爆炸隻能影響飛行器外部。混合炸藥已壓緊在炮筒裏了。隻要把底部的金屬活塞旋出,然後把炮筒緊密地旋進去就行了。

他們到3點鍾完成了這件新的工作。現在,萬事具備,就等著降落了。

飛臨月球

現在,飛行器離月球已經非常近了。這說明,月球已經影響到飛行器的飛行,飛行器加上自己原有的推力,現正沿著一條斜線飛行。飛行器的路線可能因這兩種力量的影響而變成一條正切線。這樣,由於重力的關係,本來底部應該正對著月球降落的飛行器,現在不會正常地著陸了。

作為科學家的巴比康,原來預料飛行器或者會降落到月球上,或者是回到地球去,或者停留在引力中心線上,但現在竟出現了第四種情況,就是說,大炮彈竟然不遵循萬有引力定律。盡管巴比康心裏感到不安,但他卻是一個堅定的科學家。加上有像尼卻爾這樣冷靜的人和像阿當這樣大膽的冒險家,他才不會被這種意外所嚇倒。他們馬上關注起這個問題。如果不是他們而是其他人,肯定考慮到“我們將被炮彈列車帶到哪裏去”這方麵的問題去了,而他們卻想得不一樣,他們要了解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情況。

“是不是我們跑出軌道了?”米歇爾·阿當問,“但這是什麼原因呢?”

“盡管我們已經采取了一切措施來預防,”尼卻爾回答,“我還是有點懷疑哥倫比亞炮沒有瞄準。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就有可能被扔到月球外麵去。”

“沒有瞄準?”米歇爾問。

“不,”巴比康說,“大炮是絕對垂直的,它的方向正對著月球,這是毫無疑問的。滿月時我們應該到達月球。這肯定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是不是來得太遲了?”尼卻爾問。

“什麼太遲了?”巴比康不禁有點疑惑。

“對,”尼卻爾說,“我們必須在97個小時3分20秒內完成這段旅程,這是劍橋天文台跟我們說的。也就是說,如果來得太早,月球還沒有到達指定地點;如果來得太遲,它又過去了。”

“對,就是這個道理。”巴比康說,“我們是12月1日晚上11點差13分20秒動身的,應該在5日半夜滿月的時候準時到達月球。但現在已經是12月5日下午3點半,再有8個半小時,我們就應該到達目的地了。我們為什麼到達不了呢?”

“是不是由於速度太大了呢?”尼卻爾回答,“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初速度比原來設想的大多了。”

“不!不是這樣!”巴比康反駁道,“隻要炮彈的方向正確,即使速度太大,我們照樣會到達月球的。現在,一定是軌道出現了偏差,我們已經不在軌道上了。”

“這個錯誤是怎麼造成的呢?”尼卻爾問。

“我也不知道。”巴比康說。

除了繼續觀測,現在無事可做。由於太陽光的照射,他們沒法看清月球表麵的地勢。

他們一直就這樣透過兩側的舷窗向外看,直到晚上8點鍾為止。現在他們麵前的月球是那樣大,以至它把半邊天都遮住了。一邊是太陽,一邊是黑夜中的天體,二者都在飛行器上灑下了很強的光。這時候,巴比康以為他們離目的地隻有2800多公裏了。飛行器的速度現在是每秒200米,即每小時720公裏,在向心力的作用下,炮彈底部正逐漸轉向月球,但是離心力還是占據著優勢,飛行器的運行軌跡很可能由直線運動變為曲線運動。

“那麼這條曲線是什麼呢?”巴比康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三四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答案。很明顯,飛行器離月球越來越近了,很明顯,他們難以到達目的地了。至於他們將要經過的離月球最近的地方在哪兒,這些取決於月球的吸引力和排斥力作用的結果。

“我現在隻希望這樣,”米歇爾說道,“讓我們離月球再近一點,以便我能夠瞧瞧月球的秘密。”

“嗨!”尼卻爾大聲說,“這個該死的,使我們的炮彈跑出軌道的原因!”

“對,應該怪它!”巴比康說,他好像突然想出了其中的原因,“我們應該詛咒在半路上碰到的那顆火流星!”

“什麼?”米歇爾·阿當應了一聲。

“你是說……”尼卻爾說。

“我認為,”巴比康很有把握地說,“由於那個在太空裏遊蕩的天體,使我們離開了自己的軌道。”

“可是它並沒有撞到我們呀!”米歇爾說。

“是沒撞到,但是它的體積夠龐大了,它的引力一定影響了我們的飛行器。”

“影響不大。”尼卻爾說。

“但是不管怎麼說,”俱樂部主席說,“對我們的214976英裏的路程來說,已經足以使我們到不了月球了。”

軌道出了偏差,他們不可能到達月球了。由於一件意外出現的小事,這個大膽的科學試驗竟半途而廢了。三位勇敢的探險家感到很心焦。

這三位旅行家在5日的整個晚上都沒有休息片刻。他們離這個月球是那樣近,誰願意閉著眼睛呢?不願意!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月球:他們是代表地球上的人類而來的,月球的各個部分和秘密正暴露在人類的眼皮底下。他們激動地從這個舷窗走到另一個舷窗。

他們通過望遠鏡觀測,巴比康把這些觀測進行整理,然後確定下來。

這是一副精良的望遠鏡,是為這次旅行而專門定做的,放大倍數是100倍。

現在,月球的地形就顯示在望遠鏡裏,他們發現了一個特點:月球上許多大陸都集中在南半球,這跟地球和火星的布局正好相反。地球上的大陸,如南美洲、非洲和印度半島的邊緣線條分明,而月球上的大陸的邊緣則棱角突出,支離破碎,海灣和半島隨處可見。這有點兒像馬爾他群島,地形錯綜複雜,所有的土地是由一塊塊組成的。

月球南極的陸地和北極相比要多很多,這也是一個特點。北極除了一塊小圓帽似的陸地,周圍都是海。而在南極,整個南半球幾乎全都被大陸覆蓋了,月球上的島嶼不計其數,這些島嶼幾乎全是橢圓或渾圓形的,組成很多群島,就如同希臘和小亞細亞之間的那些島嶼一樣。

從望遠鏡裏,他們能夠清楚地分出山脈、孤獨的山嶺、環形山和溝槽。這個區域幾乎集中了月球上所有高低起伏的山嶺。這裏的山都巍峨險峻,它們都是在火成岩形成時期出現的。月球在形成時期不斷收縮而形成了如此高低不平的地貌。

他們對這些廣闊的大陸觀察了一會,然後就又注意到那些廣闊的“海洋”了。和地球上的情形一樣,“海洋”也占據著月球的大部分麵積。這些“海洋”並不是充滿海水的海域,而是廣闊的平原。

到了半夜時,巴比康估計他們離月球表麵大約1400公裏,月球的半徑稍微比這個距離小一點。但他們還在向北極前進,因此他們離月球可能還要近。現在他們已飛過赤道,到達北緯10度線。從這條緯度線起直到北極,正是他們進行觀測的最有利位置。

“朋友們,”巴比康用很嚴肅的口氣說,“我不知道我們的命運將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地球上,但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我們現在就馬上工作,進行認真地觀測吧。”

巴比康說完就和他的兩個夥伴開始工作了。根據飛行器和月球之間不同的距離,他們繪下了月球表麵不同的圖形。

淩晨兩點半,炮彈穿越30度緯線,距月球表麵1000公裏,但在望遠鏡裏就隻有10公裏了。

在三個旅行家的眼底下,高低不平的月麵正不停地往後退,他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下麵。

他們就這樣大半天一句話也沒有說,注視著這個令人神往的天體。但是,他們的沉思突然被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感打斷了。原來,他們所乘坐的飛行器已到了月球北極的上空,在舷窗裏麵的玻璃上結了一層霜花,飛行器內部的溫度也突然下降了,他們呼出的濕氣遇到冰冷的舷窗玻璃變成了冰,無法再進行觀測了。

尼卻爾看了一下溫度,不禁大吃一驚,發現氣溫已經降到零下17攝氏度。本來他們要節省用煤氣的,但他們現在已顧不了那麼多了,馬上把煤氣打開來取暖。如果冷的溫度再這樣下去,炮彈裏的三位旅客就會被凍死了。太空奇景

盡管巴比康和他的兩個同伴不知道他們乘坐的這個炮彈車廂將要怎樣,但他們卻並不為此擔心。他們安安靜靜地工作著,就如同在自己的工作室裏一樣,不浪費一點時間去關心他們將要飛到什麼地方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現在無法改變這個飛行器的方向,也不能控製它的速度。一個氣球駕駛員可以控製氣球的高度,一個水手可以隨意改變船的航向,而他們對自己的交通工具卻無能為力。既然如此,他們隻好像航海家說的那樣順水漂流,聽天由命了。

12月6日(這是在地球上的日期)早上8點鍾,飛行器離月球已經很近了,月球看起來就像在天空上展開的一塊無邊無際的黑色圓幕。但現在他們還無法估計飛行器和月球的真正距離。一股無法解釋的力量把炮彈從至少50公裏的高空推過月球的北極。在它進入圓錐形陰影兩個小時以後,沒有任何方法標誌能夠測定他們的方向和速度,因此這個距離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就無法知道。他們有可能馬上飛出這片黑暗,遠離地球表麵,也有可能向月球表麵逐漸靠近,說不定突然間撞到一座看不見的高峰上,摔得粉碎。

巴比康和尼卻爾一直靜靜地守候在舷窗前,在認真仔細地觀測著。

突然間,前麵出現了一個亮光,剛才太空裏那個無比龐大的黑色圓物不見了。這個白熱的亮光使人難以忍受,因為它是那麼突然地從無限太空的黑暗中出現。現在飛行器內部一片明亮。在白色的光芒裏,巴比康、尼卻爾和米歇爾·阿當三個人的形象顯得那樣蒼白、鐵青,還有點兒綠,仿佛一個個幽靈。

“火流星!”巴比康大聲說。

“沒有空氣也能燃燒?”

“能。”

巴比康說得對,這確實是一個燃燒的火流星。一般來說,我們在地球上看到的流星亮度比月亮要小,但在這黑暗的外太空裏,它們就非常亮了。這些天體在太空裏飛行,即使沒有空氣,也有使它們燃燒的材料。

這個突然出現的流星至少在600法裏的高空,巴比康估計它的直徑有2000米。

這顆流星以大約每秒鍾2公裏的速度飛行。炮彈的去路被它攔住了,大概再有幾分鍾就要和炮彈相撞。流星越來越近,體積越變越大。

請讀者為我們三位旅行家想想現在的處境吧。這真是可怕的情景,平時,他們都很勇敢而鎮靜,遇到危險也不驚慌,但這時,他們都嚇得目瞪口呆,全身發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已不能控製飛行器的方向,麵對著這個火光熊熊的龐然大物,飛行器竟筆直地朝它衝去。

三個人怔怔地看著這個小行星。如果他們還能正常思維的話,在驚恐中他們的大腦還可以正常活動的話,那麼,他們必定認為這一次真的活不成了。

這可怕的場麵僅僅持續了兩分鍾,但卻像200年那樣漫長。就在它們要互相撞上的時候,火球卻像一顆炸彈那樣突然爆炸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聽到爆炸聲,聲音是由於空氣振動而產生的。這裏沒有空氣,因此也就不可能有聲音了。

三個人叫喊起來,一起朝舷窗玻璃撲了過去。窗外的景色真是太美了!有什麼樣的畫家能夠畫出如此美麗的景致呢?

