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玉白的棺槨,靜靜地說:“你還欠我一個成親儀式呢,我們今日便補上吧。”
滿屋的大紅色,對對紅燭高照,所有人都按我的吩咐打扮得一身喜氣。我親手為玉白換上了喜服,又給自己穿戴好,蒙上了蓋頭。本想細細描摹梳妝,卻在看著自己戴麵紗的臉時,心中一片哀涼,隻細細描了眉便作罷。
正廳中,玉白的棺槨打開著,他靜靜地躺著,麵目安詳。紅綢的一端係在他手上,另一端被我緊緊牽著。我在喜娘的攙扶下走到了玉白身邊,對著天地拜了下去,認真而緩慢。隻是在與玉白對拜時,大顆的淚滴落下來,鴉雀無聲的大廳裏響起微弱的“滴答”聲,立即有人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不哭,今天是我和玉白的大喜日子。我要笑的,可是眼淚仍是不受控製地淌下來,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送入洞房……”唱禮官的聲音已經哽咽。眾人抬起棺槨,我隨著棺槨向內室走去。眾人將棺槨放好,紛紛站在屋外望著我,齊齊跪了下去:“娘娘請節哀!娘娘請保重!”
我仍蒙著大紅蓋頭,緩緩地說:“都起來,明日一早,你們便出發回京,一路小心。不必來叫我了,我不會跟你們一同回去。”
“娘娘!”眾人驚呼,已知我去意已決。帶領女官上前捉住我的手臂:“娘娘不要!求您不要!您不是常常教導我們,要愛護自己的性命,不可輕易言死!娘娘您忘記了嗎?!”
我輕拍她的手:“沒忘。隻不過,我現在同死了,沒什麼分別。去吧,不要來打擾我和玉白。”說罷轉身進屋,關上了房門。
“娘娘!娘娘!”眾人不斷在外麵喚我,我卻不再回應一句。走到玉白身邊,摘下自己的蓋頭和麵紗,握住他的手:“我們終於成親了,你很高興的,對吧?”
我仰頭喝下一杯合巹酒,將他的那一杯舉到他麵前:“我替你喝了罷,今天高興……”又是一飲而盡。
我拿起棺槨中的明珠頭釵,端正地戴在自己頭上,起身爬進了棺槨裏,躺在玉白身邊,握住他的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們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了……”我奮力將棺槨蓋上,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靜等著最後一刻的來臨。
仿若在夢中,玉白緊緊抱著我,我們一同坐在一葉小舟之上,靜靜地仰望著頭頂的月亮。周圍一片靜謐,隻有河水在緩緩流淌,推著小舟慢慢前行。玉白輕聲跟我商量著孩子的名字,說到幾個逗趣的,我們倆都吃吃地笑,笑著笑著就吻到了一處,再難分開……
恍然間,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剝離,呼吸似乎就快停滯了,耳中疼痛,腦海裏波濤翻滾,身體陣陣發冷。
心裏卻有著酸澀的歡欣——玉白,馬上就能見到你了……
突然眼前大亮,刺得我睜不開眼。頭暈目眩之下,聽見耳邊一個急切的呼喚:“琳琅!琳琅!琳琅你醒醒!”
好耳熟的聲音,好親切的聲音……我緩緩睜開眼,玉白的臉在我眼前放大。他欣喜異常地一把抱起我,狠狠抱住,整個人都在顫抖。
見到玉白了啊……我立刻緊緊抱住他,隻覺得溫熱安穩,通體舒泰。他的懷抱仍是那般溫暖,讓我安心。我輕聲說:“玉白,終於見到你了,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啊……我隻是,想跟你成親了再來,這樣,你也會高興吧……”
玉白的淚滴在我的頸窩,滾燙的。他捧著我的臉,直視著我的雙眸,仍有些微的顫抖:“我真怕!真怕趕不及了!真怕你就追隨我而去了!還好趕得及,還好你還活著!感謝你還活著!”
“你在說什麼呢?”我的思緒有些混沌,隻是看著他傻傻地笑:“這是另一個世界嗎?我的玉白說我還活著?也對,以後我們都會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啊……”
玉白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地看著我,不住地微微搖晃著我:“琳琅你沒死你沒死,你還活著!你仔細看看我,我是玉白啊!你的玉白!你摸摸我的臉,還是溫熱的!你再看看你身邊,那個死了的玉白,不是我啊,我還活著!”
我終於清醒過來一點,仔細看著眼前的人,他抓著我的手在他臉上摩挲著,一臉的淚。我緩緩回頭看棺槨中的玉白,仍靜靜躺著。我驚懼困惑,一時無法接受,大聲對他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怎敢冒充我的玉白!”
他急忙走到躺著的玉白身邊,伸手在他臉上摸索了一番,緩緩撕下一張□□。那麵具下的,是高琮安詳的臉。
我腿腳一軟,坐在棺槨裏。他連忙奔過來,將我抱出了棺槨,牢牢抱在懷裏。
玉白沒死?玉白還活著?是高琮代他死了?
我反應過來,抓著玉白的雙肩,仔細地看著他,每一個細小的地方都不放過。我緊張地問道:“你才是高琮吧?你是為了讓我活著才假扮玉白是不是?那棺材裏的人,是不是再揭下一張麵具,就是玉白的臉?!”
可他的眼中有著我熟悉的深情,牢牢抱住我的雙肩,一字一頓地說:“一對月,一雙人。生生情,世世約!你在明珠頭釵上刻著:動我心者,牽我情者,唯玉白耳!我說,我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你身邊!我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你說,我想生同寢,死同穴的人,隻有你!我說,你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他的淚再次泛濫:“琳琅,是我來了,是玉白還活著啊!”