仿佛火山爆發那樣光芒四射,也像森林大火那樣火光衝天,發光的碎塊拋上了天空,就像放煙花那樣好看。這裏紅、橙、黃、綠等各種顏色都有,美麗極了。原來那個巨大的天體是多麼可怕,現在變成了無數碎塊向四麵八方飛散。這些碎塊像無數把火劍,拖著長長的白煙,在太空裏散開去。

在爆炸中,有些小碎塊碰到了飛行器。一個小碎塊撞著了左舷窗的玻璃,把玻璃給撞裂了。

四麵八方都是這種分散的小碎片,太空被照得一片明亮。天空實在太亮了,以至在短暫的片刻,三位旅行家又看見了消失的月球。

“啊,我們終於又看見了可愛的月球!”三個人興奮得叫喊起來。

他們用肉眼看到月球上有幾條狹長的地帶,在月球的大氣層裏有許多雲團。透過雲霧,他們還看到很多高山,甚至看到了高低起伏的環形山、形狀怪異的火山口,以及無邊無際的空地、遼闊的大海。這些耀眼的亮光映在海水裏,似乎在晃蕩著。最後,他們還看到月球大陸上的許多黑色斑點,可能是一片片森林……

但是,天空裏的亮光沒有先前那樣強烈了,那些小星體也沿著不同的方向越飛越遠,慢慢看不見了。黑暗又充滿了太空,原來被亮光遮住了的星星這時候又露出了臉,那剛剛出現了短暫片刻的月亮又在黑暗中消失了。

三個旅行家誰都沒有想到去休息。他們都在注視著外麵的天空,盼望著出現什麼意外的現象,而這些現象是可以幫助他們研究天體的。米歇爾·阿當在五點鍾時,準備了一點簡單的晚餐給兩個同伴吃。他們還是靠在舷窗邊,霜花現在又結在了舷窗玻璃上。

晚上5點45分左右,通過望遠鏡,尼卻爾看到在炮彈正前方,也就是月球南部邊上,出現了幾個明亮的發光點,就像一條不連貫的白線浮現在天邊。這些相當明亮的發光點說不定是一個個連續不斷的山峰,因為這些白點正像初九晚上月盤邊緣的線條。

這一溜白點沒有火流星那種顏色,因此我們不能認為這是一顆普通的流星,而且它們也不動,更不用說像一座活動火山了。

“這恐怕是太陽。”巴比康立即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什麼!太陽?”尼卻爾和米歇爾·阿當同時發問。

“對!夥計們,”巴比康說,“正是光芒四射的太陽照耀著月球南部邊緣的這些山峰。看來我們快到南極了。”

“我們不是剛經過北極嗎?”米歇爾說,“這麼說,我們就要繞著月球轉一圈了!”

“正是這樣,米歇爾。”

事實正如巴比康說的那樣,炮彈沿著橢圓形軌道運轉,就是繞著月球運轉,必然就成了一個小衛星。現在,飛行器成了月亮的衛星了。太陽係裏增加了一個新的天體,在這個微型的世界裏,隻住著三位公民。由於缺少空氣,這三個居民很快就要停止呼吸了。向心力和離心力使炮彈變成了衛星,巴比康沒有為此感到高興。他們將重新看到月球明亮的圓盤。他們的生命也許可以延長到某個時候,在這個時候,他們可以最後一次看到被太陽光照耀得如同滿月般的地球,他們該準備向地球做最後的告別了,因為不用多久,他們將再也回不到地球上去了。他們現在又離開了可怕的黑暗,重見光明,這給了他們少許的安慰。

晚上6點鍾,炮彈從離月球表麵不足60公裏的南極上空掠過,和經過北極時的距離差不多。這證明了飛行器確實是在一個橢圓形的軌道上飛行。

三位旅行家又看到了令人舒適的太陽光。他們向這個圓圓的發光的太陽發出歡呼。在陽光的照射下,金屬牆壁把光熱傳了進來。舷窗玻璃上的冰層很快消失了,舷窗玻璃重又像平常那樣明亮了。飛行器內稍微暖和一些。煤氣燈立即關掉了。但製造氧氣的裝置還得照常運行。

“啊,多麼溫暖的陽光啊!”尼卻爾高興地說,“真是可憐那些月球人,他們要熬過那麼漫長的寒夜,才能迎來白晝。”

“對啊,”米歇爾·阿當一麵說,一麵貪婪地看著外麵燦爛的天空,“沒有了光和溫暖,也就沒有了生命。”

巴比康和他的同伴們,曾長時間地看著遠遠的地球,一句話也不說,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們現在離地球越來越遠,再也回不去了。飛行器和月球的位置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它的底部現在轉向了地球。

這個變化使巴比康感到驚訝。他們不解的是,既然炮彈沿著月球運行,那它就該像月球繞著地球那樣,把笨重的部分轉向月球,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實際上,飛行器正沿著一條曲線離開月球,這條曲線和它接近月球時的曲線非常相近。這是一個很大的橢圓,這個橢圓很可能延伸到地球和月球吸引力相互抵消的那個地方。

通過觀察,巴比康發現了這一點,他相信他的兩個夥伴也是這樣認為的。

於是很多問題被提了出來。

“我們到達那個地方後會怎麼樣呢?”米歇爾·阿當問。

“這個,不清楚。”巴比康說。

“但我們總可以提出一些假設吧?”

“假設有兩種,”巴比康答道,“一種是飛行器的速度太小,它會停在兩種吸引力相等的那個地方,一動不動,而且永遠如此……”

“這種假設結果太壞,”米歇爾說,“說說另外一種假設吧。”

“另一種是飛行器的速度相當大,”巴比康說,“它會沿著它的橢圓形軌道永遠繞著月球運行。”

“這樣總好些,”米歇爾說,“這樣,我們就要變成月球的奴隸了,可是我們一直把它當作我們的仆人呢!這就是我們的光輝前景。”

巴比康和尼卻爾都沒有做聲。

“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呀?”米歇爾有點兒急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尼卻爾說。

“難道我們就這樣等待?”

“除此之外,你認為我們可以改變‘不可能’嗎?”巴比康答道。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一個法國人和兩個美國人會在‘不可能’麵前退卻?”

“你想怎麼樣?”

“控製我們正在飛行的炮彈!”

“控製?”

“對,”米歇爾越說越來勁,“控製或改變它,最後讓它服從我們的安排。”

“如何著手?”

“這就看你的了!炮兵如果控製不了炮彈,那就不能稱為炮兵了;炮手如果聽從炮彈的指揮,那就該把炮手裝進炮筒裏!你們這兩個大名鼎鼎的科學家,把我弄進炮彈裏以後,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是怎麼說!”

“弄進來?”巴比康和尼卻爾嚷起來,“弄進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咱們先別吵架!”米歇爾說,“我不是在發牢騷,我覺得這次旅行挺好!但是,即使在月球上降落不了,我們也該想盡一切辦法降落在其他地方呀!”

“我們想的和你一樣,我可愛的米歇爾,但是我們毫無辦法。”

“能不能改變炮彈的運動軌跡呢?”

“沒辦法。”

“能不能降低它的速度呢?”

“也沒辦法。”

“能不能減輕飛行器的重量,就像減輕一艘超載船的重量那樣?”

“你想減輕哪一樣呢?”尼卻爾回答說,“我們這兒沒有壓艙物。並且,我認為,減輕了重量之後,說不定它的速度會更快。”

“更慢。”米歇爾說。

“更快。”尼卻爾堅持道。

“不快也不慢,”俱樂部主席說,他想讓兩個朋友意見一致,“我們現在是在真空裏前進,根本用不著考慮物體本身的重量。”

“這樣看來,我們就隻有一件事要做了。”米歇爾·阿當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什麼事?”尼卻爾問。

“吃早餐!”這位法國人大聲說,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總是用這個辦法解決問題。

“雖然,我們做這件事對炮彈的方向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我們進行這種嚐試至少不會出現什麼麻煩,並且對肚子大有好處,說真的,這個米歇爾好主意多的是。”

他們是在淩晨兩點鍾的時候進早餐的,不過時間在這裏已不很重要了。米歇爾供應的內容還是與往常一樣的飯菜,他的特色內容是從一個地窖裏拿出來的一瓶酒。這瓶1863年的尚貝爾但酒應該給會他們的大腦增加一點良好的刺激。離開月球

以前扔到外麵的東西仍然停留在它的周圍。很明顯,炮彈環繞月球運行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大氣層,否則,這些物體的速度會因為它們自身的重量而改變。

地球那邊什麼也見不到。從昨天半夜起,地球開始變得像“新月”一樣,過兩天才能出現一線“月牙兒”。這樣,它就成了月球的時鍾了。因為地球自轉,任何一點在24小時後都要經過同一條子午線。

月球這邊風景就不一樣了。月亮非常明亮,不過它總掩蓋不了其它星星。灰朦朦一片的那部分是月球平原,隻有山峰顯得光芒四射。

盡管炮彈的速度無法測定,但根據力學原理,速度必然會逐漸降低。

正當巴比康在那裏研究不同的情況將產生什麼樣的結果時,米歇爾·阿當大叫了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哎呀!”米歇爾叫起來,“我們全都是笨蛋!”

“就算是吧,”巴比康說,“可怎麼說呢?”

“要降低我們離開月球的速度,這裏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可是卻把它放在那兒不用。”

“什麼辦法?”

“利用我們火箭的坐力。”

“對呀!”尼卻爾說。

“我們真是忽略了這個力量,但是,將來我們會把它利用起來的。”

“什麼時候使用?”米歇爾問。

“需要它的時候。”巴比康說,“當飛行器的位置和月麵傾斜的時候,我們的火箭隻能改變它的方向,即使它偏離月球。你們不是想到月球去嗎?”

“那當然!”米歇爾答。

“慢點,不知道什麼原因,飛行器底部正慢慢轉向地球。在到了兩種引力相等的地方,它的頂部很可能就會絕對對著月球。如果這時候它的速度等於零,就是行動的最好時刻。我們也許能夠借助於火箭的作用,直接降落到月球上去。”

“我們過去在第一次穿過沒有引力的地方時這樣做,那時候飛行器太快了。”

“就是。”尼卻爾說。

“再耐心等一下吧,”俱樂部主席說,“我們應該把絕招都使出來。先前這個階段真是太令人傷心失望了。我們一定能夠成功的!

米歇爾·阿當聽了,禁不住喝起彩來。這三個旅行家卻忽略了原先他們剛剛作出的結論:月球很可能不適於住人。盡管這樣,他們仍然千方百計到月球上去。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時候,飛行器才能到達兩種引力相等的地方呢?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可以玩命了。

要計算這個時間很簡單,隻要參考巴比康的旅行筆記,看看他們在月球上幾條緯線的高度就行了,這種誤差最多隻有幾秒鍾。因為從南極到達無引力地方的時候應和從無引力地方到達北極的時間相等。由於通過各個點的時間都記錄下來了,要算出這個時刻並不難。

巴比康算出飛行器到達無引力地方的時間應為12月8日淩晨1點鍾。現在是12月7日淩晨3點,隻要不受幹擾,22小時後他們將到達無引力地方。

為了降低炮彈在月球上降落的速度,火箭已經準備好了。現在三位旅行家要使它們產生完全相反的作用。此刻萬事俱備,隻等時間一到,立即發射。

“我們已無事可做,”尼卻爾說,“我有一個建議。”

“說吧。”巴比康問。

“我們來睡覺吧!”

離行動的時刻還有17個小時。

這天似乎太長。不論這三位旅行家多麼勇敢,在這即將來臨的關頭,還是十分激動:他們要麼降落到月球上,要麼沿著一條不變的軌道永遠環繞月球運行。他們睡不著,等待著17個小時慢慢過去。

地球上的白天過去了,半夜來臨了。12月8日又要到了。還有1個小時,他們就該行動了,根據巴比康的計算,淩晨1點鍾時,炮彈的速度應該是零,不能相差一點。

當飛行器到達無引力地方時,物體應該沒有“重量”了。這個奇怪的現象在他們來時就見到了。他們就要在這個現象第二次來臨時采取行動。飛行器頂部現在正轉向月球。隻要到了無引力地方,就可以利用火箭的反坐力把飛行器推向月球,最後在月球上降落。

“12點55分。”尼卻爾說。

“準備就緒。”米歇爾·阿當準備點火了。

突然,旅行家們感到重力已經不存在了,看來馬上就要到達那個地方了。

“還有1分鍾!”巴比康說。

米歇爾·阿當點燃了火箭的引線。突然,舷窗外升起一陣煙霧,飛行器劇烈地震動了。

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此刻寂靜無聲。

“開始降落了沒有?”米歇爾·阿當有點著急。

“沒有,”尼卻爾答道,“炮彈底部還沒有轉向月球。”

這時,巴比康突然向他的兩個同伴轉過身來。他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嘴唇緊閉著。

“我們在降落。”巴比康說。

“向月球降落嗎?”米歇爾·阿當問。

“不,向地球降落!”巴比康答道。

“真是的,”米歇爾·阿當叫道,然後又說了一句,“當初進來的時候,我就有點兒懷疑,我們恐怕回不去了。”

現在已經開始降落。火箭的爆炸對飛行器好像影響不大,飛行器本身的速度把它帶到相反的一邊去了。在來的時候,這個速度曾經把飛行器帶過無引力線,回去時同樣把它帶過去。這就是物理學的規律。

從208452英裏的高空降落下去,沒有什麼力量能減緩它的速度。從彈道學上講,拋射體的起飛速度和降落速度應該是相等的,就是說,飛行器將以每秒12000米的速度降落在地球上。

“完了,我們肯定完了!”尼卻爾並不慌張。

“假如我們死了,”巴比康幽默地說,“我們這次旅行的功績就更大了!因為上帝將要接見我們。”

“對!”米歇爾·阿當說,“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就用不著為這個月球而操心了。”

巴比康做了一個聽天由命的動作,把雙臂交叉在胸前。

“讓上帝給我們安排吧!”炮彈紮入海中

在新墨西哥州南麵一個狹長的半島附近,一艘美國的小護航艦蘇斯奎哈那號正在進行測量,這裏離美國海岸線大約400多公裏。

蘇斯奎哈那號的工作是為尋找合適的路線,安放夏威夷群島到美國海岸的海底電纜線。

12月11日晚,護航艦來到北緯27度7分和華盛頓西經41度37分這個交叉點。

這時,處於下弦期的月亮正從水平線上升起。

艦長走後,布朗斯菲爾德上尉和幾個軍官正在船尾甲板上,抬頭看著這個剛剛升起的天體。盡管用最好的海軍望遠鏡也無法看到炮彈在環繞月球運行,但所有的望遠鏡都對準了月亮。

“已經過去10天了,”上尉說,“他們怎麼樣了呢?”

“應該到達目的地了。”一個少尉說,“就和所有旅行家到達一個新的地方那樣,他們正在到處走呢!”

“我相信,”另一個軍官說,“他們在5日半夜就應該到月球上了,今天是12月11日,他們已經到了6天了。6天足以讓他們安頓得妥妥貼貼了。我想這三個勇敢的旅行家已經在月球的一條小河邊紮上了營,那個降落時半埋在火山灰裏的炮彈就在他們旁邊。巴比康主席正在整理他的旅行筆記,尼卻爾船長開始進行測量,米歇爾·阿當正在準備飯菜……”

“對,是這樣。”年輕的少尉說。

“但願如此,”布朗斯菲爾德上尉平靜地說,“可惜我們沒辦法和他們通訊。”

軍官們就這樣一直談到深夜。自從炮彈發射到天上去以後,對美國人來說,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是難事了。他們已經準備派一支軍隊(而不是一個科學家委員會)去征服月球了。

現在,探測器還在水底下,還需要幾個小時才能結束工作。爐子已根據艦長的命令生好,蘇斯奎哈那號可以隨時起航。

淩晨1點17分,正準備離開船尾甲板的布朗斯菲爾德突然站住了,一個遙遠的出人意料的呼嘯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哪兒漏了氣,但他們很快就知道這個聲音是從高空傳來的。

呼嘯聲越來越響,令人震驚。他們還來不及多想,一顆非常大的流星閃現在他們眼中。這個正熊熊燃燒的流星速度實在太快了。這個煙火滾滾的物體正向他們逼來。突然轟隆一聲,前桅被撞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過後,這個龐然大物沉入了波浪之中。

好險,蘇斯奎哈那號差點連人帶船就完了。

這時,布魯姆斯伯裏艦長沒穿上衣就衝到了甲板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生們?”他問。

“船長,他們回來了!”少尉代表了所有的人回答道。

“誰回來了?”艦長一時摸不著頭腦。

“他們。”年輕的少尉重複了一個詞,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誰都相信這顆大火球就是大炮俱樂部的炮彈。但拋射體裏麵的人怎樣了呢?大家都在想。

“他們可能完了。”一個人說。

“也許活著!”另一個人說,“這裏水深,他們不會撞死的。”

“他們恐怕悶死了,”先前說話的人說,“他們缺少氧氣。”

“說不定燒死了。”後說話的那個人說。

“別說廢話了,不管死活,先把他們撈上來再說。”

艦長立即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以便作出決定。首要的任務是把飛行器撈上來,這雖然困難,但還是可以的。但是船上卻沒有現成的高功效的機械,因此,決定立即把蘇斯奎哈那號開到最近的港口求援,於此同時,把飛行器降落的消息通知大炮俱樂部。

決議作出後,馬上付諸行動。

36個小時後,護航艦就駛完了940公裏的航程,於12月14日下午1點半到達舊金山港。

護航艦突然抵達港口,公眾被那根斷桅吸引住了,都圍過來看熱鬧。

一拋錨,艦長和上尉立即乘一隻小艇到岸上來。

他倆來不及回答人們提出的許多問題,而是詢問電報局在哪裏。

一個軍官陪同他倆到了電報局。好奇的人們也跟著圍過來。

幾分鍾後,他們向華盛頓海軍秘書長巴爾大炮俱樂部秘書、落基山琅峰的梅斯頓先生和馬薩諸塞洲劍橋天文台副台長各發出了一封內容相同的電報。

電報內容如下:

12月12日淩晨1點17分,哥倫比亞炮的炮彈在北緯27度7分和西經41度30分的地方墜落在太平洋中。希指示。蘇斯奎哈那號艦長布魯姆斯伯裏。

僅僅5分鍾,這個消息傳遍了舊金山全城。晚上不到6點鍾,美國許多州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再過幾小時,整個歐洲通過電纜都知道了美國這次偉大的科學試驗的結果。

海軍部秘書長收到電報後,用電報命令蘇斯奎哈那號不得熄火,原地待命,隨時做好出航準備。

劍橋天文台召開特別會議,認真地討論這次實驗結果的實用性。

大炮俱樂部裏,韋爾康副主席首先宣讀了梅斯頓和貝爾法斯特發來的電報,電報說,他們從那架巨大的反射望遠鏡裏看到了炮彈車廂,並且說,由於月球引力的作用,炮彈飛行到太空中成了地球的衛星,不再回來了。

不論怎樣,俱樂部一致決定:派布魯姆斯伯裏的哥哥、比爾貝和艾爾費斯頓軍醫立刻趕到舊金山,研究如何打撈炮彈和救人。

三個人立即啟程。他們坐火車到達聖路易斯,再從那兒坐郵政快車前往炮彈墜落地點。

搶救探險家

知道了飛行器沉沒之後,美國的工程師們立即行動起來。由於水有浮力,隻要有抓鉤加上蒸汽的幫助,打撈炮彈是不成問題的。

現在,三位旅行家活著是毫無疑問了,關鍵是要迅速搶救他們。

三個人很快走了,蘇斯奎哈那號又駛回目的地。拉纖的鏈條連在它那功率強大的機器上。僅重19250磅的鋁製炮彈,應該比打撈橫貫在大西洋的電纜要容易得多。但是圓錐體炮彈的彈壁光滑,無法鉤住,當然無法打撈。

莫奇生工程師來到舊金山,指揮製造巨型自動抓鬥。它那巨大的抓手抓住拋射體是沒有問題的。另外,又做潛水服給下海底了解情況的潛水員穿。還有空氣壓縮機需要製造,但是來不及了。幸好舊金山就有這種機器。

然而,這些完善的設備在那些有才能的科學家的使用下,能否順利完成任務還說不定。在海底兩萬英尺深的地方打撈炮彈,可不是一件易事!再說,就算飛行器能打撈上來,裏麵那三位旅行家能夠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嗎?

美國政府為這項工作撥了大筆的錢,為製造這些機器,大家不辭辛勞地工作著,所有準備工作一共花了5天時間。現在,幾乎整個世界都在關注著這件事。營救三位地球上的勇士成了國際性事務。特別是曾經捐款給大炮俱樂部的國家更是關心這項工作。

空氣壓縮機和自動抓鬥等設備終於裝上了蘇斯奎哈那號艦。梅斯頓、莫奇生和大炮俱樂部的代表也已進入艙房,就等啟航了。

12月21日晚上8點,冒著呼呼寒風,護航艦啟航了。舊金山的碼頭上擠滿了心情激動的居民,默默地為軍艦的早日歸來祝福。

12月23日早上8點,護航艦到達飛行器沉沒海域,但要到中午才能確定正確位置。午後,方位確定好了。蘇斯奎哈那號撥轉船頭,向確定的位置前進。

中午12點47分,原先用於標記確定的位置的浮筒找到了。

“我們現在開始吧。”布魯姆斯伯裏艦長說。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梅斯頓說。

晚上1點25分,空氣室開始下水。

大家都非常激動,既為飛行器裏的旅行家擔心,又為探索儀裏的人擔心。在探索儀裏,營救人員正緊貼著窗玻璃上,專注地觀察著水裏的情景。

由於下降速度快,2點17分,他們已到達太平洋海底。在這裏,他們什麼也看不見,見到的隻有海底荒漠。借助那隻威力強大的反射探照燈,他們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但就是沒有炮彈的影子。

潛水員們心情非常焦急,他們通過電線向護航艦發出信號,蘇斯奎哈那號便根據信號在一海裏範圍內四處移動。

海底搜索就這樣進行著。他們往往把岩石或沙丘當作正要尋找的飛行器。當他們發現自己屢次上當時,不禁感到失望。

“他們到底在哪裏呢?”梅斯頓不住地嘮叨。

他們大聲呼喚著三位旅行家的名字,仿佛他們在遙遠的地方能聽到似的。

他們就這樣搜尋著,直到探索儀裏的空氣不適宜呼吸為止。艦上的人費了幾個小時才把他們拉上來。

“明天再繼續找。”梅斯頓從水裏爬上甲板說。

“行。”布魯姆斯伯裏艦長答道。

“明天再換一個地方。”

“好。”

梅斯頓對打撈仍信心十足,但他的同伴們已經失去了信心。原先以為困難不大,但現在看來希望正逐漸減少。

第二天是12月24日,大家又開始辛苦地搜索。這次搜索的地方向西移動了幾海裏。又整整一天過去,仍無結果。25日和26日的打撈結果和前兩天一樣。

大家都感到非常失望,認為即使他們墜入海裏是活著的,現在恐怕也悶死了。

又找了兩天,希望全部破滅了。相對這茫茫大海而言,這顆炮彈簡直就如同一根針一樣。不用再找了。12月29日上午9點鍾,蘇斯奎哈那號開始返航。

護航艦緩慢地行駛著。10點鍾時,突然一個水手喊起來:

“那邊有一隻浮筒。”

順著水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望遠鏡裏看到一個就像指示航道的浮筒。令人不解的是,在一個露出水麵五六英尺的圓錐體上有一麵小旗在迎風飄揚。這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浮筒的外殼好像是用銀做成的。

軍官們和梅斯頓等人都到駕駛台上觀望這個浮動的物體。大家都很焦急,可誰也不吱聲。

這個漂浮物離護航艦非常近了,船上所有的人都突然震了一下。

這麵小旗是美國旗!

這時,隻聽到有人大叫一聲,一看是梅斯頓像一具木偶那樣倒下去了。原來他忘了代替他的右臂的是一隻鐵鉤子。他的腦袋上隻套著一隻橡膠小圓帽,這一摔下來就有點危險了。大家馬上把他救起來。

“啊呀,我們真是大傻瓜!大笨蛋!”這就是梅斯頓蘇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怎麼啦?”大家問。

“怎麼回事?……”

“你倒是說話呀!”

“我們真笨!”梅斯頓說,“你們忘了,炮彈的重量才19250磅呀!”

“那又怎麼?”

“炮彈的排水量是56000磅,比炮彈的重量大得多,它當然就會浮在水麵上啦!”

對呀!炮彈正像秘書說的那樣應浮在水麵上,而所有科學家竟忘了這點兒基本常識。由於慣性作用,炮彈墜落後,一直沉到海洋深處,但因為它的密度小,就又會浮到水麵上。

梅斯頓和他的朋友們都急著乘小艇去看那個浮著的炮彈。他們此刻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他們心跳得厲害。小艇向炮彈飛速前進。炮彈內部會怎樣呢?他們是死了還是活著?他們當然應該活著!那麵小旗就是證明。

小艇接近了炮彈。所有的眼睛都盯在炮彈上一個打開的小舷窗上。

小艇靠上了飛行器,激動不已的梅斯頓一下子撲到打開的窗口。隻聽到裏麵傳來米歇爾的笑聲,“他們還活著!”梅斯頓大喊道。

蓓根的五億法郎

福從天降

和藹可親的沙拉占醫生躺在一張皮背靠椅上,拿著一張剛出版的報紙仔細地看著。

看報紙是沙拉占醫生每天的消遣方式,不過他更願意把這件事情看成是一種上好的休閑方式。

沙拉占醫生的年紀已過五十,即便如此,他臉上的皺紋卻沒有多少,他養尊處優,生活得無憂無慮,這就很好。他長得五官端正,穿著打扮也很紳士。他的為人很好,跟他交往過的人都覺得他特別親切。

他現在住在一家旅館裏,住旅館是一種享受,他的生活觀是過好每一天,盡量不要讓自己留下什麼遺憾,特別是在生活方麵。

沙拉占在事業上也很成功,這不,在剛買回來的《每日新聞》、《每日郵報》、《泰晤士報》上,到處都刊登了他前些天在國際衛生學會大會上所作的關於“血球驗算”報告,這很了不起了。他看著報紙,會心地笑了。

沙拉占醫生輕輕地把報紙放到一旁,起身走到餐桌上拿了些美味可口的點心吃了起來。他覺得味道很好,馬上又吃了一些。他此時的心情很愉悅,吃了一些東西後,又重新坐回皮背靠椅上拿起報紙細讀了起來。

“寫得真好,文筆不賴!”

他情不自禁地讚揚起報道他的記者來了。他的英語講得不是很流利,因為他是法國人,他正在努力學習英語。那天作醫學研究報告的時候,他用的是法語,他也隻能用法語,因為“血球驗算”這樣的醫學研究成果不是英國人取得的,而是他,一個愛國的法國醫生。那天作報告時,他的心情非常激動,今天再看到報道自己的文章時心情仍然激動異常。

這時,有人敲了敲他的門:“請問,這是沙拉占醫生的房間嗎?”

“是的,有什麼事?”

“對不起,打攪一下,我能進來嗎?”

“請進!”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推門走了進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沙拉占醫生問道。

“請允許我把這張名片交給你。”年輕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沙拉占醫生站起來接過它看了看,臉上立刻現出了驚訝的神態,名片上寫著:

查爾普先生,法律顧問。

倫敦安普登南路93號

沙拉占醫生不解地問道:“對不起,我跟查爾普先生素未謀麵,從不相識,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是這麼一回事,尊敬的沙拉占醫生,查爾普先生現在就在你的門外等候你,他希望跟你當麵談一談。”

“喔,是嗎?真的不好意思,查爾普先生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快請,快請!”沙拉占醫生雖然還沒有弄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還是很有禮貌地對遠道而來的拜訪者發出了邀請。

“謝謝,請稍等一會兒。”年輕人出去了。

不一會兒,剛出去的年輕人又領進來一個年輕人。

沙拉占醫生看著走在後麵的那個年輕人,長得非常清瘦,瘦成了皮包骨,這樣的長相有點恐怖,沒見過世麵的人會誤認為他不是好人。不過他的眼睛倒顯得特別地精神,打扮也很紳士,隻是人長得很不紳士。他手上還提著一個漆皮旅行包,包裏麵鼓鼓的,很顯然,包的重量可不輕,但那個年輕人提起來卻絲毫不顯得吃力。

那個年輕人快步走進沙拉占醫生的房間,把旅行皮包和頭上的禮帽放好,還沒等沙拉占先生說話,就先開口說了起來:“請允許我作一下自我介紹,本人是威廉·亨利·查爾普,皮格卡丹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請問閣下就是沙拉占醫生嗎?”

“您說得不錯,我就是。”

“你的全名是弗朗索瓦·沙拉占?”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

“你是從杜埃來的嗎?”

“我的家鄉就在杜埃。”

“您父親,叫伊西多爾·沙拉占?”

“是的。”

“可以肯定的是,你是伊西多爾·沙拉占的兒子。”

很快,查爾普先生拿出了一個筆記本,他仔細地看了看,又說道:

“伊西多爾·沙拉占於1857年死於巴黎第六區拉塔路54號埃科爾旅館,該旅館已關閉了。”

沙拉占一臉的驚訝,他對查爾普先生說:“你怎麼知道的?”

“朱莉·朗熱沃爾是你祖母的名字。她出生在法國的巴勒迪克,是貝內迪克特·朗熱沃爾的女兒,她於1812年去世。還有,她還是第三十六輕兵隊的鼓手長雅克·朗熱沃爾的姐姐。當然,你祖母生前是一位漂亮的女士,這是她的照片,你瞧,她確實很漂亮。”查爾普先生發出了讚歎聲。

“你說得很對,我必須承認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家族情況。我的祖母確實是姓朗熱沃爾,對於我的家族,我所知的不多。”沙拉占醫生坦白道。

“朱莉·朗熱沃爾和你祖父讓·沙拉占是1807年離開巴勒迪克的,你祖父是在1799年迎娶你祖母的。他們在默倫安定居了下來,經營著馬口鐵。他們在默倫安住了4年,也就是在1811年,你祖母朱莉·朗熱沃爾去世了。你的祖母隻生了一個孩子,叫伊西多爾·沙拉占,就是你的父親。後來別人便失去了你們家的消息,直到得知你父親在巴黎去世。”查爾普先生說道。

“後來的事情我知道,我祖父為了我父親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們全家遷到了巴黎。我父親後來從醫了。1832年,我祖父在離凡爾賽很近的帕萊梭去世。我祖父去世時我已經10歲了。我是1822年出生的。”沙拉占醫生補充道。

“哦,上帝,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父親就隻有你一個孩子嗎?”

“是的,我是我父親的獨生子。在我兩歲的時候,我母親去世了,情況就是這樣。我現在要問你的是,你把我的身世打聽得這麼詳細幹什麼呢?”

“祝賀你,我尊敬的布賴亞·喬瓦希爾·莫托拉納脫爵士,”查爾普先生很激動,“上帝保佑,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個人真是個瘋子,比瘋子還要瘋!”沙拉占醫生內心對查爾普先生產生了一絲恐懼。

通過沙拉占醫生的神情,查爾普先生能夠看出沙拉占醫生對他很不理解。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所說的都有根有據,並不是無稽之談。你確實是雅克·朗熱沃爾男爵的惟一繼承人。雅克·朗熱沃爾於1819年成為英國臣民,在孟加拉總督的保舉下被大英帝國封為男爵。他的妻子蓓根·高古爾去世後,他獲得了她的財產繼承權。1841年,男爵去世,他惟一的兒子是一個白癡,在1869年去世了。這個白癡沒有留下後嗣,也沒有留下遺囑。蓓根·高古爾的遺產價值約500萬金鎊,一直在法律的監督下由人代管。那個白癡生前沒有動用過這筆遺產,全存進銀行裏了。時隔多年,現在這筆遺產已達52,700萬法郎,你隻要向司法部門提交你的家係證明,那麼簽一張支票就可以把這筆錢提取出來。我非常願意今天就替你委托辦理金融業務的卓斯聯合公司去支取這筆錢,你想取多少就可以取多少。”

沙拉占醫生被查爾普這席話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以為這一切都在夢境中,內心充滿了一種不安的情緒,他問查爾普:

“查爾普先生,在你承認你沒有開玩笑之前,我想問一下,對於這件事,你能為我提供什麼可靠的證據呢?還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查爾普先生拍了拍他手中的皮包,對沙拉占醫生說:“證據全在裏麵。說到尋找你的經曆,我想可以用‘曆盡千辛萬苦’來形容,這一點兒都不誇張。為了尋找蓓根·高古爾真正的合法遺產繼承人,我們已經花費了五年的時間。我們明察暗訪了數百個姓沙拉占的家族,但一直沒有找到伊西多爾的後嗣。我認為法國肯定再也沒有姓沙拉占的人了。但事情偏偏有那麼湊巧,昨天早上,我從《每日新聞》上讀了關於衛生學會大會的報道,竟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個我從未謀麵的姓沙拉占的醫生的名字。我當時意識到,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我馬上查看了我所搜集的關於這筆遺產繼承案的資料,才發現我們竟把杜埃城給漏掉了。我立刻乘火車趕到布賴頓,在你散會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當時我就明白自己這五年的奔波勞苦沒有白費,你就是蓓根·高古爾巨額遺產的繼承人,你跟你舅祖父朗熱沃爾長得很像,我有他的一張照片。我已經確認無疑了,整件事就是這樣。”

說到這裏,查爾普先生從他的皮包裏找出一張老照片,讓沙拉占醫生看。沙拉占拿在手上仔細看了起來。照片上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副軍官的打扮,非常威武,從照片的背景上還隱約可辨戰火硝煙,以及英武的騎兵隊。

“事實勝於雄辯,我尊敬的沙拉占醫生,沒有什麼比這些證據更具說服力了。現在,我把這些全留給你。你隨時都可以找我。當然,兩個小時後我會再來拜訪你。”

查爾普先生速度飛快地從皮包裏拿出七八卷文件,其中一些是印刷的,另一些是手稿筆錄。他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到桌子上,一邊向門口退去,一邊對沙拉占醫生祝賀:

“尊敬的布賴亞·喬瓦希爾·莫托拉納脫爵士,祝你生活快樂。”

沙拉占醫生半信半疑地翻閱起文件來了。

他看文件看得很快,他完全相信這件事跟自己有密切的關係,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是真的,事實的確是勝於雄辯。其中有一份印刷文件上這樣寫道:

關於孟加拉之蓓根·高古爾·德·拉齊那拉遺產無人承繼事,茲向至尊女皇呈稟如下。

1870年1月5日謹呈

蓓根·高古爾的遺產有:駱駝數匹,田地43皮加爾,房舍、莊園、村舍數十處,另外還有各種金銀、珠寶、武器等等。這些都是蓓根·高古爾·德·拉齊那拉繼承下來的遺產。法院對這筆巨額遺產做了詳細的調查:蓓根·高古爾原是呂克米修王公的遺孀及其財產繼承人。1819年再婚,嫁給了一個名叫雅克·朗熱沃爾的法國人。雅克·朗熱沃爾原在法國軍隊服役,是第三十六輕兵隊的少尉(鼓手長),1815年離開軍隊,在南特港的一艘商船上謀了一個職位。不久,他乘船到加爾各答,王公去世不久,他獲得其寡妻的垂愛,與之結婚。因為他在戰爭年代有突出表現,孟加拉總督就保薦他為男爵,又把布賴亞·喬瓦希爾·莫托拉納脫的土地封給他。1839年蓓根去世後,他享有其全部財產。兩年後,他也去世了。他們結婚後隻生了一個孩子,而且還是白癡。白癡於是得到了法律的保護。

1869年這個白癡去世了。他死後的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人繼承這筆巨額遺產。在這種情況下,法院決定采取將這筆財產變賣的手段將其處理。……文件末尾是簽名。

另外還有一些文件:法院的裁決書副本,財產拍賣證書,英國銀行的存款單,以及在法國尋訪朗熱沃爾後裔的紀實材料。沙拉占醫生不得不相信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事情的結果就是:他,沙拉占,就是蓓根的法定繼承人。他能合法地繼承存放在銀行裏的那52,700萬法郎,當然在取出這筆錢的時候,他要呈交幾份正式的出生證和死亡證。

沙拉占醫生現在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麵對這麼一筆從天而降的巨額財富,任何心如止水的人都會心動不已。現在他從背靠椅上站了起來,踱著方步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又重新坐回了背靠椅上。他把那些至關重要的文件又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看完後,他把它們放好,然後拿起一張報紙蓋在了自己的臉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就在這個時候,查爾普先生在外麵敲起門來了。

沙拉占醫生親自為查爾普先生開門,請他進來,對他說:“請原諒我剛才對您的不敬。衷心感謝您為此付出的辛苦。”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尊敬的布賴亞爵士,您不拒絕我當您的顧問吧?”

“不,不,我非常歡迎您,我衷心希望您能幫助我處理這件事。但是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請您以後別再稱呼我什麼布賴亞爵士了,我個人覺得這個頭銜有點可笑。”沙拉占誠懇地說,查爾普略覺詫異,但也沒有堅持。

“您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查爾普先生說道,“我現在必須馬上回倫敦。我隨時等候您的吩咐。”

“我想把這些文件留下來,可以嗎?”沙拉占醫生問道。

“沒問題,我手上還有副本。”查爾普先生很快就離開了沙拉占醫生的房間。

現在整個房間裏隻剩下沙拉占先生一個人了,他坐到寫字台前,鋪開信紙,寫了起來:

親愛的孩子,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我們獲得了一筆價值52,700萬法郎的巨額財產。你仔細看一下我附在信中的那兩三份印刷文件,你就不會說我在說夢話了。你和我都沒有想到的是,我原來是一位英國男爵的至親,而且還是他的巨額遺產的法定繼承人。我非常清楚,你得知這個消息後的心情會怎樣。事實上,我們麵對的是一次大的道德與理智的考驗。確實是這樣的,我們所麵臨的來自各方麵的壓力將越來越大。這件事情將深刻地影響我們的生活,不可否認的是,它還將從此改變我們現有的生活。我們先前過的那種恬靜安寧的生活,今後還會不會存在?或許不可能了,除非是……我真不敢把我此時的想法告訴你……除非我們利用這筆巨額財富去製造一種史無前例而又威力無比的科學儀器,一種為人類文明服務的工具。……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詳細談一談吧。你收到信後,立刻給我寫信談談你的感受。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母親,你母親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女人,她會冷靜地對待這件事情。至於你的妹妹,她年紀比較小,這件事情應該對她的影響不是很大。我相信,在我們這個家庭當中,麵對這筆從天而降的巨額財產,她的情緒波動一定是最輕的。代我向馬塞爾問好,我們未來的計劃少不了他的參與。

你的父親弗朗索瓦·沙拉占

1871年10月8日於布賴頓

沙拉占醫生把信和幾份至關重要的文件裝進了信封裏,然後寫上了收信人以及地址:“巴黎,西西裏帝王路32號,中央工藝學院學生,奧克塔夫·沙拉占收。”他拿起信走出房間,寄了之後,便到會場去了。一刻鍾後,他就把那5億法郎全忘了。同窗好友

沙拉占醫生的兒子奧克塔夫·沙拉占不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他不聰明也不愚蠢,長相一般,他的身材並不魁梧,身體也不是很強壯,但是卻很健康。他是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家庭的子女。他的學習成績在學校裏處於中等,考試的時候常常是比及格好一點點。他第一次報考中央工藝學院時沒有考上,第二次才勉強考上。他生性優柔寡斷,在別人的眼裏,他可有可無,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他沒有自我主張,也沒有自己的做人原則。這種人是最普通不過的人了,連他自己都感覺自己可有可無。如果不是礙著父子情深——這是任何偉大的人物都具有的,沙拉占醫生也許會考慮告訴這個兒子是不是太輕率了。

但奧克塔夫幸運的是,他這麼多年一直有一個良師益友般的同學,與他形影不離,或許是這人的巨大魅力使奧克塔夫無法離開這人。這個精力旺盛而又充滿朝氣的人就是馬塞爾·布呂克曼。從奧克塔夫在夏勒馬涅讀中學開始,兩人就成了親密無間的朋友。馬塞爾的各個方麵實在比他強多了。馬塞爾12歲時,父母雙亡,僅留下一點遺產夠供他讀書所用。除了假期被奧克塔夫帶回沙拉占醫生家外,他幾乎一步也不願意離開校園。

從此馬塞爾也幾乎成了沙拉占醫生家庭中的一員。他外剛內柔,感情極其豐富。而他也把沙拉占夫婦看做自己的親生父母,發自內心地尊敬沙拉占醫生和他的妻子,並熱愛他們的已經懂事並把自己當做哥哥的女兒。但是,他從未說感激的話,隻是憑行動來奉獻自己的熱愛,他積極地幹每一項家務,並時刻教導讓娜成為堅強正直和有見識的姑娘,並督促奧克塔夫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必須承認,後一個任務比前一個要艱難得多,因為妹妹雖然年少,但明顯要強於哥哥。不過馬塞爾始終不放棄這種努力。

按照慣例,每年阿爾薩斯要推選各方麵的優秀人才去巴黎參加比賽,馬賽爾也是這些優秀人才中的一個。他尚在少年時,就表現出了超凡的體質和智慧。他剛毅果幹,敏而好學,又英俊瀟灑,身體健美。自踏進校門,他就下決心要成為各方麵的佼佼者:在體育場上,他單杠和籃球成績突出;而在實驗室中,他更表現得智慧超人。如果這一學年他有一項沒受到獎勵,他會認為是自己莫大的恥辱。小夥子今年已經20歲了,更長得高大魁梧,鶴立雞群。他以加倍的刻苦來學習各方麵的知識,他的出類拔萃已引起了一些慧眼識真材的“伯樂”的賞識。當他和奧克塔夫同時考進中央學院時,他的成績排在全校第二名。他決心在畢業時是全校的絕對第一名。

其實奧克塔夫也是在馬塞爾的影響和幫助下才考取中央學院的。馬塞爾用拚搏努力和奮發向上來鼓勵他爭取成功。馬塞爾始終如一地關心幫助這個優柔寡斷、立場不定的人,如同雄獅嗬護著一頭弱犬一般。對他而言,用自己那持久而又旺盛的精力把這棵弱苗扶持成參天大樹,才不枉了他們一家對自己的恩情。

1870年他倆正參加期中考試時,戰爭爆發了。由於斯特拉斯堡和阿爾薩斯戰事吃緊,富有愛國熱情的馬塞爾剛結束考試,就應征入伍了,成為第三十六輕步兵團的一員。奧克塔夫也懷著對他的無比依戀毅然參軍了。

在巴黎反包圍戰的前線,兩個親如兄弟的戰友並肩做戰。馬塞爾在尚比尼右臂掛了彩,但很快又在比藏瓦爾左臂掛上了獎章。奧克塔夫拒絕掛彩因而也沒得獎。其實也不能過於責備他,在那戰火紛飛的前線上,他始終跟在馬塞爾身後,頂多被落下6米。但就是這6米的距離讓他沒有中彈或得獎。

戰爭結束,一切又恢複平靜,兩個從戰友又變成同學的好朋友住在學校旁邊的小旅館中,繼續他們的學業。兩個人的房間相連,而奧克塔夫看得出,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割讓對馬塞爾打擊很大。

“勇於改正父輩們的過失,是法蘭西青年們的神聖職責,”他鼓勵自己,“而這需要更加倍的努力奮鬥!”

因此,他起早貪黑地學習、鍛練,奧克塔夫也被迫跟著做。兩人一起去上課,一起走出校門,回到住處又伏案學習,隻在抽煙或喝咖啡時才停一會兒。早上5點鍾起床,晚上10點鍾才睡覺,大腦中的知識充實起來,眼界也更開闊了。在課餘時間,他們會去練練球或看場音樂會,累了就騎馬去韋裏埃爾森林舒展一下;另外,每星期還去參加兩次拳擊或劍術比賽;偶爾也去看場好戲。不過奧克塔夫卻不大喜歡這些活動,而對那些低級趣味很感興趣。他常常提議去聖米歇爾酒吧玩玩,探望一下在那兒“學法律”的阿裏斯蒂德·勒魯。但馬塞爾會對他這些愚蠢的想法嗤之以鼻,所以常常是不得不打消了事。

1871年10月29日,晚上7點鍾,這對好友如同住常一樣埋頭坐在書桌旁,桌上隻放著一盞罩燈供兩人使用。馬賽爾正拿著一道關於石塊切麵的幾何題興致勃勃地計算著。奧克塔夫則全身心地幹著他認為最重要的事:煮咖啡。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這是他值得自誇的為數不多的絕活之一。在他眼裏,那些枯燥的方程式常把人弄得頭昏腦漲,他於是拿煮咖啡的時間來自娛自樂。也許,他看馬塞爾把方程式排列得太亂了,而自己則能讓開水一滴一滴地從厚厚的咖啡粉中濾過,這種不用動腦的活動能讓他充分享受那份溫馨。他看到馬塞爾這麼全神貫注,仿佛是對自己無言的責備,於是一個念頭湧上心頭,他想用說話來分散馬塞爾的注意力。

“我們該買個咖啡過濾器了,”他大聲說,“這個篩子又舊又笨,沒有一點現代情調。”

“有了咖啡過濾器,你就能把煮咖啡的時間延長一個小時了。”馬塞爾說完,繼續手中的習題,並念了出來:

“一個圓頂的內壁是一個三軸各不相等的半橢圓形,假設為橢圓ABCD,其中長軸OA=a,中軸OB=b,而短軸(O,O′C′)垂直於底麵並等於c,則圓頂的……

忽然外麵有人敲門。

“奧克塔夫·沙拉占先生在嗎?這有您一封信!”旅館的服務生說。

可以想象奧克塔夫先生有多麼欣喜,因為這又能延長不少的時間。

“是我爸爸的信,”奧克塔夫說,“是他的筆跡……隻是一封信,沒有錢,……唉!有信就行了!”

他掂著信的分量嘮叨著。

馬塞爾也知道沙拉占醫生正在英國。一星期前當沙拉占從巴黎路過時,曾把兩個孩子叫到故宮一家餐館吃飯。盡管那家在外界聞名的餐館早已過時了,但它仍是沙拉占心目中最好的餐館。

“如果上麵寫的是先生在衛生學會大會上的事,你不妨講來聽聽,”馬塞爾說,“他的做法很明智,法蘭西的學者應該加強與外界的聯係。”

說完這些他又繼續他的習題:

“……而外壁也是一個與內壁相似的半橢圓形,其中心位於O′下麵,但在重線O上,如果把橢圓的三個焦點F1、F2、F3標出,再附助作一條雙曲線,則得到共軸……”

突然奧克塔夫驚叫一聲,把他嚇了一跳。

“怎麼了?”他看到奧克塔夫的臉色蒼白,不由心往下一沉。

“你自己看吧!”六神無主的奧克塔夫把信遞給馬塞爾。

馬塞爾將信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隨後又看了一遍,又拿起另外的印刷品瀏覽了一遍。

“這事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順手取過煙鬥,慢條斯理地裝煙,打火,點煙。

奧克塔夫焦急地等著他的意見。

“你會相信這些嗎?”他聲音顫抖著問。

“我為什麼不相信?……事實都擺在這裏,先生博學多識,智慧非凡,他會輕易上當受騙嗎?而且還有這麼確鑿的證據,我看這是真的。”

馬塞爾已經抽完了煙,又重新投入學習。而奧克塔夫則興奮得不能再安心煮咖啡了,更不能冷靜地考慮該如何應付了。但為了這幸福變得更真實,他感到應該多說兩句:

“噢!……這真是飛來的橫財呀!……你想想?5億法郎啊,足可以震動整個法蘭西!”

馬塞爾看著他:

“不隻是法蘭西,當然,首先在法國是首屈一指的了,而且美國也為數不多,英國也就有那麼五六個,那麼全世界數一數,也不會超過20個。”

“哦,還有一個爵位呐!”奧克塔夫又說,“你看……還是個男爵!我這人並沒什麼野心,也不想冒充貴族,可現在這爵位自己要加在我頭上,我想叫起來大概比沙拉占要體麵些吧?”

馬塞爾又點上了煙,沒有言語,隻有煙鬥具有諷刺意味的答道:“啵!……啵!……”

“話又說回來了,”奧克塔夫更滔滔不絕,”我看到有的人,老愛在自己的名字後麵加一長串虛無的頭銜,覺得很可笑。現在這真正的頭銜,一個被大不列顛和愛爾蘭貴族名鑒正式記載的名副其實的爵位就要加在我頭上,還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但我這種自豪和高興應該是可以理解的……”

回答他的隻有煙鬥“啵!啵!”的嘲諷。

“好朋友,別這麼對待我,”奧克塔夫隨即又滿足地說,“血統畢竟是有用的,英國人說的對。”

馬塞爾一直這麼冷冷地看著他,他隻好收斂了一下,丟下爵位轉而再說那5億法郎。

“你沒忘記第一堂課吧?”他這時記憶力出奇地好,“我們的數學老師比洛姆曾反複地強調:5億這個數字無比巨大,人類非要用圖表來加以說明才能理解它……哎呀!即使每分鍾花一法郎還要用整整1,000年才能花得完!親愛的……真無法想象,我馬上就要成為有5億法郎的財富了!”

“5億!”馬塞爾被這個數字觸動了,他沉吟了一下,“我想起來了,你應該把它捐給我們的國家去償還國債!我們要賠給普魯士50億呢!……”

“不行!你可別對爸爸說這些!……”奧克塔夫驚恐地叫道,“說不定他還真聽了你的!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借一部分給國家還行,可必須付給我們利息!”

“行了!你簡直是個天生的資本家,隻不過你一直沒想到!”馬塞爾說,“可憐的奧克塔夫,我倒是認為,這筆財富對醫生來說倒無所謂,因為他是一個正派而理智的人,但對你來說,這筆錢可能再少點最好。我更高興將來你和讓娜妹妹每人各得25,000利弗爾年金,而不是這樣一座金山!”

他說完這些,就又重新做功課。

但奧克塔夫在房間內手舞足蹈,來回走動,已不能安下心來做任何事情了,馬塞爾厭煩地對他說:

“我看你還是到外麵清醒清醒吧!不然你一會再悶出什麼毛病來!”

“承蒙高見。”奧克塔夫如獲大赦,他終於能理直氣壯地不用做今晚的功課了。

他抓起帽子,飛奔下樓,衝到大街上,才走出十來米,他又在一盞路燈下停住腳步,掏出父親那封信仔細拜讀,他需要證實直到現在這個消息還是真的。

“5億!……5億!……”他不停地朗誦著,“這表明至少有2,500萬年金!……爸爸就算每年隻給我100萬用於吃住,哪怕隻有50萬,……30萬也行,我也會非常幸福!有錢好辦事!我花錢很內行!我肯定不會亂花錢!我又不是白癡!因為我是中央學院的大學生!……哦,還有那個爵位!……我會無愧於這個爵位的!”

他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看到了年輕的男爵。

“我會有一座男爵府,騎高頭大馬!……送給馬塞爾一匹。既然我成了富翁,他自然也會闊起來。這筆財富可來得真是時候!……5億!……哦!男爵!……我還這麼年輕,但我似乎命該如此!因為我早就預感到了,我不會勞碌一生,整天趴在那些書和畫板上!……無論如何,就算做這樣一個美夢也是好的!”

他一麵腦筋飛快地轉動著,一麵順著沃利街的連拱廊走著。又走到愛麗舍田園路、皇家路、一直走到寬闊的大街上。往日,街道兩側那些豪華的商店都不能吸引他,他甚至不願看它們,認為在他的生活中,那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不占什麼位置。而現在他卻滿懷憧憬地站住腳步:“我想買什麼就可以買什麼,所有這些寶物,都將是我的。”

“全都為我而存在,”他幻想著,“荷蘭的紡織工人轉動紗錠是為了我,埃爾伯夫的作坊織出最好的布料是為了我,鍾表匠發明最名貴的表是為了我,歌劇院的燈光輝煌是為了我,小提琴的夢幻曲是為了我,女歌星的激情演唱是為了我!……有人在為我訓練駿馬;有人為我點亮英吉利咖啡館的燭光!……巴黎將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去旅遊,先到我在印度的封地去參觀一下。……看到哪裏的和尚和象牙佛、寶塔漂亮,買!……看到大象好玩,買!……需要獵槍去山上打虎,買!……愛玩先進武器,買!……買一艘豪華遊艇!……不!遊艇太慢了,還是製一艘漂亮的汽艇,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說到汽艇,我差點兒忘了,爸爸還讓我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呢,得立刻出發去杜埃!……但學校方麵……唉!學校方麵倒好說,關鍵是馬塞爾!……告訴他一下吧,去給他發個電報,他反正也知道了這些情況,如果我現在急著見母親和妹妹,相信他也會允許!”

他立刻走進了電報局,告訴馬塞爾,自己去杜埃一下,過兩天就回來,隨後租了一輛馬車,直奔北站。

坐在火車上,他又看看窗外有沒有可買的東西。

淩晨兩點,奧克塔夫摸到了家門。他粗暴的按鈴聲震動了整個夜深人靜的奧貝特區。

“誰家有人得急病了?”有的女人從窗戶裏探出頭互相詢問著向下望。

“醫生出去了!”老女傭從頂樓的窗戶叫道。

“是我!奧克塔夫!……快下來開門讓我進去,弗朗西娜!”

過了漫長的10分鍾,奧克塔夫最終進了屋。母親和妹妹身穿睡衣跑下樓來,不知道他這時跑回來有什麼事。

他掏出父親的信大聲宣讀了一遍,把她們的疑慮打消了。

沙拉占夫人先是一下子呆坐在椅中,接著高興地抽泣起來,她激動地和兒子、女兒擁抱在一起。她似乎感覺他們擁有了整個世界,沒有什麼敢招惹擁有幾億家產的一雙兒女了。不過,每逢命運中的重大變故,女人往往要比男人天生容易適應。沙拉占夫人拿過丈夫的信又重新看了一遍。她冷靜地意識到,一家人的命運總之還是係於丈夫一人身上,她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而對於讓娜來說,一個13歲的孩子,看到母親和哥哥高興,她也覺得幸福。她出生在一個樸素的家庭中,每天接受老師的教導和父母的疼愛,認為這就是最甜蜜最幸福的生活了。她想象不出銀行的幾疊支票能對她的生活產生什麼大變化。因此這件事情對她的情緒波動並不太大。

沙拉占夫人很年輕就和一心撲在人種研究上的沙拉占醫生結了婚,她敬重丈夫對科學的熱愛,深深地愛著他。因為無法完全溝通,也不能分享沙拉占事業上成功的喜悅,甚至有時在這位隻迷戀事業的人身邊還感到一點孤寂,因此她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兒女身上了。她希望兩個孩子將來都有美好的前途,憧憬著他們幸福的未來。奧克塔夫將來是肯定會大有出息的,因為他已經是中央學院的高材生了。她一直認為,從這所專門培養優秀工程師的學府走出來的都是傑出人才。但她惟一擔心的,是他們家底薄,這會不會成為兒子光輝前程的一個障礙?或會影響到女兒將來的終身大事?現在,她對於丈夫的來信,首先理解為,她的這些憂愁今後將不複存在了。因此,她覺得非常滿足。

母子二人在以後大半夜時間裏一直在商討著、盤算著、規劃著幸福的未來。而滿足於現狀的讓娜沒有興趣去打算將來,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談到最後,他們決定先去休息一下,沙拉占夫人忽然向兒子問道:

“你還沒告訴我馬塞爾的情況呢?他現在知道你父親的信嗎?他有什麼看法?”

“哦!”奧克塔夫答道,“你也了解馬塞爾!他不僅正直,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聖人!他對我們突然得到這樣一筆財富竟會有些擔心。我所說的“我們”不包括爸爸在內,他曾說爸爸的遠見卓識和寬厚讓他沒什麼擔心的。但對我們來說,尤其是對於我,他竟毫不客氣地說,希望我繼承的遺產最好少些,說25,000利弗爾的年金就行了……”

“或許他說得對,”沙拉占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對有的人來講,一筆不勞而獲的財富極易釀成意外的災禍。”

這時讓娜醒了,剛好聽到了母親這句話。

“知道了,母親,”讓娜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走向她的小房間,“你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馬塞爾總是對的!而我也相信馬塞爾哥哥所說的一切!”

隨後她就親了母親一下,回房睡了。一條社會新聞

當沙拉占醫生走進衛生學會第四次大會的會場時,他意外地看到所有同行們都用一種極其尊敬的神態來歡迎他。但在此之前,在大會的名譽主席、英國的格蘭道爾勳爵眼中,他僅是一個來自法國的小醫生,能在勳爵尊貴的眼光中停留片刻,已經是他莫大的榮耀了。

這位高貴的勳爵是位重要人物,他能起到宣布開會或散會的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且還能按照早已印好的事先安排的演講人名單準確無誤地念出這個名字,請別人發言。他的習慣性動作是把右手優雅地插在禮服開口的地方,而這並非由於他這隻手在騎馬時摔壞了,而是由於這個有傷大雅的姿勢是英國雕刻家塑造的一些偉大的政治家的銅像常有的姿勢。

此公的臉上絕對沒有雜毛,光光地泛著灰白色,並點綴著幾個紅色的斑點。但假發卻如一束雜草般遠遠地從他凹下去的前額探將出去,這種別致而又醜陋的造型使他顯得極為滑稽。他一行動,全身的每個關節必須一起動,如同一個木偶或紙傀儡。圓而大的眼眶中的眼珠也絕對不會自由轉動,間或會像布娃娃那樣上下眼皮碰一下。

當他最初與沙拉占醫生打招呼時,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監護人和救世主的姿態,似乎在說:

“你好嗎,可憐的小人物!……為了養家糊口去賺錢,你才在那小小的器械上做了些小小的試驗……我的眼力不錯吧,竟能瞥見你這身份與我相差懸殊的小小的生靈!……但是,本爵爺特許你生活在我的恩蔭之下。”

然而今天大會主席(名譽)卻擠出一整臉的笑來,就像見到了自己尊敬的舅公一般,並十分有禮貌地伸手示意自己右手的一個空位讓沙拉占坐下。而同時,全體會員也極具傳染性地站起來歡迎沙拉占。

這種意外的禮遇和推崇,很出沙拉占的意料,他認為可能是廣大同行經過認真研究,發現他的血球驗算法竟具有比以往意義更大的獨創,因此而獲得了可以與主席相鄰而坐的殊榮。

但隨著格蘭道爾勳爵扭轉脖頸——而這可能會使腰部關節沒隨之運動而受損——對他的一番耳語,沙拉占對自己發明所抱有的幻想便煙消雲散了,因為他吐出的那句話是:

“聽說您獲得了一筆巨大的財富,說您‘值’兩個1,000萬金鎊!”

這話中好像是後悔自己竟過低地看待了一個與自己的身價一樣昂貴的人,而神態中似乎又在說: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們呢?……直說吧,真有點兒不好意思!”

而沙拉占卻認為,自己的“身價”比以前甚至連一個蘇也沒提高。而且他在納悶,這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而正在這時,從右麵身側的一張虛偽的笑臉上,發出恭維的聲音:

“您現在已經和羅恩柴爾德族平起平坐了!……我是來自柏林的奧維迪尤斯博士……我衷心祝賀您!”

說著他遞過一張當日的《每日郵報》遞給沙拉占,並指著上麵的一則新聞給沙拉占看:

巨大的遺產:著名的蓓根·高古爾的遺產,一直無人繼承,它目前存放在英格蘭銀行中,價值已達2,100萬金鎊。但皇天不負有心人,由於倫敦安普登南路93號的皮洛士、格林恩和查爾普三位優秀律師多年的明察暗訪,今天終於找到了它的合法繼承人,他就是法國著名的人種學專家——沙拉占醫生,他在布賴頓會議上所作的精彩的學術報告曾在本報刊登過。查爾普律師曆盡艱辛,費盡周折——不誇張地說,其經曆可以寫成一部紀實小說。終於確鑿無疑地證實了沙拉占醫生正是蓓根·高古爾的第二個丈夫讓-雅克·朗熱沃爾男爵當世惟一的後裔。這位幸運的將軍出生在法國的一個小城市巴勒迪克。現在他本人隻要再履行一道方便的手續便可成為財產的主人。申請文書業已呈交法院。事情竟然這麼奇妙:英國貴族的頭銜、印度王侯數代珍寶的積累,竟然落在一個法蘭西學者的頭上。財富本身並不具有聰明的選擇性,但值得慶幸的是,偌大的財富落到了知道很好地利用它的人手中。

大概沙拉占沒有意識到,自己竟對這條消息的公開而悶悶不樂。一方麵是人生的閱曆使他能預感到此事將會給他帶來煩惱;另一方麵人們對金錢的重視使他感到了屈辱。他覺得人在金錢麵前變得如此卑微。他一直熱愛著的工作和研究成果,竟會完全被這金錢構成的巨浪而吞沒,甚至會在同行們的心目中變得微乎其微。人們不再當他是一個刻苦努力的學者,一個聰慧絕倫、思維巧妙的智者,一個很有天份的科學家,而隻會當他是一個“值”5億法郎的富翁。就算他隻是一個阿爾卑斯山區的“甲狀腺腫”患者,一個奧唐托的白癡,一個低等人種的代表,而不是代表最優秀的人種,那也不會使目前的身價降低分毫。格蘭道爾勳爵說得好,他的“價值”從此就定為兩個1,000萬金鎊,童叟無欺。

想到這裏,他覺得無比的惡心。而現在,全體與會人員正好奇地打量他、觀察他,想見識一下“有5億法郎身價”的富翁到底是一副什麼尊容,但最後卻驚訝地發現該富翁竟然一臉的愁苦像。

但是一瞬間這種軟弱就消失了。他在這一刻決定要用這筆財富實現一個崇高的理想。想到這崇高的理想,他的胸中立刻舒暢了。他等到格拉斯哥的史蒂文森醫生有關“弱質青年的教育”的報告講完後,請求發言,要報告一件大事。

格蘭道爾勳爵甚至沒等奧維迪尤斯博士說話就立刻同意了這一請求。即使大會全體反對,即使歐洲的全體學者都反對這種特殊的待遇,作為主席他也會同意沙拉占的請求的。這是他用他那特別的聲調理直氣壯地說出的話。

“先生們,”沙拉占說,“原來我打算過幾天再告訴你們,我意外地擁有了這筆財富。再告訴同行們,這個意外將使科學獲得巨大收益。但既然已眾所周知了,我再遮遮掩掩的未免有點假惺惺了……不錯,諸位同行,的確英格林銀行裏存著一筆多達幾億法郎的巨額財產,而本人正是它的合法繼承者。但在此我要鄭重地告訴大家,我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光榮的科學工作者,我也將以科學的名義來繼承這筆遺產……(會員為之動容。)財富不應歸屬於我個人,而應該屬於全人類,屬於科學事業!……(會場一片嘩然。歡呼,全體起立鼓掌,深表感動。)不要為我鼓掌,先生們,任何一位科學工作者,一個無愧於這個稱呼的高尚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和我一樣。而這麼做,和人們對待其他事情一樣,都表明科學家不單要有自尊,而且更要獻身於事業。試問,有誰不是這樣想的!……(沒有!沒有!)就算有也無所謂!我們隻看結局!所以,我現在毫不猶豫、毫無保留地宣布:賜與我的這5億法郎不是我個人的,它是整個科學界的!大家是否樂意與我商討一下這筆錢的用途!我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信心也嫌不足。因此要求大家集思廣益,大家來決定,如何更好地使用這筆錢。……”(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亂哄哄的會場,所有人如癡如狂。)

全體人員都站了起來,更有甚者激動得跳上了桌子。格拉斯哥的特恩布博士如同中風,那不勒斯的西科涅醫生喘不過氣來。惟一沒失身份的是格蘭道爾勳爵,他保持著應有的冷靜與從容。他毫不懷疑,沙拉占醫生隻是開了一個嚴肅的玩笑,絲毫沒有誠意去實現這個口頭的承諾。

“現在,請允許我,”沙拉占等會場略微平靜後繼續說,“允許我首先提一項建議,以便於進一步修補和完善。我建議這麼辦……”

會場上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都豎直了耳朵聽他往下說。

“各位同行,疾病和災難一直困擾著人類,我認為其根源在於,這一點尤其應加以重視,人類大部分都在極惡劣的衛生條件下生活,城市中擁擠喧攘,房屋內空氣渾濁,陽光不足。而生命中最必不可少的因素恰恰就是空氣和陽光。而擁擠髒亂的居民區又是傳染病毒滋生蔓延的溫床。在這種環境生活的人就算不會馬上死亡,起碼健康也會受損,勞動能力下降,而社會也因此而喪失了大量原本很寶貴的生產力。先生們,我們為什麼不能嚐試一下用一種最有說服力的途徑……用事實來說話呢?我們為何不把所有的想象都集中起來共同設計一座符合科學標準的範例城市呢……(是!是!我們怎麼沒想到!)我們要用這筆錢來建設這樣一座城市,然後向全世界推廣,來作為科普教育的最有價值的實例!……(好!好!——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全體人員陷入瘋顛,他們擊掌擁抱,全向沙拉占擁來,高高舉起他,興奮地繞場一周。

“各位同仁,”沙拉占終於奮力返回地麵時說,“我們大家憑想象力已經都能看到這座城市的模樣了。然後,幾個月後我們就會把這座康樂城變為現實。等到那一天,全世界各地方的人都將被邀請來參觀,用各種語言將這座城市描述給世人,並在各地實踐。到時將把貧困失業、住在擁擠居民區的人邀請來住在那裏。另外——你們別以為我異想天開——在這座城市中也會有因被侵略或遭受戰亂而流離失所的人的位置,讓他們各顯神通,來創造出巨大的精神財富,而這種財富勝過最名貴的黃金和鑽石千倍萬倍。我們還會設立教育機構,把年輕人都培養成德智體全麵發展的人才,使人類的子孫後代個個都是德才兼備、體魄健全的人!”

沙拉占的豪言壯語又引發了更為狂熱的興奮和躁動,難以用筆來描述其盛況。尖叫聲、鼓掌聲和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洶湧澎湃了15分鍾才略見衰微。

沙拉占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剛剛坐穩,格蘭道爾主席又一次伸過帶衝角發型的頭,神秘兮兮地對他說:

“您這招真高啊!……您是看準了那筆‘入市稅’了吧?……這筆生意極劃得來,但需做好宣傳,再找幾個頭麵人物出來說話!……那些退休和極需療養的貴族肯定會響應號召住到那裏去!……我要事先打個招呼,希望能給我留個好位置,拜托了!”

此公的一言一行全都帶有明顯的銅臭氣,可憐的沙拉占渾身發抖,覺得人格上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正忍不住要回敬幾句時,突然副主席發言了,他首先請與會人員以熱烈的掌聲向為人類科學慈善事業提供建設的人表示感謝。

“這次布賴頓會議上能產生這麼偉大的設想,本身就是一種成功,”副主席又說,“不具備超人的智慧、博大的胸懷和高尚的心靈的人,是不會提出這種建議的……不過,在人們為此設想而感到慶幸之餘,是否想過,為什麼在以前這種設想沒有被人提出並付諸行動?人類用於戰爭的財富不知有多少億,又有大量的財產被用到荒唐的商業投機上,如果早把這些錢用來做這種偉大的實驗該有多好!”

他最後提議,這個新城市應該命名為“沙拉占城”,用以對這個城市的發起人表示敬意和褒獎。

人們一致讚同這一提議,但卻遭到了沙拉占的反對,他請大家收回成命。

“各位,”他說,“我的名字和這事毫無關係。我們也不要給新城市冠以修飾化和描述化的名字。一旦在人或物的名字上加以修飾,都會帶來一種學究味兒。我們的新城市是一座康樂城,我要求用我的祖國的名字來為其命名,我看就叫‘法蘭西城’吧!”

人們無法拒絕醫生的請求,他有充足的現由來滿足自己的請求。

法蘭西城也就從此在口頭上建成了,因為大會還會有一份完整的記錄,因此它也被在字麵上建成了。下麵會議的議程就是圍繞這一計劃展開討論。

我們放下大會暫且不表,這與往日大會議題截然相反的實質情況留給會員們去討論吧。他們需細細加以討論才能使《每日新聞》上報道的這筆財富發揮其最大的功效。

從10月29日晚上開始,這則新聞被英國各家報紙加以轉載,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聯合王國。尤其是它還被刊登在《航行新聞》第二版的顯著位置上。這份報紙於11月1日由一艘瑪麗皇後號三桅運煤船帶到了鹿特丹。《荷蘭回聲報》的主編兼惟一秘書用他那把勤奮的小剪刀飛快地將這條新聞剪了下來,將其譯為科普和坡得爾語。而它又隨著一艘汽船於11月2日登上了《不來梅每日文摘報》,它又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風塵,換上了德文外套。而譯文上的標題又被日爾曼記者換為“一筆驚世駭俗的遺產”,而後又膽大包天采取了卑劣的欺詐手段,在括號中加上“本報布賴頓專號”來愚弄輕信的讀者。但是,我們何苦揭穿人家的老底呢?

不管怎麼說,這則新聞又在德國廣為轉載,但權威的《北方日報》在第三版第二欄刊發它時,編輯部還是把標題換掉了,因為對如此嚴肅的大報來說,不宜用那種太具欺詐性的標題。

這條消息在多次轉譯之後,終於在11月3日晚上,由一個高大魁梧的撒克遜仆人用他那肥厚的大手送至耶拿大學教授舒爾茨的書房、客廳兼餐廳內。

這個已經爬上了人生的高層階級的人物,乍一瞧似乎很一般:大約四十五六歲,身材高大,雙肩寬闊,顯示出健壯的體魄。已經開始謝頂了,但腦後及兩鬢還留著一點類似黃麻的頭發。一雙藍色的眼睛,但從那不清爽的藍色中,別人極難發現他的心事。雙眼似乎無神,但你如果被他盯一下,你就會立刻渾身打個冷顫。長著一張海口,內有兩排可怕的大板牙,落到他口中的東西甭想再跑掉。但是蓋在牙齒外麵的卻是兩片很薄的嘴唇,其主要作用想必是用來誇誇其談的。整個外形搭配起來很不協調,但舒爾茨教授卻常對自己的尊容抱有優越感。

聽到仆人進來,他翻眼向爐架上望去,那有一隻非常精美的巴爾伯迪安座鍾。如此漂亮的座鍾卻和這樣一群粗糙的家具放在一起,令人看了極不舒服。接著,從那張大口中傳出聲色俱厲的喝斥聲:

“現在都6點55分了!我最後的郵件不能超過6點30分,今天你晚了25分鍾。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再超過6點30分,那你在8點前就得走人。”

“先生,”仆人在退出之前問,“現在可以開飯嗎?”

“現在剛6點55分,而我是7點鍾開飯!你都來了三個星期了,早該明白這些!你給我記住:我從不改變規定的時間,也從不重複我吩咐過的話。”

舒爾茨順手將報紙丟在桌上,開始寫論文,這篇論文後天要發表在《生理學年刊》上,他又順手寫下一個他認為非常妥當的標題:

所有的法蘭西人為何會患上不同程度的遺傳性退化症?

在他伏案寫論文時,他的晚餐已被悄悄地端上了爐旁的小圓桌,那是一大盤白菜香腸和一大杯啤酒。舒爾茨準時停筆吃飯,誰也難以置信如此莊重的人竟會有這麼一副大不雅的吃相。然後,他按鈴讓仆人端上一大杯咖啡,再把大號瓷煙鬥點燃,繼續埋頭寫作。

當他把自己的大名簽在最後一頁稿紙上時,已是午夜時分了,他馬上走進臥室,準備大睡一場。上到大床上,投入大睡前,他把報紙張大開來閱讀。就在他即將進入大夢前,突然,一個外國人的大名“朗熱沃爾”大大地震動了他,這是一則關於大筆遺產的新聞中大量出現的一個名字。他感覺這個名字和他似乎有很大關係,於是他打開記憶的大門,在裏麵搜索了一大通也沒想起來。在大困惑了幾分鍾之後,他大手一揮扔下報紙,大嘴一張吹滅蠟燭,不久就鼾聲大作了。

不過,由於他本人親自研究並大加闡述的那種生理現象的作用,“朗熱沃爾”這個名字一路跟他走進了夢鄉,甚至他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還在念著這個名字。

他正要看看表已經幾點鍾了,猛然間頭腦中靈光一閃。接著他飛快地拾起昨天晚上扔掉的那張報紙,他一隻手按住前額,以便能集中精力,然後把險些被自己忽略的新聞反複讀了幾遍。他無疑意識到了什麼,因為他甚至來不及穿上他那件繡花晨衣,就匆匆奔到外間壁爐旁邊,從鏡子上取下那幅已經縮小了的相片,然後用手擦去背麵的塵土。

他沒有搞錯,相片背麵,可以看到半個世紀前寫下的已經褪了色的名字。

泰雷茲·舒爾茨

原名朗熱沃爾

當晚,舒爾茨就坐在了直達倫敦的快車上。一分為二

11月6日早上7點,舒爾茨抵達查林克勞斯火車站。中午12點,他站在了安普登南路93號門前,走進用木欄分為兩半的一間大廳,一半是辦公室,另一半是接待室。廳內擺放著六把椅子、一張黑漆桌子,厚厚的一堆文件夾和一本通訊錄。桌邊坐著兩個年輕人,正靜靜地吃著午餐,是世界各地司法人員傳統的麵包加奶酪。

“皮洛士、格林恩和查爾普幾位先生在嗎?”舒爾茨用他吩咐開飯的聲調問道。

“查爾普先生正在他的辦公室裏……您貴姓?找他有事嗎?”

“舒爾茨,耶魯大學教授,是為朗熱沃爾事件而來。”

其中一個年輕人走進一間小屋,對著裏麵的一個傳話筒低聲報告了此事。然後耳朵緊貼聽筒,以致外人無法聽清裏麵的答複,那答複或許是說:

“真邪門了,朗熱沃爾事件!又有一個瘋子跑來冒充男爵!”

年輕人答道:

“但此人看上去是個‘體麵人’,盡管他的模樣並不怎麼討人喜歡,但好像不是一個初學乍練的人。”

一個神秘的聲音驚問:

“那他是德國人了?……”

“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一聲歎息從話筒那邊傳來:

“讓他上來吧。”

“二樓,樓梯對麵。”年輕人指著裏麵的一條通道說道。

舒爾茨爬上二樓,看到麵前有一扇門,門上有一塊銅牌,查爾普先生的名字被工整地刻在銅牌上。

敲門進去,發現隻是一間一般的辦公室,鋪著地毯,靠牆擺放著一排皮連椅,幾個大文件夾放在一張寬大的木紋寫字台上。寫字台的後麵坐著查爾普先生,他略微點了點頭,就又露出白領階層人士特有的姿態,又花了5分鍾把文件翻來覆去折騰了一遍,才像剛從忙碌中脫出身來,然後將眼睛望著舒爾茨。

“先生,”他說,“請把您的情況簡略說一下,我的工作很緊張,隻有幾分鍾的空閑。”

舒爾茨的薄嘴唇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似乎並不討厭他遭受的禮遇。

“等我說完我的情況之後,”他說,“您一定會再多出幾分鍾的空閑。”

“那您有何貴幹?請講。”

“是有關巴勒迪克的讓-雅克·朗熱沃爾的遺產一事,我就是他姐姐的嫡孫。我祖母名叫泰雷茲·朗熱沃爾,1792年嫁給我祖父馬丁·舒爾茨。我祖父是不倫瑞克軍隊的一名外科醫生,逝世於1814年。我手中有我舅祖父寫給我祖母的三封信,耶魯戰役後他曾去過我們家。另外我還有充分的證據來證明我和他們的親屬關係。”

舒爾茨的其他對查爾普描述的細節我們不必贅述,反正他不停地反複解釋這件事,而且這件事他確實能滔滔不絕地談上三天。因為他必須對這個英國先生講清楚,日爾曼民族確實是優越於其他民族的。他來認領這筆遺產並無其他原因,主要是不能讓它落到法國人手中,他認為法國人會把這筆錢隨意糟蹋掉!……他之所以要和對手爭,確是出於種族原因!……而假如對手是德國人,他也許會讓步……但每當想起偌大的財富將被一個什麼學者,特別是法國人,用法蘭西的方式利用它,他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去維護自己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